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天早上,当我从费雷东那儿走回家时,我突然感到小腹一阵**,接着是一阵疼痛。我是不是怀孕了?我一手抓着查多尔一手摸着小腹,仿佛是在感受里面的小生命。这是把我和费雷东永远联结在一起的唯一可能。当他娶了一个碧眼美人之后,又怎么会继续和我在一起?

为了尽快赶回到家核实,我冲过费雷东家附近的老广场,走进像脊柱一样连接着广场的巴扎。我匆匆走过一家一家金饰店那些店里陈列着闪闪发亮的手镯,还有一群富有的女人像饥饿的乌鸦一般围绕着那些首饰。甚至那些香味四溢的肉香早餐浓汤都没有延缓我的脚步,虽然每个小贩都冲着我叫卖,保证他们的“蹄子或者脑浆”是最好吃的。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走进家门,向母亲问好,然后便冲进了厕所。当我解开罩衫,脱下裤子后,我马上明白了。虽然里面很昏暗,但是我仍然能感受到流出来的滑溜溜的血,很快血就会像河水一样汹涌而来。我放了一片厚布在双腿中间,接着回到房间,一声没吭地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母亲握着我的手,说:“我的宝贝,是什么让你苦恼?”

我无法把从娜希德那儿听来的消息告诉母亲,所以,我决定告诉她我所发现的。

“我没有怀孕,”我说,“已经这么久了。”guwo.org 风云小说网

母亲摸着我的手。“亲爱的,才刚刚过了三个月而已。你要耐心些。”

“耐心?”我说,“歌莉结婚后一个月就怀孕了。为什么我要这么久?”

母亲叹了口气。“过了许多年,真主才把你赐予我。”她说。

母亲的话并没有让我感到安慰。我从来没有想过母亲怀孕时遇到的问题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如果我不能怀孕怎么办?”我说。我几乎无法说出这句话,因为这个想法让我害怕。

“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时间,”母亲说,“如果再过几个月还没有孩子,我会念一道特别的符咒帮助你。希望真主能很快赐你怀孕之福!”

我不知道母亲是否明白,当时的她和父亲与我现在有多大的不同。

“妈妈,我不像你,我没有十五年的时间去尝试。”我说。

母亲转移目光,仿佛她不喜欢想起我的婚姻随时随刻都有可能终止。接着,她下定决心地拍了拍我的手。“我们一起许个奈兹尔20,一旦你的愿望实现了,我们就杀一只牲口救济穷人,”她回答。

我别过头。看到我觉得奈兹尔不够,母亲感到很惊讶。

“发生什么了吗?”她问,“难道他告诉你他不想要你了?”

“没有。”我说,但是我的嘴唇颤抖得十分厉害,她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吸了口气。

“他就要再娶一个了,”我说,“一个永久的妻子。”

“怪不得你这么烦恼!”母亲说,“但是,对你的婚姻来说,也许这并不代表什么。”

“如果我怀孕了,我就不会这么担心了。”

“是的,当然,”母亲说,“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是娜希德告诉我的。”

“娜希德?”她问,吃惊地吓了一跳。

我没有回答她隐含的问题,而是保持沉默。我的喉咙仿佛被卡住了,我的脸一直挤压着直到仿佛已经变得像马球那么小。

“啊,胡大!”母亲反应过来了。她看着我,希望我会否定,但我什么都不能说。

母亲开始祈祷:“宇宙之主,请赐予我们你无限的仁慈吧。仁爱的穆罕默德,请倾听我们的祈祷吧。阿里,人类的王子,请赐予我们勇气和力量吧。”

“妈妈,我无法忍受,”我说,“现在,他们中肯定有一个会恨我的。”

“你告诉娜希德了吗?”母亲问,眼中满是担忧。

“没有。”

“感谢真主,”她回答,“你是对的我们必须快点行动。现在,你必须让自己平静下来。早上有很多事情要做,你需要休息一下。”

她为我盖上毛毯,在我的头下放了一个枕头。接着她拿起我落在枕头后面的头发,一边轻轻地帮我梳着,一边跟我说一只狡猾的老鼠和一只想吃老鼠的大笨猫的故事。她那些抚慰人心的话语,还有梳子按摩头部的感觉,很快把我带入了安宁的梦乡。

很幸运,第二天是星期四。星期四的下午我们可以自由活动。我们在院子里等着沙姆丝从厨房出来,走向仓库。母亲跟着她,对她说着甜言蜜语,乞求沙姆丝让她装满一口袋核桃和葡萄干。作为交换,母亲承诺给她一瓶最好的治疗喉咙沙哑的汤药。

“多么小气的人家。”母亲抱怨说。

我们戴上面纱,穿上查多尔,手挽手地走向赛义德·阿玛多恩地区,去那个著名的铜宣礼塔清真寺。在路上,我们看到一个母亲正在家里照顾四个孩子。她似乎是一个接一个地生下了这些孩子,因为他们的年龄十分相近。我思忖着,像这样多产的女人是否也曾经去过那个清真寺祈祷,就像我现在做的一样。

即便从远处,我们也能看到在午后的骄阳下灿烂夺目的铜塔。这个灯塔指引着我们穿梭在这不熟悉的地区,直到我们到达清真寺的大门口。在女人祷告所,我们一起祷告,用头触碰土牌。做完礼拜后,我的悲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这座清真寺的宣礼塔的表层裹着闪闪发亮的铜片,铜片上刻着神圣的誓言。但是塔里不仅狭窄、阴凉,而且很黑暗。塔里的石梯被前来祈祷的人磨平了。我站在最底层的阶梯上,母亲递给我一小片木板还有一颗核桃。

“压碎它。”她说。

我把核桃放在面前的阶梯上,把木板放在核桃上,然后整个人坐在木板上。一声清脆的声音之后,核桃裂开了,第一次成功让我很满意。我把压碎的核桃放进口袋里。

“赞颂真主。”母亲一边说一边给我另一颗核桃。我又坐下来,继续把核桃压碎。每压碎一个我都祈祷我的子宫会打开,接收一颗种子,然后结出自己的果实。

我在塔里越走越高,母亲在后面鼓励着我。其他女人也在我们身后向上爬。爬到一半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女人在抽泣。我抓着母亲,我们倾听她的哭诉,直到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女人的核桃太硬了,没有裂开。这说明她将永远不能生育。我十分同情她。

我们继续爬着阶梯,压碎核桃。我想起了歌莉,不知道她是否又怀孕了。我想象着把自己的孩子带回村庄,骄傲地向她展示我的孩子。当大家知道我的孩子的血管里流淌着一个富人的血液时,他们会怎么想!

母亲拉了拉我的查多尔。“亲爱的,后面有人等着向上爬呢。你要继续向前走。”

我继续向上爬。所有的核桃都裂开了,仿佛等着我的抚摸。当我到达最顶端的阶梯时,我们沿原路返回,喃喃地祝愿其他女人能有好运,尤其是那个用红肿着眼睛告诉我她痛苦命运的女人。

“现在,不要害羞。”当我们要走回家时,她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选了第一个男人,因为他似乎和父亲的年龄差不多,在眼角也有蜘蛛网似的尾纹。

“嘿,老爷爷!”我说,把手上的核桃和葡萄干拿给他看,“我可以把手上的这些水果送给你吗?”

他的眼中露出柔和的目光,就像我所希望的一样。他张开了双手。

“祝福你,年轻的准妈妈!”他说,“愿你能生育七个健康的男孩,一年一个!”

我笑着把手上的核桃给他,也慷慨地祝福他。他善良的话语让我充满希望。这一定是真主的仁爱与慈悲的象征,一个让我想起父亲的人祝愿我能哺育七个儿子!

一路上遇到的每个男人都对我们说了十分善良的话。

“愿你像夏天的玫瑰一样绽放!”一个骑在骡子上的年轻人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接过我手上的水果。

“愿你像石榴一样硕果累累!”一个驼背的老人说。他看起来仿佛胃口很好。于是,我给了他一大把水果。

“愿你的肚子会像我的头巾一样大!”一个小伙子如是说。他的头巾洁白无暇,一定刚刚洗过。

当我看到一个面貌和善,蹲在地上的年轻男人时,我只剩一把核桃了。他的细长的手臂和修长的双腿让我想起了费雷东。我伸出手,请他拿走我最后一把核桃。但是他并不理睬我,看着街道,仿佛在等一个朋友。我又试了一次。

“善良的先生,请尝尝我的核桃。”我说。

这次,他看着我,目光冷酷。“我不想要,”他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吃?”

我退回来,他似乎是故意如此冷酷的。母亲抓着我的手臂,一边把我拖开一边说着“可耻!”“可耻!”但这个男人并不在乎。他也没有再看向我们。当母亲把我拖开时,我手上的核桃散落了一地,一对鸽子飞到地面上吃起来。

母亲一直提醒我,我们将有好运,让我不要在意它。“一个坏人不会阻碍真主的意愿的。”她说。但她的话并没有让我感到安慰。黄昏时分,我们开始走回家,我想到那个眼睛红肿的女人。她的努力都白费了。她可怜的哭声让整座塔变成了一座悲伤的寺院。

下午,我们把茶和糖果端进大殿给戈迪亚和戈斯塔罕。母亲告诉了他们娜希德订婚的事。戈斯塔罕十分惊讶地说:“啊,天啊!”然后问我们是否确定是同一个费雷东。接着,是一阵长长的沉默。戈迪亚十分恼怒地大叫起来。

“为什么他选的是娜希德!真倒霉!”

戈斯塔罕示意我们坐在垫子上。母亲和我肩并肩地坐着,看着他们喝茶。戈迪亚并没有叫仆人给我们端来点心。

“也许我们可以违约,因为新的合约几乎是刚刚开始,”母亲说。

“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这样,”戈斯塔罕说。“只要我们收了钱,协议就是合法的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请求费雷东这样一个有名望的人放过我们。”

“他为什么要?他知道自己就要和娜希德订婚了,还和我们续签了合约。”戈斯塔罕说。

“但他并不知道我们是朋友。”我反对说。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他?”母亲问。

“我提到过我有一个朋友,但我没有说出她的名字。现在我希望自己说过。”

“无论如何,我不敢肯定这是否有用,”戈斯塔罕说,“他可以娶任何一个自己想要的女人。”

戈迪亚大声地叹了口气。“真遗憾他没有选择你,”她说,“但至少他和我们续约了。他一定很喜欢你。”

我生气得直抽搐。像大多数女人一样,戈迪亚拥有的是一个安全的婚姻,知道自己得到的是一份终生的合约。她怎么能理解,一个三个月后就到期的婚姻是怎样的呢?

“让我们看看面前的选择,”戈斯塔罕对母亲说,“你们可以选择接受合约或者请求他允许你们离开。我想,最好是继续遵守合约,尤其现在你女儿已经不再是处子了。如果遵守合约,你们可能还可以得到一些东西。”

“特别是,如果有了孩子,”戈迪亚说。我又想到了那个冷酷、英俊,但是拒绝了我的核桃的男人。

“但那时大家都会知道了。”母亲说。

“的确如此,”戈迪亚回答,“但是和你们将得到的好处相比,这显得无足轻重。”

“但是娜希德和她的家人会怎么想?”我问。戈迪亚看向别处,戈斯塔罕看着地面。沉默让我更加害怕起来。如果是其他家庭,没有人会在意,因为每个家庭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而努力着。但我们所面临的境况就像石脑油一般难缠。

“你必须想想你自己,”戈迪亚说,“娜希德拥有全世界,而你什么都没有。”

我气得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我们仍然如此贫瘠是谁的错?他们已经把我最宝贵的东西卖了我的贞洁却没有让我得到可以终身拥有的东西。我的地毯无偿地送给了别人,我也一无所得。每天,母亲都害怕我们需要再依靠自己谋生。我们当然应该得到更多!

母亲转向我:“你想怎么办,我的女儿?毕竟,娜希德是你最亲密的朋友。”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戈迪亚就插话了。“考虑到费雷东的身份和地位,我不会不仔细考虑就采取行动的。”她说。

我有一种感觉,她对我十分谨慎,因为她知道我有多轻率。

“我不确定要怎么做。”我老实地说。

“您有什么建议?”母亲问戈迪亚。

“你们已经续约了,那就执行吧,”她说,“合约期满时,你们或者可以就此终结,而且不用冒犯他,或者考虑是否要再续约。”

“但是如果娜希德知道真相了怎么办?难道他们不会鄙视我们吗?”我问。

“他们不可能知道,”戈迪亚赶忙说,“没有哪个男人会向他的合法或者冰清玉洁的未婚妻提起这样的事。”

母亲转向我。“你说呢?”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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