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在边关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少了很多儿女情长,因为就算挂念家人也回不去。
他安于现状,静守苦寒,奈何生在帝王家,注定一刻也不得安宁。
晨起收到从京城而来羽书,信笺上的落款处,是穆朝曦的簪花小字。
朱瑞才在大寨中寻营回来,这会儿身上的铠甲还未脱,不拘小节的找了处木墩坐下,将穆朝曦的信拆开,心底闪过一团疑云。
可是母亲出了什么事?不然何至于在信上粘禽羽。
【王爷,婉妃娘娘说王爷杀了四皇子,派人将王妃从府上带走了。
王妃不许我等告诉你,妾身原本也想隐瞒,奈何婉妃娘娘来势汹汹,无人能够劝动。
婉妃娘娘滥用酷刑,将王妃打得小产,拔光了她的牙齿,又用烙铁烫得她遍体鳞伤,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了。
不过王爷安心,婉妃即便受尽酷刑,也没有被屈打成招。】
兴许是穆朝曦在写信时,手指不停颤抖,信笺上被墨汁染了一片又一片。
【妾身进不了宫,在皇上跟前说不上话,想跟皇后求情更是痴心妄想,皇后不助纣为虐已是老天开恩。
婆婆尤氏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是妾身没用,但妾身实在黔驴技穷了,不知该如何救出王妃,还求王爷想个万全之策。
不过也请王爷放心,若王爷同样束手无策,妾身和王妃都不会怨恨王爷,会体谅王爷的苦衷。
王妃在牢里扛着,妾身一定会尽心尽力侍奉婆婆在侧,也会将府中上下打点好。
王妃若不堪折磨,撒手人寰,婉妃娘娘要再拉妾身去慎刑司。妾身兴许没有王妃那样勇敢,但请王爷放心,妾身即便咬舌自尽,也绝不诬陷王爷。】
信的末尾处还有穆朝曦未干涸的泪痕,朱瑞再沉稳的性子,看完信笺也觉得心口剧痛,分不清愤怒和担忧哪个更多。
他不懊悔自己昔年杀了四皇子,他只是受不了自己的错误,现在要他的女人承担。
温将军方才在军营巡视的时候,看见瑞王爷收到信笺便匆匆进了大帐,这会儿掀开帘子进来,顺带卷起了一层霜雪。
“可是从京城来的书信?”温将军瞧着他面露愁容,焦虑的起身走来走去,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关心了句。
朱瑞没有回答,只是立即做了个决定,“温将军,我准备立即启程,回京一趟。”
他没打算偷偷溜走,然后让温将军满世界寻找王爷的下落,最后给皇上请旨,说王爷丢了……
因为他深知,自己偷偷溜走,到了京城也会暴露行踪,一样在劫难逃。而且用不着溜走,一个将军也不敢拦着王爷。
温将军大惊失色,他是接到过皇上那道圣旨的,王爷永世不得回京,只要踏入京城半步,立即斩立决。
“将军勿忧,本王回去,无非是被皇上斩首,不会连累将军。”
温将军自然知道,他又不是负责看押王爷这个犯人的小隶,只是跟王爷朝夕相处这么久,不算挚友,也胜似泛泛之交。
“我不是担心自己,只是怕王爷一时冲动,有去无回。”
朱瑞不是莽夫,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劫狱后,带着王妃远走高飞的本事。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做到了,他跟王妃跑了,别人怎么办?
老娘不管了?妾也不管了?还是拖家带口的,一齐跑路?
他都明白的,但是他不想当缩头乌龟。无关爱情,也无关尊严。颜氏是他的正妻,他的女人,他要回去同她在一起,就是这么简单。
“王爷是不是先冷静下来,先给皇上递一份折子,请他善待王妃,再谋而后定。”其实温将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是觉得世间所有方法,都比王爷直接闯回去强。
“不了。本王心意已决,若有去无回,还请将军守好国门,勿要让外敌入侵。”朱瑞已经看透了,皇上连亲儿子都不放在心上,焉能将儿媳妇放在眼里?
若皇上真不在乎儿子,只在乎儿媳,就奇怪了。
等他上了折子,再度被皇上驳回,一来二去耽搁的时间,颜氏莫说早归西了,可能尸骨被葬在何处都不知。
朱瑞单枪匹马一人从漠北连夜回京,这一路他想了很多。
想起从前跟颜氏相处的过往点滴,他原本不想娶妻,奈何尤氏时常督促: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不光是王爷,还是皇上的长子,若是不娶妻,旁人怎么看?”
那时的朱瑞听得心烦,强忍着不耐,知道母亲从前过得不易,没有不孝的跟母亲顶嘴。
只是解释了一下,“我的心思不在女人身上,我只想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说什么替皇上分忧,为大铭呕心沥血,那都是场面话,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他就是为了自己,他想像很多寒窗苦读的学子那样入朝为官,像很多在疆场厮杀的将士那样建功立业。
尤氏只是一口接着一口的叹气,实在理解不了儿子的想法。
“众人都娶妻,你怎可不娶?你父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娘知道你想大展宏图,在朝堂上有所作为。但女人也不影响你实现理想抱负,男主外女主内,有个女人替你操持家事,娘也放心。”
朱瑞很想怼回去:别人娶妻,我就娶妻。别人去死,我也去死?
“人活于世,若是总在意别人说什么,那便什么事都做不成。
我这个徒有虚名的王爷,娶了人家姑娘,岂非欺骗人家?而且我朝不保夕,娶了妻子,反而是害人。”
尤氏知道儿子幼时过得艰难,从不拿出封建家长的那一套,但在这件事上,却罕见的固执。
“你就算不在意旁人说你身体不行,所以不娶妻。
也不怕别人说娘是恶婆婆,吓得姑娘不敢进门。
也得照顾着皇上的体面,若你迟迟不大婚,世人会说皇上薄情寡义,连长子的婚事都不放在心上。”
朱瑞终于忍不住,回敬了句,“可怜父皇都不在意你,你还照顾他的名声。”
尤氏并不生气,既不跟儿子生气,因为儿子是她在乎和愧对的人;也不跟皇上生气,因为皇上在她眼里是个跳梁小丑和无关紧要的人。
只是继续平心静气的,跟儿子商议他的终身大事:
“我不是在乎皇上,我是在乎你。若因为你抗拒婚事,让皇上那种好面子的人被人议论,只怕他会怪罪你,对你不利。”
朱瑞知道跟母亲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不再说了:“既然如此,全凭母亲做主,儿子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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