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对现在的画面感到不适的么？有就举手。”
到了这阶段的提问就没有调笑意味了，姜修洁在仔细观察每个孩子的同时还在浏览辅助监控，他才没空在忙碌起来的时候逗人玩呢。
不过他突然偏偏脑袋似是想到了什么，就加了一句：“不必将理由说出来，只需实事求是地说明不适的状况就行。这不是在开玩笑，请务必对自己的状况负责！”
“我……头晕，恶心……”
说话的孩子都会出现紧张不安的表情，光是看他们的面容就知道情况不对了。不过这样的表现并不是因为担心会被老师刁难，因为一般还会伴随着心悸、胸闷及出汗等生理反应，寻常的演技是装不出来的。
他们都是长期适应了狭小空间生活的，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人就有可能会惧怕宽阔场所，所谓广场恐惧症也就适合用于描述他们现在状况了。
微微摇头对出状况的孩子做出记录，相应的感官输入信号也一同关闭。面无表情的姜修洁再问：“嗯，诚实是美德，那就关闭开关退出来吧。下课后留下来打扫卫生，然后去医务室要求一套睡眠加强，就是天空梦境的那一款，这有助你们习惯开阔空间。还有谁觉得不适应么？有不舒服的就告诉老师。”
经催眠暗示让人持续处于某种梦境中已经几个月了，这是为了改变狭小环境中的心理疗程。若是不如此预防的话就会出现现在的状况，恐怕展现出强烈不适感的孩子要比预计的还要多。
所以说人类真是善于适应环境的动物，只要能活下去的话就可以快速建立起对应的心理状态，以至于部分人在接受了治疗后还会存有些微顽固反应。那些能够勉力对抗难受感觉的与之一比就相当灵活了，而且据说还有通过基因技术以代代遗传下去的现象。
但这种事实并没有被在场的孩子们立刻察觉，大家无论能否坚持与否都不愿意被留堂。这既与集体参与感有关，也与彼此之间的攀比有关，谁也不想成为被抛在最后的那一个。
当然在心中的吐槽也是不缺的：大家状况都这样了，当老师的怎么还惦记打扫卫生呢，您这地方是该多藏污纳垢啊？
滴——滴——滴——
悠长而低沉的电子音在告知程序即将运行，原本所见的一切也都跟着被覆盖了起来，仿佛有一个大大的毛玻璃将每个人都笼罩其中。
人们一旦沉浸其中便会下意识觉得获得了掩蔽，那是一种独处于私室便什么都可以做的放肆感，避讳什么的自觉就都没了。本该压抑的鄙夷和诧异表情就自然地流露出来，而这其中有部分是直接面对带班者的。
虽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了，姜修洁自然知道会看到这一幕，但不好受的心情还是如期而现，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天大的过错一般。
但这个时候还在上课呢，也不可能停了课程向大家做说明，那当事人就只能在心中吐槽道：“嘁，幼稚！转移注意力可是减轻症状的不二法门，你们这些娃娃们还是不懂哦。”
心中感叹着自己的苦心不被理解，但姜修洁在此时却并不打算直接说明，而且还再次做出询问：“还有感觉不适的没？都退出了没有？没有的就赶紧了，我接下来要带你们体验第三层视听感受。”
其实反应较重的几个都已经举手退出了，出于确保孩子安全的考虑就主要是在盯着绍安身上。这小子流露出来的恐惧反应其实不轻，也就是比那些退出者略轻一些，若是所料不差的话也该识相地赶紧跟进才是。
但被他看到的结果却让人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依旧强咬着牙定定地立在原地。连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却在浑身颤颤还依旧不肯有任何示弱。
姜修洁的评价就立刻再提了一层：“敢于对抗负面的心理压力，而且还是在没有外力干预引导的时候，这是个好苗子！”
然而各人的行为有各人的缘由，击节暗赞之人那是没有顺着某人的目光延伸，不然就能看到一个微微蹙眉的小女孩，那么即便不用多说什么也能猜出前因后果了。
“白矾……我的白矾……她都坚持下来了，我也能！天空也没什么的，又不是没见过。那么多的游戏玩了，影像看了，梦也做了……我能行的，要坚持下去……必须要上实践课！”
绍安不停在心中默念着鼓气，他早就知道驱逐恐惧的通常做法就是转移注意力，更加在意特别女孩的努力便是此时的办法。只是这办法似乎不太好推广出去，毕竟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在这个年纪开窍的。
“还有没有人感觉不适？”
三问已毕就算是走完了流程，扛过最初不适感的绍安只感到汗水浸透了全身，以至于从上到下都是凉飕飕的感觉。不过在熬过了这一段后也仿佛有了些适应的迹象，居然就敢鼓起勇气再挑眼看看天空，再转头看看群山了。
旁观了整个过程的姜修洁真心为此高兴，在点点头后就于绍安后面加了一段批语，再点击了保存就能更改电子名册上的信息。他随后还举起食指伸向前方，准备发出下阶段的要求。
“呃呜……”
好吧，做人不能飘，在承受力的边缘竭力迈出一步未必是成功，还有可能会将午饭都喷出来。
绍安感觉胃部在阵阵抽搐后终于脱离了自己的忍受，一直积攒的不适发作起来就简直像是挨了一拳。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当场就弓下腰肢捂着肚子，只差双腿一软就可能直接跪倒在地上了。
但是他现在的状况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身上穿着有些份量的反馈服，双脚跟部也开了磁性吸在舱面地板上，这些外在因素多多少少都在起到制约的作用。不然无力自控的绍安不要说还能双脚站立了，就是当场扑卧在地面上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