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逸脸色阴沉下来，出口的话也强势了许多，“贺将军是忘了，还是将本王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压力霎时迎面撞来。
饶是贺彬经历过生死战场，也不由下意识垂下眼皮，同时往后靠了靠身子。
北境王固然可怕，但是，惹怒了北凉，受难的首当其冲便是北境将士和百姓，他身为北境驻军的大将军，理当对他们负责！
主意打定，贺将军又坐直了身体，目光坚定的看向楚云逸，“王爷，末将自然记得您说过的理由。请恕末将蠢钝，着实不明白，就一个雪山芒，哪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并且，要是明年也找寻不到呢？后年还找吗？何时是个头？我大永朝泱泱大国，自然不惧北凉蛮夷小国，但是，这事说出去总归是我北境不占理，有失大国气度。北凉只有二十五万兵力不假，可举国上下，所有男子皆是手握大刀，能砍能杀，比之一般士兵，攻守力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真要动起手来，我大永朝将士也免不了伤亡。”
楚云逸看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冰冷，“你既然记得本王说过的理由，难道忘了，此事乃是父皇密令本王所为？”
贺将军蠕了蠕唇，良久，道，“末将不敢忘。”朝他一抱拳，态度执拗，“还望王爷给点提示，末将也好对军中将士有所交代！”
楚云逸眉目冷淡的与之对视，眼中流露出几许失望之色。
少顷，淡淡道，“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国家有令，军队便该执行。你何需对军中将士有所交代？”
贺将军眉峰耸动，语气倒是柔和了不少，“王爷说的固然没错，可毕竟事关将士性命，末将以为还是应该让大家明白，自己是在为什么事接二连三的提着脑袋冒险。末将也不是蛮横无理之辈，既是吾皇密令，也不奢求王爷能告知详情，但求王爷能大致说说这雪山芒的用处便是。”
楚云逸道，“贺将军倒真是让本王为难。本王也只是奉命行事，哪知其用处。”
贺将军握了握拳头，起身朝他抱拳，低眉沉目，压抑着声音道，“末将知道，宫中贵人生活精贵，也好稀罕珍稀之物，若是，那雪山芒只是供贵人观赏所用，请恕末将实在不敢苟同。这代价，未免太高！”
此言一出，房中另外三人皆是一愣，表情难言的看着他。
楚云逸剑眉微挑，好一阵后，才道，“贺将军所言，与烽火戏诸侯，又有何不同？在贺将军心里，父皇便是那等不知轻重的昏聩之君？”
贺将军直觉的摇头，抬高手朝帝京城方向一拱手，正气凛然道，“吾皇圣明，勤政爱民，是难得一见的明君！”
风影伸出食指勾了勾垂在身前的墨发，吊着眼皮嗤笑，“那贺将军怎么以为雪山芒是给宫中贵人观赏所用？”
简直就是自相矛盾，自打嘴巴。
贺将军横他一眼，对楚云逸道，“北凉皇室往年都要来摘雪山芒，今年却早早的便毁了它，显然，它对北凉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物。我大永皇室与北凉相距数千里，又如何会用到雪山芒？末将见识浅薄，若有失言之处，还望王爷见谅。”
楚云逸道，“听贺将军这么一说，本王也觉得，此物可能仅作观赏之用。不过，本王更加清楚父皇的品性，并不认为此物真的就是观赏之物。”打量了贺将军两眼，轻笑，“不若，贺将军递张折子，问问父皇，他要这雪山芒有何用？”
“这——”贺将军噎了噎，拿眼瞪楚云逸。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谓皇命不可违，便是如此。永显帝下了如此大的决心要得到此物，哪有他质问缘由的份儿？
“呵呵呵。”风影低笑几声，站起来，走到贺将军旁边，哥俩好的揽住他肩膀，道，“老贺，咱为人臣子的，只管照章行事就是，操这些闲心作甚？不过就是派兵去一座荒无人烟的高山下游玩几日，你何必担心这么多？莫说没事，即便有事——”抬手一指天上，“这天塌下来，还有个儿高的人顶着呢，我们这样的中等身材怕什么？”
贺将军斜眼瞥他，厚实的大掌用力往肩上一拂，风影却未动丝毫，贺将军皱了皱眉，正待再次动手，风影已云淡风轻的收回了手，往座位走去，“今上在位二十载，品性和能力，天下有目共睹。”在椅子上坐定，端着茶盏咂了一口，继续道，“贺将军也说吾皇圣明，怎就对他这么没有信心？要我说啊，他连皇帝都能当好，整个天下都能管好，这些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不告诉王爷，想来，定是有其深意，你又何苦为难王爷？”
贺将军看向楚云逸，楚云逸眉目浅淡，喜怒不辨。贺将军抿紧嘴唇，半晌无言。
风影悠闲的放下茶盏，道，“贺将军，如今北境百事待兴，正是需要大家费心之时，这种板上钉钉的事，你就别拿来分王爷的心了。王爷身为北境之王，爱民如子，对北境军民的爱护之心，不比你这大将军少。你就安安心心的跟着王爷干吧。”
于丹青温婉一笑，温声道，“贺叔，王爷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要是他知道雪山芒的用途，怎会不告诉你？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倘若，父皇真是拿去作观赏用，王爷又怎会拿自己的封地开玩笑？”
贺将军沉默许久，点了点头，干瘪瘪说道，“娘娘所言极是。”
于丹青笑笑，看贺将军那模样，分明是没将他们的话听进去。
贺将军又看向楚云逸，“末将鲁莽，请王爷恕罪。”
楚云逸摆摆手，“若没事，就先退下。”
贺将军深吸一口气，起身，朝他抱拳行礼，告退出了前厅。
风影对着贺将军急促的背影耸了耸肩，对楚云逸道，“这贺彬就是块顽石，又臭又硬。不过，实在不必为这事心焦，这才短短一月，沈世子军中大部分将士已经真心诚意的跟了他，等到明年四五月份，服他的人该是更多。到时候，让沈世子派兵护卫便是。”
楚云逸指尖轻点桌面，语气没有半丝波澜，“本王并非担心无人护卫。”
风影问，“那是？”
楚云逸凤眸微眯，清淡吐词，“贺彬，是否适合做北境的戍边大将军。”
话刚落地，风影和于丹青同时睁大了眼看他，面露惊诧。
于丹青抿了抿唇角，轻蹙蛾眉，“王爷，贺将军在北境经营十余载，一直是戍边驻军之首，乍然动他，真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虽然优柔寡断，但总体来说，并无大错，对将士和百姓也是真的好。你这般贸贸然撤下他，恐怕会寒了将士的心，引起军中暴乱，若是扎尔图等部落首领趁机联合起来，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风影附言，“正是。贺将军脾气是很臭，但胜在人品尚可，有实战经验，在军中又颇具威信，对北凉和部落，不失为一种威慑。还请主子三思。”
楚云逸点了点头，“从他来北境，北境便无王，他的行事——”摇了摇头，看向风影，“你平日多跟他接触接触，教教他为人臣下之道。”
风影松了口气，明艳笑道，“主子放心，属下定会改造好他，还主子一个服帖懂事的大将军。”
楚云逸摆摆手，“退下吧。”
风影颔首，告退离去。
直到脚步声消失后，于丹青才拧眉看楚云逸，“云逸，贺将军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要是往后三年也摘不到雪山芒，怎么办？”
楚云逸抬了抬眉，伸臂握住她的手，“等不了三年。”
于丹青微惊，“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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