76、三合一

宋佩瑜等人到达蔚县后, 暂时停在蔚县修整。

永和帝虽然已经同意让卫国八皇子返回卫国,却不会白做善人。

具体要卫国付出怎样的代价,还需要宋佩瑜与卫国使臣慢慢商议。

到了蔚县后, 宋佩瑜就安排人将已经在赵国停留许久的卫国使臣送出了蔚县。

希望下次见到的卫国使臣,还能是这个人。

简单修整后, 宋佩瑜主动去拜访八皇子。

见到八皇子的时候,宋佩瑜险些没敢认人。

明明从咸阳出发的时候, 已经为卫国先帝守孝将近三个多月, 期间还不停叠孝的八皇子也没瘦多少。

怎么从咸阳到蔚县, 短短十多天的路程后, 八皇子就瘦的脱形了。

如果卫国再派使臣来赵国,见到现在的八皇子, 绝对会怀疑赵国虐待八皇子。

宋佩瑜纳闷的看着八皇子,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可是路上有水土不服?”

八皇子犹如行尸走肉般的在宋佩瑜身侧落座, 叹息道, “你不懂。”

宋佩瑜确实不懂, 但八皇子现在的精神面貌,却严重影响了宋佩瑜的下一步计划,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八皇子再这样下去。

眼见八皇子始终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不怎么愿意答话, 宋佩瑜干脆去问伺候八皇子的仆人。

当初八皇子是随着重奕回到咸阳,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在东宫安置, 所以伺候八皇子的人也是东宫的宫人, 自然对宋佩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原来八皇子在东宫的时候还好好的,自从坐上前往蔚县的马车后,就开始郁郁寡欢, 往日一天五顿带点心都不够吃,路上却一天一顿饭都吃不下去。

“晕车?”宋佩瑜狐疑的看向始终默不作声的八皇子,他怎么不记得八皇子还有晕车的毛病?

八皇子突然抬起头,昔日里傻乎乎的双眼里满是疲惫和担忧,“宋佩瑜,我是不是快死了?”

宋佩瑜都要被八皇子气笑了。

这还没诊脉,怎么就要死了?

宋佩瑜不理会八皇子,继续问伺候八皇子的仆人,“怎么没给八皇子找个大夫看看?”

就算八皇子身份尴尬,也不至于病了一路,连个像

样的大夫都没看见。

仆人听出宋佩瑜言语间似有责怪的意思,本就弯着的腰弧度更加明显,却没因此而面露惊惧之色。

整个东宫都知道,宋大人是最讲理的。

“回大人的话,小的曾请柏公子来看望过八皇子。”仆人轻声道,“柏公子说八皇子这是郁气下沉导致的症状,虽然可以用药调理,但最主要的还是要八皇子自己想得开,不然就算吃再多的药也没什么用。”

所以八皇子拒绝吃药的时候,柏杨也没强求。

宋佩瑜觉得仆人的话似乎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听过,只能暂时放下。

他又问了仆人些细节,推算出卫国八皇子开始变化的日子,顿时有了大致的猜测,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知道八皇子不想回卫国,甚至是惧怕回卫国。

却没想到这还没回卫国呢,八皇子就一副要提前愁死的模样。

看上去还怪可怜的。

“昨日卫国使者已经离开蔚县,想来再过几日,你的家人就会来接你了。”明知道八皇子不可能喜欢听这样的话,宋佩瑜却不得不说。

果然,八皇子肉眼可见的更萎靡了些,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知道了。”

宋佩瑜端着桌子上的热茶润了润嗓子,劝慰了八皇子几句,“原本卫国一点都不在乎你在赵国如何,如今却一心一意的想要迎你回国。你回卫国后说不定会有大造化,为何不将情况想的好一点?”

这次,八皇子总算是没继续无动于衷,他抬起眼皮,两只眼睛像是死鱼眼似的瞪着宋佩瑜的方向,语气更丧了,“穿着龙袍下葬,就是我最好大造化了吧。”

宋佩瑜放下茶盏,笑而不语。

以目前卫国的情况分析,八皇子的自我认知十分清晰明确。

“但是我不想死啊!”八皇子突然一巴掌拍在身侧的雕花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宋佩瑜跟着八皇子沉默了一会,正想要出言试探八皇子,究竟在生死危机下清醒到什么程度,还没来得及张嘴,就看到八皇子突然将停留在木桌上的手掌拿到嘴边,呼噜呼噜的吹着气。

力气太大,拍疼了。

佩瑜无声扶额,他觉得,他想和八皇子深入谈心的过程,可能会不太顺利。

现在知难而退换吕纪和来,也许还来得及。

宋佩瑜还没在犹豫中拿定主意,八皇子的眼泪已经淌下来了。

半个月前,八皇子还是个圆润的小胖子,连说话的速度太快,小肚子都会跟着颤忽。

如今的八皇子,和曾经的他相比,瘦到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也唯有哭起来的时候,还能让宋佩瑜见到几分从前的影子。

八皇子哭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边哭边大声控诉。却完全不管听他哭诉的人,到底能不能听清他都说了什么。

不像是哭诉,倒像是单纯的发泄情绪。

重奕等的不耐烦,穿着他的全套伪装行头找来的时候,宋佩瑜已经喝了三盏茶,左右双眼写着无欲无求四个大字。

宋佩瑜就没见过比八皇子还能哭的人。

从还没开始记事,仅是从奶妈口中得知的往事开始说起。

一直说到他父皇临死前都没想将他赎回卫国,可见眼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儿子。

如今卫国想要将他接回去,就是为了给卫国皇陵凑个人头。

重奕面露嫌弃的从坐在地上哭嚎的八皇子身边经过,谨记他宋缺的身份,径直走到宋佩瑜的身后站定,以目光询问宋佩瑜发生了什么。

宋佩瑜缓慢而坚定的摇头。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咸鱼太难懂了。

尤其是身份为皇子的咸鱼。

不仅重奕看上去是个花瓶,实际上触及割手。

连八皇子都这么难缠。

宋佩瑜只是想试探一下,八皇子对回到卫国的看法。

如果八皇子是个野心勃勃的蠢货,想要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翻身农奴把歌唱,回去继承皇位,走上人生巅峰。

这是宋佩瑜最希望看到的情况,也没什么特殊原因,能让他省些口舌罢了。

八皇子要什么没什么,甚至为了保命,不得不主动逃离卫国。

这样的八皇子,再怎么没脑子,也能意识到他在争取皇位上没有任何筹码吧?

就算八皇子真的没脑子到极致,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

想不明白也没关系,宋佩瑜可以引导八皇子往这方面想。

保证能让八皇子主动求着赵国,助他拿下卫国皇位。

如此一来,赵国出兵卫国就有了正当的理由。

卫国八皇子仍旧坚持咸鱼到底也没关系。

众所周知,最容易控制的傀儡就是咸鱼,只要让咸鱼的日子过得舒服,咸鱼根本就不会介意身后拴着多少根绳子。

宋佩瑜以与八皇子短暂相处过的经验判断,觉得八皇子会是个很好的傀儡人选。

总之,东宫好吃好喝的供着八皇子这么久,现在要开始收利息了。

八皇子愿意配合赵国拿下卫国最好,他要是不愿意配合,宋佩瑜也有的是办法让他改变主意。

但宋佩瑜万万没想到,他和八皇子的谈话,竟然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宋佩瑜脾气好,能在八皇子根本就听不清的哭诉中等两个时辰,听得脑子嗡嗡作响都不发火,重奕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和耐心。

重奕来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无声走到正哭得异常投入的八皇子身后,垂下目光‘和善’的望着八皇子的乌黑的脑瓜顶。

卫国八皇子正在细数,上学堂的时候,不仅异母所出的哥哥弟弟都欺负他,甚至连其他皇子的伴读都欺负他。

想起那些年的窝囊,八皇子再次悲从心来,哭得更用力了。

他就着这件事又想起被异母兄弟身边的太监欺负的事,正要继续哭诉,突然觉得背脊发凉,无声打了个哆嗦。

八皇子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顶着红肿的眼睛抬起头,正对上张狰狞可怖,可止小儿夜啼的脸。

重奕冷漠的望着像是只红眼小兔子似的八皇子,低声道,“别吵,懂?”

八皇子被吓得‘嗷’了一声,由坐在地上的姿势变成仰躺在地上的姿势,瑟瑟发抖的望着重奕,“您,您怎么在这啊?!”

无事可做只能继续喝茶的宋佩瑜,听了八皇子这句话,立刻抬起眼皮看去过去。

这是认出重奕了?

果然,虽然总是被欺负,却平安长到这么大,还能曾镇战场逃出来,怎么可能真的是废物。

八皇子隐藏的不错,差点将他也骗过去了

八皇子立刻感觉到身上‘和善’的目光,从一道变成了两道。

他很慌,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做错事了,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补救,只能双手抱着肩膀,将自己缩成一个球,眼巴巴的望着重奕与宋佩瑜。

宋佩瑜竖起食指,放在嘴边。

八皇子立刻举起双手紧紧的捂住嘴,先是疯狂摇头,然后又疯狂点头,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任何声音。

乖巧的让人心疼。

沉默半晌后,宋佩瑜将剩下的半盏茶喝完,将谈话地点从花厅改为他的房间。

转移谈话地点的时候,正巧遇上拎着长剑的吕纪和,便将吕纪和也叫上了。

吕纪和走在最后,正在关门,突然听见‘扑通’一声。

八皇子毫不犹豫的给重奕跪下,顶着红肿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重奕,半句话都不敢说。

宋佩瑜已经彻底放弃揣测咸鱼的想法,他直接问,“你跪下做什么?”

八皇子半分犹豫都没有,呐呐道,“求饶。”

宋佩瑜再次为八皇子的耿直而无语。

他觉得他错了,他为什么会在八皇子认出重奕的瞬间,以为八皇子还有隐藏面存在。

吕纪和抱着佩剑走过来,没落座,就站在八皇子身侧,以目光询问宋佩瑜发生了什么。

宋佩瑜叹了口气,指着八皇子,“他一眼就认出了殿下。”

吕纪和垂下眼皮去看八皇子,笑意不达眼底,“没想到八皇子竟然有如此眼力。”

即使咸鱼如八皇子,也能听出来吕纪和这番话不是在夸奖他。

八皇子无声打了个哆嗦,环顾四周后,默默加大抱紧自己的力度。

他怎么如此命苦,才逃离卫国那个狼窝,又进了赵国的虎穴。

“坐”重奕指着唯一还空闲的椅子。

八皇子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站在他身侧的吕纪和,头差点摇成拨浪鼓,哆哆嗦嗦的开口,“不,不了,我跪着就行,让吕大人坐!”

“呵”吕纪和轻笑一声,语气不冷不淡的道,“殿下让你坐。”

八皇子愣了一下,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先将椅子拽的离吕纪和远些了,才小心翼翼的坐下。

‘啪’

吕纪和将手中的长剑按在桌子上。

佩瑜亲眼看着八皇子原地蹦起来,屁股彻底离开椅子后又落下去,反而将椅子坐实了。

不像是之前整个椅子只坐四分之一,看上去那么难受。

吕纪和眼角余光也看到了八皇子的反应,他眼角抽搐了下,不动声色的缓了口气,才继续道, “殿下来蔚县乃是辛秘之事,从头到尾只有我们两个人知晓。八皇子即将返回卫国,别人随便吓吓他,他就会将殿下出现在蔚县的事说出去以求保命,不如我们......”

长剑出鞘,剑身折射的冷光正好照在吕纪和嘴角的冷笑上。

“我不敢!”八皇子的屁股刚从椅子上抬起来,就再次感受到重奕‘和善’的目光,只能再坐回去。

他带着哭腔的道,“我一定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求你们放过我吧。”

宋佩瑜揉了揉又开始跳动的眉心,低声道,“别哭了”

八皇子也是够厉害了,哭了两个多时辰,嗓子还是如此清亮。

“我......忍,忍不......嗝!”八皇子伸手捂住嘴,边默默流泪,边闷声道,“我能忍住!”

吕纪和看着八皇子又蠢又可怜的模样,忽然觉得良心有点痛。

只有一点点,完全不会阻碍他继续逼问。

“你现在是在我们面前,自然这么说。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拿着刑具的卫国人,你能瞒住什么?”

八皇子羞愧的低下头。

他竟然完全没法反驳吕纪和这番话。

“所以能不能别让我回卫国?”八皇子抠着交缠在一起的手指,鼓足了勇气去看重奕的脸。

这是八皇子傻乎乎的直接道破重奕的身份后,第一次敢用正眼睛看重奕。

重奕没马上拒绝,“理由”

八皇子愣住,满脸‘你居然理会我’的诧异。

本来就不怎么聪明的人,看上去更蠢了。

“我......”

八皇子开口数次,每次都是以我开头,然后完全进行不下去,脸上焦急与慌乱交织在一起,指甲周围被自己抠得流血都没发现。

重奕等的耐心尽失,冷声开口,“想活着?”

八皇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重奕大方的给八皇子提供选择的余地,“你肯听话,孤就让你活着。”

八皇子喜形于色,

右手举过头顶,连声保证,“我肯定听话,太子殿下叫我往东我就绝不往西!”

吕纪和冷不丁的插嘴,“如果殿下命令你回卫国,为我们传递消息呢?”

八皇子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逐渐变成比哭还难看的笑。

良久后,低着头的八皇子才小声道,“我什么都听太子的。”

其实这对八皇子来说,并不是个太让人难以抉择的问题。

他人生十几年中,短短几个月的赵国生活,是他最开心放松的日子。

在赵国,不会有‘兄弟’欺负他,也不会有‘兄弟’的伴读欺负他,更不会有‘兄弟’身前的奴仆欺负他。

他只要哄着重奕,让重奕开心,就能让重奕身边的人对他格外照顾,这是八皇子还在卫国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

八皇子内心深处甚至觉得,在赵国,他才活的像是个皇子。

至于卫国......

因为从小到大的经历,八皇子很难对卫国产生好感和流连。

以他在赵国为父皇守丧时,卫国频繁报来的丧信和身上越来越后厚重的丧服推测,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们,差不多已经在地府团聚了。

就算他回到卫国,也未必能见到熟悉的面孔。

既然如此,赵国是否对卫国动手,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永远生活在赵国东宫的角落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闲暇无聊就去找安公公或者向公公说会话。

逼着八皇子说出了他们想听的话后,宋佩瑜与吕纪和不约而同的看向重奕。

如果重奕还不满意八皇子的态度,他们还能再逼一逼八皇子。

在重奕的目光中,大部分人脑门上都贴着鲜明的标签。

‘与我无关’、‘与我有关’

‘能用’、‘不能用’

......

从此之后,八皇子就是‘与我有关’且‘有用’的人。

可惜重奕正穿着属于‘宋缺’的衣物,从袖口摸到腰间,都没有能拿来给八皇子做见面礼的东西。

宋佩瑜的手无声搭在重奕腿上,手心朝上摊开。

半个巴掌大的琉璃卧在宋佩瑜手心,是朵五颜六色的祥云。

重奕拿过祥云琉璃,小心翼翼的放进袖袋,然后抬起眼皮

看向八皇子,“去吧,等卫国事毕,你想去哪都可以。”

八皇子闻言,惴惴不安的脸上立刻扬起轻松的笑意,无声对重奕行了个礼,欢快的退了出去。

看八皇子的表现,仿佛一点都没怀疑重奕可能会出尔反尔,在达成目的后杀人灭口。

宋佩瑜摇了摇头,也不是笑还是骂,“傻子。”

吕纪和将长剑入鞘,意味不明的道,“傻人有傻福。”

卫国八皇子已经被‘说通’。

在慕容靖那边准备就绪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收集卫国的消息。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宋佩瑜找了好几个人商量后,还是决定要去奇货城。

不仅因为奇货城距离卫国更近,还因为在奇货城能接触的人更多。

因着有琉璃路的存在,从蔚县去奇货城不用起早。

车队从蔚县出发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宋佩瑜晕车的症状已经不药而愈,他向来都是闲不住的性格,就算是在赶路,马车的桌子上都平铺着卫国的地图。

宋佩瑜的手点在卫国距离赵国最近的地点,易县,不仅是卫国最北边的县城,还是出了名易守难攻的天险之地。

二十多年前,正值春秋鼎盛且坐拥幽州、翼州的庆帝尚未失了雄心壮志,想要更进一步的扩大地盘,头一个盯上的,就是卫国。

庆帝派了二十五万大军攻打卫国。

卫国东拼西凑后,只能派出五万军队防守。

像是卫国这种被其他国家四面包围的国家,一旦被邻居攻打,最怕的就是有其他邻居趁火打劫。

所以卫国不仅要对易县增兵,还要向其他四个方向增兵,说是将卫京掏空了完全算不上夸张。

如此悬殊的国力和兵力,几乎所有人都看好燕国会赢下战争,并吞卫国。

梁、楚、黎甚至已经做好了跟着喝汤的准备。

结果却让梁、楚、黎大失所望。

二十五万燕军在易县外面,一天一次小冲锋,三天一次大冲锋,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都没能攻破易县。

卫国尚且还能支撑住,反倒是燕国耗费不起二十五万大军的辎重,借着北方突厥卷土重来,悄无声息的退兵了。

这段往事在当时

不知道引起了多大的笑话,同时也让卫国扬眉吐气,彻底在夹缝之地站稳了脚跟。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想要并吞卫国的变成了赵国,易县仍旧是个绕不过去坎。

卫国的国土只有弹丸大小,最强盛的时候,全国兵力也只有十二万,全国人口始终没有突破过四十万。

能在诸多强国与老牌势力中夹缝生存,靠的就是四方边镇都是天险。

这也是卫国已经乱成这样,环伺的虎狼哈喇子都流了满地,却仍旧没有动手的原因之一。

万一卫国因为外敌而团结下来,不仅借着天险守住国土,连带着朝堂也稳定下来。

最先动手的人岂不是与曾经的燕国一样,成了笑话?

宋佩瑜的目光顺着地图上的易县,看向易县周围。

易县就像是个分水岭,易县以北,大多都是平缓地势,直到赵燕边境,除了赵国奇货城之外都是三不管的镇子和村子。

易县突然比北面高出将近二十米的天然高度,左右皆是人迹罕至的高山和蔓延看不见尽头的树林,原地建城就是天然要塞。

想要攻打卫国,就必须踏平易县,因为根本就没路可绕。

已知骠骑大将军生前,手中掌握六万大军。

也就是说卫国还剩下的军队肯定大于六万。

虽然国内冲突不断,但目前来说对卫国最重要的,无疑还是四个要塞。

“要是能知道易县如今有多少守卫就好了。”宋佩瑜以手杵脸,看向重奕,“如果殿下有八万兵马,想要护卫国周全,会派多少人守卫在易县?”

重奕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才开口,“四万放在北方三县,保证能在三日内汇聚易县。”

他难得肯主动解释,“楚国无斗志,黎国无余力,睿王不敢轻易动手,卫国只需要防备赵国。”

宋佩瑜露出个苦笑,浑身放松的窝在马车角落的软垫上。

他刚才将自己代入卫国,觉得拨三万兵马到易县已经是极限,没想到重奕比他还狠。

宋佩瑜满脸放松窝在那里的模样,在重奕眼中委实乖巧可爱的很,重奕忍不住伸手在宋佩瑜头顶抚过。

宋佩瑜翻了个白眼,如果有一天他秃了,重奕一定是罪魁祸首。

他伸手将重奕蠢蠢欲动似乎还想再来一次的手握在手心,正想要说话,忽然重心不稳,猛得朝前方扑了过去,正好被重奕接在怀中。

马车也随之停下,从远到近响起嘈杂之声。

“有刺客!”

“快来保护宋大人!”

“不是刺客,是土匪,他们是奔着千金镜来的!”

......

宋佩瑜双手撑着固定在马车上的桌子,勉强稳住身形,听清外面的话后,立刻想去掀马车的帘子,却被重奕拦下来,“我去看,你在马车等着。”

宋佩瑜短暂的了犹豫了一瞬,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习武练剑也就是强身健体,当真遇到刺客,只有仓皇逃命的份。

宋佩瑜的马车位于车队的最后面,重奕站在车架上,能将所有乱象尽收眼底。

被称作土匪的那群人从两侧出现,如今大多都在车队的前方。

宋佩瑜在马车内等的心焦,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都在远处,忍不住从马车内探出个头来,“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宋佩瑜已经出了马车,坐在重奕踩着的车架上,也想起身去看远处的情况。

重奕按着宋佩瑜的头,不让宋佩瑜也站起来,低声道,“不是土匪,是刺客。”

虽然这些突然出现的人都穿的粗布衣服,甚至大部分人身上的衣服还打着补丁。

但他们出手却极有章法,行动间有相互照应配合的意思,竟然能与车队中的护卫旗鼓相当。

宋佩瑜闻言,心中立刻有了几个猜测。

他对仍旧守在他马车附近的护卫道,“不用留这么多人在这,快去看看八皇子怎么样了。让守着银镜的人都去保护八皇子,别管这些身外之物。”

马车周围的护卫犹豫了下,离开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三分之一。

这些护卫刚离开,无头苍蝇似的在车队中横冲直撞的土匪们,就突然找到了确切目标,一半的人冲向了装着等身银镜的马车,一半的人竟然径直朝着宋佩瑜的马车冲了过来。

护卫们毫无防备之下,当真让土匪们冲到了宋佩瑜的马车附近。

为首的土匪举着刀指着坐在车架上的宋佩瑜,“我看这个最好看

,兄弟们!将他带回去给寨主做女婿!大小姐定然喜欢这样的俏郎君!”

土匪们齐齐应好,气势远超惊慌失措的护卫。

好在宋佩瑜的护卫都是宋氏的私兵,都随着宋氏儿郎上过战场,虽然暂时被土匪震住,但回神的速度也很快,立刻拔刀迎了上去。

只是在失去先机的情况下,慌忙间难免将一些土匪放到了宋佩瑜的马车前。

重奕单膝跪在宋佩瑜身侧,一只手捂着的宋佩瑜的眼睛,低声道,“闭眼,别怕。”

宋佩瑜眨了眨眼睛,感受到手上温热的液体后,立刻道,“我去马车里!”

“马车太大,我顾不上你。”重奕捂着宋佩瑜眼睛的手挪到了宋佩瑜腰间,紧紧将宋佩瑜按在他怀中。

连斩五人后,重奕一剑斩断链接马与马车的绳子,狠狠踹在马屁股上。

本就焦躁不安的骏马又挨了让它疼痛不已的一脚,情绪彻底失控,嘶吼一声,不分敌我的将身边的土匪和守卫踢飞,随意找个方向跑了。

失去骏马的马车平稳后退且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颠簸,重奕低声喊宋佩瑜抱住他

然后弯下腰去,一手抓着马车边缘稳住身形,一手将长剑狠狠插入地面。

长剑崩成了几段,马车也停了下来。

宋佩瑜早就忍不住睁开眼睛,他和重奕还在马车上,和之前的位置有些距离,却没彻底离开车队的范围。

重奕竟然真的将已经断成几截的长剑插进了琉璃路,强行让马车固定在了原地。

反倒是土匪没想到重奕竟然会这么做,没跟上马车滑行的速度,被护卫拼死拦住。

宋佩瑜被血腥味熏的脸色惨白,心中却没多大的恐惧,或者说比那天突然踩到灰蛇吓得几乎什么都顾不上,好了不止百倍。

他甚至扒着马车顶站了起来,比较土匪和护卫的人数。

光凭肉眼来判断,土匪的人数与护卫不相上下。

护卫有三百人,土匪最多有二百二十人到二百四十人之间,绝对不会超过二百五十人。

只是车队中身份贵重,不容有失的人太多了。

宋佩瑜、吕纪和、卫国八皇子、骆勇等人。

还有七座价值不菲的千金镜和毫无还手之力的

工匠。

护卫要保护贵人,要护着千金镜,还要护着那些工匠,又是在万万想不到的地方被突然袭击,才会在第一时间乱了阵脚。

重奕从马车内拿出弓箭来,速度极快的拉弦放箭,几乎连瞄准的时间都没有。

然而每次羽箭疾飞,都至少会有一个土匪倒下。

甚至有土匪因为背靠背站着,居然被重奕射穿了。

这等现象不仅被土匪注意到,也引起了车队中其他人的注意。

一时间无论是土匪还是护卫,动作都有些凝滞。

宋佩瑜没看几眼,就从站在重奕身后的姿势变成坐在重奕腿边。

还好他的马车够大,里面的东西也足够齐全,光是重弓就有两副,还有两副轻弓,适合的羽箭不下一千支。

以重奕的准确度和土匪的数量,足够了。

见识到重奕堪称一击致命的羽箭后,护卫们就找到了最高效的杀敌方法。

他们只需要缠住土匪,不让土匪有机会到处乱窜。

然后时不时的与土匪拉开距离,就会有飞箭来助。

这场突如其来的抢劫,以土匪惨败,仓皇而逃告终。

宋佩瑜短暂的犹豫后,还是没派人去抓已经逃了的土匪,而是让护卫们看倒下的土匪还有没有活口,先简单为他们处理下伤口。

若是能活下来,就带回去审问。

活不下来,也无需强求。

吕纪和与八皇子等人都没什么大碍,只有宋佩瑜的车架被土匪冲击,马被重奕放走了,厚实的车架也满是斑驳伤口。

就连宋佩瑜自己,虽然在重奕的保护下没有受伤,衣服上却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头发也有些凌乱。

以至于宋佩瑜竟然是看起来最狼狈的那个。

没过多久,金宝就统计出了车队的损失。

等身银镜被摔碎了四座,车队的护卫死了十六个,重伤二十三个,轻伤者数不胜数。

会制作银镜的工匠死了一个,重伤一个,基本个个都有轻伤。

像是马车被毁坏或者马匹在乱象中跑了......这类的损失,都没算在里面。

宋佩瑜坐在车架上,面无表情的听着金宝的话,等待发软的腿脚恢复力气。

那么多每天都能看到的脸庞,

以后永远都看不见了。

如果不是有重奕在,他们的伤亡还会更严重。

最可笑的是,这一切竟然发生在蔚县门口。

他们从蔚县出发,到遇见土匪,期间也就隔着一个时辰的路程。

半个时辰后,收到消息后匆匆调集兵马的蔚县守卫赶来。

蔚卫指挥使不顾他与宋佩瑜都是朝廷命官,直接跪下,战战兢兢的请罪。

宋佩瑜冷着张脸,自上而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蔚卫指挥使,“你是不是以为奇货城是太子殿下封地,进项到不了你的手上,其余的事便也与你没关系?竟然能让土匪突然出现在奇货城和蔚县之间?”

宋佩瑜的语气只能说冷淡,绝对称不上愤怒,用词却让蔚卫指挥使完全无法承受。

蔚卫指挥使将头贴在地上,“请宋大人明鉴,臣万万不敢有这般心思!”

宋佩瑜冷笑着拂开蔚卫指挥使抓他袖子的手,转身往吕纪和的马车去,吩咐金宝,“派人去奇货城,告诉盛旺,我过几日再去奇货城,回蔚县!”

蔚卫指挥使还想再去抓宋佩瑜的袖子,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张极为可怖的脸,随之而来的是手腕上碎裂般的阵痛,疼的他眼前一黑,还以为手腕被废了。

他知道这个人,是宋氏给宋佩瑜派的私卫!

在蔚县外遭遇土匪抢劫之事,不仅让宋佩瑜气的大发雷霆,吕纪和比宋佩瑜的火气还大,回到蔚县后,立刻泼墨挥笔,写了份足有万字的折子弹劾蔚卫指挥使失职,立刻着人送去咸阳。

自从在华山刺杀流落在外,遭遇土匪后,吕纪和就对土匪深恶痛绝。

虽然知道在蔚县外的土匪,几乎没可能是真的土匪,但吕纪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无论是真土匪还是假土匪,他都不可能在土匪手中受气两次。

‘土匪’的尸体和当场遗留的武器都被带回了蔚县,很快就有了线索。

还不知道吕纪和已经往咸阳递了折子的蔚卫指挥使,正脸色铁青的站在宋佩瑜暂住之处的院子里。

过了最初的慌乱后,蔚卫指挥使心中余下的情绪最多的是羞恼,其余才是悔恨。

他居然当着众多下属的面,对还没及冠的小崽

子下跪求饶。

可恨宋佩瑜竟然仗着有中书令与太子撑腰,辱他至此!

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宋佩瑜不过是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他已经在去年永和帝决定扩充蔚县驻军后,升为正三品的卫指挥使。

宋佩瑜不仅受了他的跪拜,还敢训斥他,当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蔚卫指挥使心里充满火气,他不敢将这火气对着宋佩瑜发,便恶狠狠的盯着请他进门的金宝。

不仅随意找理由训斥了金宝几句,还抬起腿想要踹金宝。

金宝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等着蔚卫指挥使踹他,立刻后退了一大步,让蔚卫指挥使险些闪了腰。

“你还敢躲?”蔚卫指挥使气的完全失去理智,捂着后腰大步走近跪在地上的金宝,抬脚就要往金宝背上踹。

吕纪和站在三步之外,脸上满是诧异,“这是做什么呢?”

蔚卫指挥使闻声犹豫了下,脚还是落在了金宝背上,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

他转身对吕纪和拱手,恶人先告状,“我便是有什么不是,宋大人训斥我几句也就算了,这个奴才竟然也敢看不起我!”

吕纪和‘嗯’了声,正要说话,屋子里已经有人听见动静,主动迎出来,是满脸戾气的骆勇,他满是不耐烦的道,“都在门口了,怎么还不进去?”

“你急什么?就算那土匪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追到蔚县来。”话虽这么说,吕纪和的脚步却越来越快,眨眼间就越过蔚卫指挥使,到了骆勇身侧。

骆勇听了吕纪和的话后却愈发的不高兴,他将右手握着的长剑怼在地上,面色不善的看向蔚卫指挥使,阴阳怪气的道,“今天之前,我也没想过,平生第一次见到土匪居然是在家门口。谁知道那些土匪还有什么本事,说不定下次就能在蔚县内,看到土匪光明正大的抢千金镜。”

好话!

这不是明摆着怀疑蔚卫指挥使监守自盗,装成土匪来抢劫他们?

吕纪和忍不住多看了骆勇几眼,可惜只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愤怒,没看到半点智慧。

回头再看蔚卫指挥使,满脸憋屈却半句多余的解释都不敢说。

原来是个无能又欺软怕硬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土拨鼠的尖叫”、“豆芽毛”、“⊙▽⊙”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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