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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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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结束之后, 魔狼族主帐。

黑狼主卧在珍稀华贵的兽皮毯上,两头身段妖娆的魔狼举着火把,火光将黑狼主的影子投在后面的帐篷顶上,显得格外庞大, 压迫性十足。

瘦高的狼黎撩起帘幕, 引着一名上了年纪的魔人进入营帐, 这上了年纪的魔人不是别人,正是相伯。

虽然只过去了一天,相伯却像是老了十岁,脸色很差。

跟着狼黎来到营帐中间,相伯向黑狼主行礼。

黑狼主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似乎对这个线人不大满意。

“相伯来了。我们就开始吧。”狼黎说道。

营帐四角伏着的魔狼纷纷站起来, 化作人形, 脸色不善地看向营帐中间, 火光照耀着一张张长毛的面孔。

群狼的目光集中在狼黎身上。

“今天,大家表现得中规中矩,属于正常发挥。”狼黎环视四周,“如果放在之前任何一个小站, 四十二头猎物的成绩都算合格,但是。”

狼黎顿了顿,请示地看了一眼黑狼主,黑狼主还是半阖着眼睛,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狼黎心领神会:“刚才狩猎榜,大家都看到了,十七组虽然只打了十六头猎物, 其中十二头都是珍稀魔兽, 他们的当日成绩, 是五十六颗魔隼眼珠,而我们是四十二颗,他们足足甩开我们十四颗之多。”

十四颗,放在小站,可能整场都打不到十四颗。

周景明组上场一天,轻轻松松,追回十四颗魔隼眼珠的差距。

“大家对这个结果,有什么想说的么?”狼黎稍微退了一步,让群狼各抒己见。

群狼嗡嗡吵嚷起来,激烈地抒发各自的意见,如果仔细去听,会发现大部分都狗屁不通,不过这不妨碍他们表达情绪,他们的情绪急需一个突破口,一直以来遥遥领先的骄傲,在今天却被一个突然降临的上仙组给打碎了,叫狼如何不郁闷!

“好,好,我都听到了。”狼黎做了个“收住”的手势,群狼才从沸腾的状态稍微平息下来。

“主要问题有三个,”狼黎竖起三支尖尖的指爪,“第一,我们自己太懈怠了,因为成绩遥遥领先,就觉得没什么必要尽全力,这是不行的,今天的落后,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群狼垂下头颅,还未化掉的尾巴扫着地面。

“第二,对手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这一点相伯全程观看,可以作证。周景明手中有一件法器,大概有这么长,从外形看来,是一件细黑管子,没什么特别的,”狼黎描述了一番法器的外形,“但是就是这支细黑管子,接连打死了十二头珍稀魔兽。”

群狼听到此处,都十分震惊,脸上或多或少露出畏惧之色。

狼黎让出主位,让相伯到中间来,给大家讲讲周景明的黑管子。

相伯现在已经不是白天被吓到的相伯了,他从恐慌中缓过劲来,意识到自己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件武器,那件武器的攻击方式,也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早在狼牙夜袭周景明的马车的时候,周景明就用这支“黑管子”对付过狼牙,相伯当时隐隐约约看到,也清楚地听到这支“黑管子”发出的爆响,并且在事后跟进狼牙伤势情况时,亲眼看到太姑从他身体里捡出很多暗器碎片。

这说明什么,说明周景明的“黑管子”攻击的方式不是“指”,而是“射”。

不是指死的猎物,也没有吸魂取魄,更不是邪术。

只是用灵力加持速度,以非常快的速度和力量把暗器打出去,因为暗器数量很多,防不胜防,速度又非常快,如果不幸打中要害,就会当场毙命,没打中要害,也会像狼牙那样拖个几天不治身亡,实在是够阴毒。

不过。

知道了周景明那件法器的攻击方式,相当于祛魅,至少不必过分畏惧它的邪门,可以想办法回避攻击,采取其他方式打击周景明组。

相伯介绍之后,大家心里多少有了底,主场换回给狼黎。

“第三个问题,我们派出去打探消息的灰狼,没有及时回来汇报情况,我们没有跟进十七组的最新消息,不知道他们战术和进度,这也间接导致,我们懈怠了。”

“很遗憾,这件事是我的疏漏,”狼黎顿了顿,“就在刚才清扫猎场的时候,有人发现了灰狼的尸体,我们的同伴灰狼已经壮烈牺牲。”

营帐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怒交加的狼嚎。

狼黎让群狼把怒火释放出来,等了一会儿,才抬手示意他们安静,继续说:“十七组下手狠毒,灰狼死的惨烈,请大家不要忘记,狼牙和灰狼的血债,姓周的必须还!”

第二波愤怒的狼嚎冲起来。

“从明天起,无限制狩猎就开始了。”狼黎再次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我们要报仇,但是,更要赢,如果堂而皇之攻击其他狩猎组,会触犯狩猎大赛的规则,到时候不要说赢,连比赛资格都被取消,把冠军拱手让人,我们不能做这样愚蠢的事。”

群狼压住火气,喉咙里发出低声呜呜,表示认同狼黎的话,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做,他们心里没注意,还得请黑狼主和狼黎明示。

狼黎沉思了一阵,转过身去,凑近黑狼主巨大的头颅边,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

黑狼主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狼黎似乎有了主心骨,再度转回身,面向群狼时,他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我们仍然按照原计划进行全场狩猎,这一次,不能再懈怠了,大家都要拼尽全力。”

“至于十七组那边,就由我亲自动手,”狼黎顿了顿,视线扫过群狼,“我会挑两个人协助我,需要足够机灵的,我们的目标是伪装成事故,杀死一名十七组成员,周景明的左膀右臂。”

群狼听到这个主意,发出不解的咆哮,为什么目标不是周景明,而是其他人?

“周景明身份特殊,我们还不能轻易动他,但是,我们可以让他尝尝失去重要同伴的痛,让他感受我们失去狼牙和灰狼的悲愤,他们人间话,管这个叫感同身受,是比直接杀人更厉害的复仇方法。”

“嗷呜——”群狼听得狼血沸腾,还有比杀人更厉害的复仇方法,那就这么办了!

火光明灭间,狼黎跟相伯交换了一个阴沉的眼神。

相伯也不想做到这种地步,可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为了保住他的晚节,魔狼族必须赢。

这一切都是周景明咎由自取,如果他不杀狼牙,不用灰狼做诱饵,也不会一步一步,和魔狼族结成深仇大恨,相伯只是提供消息,帮助魔狼族坐稳冠军位置,至于魔狼族怎么行动,就不是他能管得住的了。

……

翌日一早,无限制狩猎开始,各狩猎组入场,评委就位。

昨天的比赛相当令人意外,三名评委一来就在讨论。

“周景明组确实把他们的专长用到了极致,这也不失为一种快速赚取魔隼眼珠的方法。”

“确实,他的法器相当厉害,在单独狩猎方面很有优势。”

“如果能解决灵力耗损问题,简直无敌了。”相姜感叹道。

相鞣的反应倒是没有昨天那么积极。

他虽然对周景明的处境很同情,但是,作为一名老猎手,他没办法接受这种单打独斗式的狩猎。

狩猎本该是群体协作,是智慧与力量的艺术,可是周景明把它变成了某个人出风头的活动,这一点让相鞣很不舒服。

“你们没有发现,周景明组根本就没有用到优势路线吗?”相鞣忍不住指出这一点。

狩猎第一天的准备期,就是用来建造“优势路线”的,精心布置之后的优势路线,本来应该作为狩猎的主场,周景明组却完全没用到,而是另辟蹊径,蹲守每个珍稀魔兽出没的点位,再进行点对点的射杀。

“这样做并不违规吧。”相姜说道。

“是不违规,但没有团队配合,没有利用地形,也能叫狩猎吗?”相鞣质疑。

相姜和太姑一阵沉默,相鞣质疑的也有道理。

“狩猎开始第一天,规定再各自的狩猎区狩猎,就是为了使用前一天布置下的优势路线,十七组布置倒是没少布置,却完全没用,”相鞣神色凝重,“这不是正说明,他们对自己的布控没信心吗?”

“说得不错!”相伯高声应和,声音略有沙哑。他从不远处走来,一晚没睡好,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脸庞也是浮肿的,但是精神头却比昨天好得多。

看见相伯来了,三名评委打了个招呼,就不说话了。

气氛有些尴尬。

相伯“哼哧哼哧”爬上石头堆,往上面一座,也罕见地没开腔,只是鼻腔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哼”声。

三名评委的注意力很快从相伯身上转移开,看向狩猎场中,各组先进入各自的地块,进行第一次狩猎后,就可以无限制前往任何地块狩猎。

“魔狼组,捕获一只兔子!”相伯声音沙哑地宣布。

第一次狩猎只是象征性|行为,打死一只兔子也算。

魔狼组完成了入场任务,狼群如砂砾般散开,向右侧地块包抄而去。

……

密林中。

一匹马载着两个人,在坡道上踱步。

前面坐着的是高大黝黑的佟九,后面僵着的是矮胖白圆的符欣荣。

符欣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这罪,已经连续两天跟黑木头共乘一骑了,在他幻想之中,自己和人共乘一骑,必定是心仪之人,带着芬芳的拂过她的发梢,吹在自己脸上,那情景一定相当的甜蜜。

再不济,他也可以和大师兄坐一匹马,权宜之计,和大师兄贴贴也不至于太难受。

谁成想,分配下来,他竟然和佟九组队,从今往后,骑马都将对他造成心理阴影。

佟九的后背就像无边无际的大山,不仅爬不上去,还死死挡住人的视线,符欣荣最擅长的眼观六路,被他堵死一大半。

再说佟九的身体,不知是不是火工师傅经常打铁,连后背上的肌肉都会随着运动可怕地一鼓一鼓,符欣荣第一次没注意,被佟九一拉缰绳,撞歪了鼻子,说不清楚是他背上哪块肌肉干的。

肌肉可怕也就算了,佟九的身体还特别硬,每次急刹,符欣荣都像撞在铁板上,脑瓜子嗡嗡的。

幸好佟九驭马水平不错,急刹少见,上下坡都相对平稳,符欣荣才得以在后面存活下来。

不过,那是前两天,今天就不一定了。

今天无限制狩猎开始,大师兄一早就叮嘱他们,魔狼组很快会渗透到这边,让他们多加小心。

“尤其是符欣荣。”周景明强调,“你跟我走得最近,也曾经抛头露面和魔狼族、相伯对呛,容易被他们记恨,他们很有可能会伺机报复你,你一定要小心。”

周景明这话说得符欣荣心惊肉跳的,连连表示他一定会紧跟着大部队,绝不冒险,不做多余的事。

可是,事情往往不随人愿。

符欣荣现在就处于脱离大部队状态。

这不能怪他,是任务分配到这了,今天他们要——围猎!

没错,前两天精心制作的围栏、陷阱,今天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虽然比别的组晚了一天,不过能够测试集合大家智慧的机关陷阱,符欣荣还是挺期待的。

分配给符欣荣和佟九的任务最简单,他们只要赶着一批魔鹿、从下沉通过过去,按计划到达壶口即可。

周景明和另外两位师傅的任务相对艰巨,他们要驱赶更桀骜不驯的魔牛、魔箭猪,这些野生魔兽的脾气都很大,喜欢逆着猎手的意思走。

“你们先出发,从优势路线走,到了壶口发信号,我们再出发。”周景明这样交代。

“可是,大师兄,那样一来,我们不就分开行动了?”符欣荣心里打鼓。

“放心,魔狼组要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周景明分析道,“今天早上各组进入各自地块,要先狩猎一次,才能去别的地方,据我推算,魔狼组大部队至少需要一个时辰才能越过十四个地块,到我们这里来。”

中间跨度足够大,不仅仅是地理跨度,还要受到其他十四个组的干扰,魔狼组大部队想长驱直入没那么容易。

“大部队不来,小股急先锋可能来啊。”符欣荣谨慎地提出,昨天不允许乱窜,那头灰狼还是跑到他们地面上来了。

“小股急先锋,佟九能对付。”周景明很放心地说。

“咦?”符欣荣看向沉默寡言黑木头,想起周景明之前说过,佟九在战斗力上不比他弱,他好像明白周景明为什么把他和佟九分在一起了。

大师兄果然还是很关照他的,符欣荣感动。

任务分配完,大家一到地面上,就开始分头行动。

于是就有了开头悠哉悠哉的一幕。

当然,表面看起来悠哉悠哉,其实两个人的弦都绷得紧着呢,符欣荣不断巡视着树丛,寻找魔鹿的踪迹。

“快、快看那边!”符欣荣突然激动起来,拽住佟九的衣服后摆,“那边树丛里,是不是有东西?”

佟九顺着符欣荣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树丛晃晃悠悠一阵,冒出两只鹿角,是一头魔鹿,正在吃草。

按照张师傅事先勘察的结果,魔鹿群会在这附近游荡,如果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遇到魔鹿群主动排队穿过优势路线,去另外一边的小河边喝水。

符欣荣屏息凝神,心里默默祈求着。

老天爷似乎感应到他的祈求,那头魔鹿从草丛后面跳出来,接着,第二头、第三头从草丛旁边钻出来。

它们停留在优势路线边缘,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

“快,我们藏起来。”符欣荣压低声音,对佟九说。

“嗯。”佟九稍微转动身体,“你先下。”

符欣荣慢吞吞从马屁股附近爬下去,佟九等他下去之后,一个翻身,轻盈地踏在地上。

两人牵着马,隐藏到优势路线旁的树丛里,暗中观察。

这感觉真的挺奇妙。佟九想。

好像回到了当初在劫灰荒原狩猎的日子。

就这样蹲在一块障碍物后面,心情期待地等着猎物过来,可能之前已经好几天没吃上肉了,肚子饿得绞在一起,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犹豫徘徊的猎物身上。

那时候虽然吃了上顿没下顿,也没有可以互相照应的同伴,但日子过得比较单纯,一次只用想一件事,全情投入一种情绪。

“喂,等会你去赶他们,我先上马,然后你再上来。”符欣荣小声跟佟九传授驱赶策略。

佟九“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符欣荣又絮絮叨叨地跟他说了许多注意事项。

“嘘。”佟九示意他往前看。

符欣荣感觉自己满心好意浇到了又臭又硬的石头上。

魔鹿群正在穿过优势路线。

今天他们的运气非常好,这群魔鹿至少有二十头!

就算不能全部赶过去,赶个一半,也有十头,称得上一个开门红。

符欣荣的心情很快多云转晴。

“准备——行动!”他压着嗓子下令。

佟九从树丛后面站起来,向路中间走。

带头的魔鹿顿时止住步伐,呆呆地望着佟九。

后面的魔鹿撞在前面的魔鹿身上,也跟着停下来,大家挤挤挨挨站在路中间,黑溜溜的鹿眼不安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佟九穿过路中,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一直走到路的另一边。

他状似随意地站在鹿群跳出的草丛旁,实则截断鹿群的后路,这样一来,它们只能往另外一边跑。

而另外一边,白胖子正在努力往马上爬。

佟九注视着他,几次踩空马镫,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计划的主要漏洞就在符欣荣。

如果周景明只派他一个人来完成任务,他有一万种方法把魔鹿弄到指定地点。

但是,旁边还有个符欣荣。

符欣荣是周景明的心腹,在他的注目之下,佟九不能表现得太超过,符欣荣本事不大,但很敏锐。

佟九收敛起情绪,转过脸,看向一边,耐心等着符欣荣爬上马背。

符欣荣抹了把汗,没有佟九牵马,这马总是不老实地乱跑,他追着爬了好一阵才上来。

符欣荣抬眼望去,看见佟九站在路那边,魔鹿都老老实实地呆在路中间。

“喝,真乖。”符欣荣拉起缰绳,驾驭马匹,向路中间行去。

“走喽,走喽!”符欣荣从鹿群的斜前方逼过去,驱赶着领头的魔鹿调转方向,往优势路线上走。

鹿群就是这样一个集体,非常谨慎、小心,轻易不会涉足可能存在危险的地面,但只要有一头鹿过去了,其他鹿也会有样学样地跟着过去。

符欣荣只要控制住这头领头鹿,驱赶鹿群就会变得轻松。

领头鹿转过头,却并没有按照符欣荣的意愿往优势路线上走。

而是调了个头,想往回走。

“诶,诶,别去那边,来这边,这边!”符欣荣从后腰拽出一丛魔鹿最爱吃的山野小菊花,挂在一根树枝上,吊在领头鹿前头晃一晃。

这也是张师傅交给他的,有用小道具之一。

领头鹿果然被山野小菊花吸引住,抬起头想吃,山野小菊花却不听话地往前飘,领头鹿不得不挪动优雅的步伐,去追到嘴的美味。

这样一来,其他鹿也跟着领头鹿走,踏上了前往壶口的下沉通道。

从这里往前,地势会不断下降,而两边的土坡则越来越高,所有缺口都被围栏档上,鹿群除了往前跑,无路可逃。

眼见鹿群踏上“正轨”,符欣荣松了口气,一股自豪感油然而升,果然,这个组没他不行。

接下来就是把佟九拉上来了,佟九自己上马应该没问题吧。

符欣荣回过头去,寻找佟九的身影。

正在这时,他看到三头狼,像人一样站着,就站在他刚才出来的树丛旁边。

……

……

草,太特么吓人了!

符欣荣心脏狂跳,拉着缰绳的手都哆嗦起来。

他当然可以打马就跑,可是佟九怎么办,他不能丢下佟九!

而且以天马的跑路速度,没多久就会被狼人追上。

可恶的魔狼,竟然这么早就来了!这是作弊吧作弊!

就在符欣荣内心挣扎之时,佟九忽然加速朝这边跑过来。

佟九人高腿长,步履又特别轻捷,看他跑步就像豹子一样,嗖的一下就蹿到近前。

可是,同时蹿出的还有两头魔狼。

魔狼矮下身,几乎是贴着地面冲出来,流线型的躯干天生适合奔跑,转眼间也扑到天马脚下。

符欣荣吓呆了。

同样受惊的还有天马。

符欣荣听到天马嘶鸣一声,整个人忽然向后仰,接着,看到硕大的红月挂在暗红色的天幕上,他感到自己的脖子快要甩断了,身体失去平衡,从马背上仰跌下去。

完了,后脑勺着地,要死!

死亡的恐惧瞬间攥住符欣荣的心脏,令他身体僵硬,根本无法对抗即将到来的厄运。

就在这时,他的后背被什么东西托了一下,竟然身体转回来,以跪趴的姿势落在地上。

虽然手掌被扎得很痛,膝盖也火辣辣的疼,但至少性命无忧。

符欣荣往一侧一滚,侧身着地,卸去冲击力。

模糊的动态视野中,两蓬火焰亮起,燃烧着什么东西,佟九的背影正对着符欣荣,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正往下滴血。

“佟、佟师傅!”符欣荣的心揪起来了,眼睛里浮起热意,“你受伤了!”

从这一刻开始,佟九不再是和马车厢、窑炉、黑夜融为一体的背景挂饰,他就是符欣荣的神!

大师兄说得果然没错,佟九会在关键时刻特别可靠,可靠到……愿意为了救他而流血。

佟九一如既往的沉默,听到符欣荣的声音,稍微停滞了一下,半转过头,凹凸不平的脸侧皮肤在火光下有些瘆人。

与此同时,那两团燃烧着什么东西的火球,也“噗”的一声熄灭,落下地去——是两坨焦黑难辨原形的东西。

佟九的视线稍稍下移,落在自己滴血的右手上。

火工师傅抬起左手,拂了一把右边袖子,震碎的狼牙像砌墙的白垩颗粒一样纷纷落下。

作者有话说:

佟九:受伤的不是我,但想在某人面前卖惨。

——3月25日重修。

32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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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九发现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如果他去抓树丛里的第三头魔狼, 就不得不离开符欣荣。

如果他留下来保护符欣荣,就不得不看着第三头魔狼逃走。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两边兼顾,像是魔狼这种普通的品种, 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但是, 这样一来, 符欣荣就会怀疑他。

就在佟九犹豫的时间里,狼黎慢慢降下身形,缩进树丛里,树丛“哗”地一摇,狼黎跑掉了。

佟九:……

“佟师傅, 这可如何是好啊?”符欣荣慌里慌张地跑过来, 想看看佟九的伤情, 但佟九侧身收回手臂, 让开了他。

“去追马。”佟九道。

“诶……诶!”符欣荣惊觉马受惊跑掉了,魔鹿也跑没影了,赶忙小跑着去追。

……

两人重新上马。

依然是佟九在前,符欣荣在后的顺位。

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佟九还是沉默不语,符欣荣还是只敢揪着一点他的衣服后摆。

但是又有什么不一样了,符欣荣知道,两人的友谊已经上升到新的高度!

“佟师傅,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符欣荣知恩图报,将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尽管说。”

佟九默然, 就在符欣荣以为, 佟师傅什么都不会说的时候,听到了前面传来的低低一声“嗯”。

符欣荣心情大悦,佟师傅并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怪人,他仿佛逐渐把握住佟师傅的真实性格,那就是外冷内热!

外冷内热的人其实很好相处,只要主动就行了,而符欣荣最擅长的事就是主动——

“佟师傅,你厉害啊!你怎么做到那么快就跑过来的?”

“刚才我差点摔死,是你扶了一把,对不对?”

“你怎么能做到,又扶我,又打退魔狼的?”

“对了,魔狼究竟是怎么打退的?我都没看清楚,另外两头狼去哪儿了呢?”

佟九:……

佟九有点后悔救符欣荣。

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戳开了符欣荣的话匣子,现在的感觉就是有几十只魔鸦在耳边开会。

而且,他以为只要他动作够快,符欣荣就不会注意到异样,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符欣荣的敏锐度。

在这些貌似漫无目的的搭讪里,夹杂着迫近真相的犀利言辞。

接下来的时间,必须更谨慎。

差不多前进了半里地,捕鹿二人组追上了惊跑的魔鹿。

魔鹿们徘徊在下沉通道两侧,试图爬上高坡,从一个缺口溜走。

不过,缺口拉了网,是邝师傅精心制作的捕兽网,强度可以承受红尾魔鸢的啄击,拦下魔鹿自然不成问题。

捕鹿二人组及时出击,把魔鹿赶回正途。

一路上都很顺利,魔鹿们无知无觉地跑向命运的终点。

眼看着壶口就在前面。

“佟师傅,我们准备给‘信号’了吧?”符欣荣问道。

“再等等。”佟九道。

“好。”佟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符欣荣变成佟九的忠实追随者。

佟九勒马徐行,专注地盯着魔鹿群进入壶口。

给“信号”并不是简单的事情,在给“信号”的同时,势必会惊动魔鹿,需要等到鹿群主体通过一个特定的位置才行。

这个位置被阴影覆盖,就像地下通道的入口。

周景明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拱桥洞”。

“拱桥洞”是一座上窄下宽的葫芦形通道,看起来狭窄,其实下面很宽,足以让鹿群无压力地通过。

但是,就是这“上窄”的部分,很奇妙,两边的高地在这里靠近,就像两只互相伸向对面的手臂,高地上丛生的藤蔓植物,也彼此靠近缠绕,直到形成一座互相勾连的“拱桥”。

“拱桥”并不是真的拱桥,中间是虚的,没有土地,如果一脚踩上去,就会掉进藤蔓罗织的网里。

也正因为有浓密的“拱桥”遮蔽视线,很多粗心的狩猎者会以为这里是一个绝佳的壶口,可以在这里围猎魔兽,殊不知下面有个空心大漏口,魔兽可以很轻松地从下面逃跑。

这就是相鞣所说的,想当然产生的致命错误。

某种程度上,“想当然产生的致命错误”这个回旋镖也扎到了相鞣自己。

……

就在佟九等着鹿群过“拱桥洞”时。

他身后的衣服突然被拽紧了。

这里是平路,符欣荣不会无缘无故拽他衣服。

有情况。

不必回头看,佟九也知道是什么,大老远就闻到一股狼骚味。

佟九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躁动。

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挑衅,碍于某些原因又不能放手施为,这种憋屈的感觉真让人着迷。

“符欣荣。”佟九闷声道。

“在!”符欣荣压低声音、短促有力地回应。

“我有一个主意。”佟九道。

符欣荣精神一振:“请讲。”

“你骑着马,跑快点,一边跑一边大声数数,数到五,就跑出拱桥洞,一定要比鹿群快。”佟九道,“记得,大声数到五。”

“等——等一下!”符欣荣紧张,“那你呢?”

“处理追兵。”佟九简短地说。

符欣荣害怕地往后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他看到至少七八个狼头从坡上探出来,之前那个又高又瘦的狼人也在其中。

魔狼来的比大师兄判断的还快,不敢想,这些狼群一股脑扑过来,恐怕佟九再厉害也挡不住。

毕竟佟九又没有大师兄的神器加持,他是在赤手空拳地战斗啊。

“不、不行!”符欣荣拒绝了佟九的提议,“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把你留下送死。”

佟九有些意外,周景明的这个小跟班,明明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竟然还在担心他?

这未免有点可笑,但又让人心里暖洋洋的。

“你搞错了,不是我留下来送死,是你出去把他们引开。”佟九说罢,打起缰绳,天马接到信号,嘶鸣一声,猛地向前冲去。

符欣荣吓呆了,竟然是这个分工吗?

喂,佟师傅,大师兄今天早上可是把我的安危托付给你了,你怎么能这样!回去如何向大师兄交代!

天马穿过拱桥洞时,佟九拉住一条垂下来的藤蔓,飞身离开马背。

符欣荣骤然失去主心骨,吓得大叫起来,佟九玩真的!

他被一股迎面刮来的风带得差点从马背上翻下去,前后摇晃了好一阵,才勉强回到平衡位。

“数数!”佟九的声音如一声惊雷,直接穿进符欣荣脑袋里。

他被震了一下,从恐慌中惊醒,拱桥洞的阴影盖在他身上,他夹在数不清的魔鹿中间,一起往前夺命狂奔。

“一——!”

符欣荣数着数跑了,佟九才慢慢在拱桥上伏下来。

他观察着追兵的动向。

如果他猜的没错,魔狼族应该是冲着符欣荣来的。

毕竟直接攻击周景明,风险太大,不管是直接的风险还是间接的,以魔狼族欺软怕硬的性子,应该会选择从周景明身边的人下手。

符欣荣就是最好的选择,他和周景明关系最好,又最弱,不拿他开刀简直对不起他这个人设。

如果符欣荣死了,或是伤着了,周景明肯定会很伤心。想到这里,佟九眼神一暗。

卑鄙到这种程度,是没有必要手下留情了。

狼黎带着第二波狼群追上目标时,目标已经进入壶口。

虽然比他预计的慢了些,但是,能在壶口发动袭|击,也是不错的选择。

狩猎进入近身搏杀阶段,总免不了发生误伤,这个地点,魔兽、猎人挤在一起,就算他们趁乱杀了目标,也可以完美伪装成一次意外事故。

这正是狼黎想要达到的效果。

现在,唯一的难点就是,目标比他们预想的难搞很多。

“狼黎大人,我们真的不去追那个白胖子吗?”一头狼人接近狼黎,用呜噜呜噜的狼族语问他。

“不,我们的目标是黑大个。”狼黎阴沉沉地盯着埋伏在藤蔓上面的人。

“三——”

符欣荣的喊叫声从拱桥洞里传来。

“可是,黑大个会放火啊。”狼人也是从第一次伏击的地点过来的,看到两个被烧得不成狼形的焦尸,简直触目惊心。

“你懂什么,就因为他会放火,给周景明炼了不少东西,据我观察,周景明的武器也有他的功劳。”狼黎前段时间盯梢周景明营帐,得到不少信息,“如果能除掉他,周景明不仅会在感情上受挫,还会在实际利益上大大受损。”

原来如此。狼人们恍然大悟,狼黎大人不愧是狼黎大人,黑狼主唯一的代言人,瞧瞧人家这分析能力,这就是狼和狼的差距啊!

“四——”

佟九从刚才开始就感觉不对。

为什么符欣荣已经跑到前面去了,这些狼人却一点不着急,完全不赶着去追。

难道,他们看穿了他的意图?发现他是在用符欣荣做诱饵吗?

不,不可能,狼人的智力还没有这么高,不可能洞察到那一步。

那么,他们一点不着急,就只有另外一个原因了。

魔狼的目标是佟九。

一种荒谬可笑的感觉从腹部升起,佟九难得地差点笑出来。

这些魔狼的目标竟然是他?

为什么?不是欺软怕硬的性子吗?怎么会……瞄到他身上的?

是他装得太好了吗?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佟九松开藤蔓,从拱桥顶落下来,稳稳地站在壶口中央。

群狼耸动,一个个弓起腰身,蓄势待发。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佟九移动,他们也移动,视线紧紧粘在他身上,脚步也跟着佟九转变位置。

他们全神贯注地防备着佟九突然发难,但是,毫无疑问,他们也不打算知难而退,佟九这个硬骨头他们啃定了。

“五——”

符欣荣大喊一声:“佟九!我出来了!”

佟九微微垂下眼眸。

把他当做可以随便啃的硬骨头么?

很好。

他转过身,背对着群狼。

一步一步,走进拱桥洞下的阴影里。

他走的不快,后背看起来空门大开,对于狼群来说,就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魔狼天性,喜欢从背后偷袭人,没有人敢在他们狩猎的时候把后背亮给他们,这么做的人都死了。

现在,他们的目标这样做了。

“还等什么,冲!”头狼嚎叫一声,铆足劲头向拱桥洞俯冲下去。

其余狼人,也化为兽形,嚎叫着跟上。

一时间,狼群如同潮水般从高地、草丛中钻出来,汇成一股,向拱桥洞阴影中奔去。

它们如同一根根利箭,“飕飕”穿过黑暗,速度快到人眼无法准确识别。

即便如此,佟九还是比他们快,在进入阴影的一瞬间,那个高大的身影就化作虚影,“嗖”地激射出去,在藤蔓空隙漏下的点点天光中拉出无数残影!

狼黎一下来就看到这一幕,瞳孔剧烈震颤,他本能感觉不对,一个陪嫁随从不该有这样恐怖的本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狼群一旦出击,就会发疯一般追逐下去,不抓住目标誓不罢休。这时候不管是谁,出来说什么,都没用。

只能硬着头皮冲了,狼黎想,情况再不妙,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吧。

拱桥洞另外一边。

“佟九,你人哪!”符欣荣骑在马上,马还在不断往前跑,他心惊胆战地数到了五,赶在魔鹿群前跑出来,可是,跟他说好了的佟九却没出现。

什么都没发生。

“信号”也没发,“收网”也没做,鹿群马上就要跑出壶口了,他们这一波眼看着白给。

地面传来震响,鹿群的影子已经在藤蔓下面晃动了。

符欣荣拉住马匹,站在壶口后面的坡道上面,心痛地看见一头、两头、三四头魔鹿从拱桥洞里钻出来,飞也似的爬上坡道,跑了。

“嗷——”

拱桥洞中的震动声越来越大,不断有魔鹿窜出,还有夹杂在奔跑震响中的狼嚎。

符欣荣紧张得手脚发麻,佟九为什么还不行动,不是说要用他做诱饵引走魔狼吗?!现在他已经成功地把魔狼吸引进拱桥洞,只要再施加一点外力,就可以瓮中捉鳖了,可恶!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先跑的时候,忽然间,余光扫到一个身影。

高大的男人侧身站在藤蔓阴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拱桥洞的另外一边才对啊!

符欣荣睁圆了眼睛。

下一刻。

“轰——”

剧烈的爆炸将整个壶口掀起来,覆盖在上面的藤蔓被冲击力割成一片一片,向三四十米的空中尽情抛洒。

“轰轰轰轰轰——!”

埋藏在壶口下面和侧面的“东西”被依次引燃,一排排炸过去,本来上窄下宽的葫芦口地形,在有计划的轰|炸中崩塌下来,大量的石块如急雨般落在拱桥洞底部,将下面的一切生物压得严严实实。

很快,上窄下宽的葫芦口,变成了下半截被填平的宽沟,又浅又宽,十分敞亮。

上面披披挂挂的藤蔓,也都呈放射状散落于方圆百米内的土地上。

剧烈的爆炸带来的震动,让整个狩猎场、十七个组的地块都为之惊动,不明所以的魔人们畏惧地伏在地面上,等待这一阵可怕的地动过去。

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占据最佳视野的评委们。

这是什么操作?

是要移山填海吗?

只是狩猎而已,没必要搞出这么大动静吧!

刚才那阵晃动,让相伯新垒的八仙椅都塌掉了,靠背从他身后咕噜噜滚下去,相伯差点从后面翻下去。

“这、这、这也——”相伯半天没顺过气,眼珠子瞪得老大,“这也太过分了吧!”

当烟尘散去,被填平的壶口露出来,地表的植被飞起来了,现在是光秃秃的一片土疙瘩。

如果说昨天周景明用法器杀珍稀魔兽,已经让评委们感到什么叫简单粗暴,那么今天这操作,可以说更上一层楼,不,更上十层楼!

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上仙组,真的干起事来,那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而外表粗犷、生性狂野的魔人们,反倒谨小慎微、瞻前顾后,捕猎个小动物,都要小心翼翼地围过去,生怕人家体验不好似的。

“哈哈,谁说他们不会围猎的?”太姑先缓过劲来,播报道,“周景明组,第一次围猎成功,捕获魔鹿……二十余头。”

“不光是魔鹿吧,”相姜迟疑,“我看见魔狼族的人也跑下去了。”

“犯规!他们这是犯规!”刚刚平静了半个早上的相伯,这时候又大喊大叫起来,他撑着身子,晃晃悠悠从八仙椅的废墟里站起来,指着周景明组的方向,“这是谋杀!谋杀同族!”

就在刚才,寄托着相伯希望的狼黎,也埋在壶口下面了,生死未卜,相伯都不知道,这员大将折损之后,魔狼族还有没有会排兵布阵的人了。

无限制狩猎才刚刚开始,魔狼族的主场才刚刚来到。

这往后的赛程可怎么熬啊!

相伯身形摇晃了一下,身上的虚汗涔涔下,他不得不猛攥拳头,用指甲掐醒自己,这个节骨眼上,他必须咬死周景明组犯规,谋杀魔狼族同胞,想办法把周景明组的参赛资格取消了。

否则,以周景明组这个可怕的推进效率,相伯都害怕魔狼组守不住七十三颗魔隼眼珠的优势,不,现在是五十四颗了,人家刚打了至少二十头魔鹿,而魔狼组忙活半天只打了条兔子!

“这……不算犯规吧?”相姜说道,“我们都看到的,周景明组没有故意攻击魔狼组,是魔狼组自己冲进他们的壶口的。”

“现在是无限制狩猎!魔狼组完成了第一次捕猎,想去哪里狩猎都可以,冲进别人组的壶口有问题吗?”相伯气势汹汹地反问。

“我的意思是,周景明组没有故意设计魔狼组,这和魔狼组去哪里狩猎没关系吧?”相姜迟疑道。

“既然两边都没问题,那魔狼组被埋在周景明组的壶口里,是他们活该吗?”相伯喊道。

“相伯,你冷静冷静,要说谋杀同族,也该是魔狼组背这个罪名。”太姑才不管相伯如何喊叫,一针见血地指出。

“什么?!”

“就在刚才,周景明组的两个成员在优势路线上遭到魔狼组两个狼人袭击,你们都看见了啊。”太姑帮助相伯回忆,“刚才相伯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相伯哆嗦着嘴唇,眼珠向右转。

“相伯说,”相姜替他回答,“他们只是为了追赶魔兽,不小心蹿到天马脚下了。”

“是啊,就是这么回事,如果魔狼组赤果果的袭击,都能当成是为了捕猎‘不小心’的行为,那相伯你如何证明,周景明组在自己地盘上围猎自己驱赶的魔鹿,真实目的是谋杀魔狼组呢?”

相姜和相鞣听到这话,都想替太姑鼓掌,太姑的思路实在是太清晰了,把他们说不清楚的矛盾之处,都能鲜明地挑出来,质问回相伯。

然而相伯如果是讲道理能说通的人,就不会把自己架到今天这个境地了。

“他们就是故意的,他们猜到了魔狼组会袭击他们,狼牙的事没完,现在还添上灰狼和两头狼人的血债,所以才这么做。”相伯念叨,忽然间,他盯向相鞣,像是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相鞣!你刚才不是还说,周景明组这不叫狩猎吗?狩猎传统里,难道有炸壶口这种方式吗?猎物都炸碎了,还有狩猎的价值吗?”

相鞣迟疑了一下。

相姜和太姑也紧张起来,不得不说,相伯给自己找理由的时候,总能抓住特别奇怪的点,让他的话变得好像有道理。

“用炸|药,确实粗暴了一些。”相鞣作为一个皮具手艺人,是很受不了那种狩猎过程中把猎物弄得支离破碎的行为,作为一个老猎手,也受不了不尊重围猎策略的莽撞人。

但是……

周景明组绝不在这二者之中!

“但是利用壶口上窄下宽的特殊地形,把猎物引进葫芦形通道底部,再用炸|药炸掉高处的石壁,令石壁崩落,困住葫芦底部的猎物,这是一种很巧妙的狩猎方法。”

相伯脸上的表情还没舒展开,听到相鞣这后半截,又瘪了回去。

“相鞣,你可要公正地评价,不要因为周景明看起来是好人,就偏向他!”相伯气急败坏。

“如果你觉得我是那种徇私的人,你尽可以向三太子举报我。”相鞣沉下脸。

相鞣的公正有目共睹,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当初指责周景明组想当然、没在壶口下面布置围栏的也是他,现在纠正自己说法,称赞周景明组策略的也是他。

这种相当于自己打自己脸的判断他都能下,又怎么会徇私评价。

相伯心里凉了半截,不敢相信,魔狼组就这么损失了强有力的先头部队,之前只是一条狼命的事,谁能想到会发展成今天这样,狼黎带着至少十几头魔狼殉在周景明的狩猎场里,周景明却一点损失都没有,一点责任都不用承担。

这……才是上仙的手段吗。

很快,另外三名评委热烈地讨论起周景明组的围猎表现来,相伯恍惚中听到他们惊叹着炸|药的威力,不知是不是天上带来的配料效果非同一般,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烈的爆|炸效果。

“快看,小周和另外两名组员也开始行动了。”太姑声音清越地播报着,“他们这次驱赶的猎物是魔牛、魔箭猪,猎物踏上优势路线了,在往壶口跑了!”

“我的天魔使啊,这也太巧妙了,壶口崩塌之后,形成了新的壶口,不,这不是壶口,是一口天然的陷阱,三面都堵得死死的!”太姑惊奇地说道,“前面崩塌的山石,变成了新的围栏——真是环环相扣,太厉害了!”

相伯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一股大势已去的沧桑袭击了他业已苍老的身躯,他缓缓歪倒在八仙椅的废墟上。

在下跪认错和连夜去世之间,非要选一个的话……该选哪个呢?

作者有话说:

——3月26日重修。

感谢一梦糊糊的地雷x1~

33 落幕

◎www.youxs.org。◎

周景明和捕鹿二人组约定的“信号”, 正是爆炸的炸|药。

还有什么比地动山摇更明显的“信号”?

一旦炸|药引爆,说明壶口也堵住了,接下来只要驱赶魔牛、魔箭猪过去,来个瓮中捉鳖。

周景明一马当先, 手持火力强劲的奶酪驱赶猎物, 看见有不规矩的牛牛乱跑, 他就放一发空包弹,只要不用火|药,工作间里无限量供应的塑料可以做出无穷无尽的空包弹。

在他身后,张师傅和邝师傅也没闲着,张师傅用一种牛角做成的号角吹出野牛嚎叫的声音, 魔牛听到这个声音, 就会没命地往前跑, 周景明也不知道原理是什么。邝师傅则代替张师傅驾驭马匹, 保证张师傅吹号角时不会被颠得变音。

三人吹吹打打上路,顺利把魔牛和魔箭猪赶到壶口,“拱桥洞”下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看来捕鹿二人组的工作完成得比起先预想的还要扎实。

接下来, 轮到邝师傅表演的时候了。

他翻身下马,在优势路线旁边的土坡上,摸索到一个机关,用力下压,机关发出“咔咔”声,不一会儿,一道捕兽长网拉了起来, 拦在道路中间, 这张网足有一人多高, 强壮的魔牛也很难冲过去。

“向后退。”邝师傅摆了摆手。

周景明和张师傅驾着马往后退开几步,邝师傅又在土坡旁边摸索按下第二个机关,拉起第二张长网……

足足拉上三道长网,每张网之间间隔五尺,有这样三道缓冲线,就算魔牛和魔箭猪使劲冲撞,一时间也过不来。

周景明轻吐一口气,搓了搓手,退下空包弹,换上猎|枪|弹。

铁丝网加火|枪,战场制胜法宝,原始社会的魔牛和魔箭猪还没有体验过这么高规格的待遇,不一会儿就全军覆没了。

“一共二十六头。”张师傅清点完毕,向周景明汇报。

周景明算了算,要追上魔狼组截止昨天晚上的成绩,他们需要七十三颗魔隼眼珠的成绩,减掉这二十六颗,那就是四十七颗,不知道捕鹿二人组战绩如何。

“先跟佟九、符欣荣他们汇合,盘点一下围猎情况。”周景明说道。

“是,尊者!”两位师傅齐声应道。

周景明拉起缰绳,调转马头,向坡道上方跑去,这段路程还挺长的,直到一百米后,他才找到一个可以跳出围栏的地方。

周景明心里其实有些惴惴不安。

为什么“信号”放了这么久,佟九和符欣荣都没有回到壶口这边来?

如果是担心干扰他们狩猎,也可以先上到壶口两边的高地上去,看到他们狩猎结束,就可以绕下来了。

可是,无论是壶口,还是高地,到处都安安静静的,没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周景明两腿一夹马腹,马儿加快步伐,在到处都是残枝、断蔓的土地上跑起来。

终于,周景明看到了符欣荣的影子。

可是他的心并没有放下来。

“符欣荣!”周景明勒住马儿,站在高地上喊下面的人,“你们没事吧?佟九呢?”

符欣荣正站在壶口塌方的另一边,在他身后,他和佟九共乘的那匹天马悠闲地吃着翻下来的草皮。

“大师兄——”符欣荣哭丧着脸,“怎么办啊,佟师傅,佟师傅他压在下面了。”

“什么???”

……

“呜呜呜呜……”符欣荣呜咽着,“我应该感觉到异样的……佟师傅今天表现得很奇怪,他会不会是预感到自己会、会……”

“不要胡说八道。”周景明断然喝止他,戴上邝师傅带来的工作手套,徒手挖掘塌方处的碎石,“你确定是在这个位置看到的佟九么?”

“对、就是这里,我应该没看错……”符欣荣抽了抽鼻子,用脏兮兮的手抹掉脸上的泪花,壶口刚一塌方,他就跑下来找佟九,连着喊了好一阵,就是不见回音,他还想着自己挖挖试试,可是他什么装备都没带,徒手挖石头,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他试了两下,手指甲都劈开了,只好放弃。

直到周景明出现在高地上,符欣荣才感觉自己的魂儿又回到了身体里。

在周景明费力挖掘的过程中,符欣荣抽噎着,回忆佟九的过去种种。

“佟师傅是个好人,虽然表看起来很凶,但他内心热忱似火!当我被魔狼族袭击的时候,他不顾危险冲过来救我,还被挨千刀的狼崽子咬伤了手,呜呜……”

“大师兄你知道吗,我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佟九,明明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了解他,就是这样无情的我,他都愿意舍命相救!我太难受了大师兄……”

“其实今天你分配任务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他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可能是冥冥中的定数吧,他预感到了自己将止步于此,无法再陪伴我们,呜……”

符欣荣说到伤心处,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脸都被手上的泥土抹成一道一道的。

周景明奋力搬开几块石头,一边用工具敲击积石,一边朝里面喊佟九,塌方的石堆还真被他挖出一个洞,他拿出火折子,想了想这里可能还有硝石硫磺的粉末,又装了回去。

修真者筑基之后,五识六感会强于普通人,把灵力集中在眼睛上,能在黑夜里看得相当清楚,就像在白天一样。

周景明就把灵力全部调动出来,运足目力,顺着石洞往里看,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忽然间,石头震动起来,石堆看起来是支撑不住,要塌方了。

周景明只好拉住符欣荣,一起往后退。

他们刚走出没几步,距离他们较远的那一边石堆,塌下来一大片石头,尘土飞溅,周景明抬起手来挡。

“别哭了,”他对符欣荣说,“是我的错。”

他自以为计划是万无一失的,火工师傅的控火能力是出神入化的,魔狼族不会大举出动,炸|药也可以在宽裕的时间里引爆。

可是事情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发展。

放炸|药这种事,总归是有风险的,佟九只是一个火工师傅,在这方面又没什么经验,不要看他提纯硫磺时表现得那么沉稳,其实他心里还是会害怕的吧。

“大师兄,你光劝我,你也别哭了啊。”符欣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景明。

“别瞎说,”周景明用拇指最下面的关节蹭了一下眼睛下面,“是刚才飞出来的沙子。”

张师傅和邝师傅远远走来,他们两人留在后头收拾围场,用树叶子和沙土把死掉的猎物盖起来,这样下次围猎的时候,新的猎物不会注意到前面就是乱葬岗。这样一来,他们就落后了一步。

“尊者,佟师傅,你们会和了。”两人招呼道。

周景明一愣,什么?

符欣荣也惊呆了,接着,他想到什么,哆哆嗦嗦地往后看。

“啊——!!”符欣荣吓得大叫一声,抱住周景明的胳膊,躲到他身后。

周景明被符欣荣一拽,也朝他刚看的方向看去。

只见身量高大、面色阴沉的火工师傅正站在塌下来的石头上,身上落满灰土和草叶,脸上也有细小的擦伤。

一副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样子。

“鬼啊——!!”符欣荣仍然在失控大叫。

符欣荣反应这么激烈不奇怪,他最后一眼看到的佟九,明明站在塌方石堆的右侧,可是现在爬出来的佟九,却站在塌方石堆的左侧。

只有亲历过的符欣荣,才知道这是多么恐怖的事,除了白天见鬼,很难找到第二种解释。

“符欣荣,别叫。”周景明感觉鸣枪的余震还没过去,耳中还有轻微的嗡鸣,他皱着眉头看向佟九,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你在这里。”周景明接近佟九,失而复得的后怕让他有些心慌,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重感冒一样,他轻轻拉住佟九的衣角,抬起头来,用目光细细描绘他的五官轮廓。

没有痛苦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在忍耐什么,他的表情很平静,就像往常一样,太好了,至少没有严重的压伤,但也不排除是没反应过来,毕竟从那么深的石头堆里爬出来……

佟九的眼瞳也在微微转动,凝视着周景明的眼睛,他的目光在他微红的眼睑上停了一瞬,抬起手,缓慢但准确地捏住挂在他衣角上的手指,及至整个手掌。

“没事。”沉默寡言的男人解释道。

虽然并没有人提问。

……

一番检查之后。

周景明发现,佟九的“没事”,是真的没事。

他全身上下,都没有明显的擦伤,脸颊上那一点点竟然是厉害的了。

周景明不放心这个世界的药,还好工作间的急救箱里还备着一些创可贴,他从里面拿出来一条,小心翼翼地对着擦伤贴上去。

佟九的脸摸起来疙里疙瘩的,不是烧伤过那种疙里疙瘩,而是天生的皮肤就这样,周景明近距离接触过,才发现除掉这层皮肤以外,佟九的脸部轮廓长得多么优越,可惜。

不过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又不参加选美大赛,这样就挺好,佟九自己也觉得挺好,那就是很好。

周景明放下手,笑着问:“感觉如何?”

佟九“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他的眼睛往下垂,盯在两人中间的石头上。

周景明把堆在那里衣服拿起来:“穿上吧。”

为了检查身体,佟九按照周景明的要求,老老实实把外衣、中衣都脱了,只留一条亵裤,对于脱掉衣服检查这件事,明明身材很好的火工师傅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拿回衣服后飞快地穿回去。

这就搞得周景明好像很积极主动要看人家果体似的,虽然……他是没忍住多瞄了几眼,以前隔着衣服他就有些好奇了,火工师傅的肌肉到底练到什么程度?

现在问题有了答案,周景明对于烧炉填炭轮铁锤突然产生兴趣,并且想给自己也搞一套健身计划。

同样是男人,谁不想拥有一身雕塑般完美的肌肉,周景明一直以为这样的身材只有在健身房才能练出来,现在看来,火房也可以。

“怎么?”佟九穿好衣服,觉察到周景明的目光还在他胸前徘徊,警觉地问道。

“唔,没什么。符欣荣说你被魔狼咬伤了,怎么没看到伤口?”周景明收敛起多余的眼神,毕竟他这个仙界书院大师兄的形象还得维持住。

“看错了。”佟九沉默了一下,说道。

周景明微微扬眉,符欣荣今天看错的次数好像特别多。

……

十七组重新集结,全体成员……都健在,可喜可贺。

复盘今天的围猎情况,周景明得知了魔狼族阻击佟九的全过程。

这不是巧合的叠加,而是魔狼族蓄意的行为,他们就是要袭击佟九,不惜派出二十多头魔狼,看这个架势,是非得弄死佟九不可。

“所以他们死的活该。”符欣荣握拳,恨恨地说。

想到魔狼一次又一次的袭击,还有从狼牙下葬后,没完没了的骚|扰和盯梢,符欣荣就恨得牙痒痒。

“我们这算是公开宣战了。”周景明沉吟道。

气氛变得沉重,大家或低头,或沉默不语。

魔狼族记仇最深,一个狼牙,还是在周景明正当防卫的情况下击杀的,他们就能记这么久——当然,相伯的煽风点火也功不可没——更何况活埋了他们这么多族员。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他们逼到了这地步,就该有流血的觉悟。”周景明平静地说下去。

张师傅和邝师傅都是老实人,本以为一向温柔和善的尊者,会劝他们多多忍让,这样直接的血腥冲突是不利于部族和平的。

没想到,周景明这样冷静地下了决断。

他们要宣战,我们就应战。

“从即刻起,我们都一起行动,不再分散,围猎就到此为止,把我们的准备展示给评委就够了,我们不靠这个拿分。”周景明思路清晰地陈述着接下来的策略,“无限制狩猎开始,我们的活动范围将会扩大到整个山口平原,可供狩猎的珍稀魔兽会变得更多,因为五到七人的小组规模,决定了其他组不可能捕猎到珍稀魔兽。”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周景明拿出3D沙盘,向组员们展示,他已经在沙盘上标记出每一个可能有珍稀魔兽出没的地点。

紫色乔木、绿色沼泽、黑熊森林……

沙盘上有二十几个这样的地点可供狩猎,全部扫荡一遍,获得的魔隼眼珠会相当可观。

“我们现在已经打到二十六头魔牛和魔箭猪,二十三头魔鹿,距离第一名还有二十四颗魔隼眼珠,当然,前提是魔狼组今天没有成绩,这是不可能的。”

“按照他们昨天的成绩来估算,我们还需要打到至少六十六颗魔隼眼珠,但是他们知道我们的实力之后,一定会更加拼命地狩猎……好在围猎让各组地块上的魔兽都提高了警觉,不会再像昨天那么容易赶进壶口了。”

“各方面因素综合在一起,我给我们定的目标是,至少打到一百二十颗魔隼眼珠的成绩。”

周景明说得很快,大家心里也在算。

他们第一天打了五十六颗,一百二十颗的话,就是在第一天的基础上翻一倍。

好像没有想象中艰巨。

想象中必须拼命才能战胜的魔狼族,实际算起来好像也就那样。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没有炸|药和壶口可以用了,如果再被魔狼围攻,该怎么办?

“魔狼组的大部队应该正在过来,”周景明道,“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让我想想,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魔狼组的地盘!”

“三太子的地块!”

“评委席!”

组员们同口异声地发表意见。

周景明笑了,首先排除一个错误答案,魔狼组和相辰组的地块又是接壤的,他们的目标方向很明显了。

“我们从这条路线过去,这里相对隐蔽,路线也够崎岖,魔狼组为了快点到我们地盘上,不会选择这么费力的路线。”周景明指着沙盘,定下一条路线,顺便把路线两边可以打珍稀魔兽的地点也复习了一遍。

战略战术制定完毕,大家也都领会了,周景明收起沙盘:“出发!”

……

无限制狩猎持续了两天一夜。

周景明组利用小股部队快速迁移的方式,躲过魔狼组的正面攻击,第一时间转移到魔狼组的地块上。

当魔狼组来到壶口塌方点,在乱石堆里发现魔狼尸体,并且开始仰天悲嚎时。

周景明组和相辰组胜利会师,相辰组没什么成绩压力,跟着周景明组一起去打珍稀魔兽,说是跟着去打,其实是观摩学习。

相辰对周景明的法器久闻其名,却从来没亲眼见过它发威的样子,这次有机会近距离观摩,他自然不会放过。

“打红尾魔鸢没有那么难哒。”模范狩猎组成员符欣荣大方地向相辰组成员展示如何布局诱饵,要选什么样的树,要采用什么样的角度,在一群充满敬畏的相氏部族魔人中,找到了当师父的快乐。

周景明在一边端着枪等着,等到诱饵布置好,红尾魔鸢俯冲下来,他再像以前那样,一枪解决。

“嚯——”

“嚯嚯嚯——”

学习组的魔人们惊奇地叫起来。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周景明手中的奶酪深深吸引,相辰更是围在周景明身边转来转去,啧啧赞叹奶酪不愧是神器。

既然已经决定示人以雷霆,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义,周景明大方地展示奶酪,从外形到功能——当然,上手摸是不行的。

他打完相辰地块上的珍稀魔兽,就和相辰组道别,前往下一个地块。

进展并不是一直这样顺利,也有险象环生的时候,虽然周景明已经找着魔狼组不太可能走的路线去走了,但有时也会狭路相逢。

幸好周景明组只有五个人,努力躲藏一下的话,还是可以躲过去的——这里面张师傅制作的一种扰乱魔兽嗅觉的植物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在边打猎、边打游击的战术指导下,周景明组平安度过无限制狩猎环节。期间还给几个恰巧遇到的组做了狩猎珍稀魔兽的示范演示,那些组都表示大开眼界,作为报答,会帮助周景明组打掩护,扰乱魔狼组的搜寻方向。

紧张刺激的无限制狩猎,终于在第二天红月落山前,宣布结束了。

从山口平原站狩猎大赛开始,一天准备,一天专属狩猎,两天无限制狩猎,加起来足足度过了四天时间。

这漫长的四天,每组都经历了很多,回想起来,参赛前的事好像都是很久以前发生的。

终于,到了宣布大赛结果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3月26日重修。

改完了!!咆哮!!

感谢改文期间投雷、投营养液和留评支持我的读者们030,不管怎么说,还是比计划晚了6天才修完,本章统统掉落红包(体前屈

感谢:潋声的地雷x2,江掩骨的地雷x1,罗甜甜的未婚妻的地雷x1~

34 二更

◎。◎

比赛结束后, 众人聚集在营地中间的空地上,等待结果公布。

仅仅是猎物清点,就花费了一天时间。

为了保证公平性,评委和部族中没参加狩猎大赛的族人, 在比赛结束后进入猎场, 按照每组组长记录的位置, 搜索猎物,辨认现场标识物,做初步的清算。

再由各组派人把猎物运送回来,分类分组,堆放在营地和森林之间的空地上。

这是一个大工程, 部族几乎再次全员出动。

当猎物井井有条地堆放起来, 哪个组打得多, 哪个组打得少, 就可以一目了然。

在等待结果公布的时间里,参赛的狩猎组几乎都去后面看过了猎物堆。

周景明也不例外。

猎物堆就像一个杠铃,两头挂着沉甸甸的配重,中间是细细一条抓握杆, 这用来形容各组的猎物堆正合适,周景明看到的第一眼就想这么说了。

两头分别是魔狼族和周景明组,收获累累,猎物堆得小山一样,中间则是其他组,仔细数数,也有不少猎物, 但和两头一比, 就显得寥寥。

“各位评委, 清点结果已经出来了。”

主帐前,相辰将四位评委聚集在一起,在他们旁边是清点队的领队。

在往后,站满营地中心空地的,是所有相氏部族的族人。

在大家焦灼的目光中,相辰举起从清点队领队手中拿来的成绩榜——这是一张白鹿皮,非常洁净漂亮,上面用朱砂抄下成绩,色彩鲜明,足见此事之重大。

“请队长向大家汇报结果。”相辰说道。

清点队队长清了清嗓子,高声报道:

“略去三太子所在的第一组。从第二组开始。”

“第二组,魔狼组!第一日专属狩猎日,累计获得42颗魔隼眼珠。第二至三日无限制狩猎日,累计获得88颗魔隼眼珠。”

这数目已经相当惊人,不少魔人倒吸一口凉气,能在无限制狩猎比赛中打到超过专属狩猎日两倍的猎物,需要极强的移动作战能力,毕竟没有提前设好的优势路线了,一切都要随机应变。

魔狼组不愧是魔狼组,在发生了塌方事件之后,他们在人员上受到重创,还能发挥出这么强的狩猎能力,这,可能就是实力吧,天生的狩猎者的实力。

如小山般庞大的黑狼主趴在地上,往日魔狼族庆功的地盘,现在空了一半,所有狼人都压抑着阴沉的目光。

这成绩,是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才获得的,这一次,他们势必要拿下第一!

清点队队长又念了中间十四组的成绩,没什么悬念,都没有能跟魔狼族匹敌的。

终于,到了本次狩猎大赛最大的黑马,最有可能同魔狼组竞争第一的上仙组!

“第十七组,仙人组!”领队声音陡然增大,“第一日专属狩猎日,计获得56颗魔隼眼珠!第二至三日无限制狩猎日,累计获得——176颗魔隼眼珠!”

“嚯嚯嚯!”“我的天魔使啊!”“炎髓花炸裂!”

魔族语飘荡在空地上空,聚集在此的族人们爆发出激动的咆哮,一时间每个人都在跺脚,大声喊叫,地面的震动一直传到空地旁边的树上,震飞拳头大的肥魔雀无数。

“山口平原站,总成绩——第一名!十七组,累计获得232颗魔隼眼珠!”

“嚯——”有魔人把脖子上带的骨牙项链抛出,其他魔人也有样学样。

不是他们对十七组多有期待,实在是这个数目太令人震惊了!

232颗魔隼眼珠,只是三天狩猎所得,那些全程参加狩猎大赛的组,一大半连零头都没打到。

大家都是狩猎为生的,对魔隼眼珠的数级有更为深刻、具体的认知,对他们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数字,而是二百多头魔牛、魔箭猪,每人分一头,还能多出将近一百头,而一头魔牛就能供成年魔人吃一个月。

直接转换成口粮,这是多么庞大的数字,十七组只打了三天,就打够了全族一两个月的口粮。

这效率,实在太恐怖,等于说把全族人的伙食都覆盖住了,对于魔人们来说,谁能带他们吃饱饭,谁就是天,如果现在三太子妃要撇下三太子单独开一个周氏部族,可能有一多半族人会犹豫,要不要跟过去。

另外一小半则是直接跟过去。

“第二名,第二组,魔狼组,累计获得130颗魔隼眼珠。”

魔狼族举全族之力,狩猎三天,得到一百多颗魔隼眼珠,也是相当厉害的成绩了,可是,本该属于他们的荣耀时刻,却被周景明组恐怖的成绩直接碾压过去。

都没什么人听清楚第二名究竟获得了多少魔隼眼珠,欢呼声盖过了领队宣布成绩的声音。

相伯却听到了。

他一直站在最前面,最靠近领队的地方,他听得清清楚楚。

他紧张得快要窒|息了,心脏抽在一起,祈祷着运气这次能站在他这边,只要一次就好。

可是并没有。

最坏的结果来了,十七组在山口平原站的狩猎比赛中,以大幅度优势超过魔组。

这不是险胜,而是远胜。

现在压力来到了总成绩上,相伯大脑一片空白,竟然算不出,总的成绩究竟是多少。

相伯只能寄希望于相姜,他现在承担着算算数这个职责,相姜认真地把历史成绩和山口平原站成绩加在一起,对着兽皮核算了两遍,然后递给相辰看。

相辰看过之后,脸上泛起淡淡的笑意,向相姜点点头。

来了。

相伯的心脏快要卡到嗓子眼了,现在,他只剩下唯一的机会,总成绩。

没错,只是在山口平原站胜出,并不能决定周景明组获得狩猎大赛的冠军,必须要把所有历史成绩加起来才行。

周景明组没参加前面的比赛,所以他们的历史成绩是0,而魔狼组在前面小站的表现也非常出色。

综合比较之下,究竟谁会成为第一名呢?

相姜朗声道:“十七组,总成绩即是山口平原站成绩,一共为232颗魔隼眼珠。”

“第二组,总成绩为山口平原站成绩,加上历史成绩,一共为217颗魔隼眼珠。”

“最终结果为,十七组——获得胜利!”

“嚯嚯嚯!”

“仙人组胜了!”

“真是个奇迹!”

空地上再次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呼喊。

太姑向周景明翻译了魔族语,周景明一直以来紧张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放下。他对于魔狼组水平的估算还是比较准确的。

周景明向魔人堆里焦灼等候的组员们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他们提前约定好的,举起大拇指,就是他们胜利了。

符欣荣、张师傅、邝师傅看到周景明做出那个他们期待已久的手势,都有点不敢相信,不是不相信自己的实力,而是不相信他们真的能在短短三天内逆袭魔狼组,成为狩猎大赛的第一!

符欣荣激动地跳起来,拉着张师傅要一起跳,邝师傅在旁边呵呵直笑,就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佟九,也似乎舒展了眉眼。

相伯有如遭到晴天霹雳,他捂着心口,脸色煞白,他不敢相信,明明魔狼组人数数倍于周景明组,还辛辛苦苦打了这么长时间的小站,还是被周景明组超过了。

他的最后一点希望没了。

“不,不可能,你再算算,他们只打了三天,怎么可能超过魔狼组半个月的成绩!”相伯冲到相姜面前,拉扯着兽皮,往他手里塞。

相姜一脸同情地看着相伯。

相辰皱起眉头,将兽皮从相伯手里拿回来:“相伯,你冷静点。”

相伯见无法说动相姜重新算,只好转过身,他伸出两只手,摸索着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向营地外堆积猎物尸体的地方,嘴里仍然重复着:

“你们肯定算错了,我要亲自点一点,清算队呢?你们过来,当着我的面再点一遍,看看有没有把别的组的猎物算到十七组头上。”

“不可能,明明魔狼组打了那么多猎物,你们别以为我没看到,魔狼组的猎物堆比周景明组的大多了,怎么会没有周景明组成绩高呢?”

看到相伯这样发疯的样子,大家都是一阵无语。

早先或许还会同情他,毕竟他是族中老人,为相氏部族立下过汗马功劳,在三太子的成长中也充当着相当重要的角色。

可是,经历了相伯无理刁难周景明的种种,看过了他不止一次的信誓旦旦,撕心裂肺,以及到最后的惨遭打脸,大家都麻了。

评委们默默看着相伯发疯,族人们也没有给他想要的回应,就连魔狼族代表黑狼主前来的狼人,也是沉默不语。

没有人再站在相伯这边,没有人再会被轻易煽动。

相伯感到一阵颓然无助,疯也发不下去了,他看向狼人,眼神示意他说句话,狼人垂下头。

相伯又看向相辰,想让相辰帮帮他,相辰却只是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不看他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老脸。

相伯最终看向了周景明。

周景明听不懂魔族语,太姑也忙,只是捡重要的事翻译给他,像是相伯撒泼这种无意义的内容,太姑没翻译,他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眼神间还有些茫然无辜。

相伯一直以为,这种看起来无害的微笑,是容易欺负的标志。

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和平的人际关系,不会撕破脸去争抢,甚至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

这种丧失了原始血性的人,在仙界、人间混得越好,到魔界就会越吃亏。

相伯是这样以为的,可是他错了。

在过去的三天狩猎比赛中,这位看起来温柔和气的仙人,凶残地打下了三十八头珍稀魔兽,还蓄意制造了一起壶口塌方意外,一次弄死了二十头魔狼。

二十头魔狼啊!

死了一头魔狼的时候,魔狼族上上下下,愤怒不已,纷纷表示血仇不能忘。

死了两头魔狼的时候,魔狼族连夜制定复仇计划,一定要周景明付出代价,让他也尝尝失去左膀右臂的痛苦。

现在可是死了足足有二十头魔狼啊!

魔狼族总共也就四十多名成员,在相氏部族大家庭里占据相当可观的数量,这一下死了一半的成员,他们应该不顾一切地报仇才对。

可是,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像是没脾气了一样。

狼黎不在了,没有人再为黑狼主出谋划策,把懵懵懂懂的狼人们组织起来。

而看起来深不可测的黑狼主,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从狩猎结束之后,就一直趴在自己的营帐里,连面都没露。

大势已去的感觉愈发强烈。

相伯不禁回想起过去。

自己这大半辈子,为相氏部族,怎么说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年轻的时候,就受命于上一任族长,陪伴年幼的少主长大,精心参与到相辰成长的每个环节里。

偏偏在最后一个环节,出了岔子。

就是相辰的婚姻大事。

相辰长大,成为合格的族长,相氏部族也不断发展壮大,到了今天的规模。

相伯本可以功成身退,做他德高望重的老人。

可是,相辰的婚事,让他放心不下。

或许是在他的照料下,相辰被保护得太好,从来没有对哪个魔人产生过兴趣。

在魔界,传宗接代之事是很容易的,没有人间那么多规矩,只要看上了,就可以就地完成任务,哪怕对方是雄性,也有办法让其怀孕。

可是就是这样的环境中,相辰也没有对哪一个魔人产生兴趣。这都是他的错,相伯想,他总是给相辰灌输责任、自律这些概念,让他不要分心,要成为独当一面的首领。

这让相辰太过优秀,无法融入到普通魔人中间,他对谁都很好,但总是隔了一层一样。

好不容易得到尊主大人的赐婚,仙界会派一位仙人下来,给相辰做媳妇,相伯当时是松了口气的,他想,太好了,这个问题终于解决了,感谢尊主。

可是,仔细品品,这赐婚又似乎有点委屈相辰,这是一次政治联姻,与相辰的喜好无关,相辰还没喜欢过什么人,就要成亲了,这让相伯觉得,自己的失误对相辰造成的伤害更大了。

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相伯产生一个念头,他要替相辰铺好路,让这桩没有感情的联姻,不会伤害到他,他要相辰在婚后占据绝对主导权,那个天上来的仙人,不管他什么来头,都必须老实听话,以相辰为天,安安生生地为相辰传宗接代。

先铺垫好一切,将来相辰遇到真心喜欢的人,那三太子妃也不敢不说什么,如此,不管是政治联姻,相氏血脉的延续,还是相辰的个人感情,都不会受到影响。

只是,这样做会牺牲掉那个仙人,不过他本来就不在相伯的考虑中,仙界都把他丢下来了,难道还指望魔界把他当个宝,捧在手上吗?

偏偏天不遂人愿,没有感情的政治联姻对象,变成了相辰第一次喜欢上的人。

相辰这边一头热,人家那边倒好像无所谓的样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伯觉察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仙界人,正在拿捏相辰,而相辰一点办法都没有。

危险的信号在相伯脑海中出现,怎么能这样,绝不能这样,他的使命感,在相辰当上族长多年之后又重新燃烧起来,他必要帮助相辰摆平这潜在的危机。

这就是他的动机,也是一切事情不受控制的发端。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演变,相伯的动机已经面目全非,他把太多其他因素裹挟进来,以至于自己都忘记了当初是希望相辰幸福的。

相伯被狠狠击倒之后,开始重新认识周景明。

周景明不是他可以拿捏的人,虽然他看起来很好拿捏。

从周景明拿出他的法器的第一天,相伯就觉察到不对,但他太托大,太自以为是,以为凭自己在部族中的权力,以及丰富的替相辰摆平危机的经验,就可拿捏住这个第一次来到魔界的仙人。

他失败了。

不管是在实力方面,还是在舆论方面,他都失败了。

这是一个,拿着无敌法器,可以连杀三十八头珍稀魔兽,还能让其他人觉得他楚楚可怜,相伯是在欺负他的可怕对手。

相伯发现了,自己不管是在硬实力,还是软实力上,都斗不过周景明。

这让他很绝望,要就此认输吗?要下跪认错吗?在所有人面前……

不,他做不到!

“狩猎大赛的意义,”相伯的嘴巴,仍然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难道不是树立一个榜样,让相氏部族的人向他学习,提高狩猎能力,在来年的游猎中捕获更多猎物吗?”

“可是十七组的狩猎方式,对我们部族究竟有什么意义?”

“相鞣,你一向公正,请你回答。”

相伯的最后一击指向了相鞣。

不愧是经验老到的部族老人,相伯这个问题问的相当犀利。

其他评委沉默了,族人们也渐渐安静下来,不知所措地看向两边。

相鞣一向不善言辞,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相伯找他来回答这个问题,是直击软肋。

可是相鞣在思考了一下之后,却不紧不慢地说出一番话来。

“我认为,十七组的狩猎非常精彩,他们不仅展现了个人长处和新型武器在狩猎中的运用,而且,也向我们的族人们传达了一个信念:珍稀魔兽并不是无敌的。”

“相伯刚才问我,狩猎大赛的意义,确实,狩猎里有很多可以互相学习的技巧、策略、经验,但这并不是狩猎的全部,我想,我们举办狩猎大赛的意义,更多的是传达一种精神。”

“以魔人之力,和更多更强大的魔兽对抗的勇气!”

“十七组给了我们这样的勇气。他们在比赛中,无私地向族人们展示了直接和珍稀魔兽对抗的过程,给了大家鼓舞和启发。”

相伯愣住,不要说相伯,其他评委也被相鞣的口才惊呆了,一向讷于言辞的老猎手,竟然会说出这么厉害的话!

但相伯究竟还是相伯,他抓住相鞣话中的漏洞,立刻予以回击:“你说的那些太虚了,我们说点实际的,十七组所谓的新型武器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没有灵力,怎么去用人家的仙界法器?就算他无私展现,又能怎么样?”

相鞣道:“我说的新型武器并不是周尊者的法器,而是炸|药。”

相鞣看向相辰,相辰点了点头,相鞣继续说道:“还有捕兽网,这些并不需要灵力,我们也可以用。而且,我就这件事询问过三太子,三太子帮忙问了周尊者,周尊者说,他们的炸|药完全是就地取材,从我们魔界本地找到的原材料,通过一些加工技术,制造成功的。”

“不错。”相辰证实,“这些材料还是景明有一次拜托我带他去找的。”

在相辰的介绍下,相氏部族的魔人们纷纷回忆起那些臭鸡蛋味飘荡的日子,原来那个时候,他们以为仙人随意使唤他们做莫名其妙的事,其实竟然是在做炸|药吗?

其实,那时候的仙人,是在为部族狩猎谋划新的方法吗?

魔人们心情复杂,羞愧的热意悄悄爬上脖子和脸颊。

周景明一直在旁边听外语,自然不知道他们争论的究竟是什么,如果知道,他可能会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最初做火|药,真的不是为了狩猎。

一些奇妙的误会发生了,在周景明不知道的时候,大大拉进了他和魔人们的关系。

“相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相辰问,“没有的话,我们最后打出综合成绩。”

相伯哑口无言。

综合成绩,就是相伯最后垂死挣扎提出这问题的目的,它与策略、技巧等很多方面有关,是评委们看过全部比赛之后,排除掉猎物实绩,给各组打出的成绩。

少则零,多则十个魔隼眼珠,四位评委加在一起,数量也相当可观,足以让差距不大的两组成绩翻转。

可是,相伯一番挣扎之后,反而刺激出相鞣的精彩发言。

毫无悬念地,另外三名评委,都给十七组打出相当高的综合分。

本次狩猎大赛最终结果,以张榜的形式公布于主帐篝火点旁边,相氏部族的人一拥而上,争先恐后看向结果。

不知是哪个大嗓门的魔人先喊了一声,结果以喊叫的形式一波一波传递开去。

“第一名!十七组!”

“组长,周景明,组员,符欣荣,佟九,张山,邝四!”

十七组的成员们被簇拥到主帐篝火点前,相氏部族的魔人们把提前准备好的鲜花、亮晶晶的石头和兽牙项链塞到获胜者手中、衣服上任何能放东西的缝隙。

太姑笑着向周景明翻译了结果,周景明还有点意外,他以为刚才那次结果就是最终结果了呢,还好最终结果和他传达给符欣荣他们的抢跑版一致。

符欣荣喜笑颜开地捧着一大兜鲜花、石子和兽牙项链挤到周景明跟前,张师傅、邝师傅和佟九也被簇拥过来,这样欢快的场面,谁能不受感染呢。

“大师兄,你真的做到了!”符欣荣向周景明赞叹。

周景明笑了笑,嗯,他不能说,其实他还挺有把握的。

他向张师傅、邝师傅一一道谢,为他们的努力付出而感激不尽。

当然,还有佟九。

“为什么要参加这么无聊的比赛……”

对了,当时他是这么说过吧。

周景明笑眯眯地看着佟九,那张黝黑的脸皮上露出的表情,可分明不是感觉无聊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感谢Dom的地雷x1~

35 二更

◎。◎

相伯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踉跄着退步, 却被热情涌向周景明的人群阻住,裹挟着一道往冠军组跟前去。

周景明组一排站好,接受鲜花和荣誉。

“恭喜。”相辰由衷地说道。

周景明笑着向他致意。

狩猎大赛的结果尘埃落定,相辰出来总结发言, 除了表扬这次比赛中各队的表现, 说一些鼓舞人心的话, 相辰还特别提到了尊重。

“经过这次狩猎大赛,我们看到了成绩,也看到初来乍到的十七组,对我们部族传统的尊重。”

“十七组是在用心准备比赛的,他们并没有仗着法器厉害就随意施为, 而是在严格遵守比赛规则的前提下, 充分调查了山口平原这块场地, 由此制定出狩猎策略和战术, 并且获得成功,还给我们部族带来了一些新的狩猎思路。”

“有这样一些新鲜成员的加入,我觉得,我们应该感到高兴, 而不是排斥。不论他们曾经来自哪里,以什么样的形式加入我们之中,只要能增强部族实力,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但是,”相辰顿了顿,“在此之前,有一些族人和景明他们之间存在误会, 认为他们来自天上, 高高在上, 和我们吃不到一个碗里去,也不懂我们的生活习惯,来到这里,就是来指挥我们的。”

大家都知道相辰说的“有一些族人”是谁,当然,不仅仅是相伯,相伯只是其中表现得最激烈的,这种想法在部族内部很有传播基础,说明部族内部也有很多人是这样想的。

觉察到这一点以后,一部分族人感到惭愧,垂下头去。

相辰看到了人群中的变化,他接着说道:“对外来者的偏见和排斥,这很正常,我也不是想谴责谁,只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告诉大家,景明他们在我们的狩猎比赛中充分尊重了我们的传统习俗,我们赖以为生的技能。”

“那么我们呢?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尊重他们,别再用偏见和排斥的态度去对待他们,凡事多了解了解,而不是上来就表现出对立态度。”

相辰这样说,那些曾经被相伯煽动过的族人更惭愧了,一个个脸都火辣辣的。

这时,一名魔人出声道:“三太子说得对。仙人送我的礼物,其实我很喜欢,可是在狼牙葬礼那次,因为一时冲动,又丢回到仙人营帐上了,我一直很后悔。”

这魔人所说,勾出其他魔人心事,大家也纷纷附和。

“三太子能不能帮我们告诉仙人,我们没脸要回礼物,只好把自己的兽牙项链和贝壳手环送给仙人,希望仙人下次还愿意送我们亮晶晶的挂饰。”

族人们憨憨地说道,眼神期待地望着周景明那边。

相辰笑了笑,把魔族语翻译给周景明,周景明听到之后,笑着点点头。

看到周景明不计前嫌的反应,族人们都欢呼雀跃起来。

“三太子!三太子!我也有话想跟仙人说!”一名身材偏瘦小的族人急急说道,“我愿意给仙人打下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吩咐一声就是。”

“我也愿意!不就是饿一顿肚子,学会了手艺,将来打更多猎物!”

“对,三太子,您跟仙人说说,需要我们帮忙,就尽管吩咐吧!”

相辰乐意看到族人和周景明相处融洽,不过,看见他们这么不值钱的样子,他还是有点不想翻译。

“你们想帮忙,自己去就是,还用我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不参加狩猎就没饭吃,不要到时候打着给仙人帮忙的旗号来求我。”相辰摆出族长的谱。

族人们吐吐舌头,小心思被发现了。

但……饿个一顿两顿应该死不了人,帮忙还是要帮的,大家自己掂量着来就是了。

“景明,现在轮到你了。”相辰把主位让给周景明。

比赛结束,冠军评出,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冠军许愿环节。

冠军许下一个愿望,举全族之力帮他实现。

这个环节一直很刺激,属于狩猎大赛的压轴好戏,对于冠军来说自不必说,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享受压榨同族的快乐,对于其他族人来说,则是相当刺激,直接决定着他们未来三个月过着什么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周景明走上前来,环视四周。

他的目光落在一个方向,大家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试图从人墙缝隙中逃跑的相伯。

相伯为什么一直没有溜,不是他不想溜,而是族人们挤着他不让他溜。

相辰每说一句话,就像往他这张老脸上抽一巴掌,但这都抵不过周景明即将带给他的侮辱。

周景明会许下一个愿望,让相伯当众承认错误。

这个消息,相伯已经提前从相辰那里知道了。

狩猎大赛的许愿环节是神圣的,有部族列祖列宗的精神加持,相伯不敢撒谎,如果周景明要他说出一切,他会说出一切。

所以相伯才恐慌,他做的一切,说起来都不那么正当,但那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必须使用的手段,至少在当时看起来是这样。

可是执行过程中,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误差,相伯为了弥补,又做了很多蠢事,渐渐地,他的所作所为变成了纯粹的坏,不计后果地跟周景明对着干,就算他同时说出动机,也没有人会相信了。

相伯再一次看向魔狼族的代表,那狼人依然没给他任何眼神。

相伯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听不清楚周景明说了什么,所有人都在看他,这个时候终于还是要到来了。

一股强烈的后悔涌上心头,他为相氏部族做了这么多,明明可以功成身退了,为什么又鬼迷心窍,要搅合到相辰的婚事里来,搞得现在晚节不保,里外不是人。

罢,罢罢。

不就是下跪道歉,他相伯,当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

相伯的脸颊因为牙齿咬紧而鼓了出来,他的眼睛盯着周景明脚前那块空地,盯了好一阵后,他突然快步走过去,“噗通”一下,跪在地上。

“周尊者啊,是我错了!我罪该万死!”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全都是为了相辰,我担心相辰婚事不顺,才会这么做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来您竟是这样厉害的角色!妄想打压您,拿捏您,实在是太可笑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相伯这一遭吧!”

一旦打开了局面,接下来跪得就很容易了,相伯进入状态,开始痛哭流涕地忏悔。

“我说,我都说,魔狼族夜袭你们马车那一次,是我故意放着不管的,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你们,没想到你们竟然没被吓住,还用厉害的法器打死了狼牙。”

“我担心魔狼族会迁怒于我,我就想办法把他们的仇恨拉在你身上,狼牙下葬的时候,恰巧出现了一林子的猎物,没有人出来认领,我就鬼迷心窍,制造了魔狼王显灵的谣言……”

“周尊者啊,那个时候我是真糊涂,没看出来,你的法器这么厉害,那些猎物当然是你打的,我说魔狼王显灵,说多了自己都信了,而且,我这么说,族人都愿意听我的话,按照我的意思排挤你、孤立你,魔狼族更是对我言听计从,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或许是我老了,容易被这种虚荣的权力蒙蔽,我一门心思想着怎样扳倒你,逐渐忘了我一开始是想帮相辰得到一桩美满婚姻的,我一错再错,错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就在刚才,我还想着,如果你们没得到第一,是魔狼族得了第一,我是不是就可以逃过一劫。”

“我错了,大错特错,现在我才想明白,我这样下去,不仅会失去相辰的信任,也会自绝于族人,魔狼族那边,我更是对不起他们……”

相伯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着。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只求你们宽恕我,我老糊涂,我鬼迷心窍,请你们原谅。以后我会自己退回相天居去,陪伴老族长左右,不再过问部族中的事情。三太子,我祝你和三太子妃长长久久,相氏部族有你们带领,将来一定会更好。”

相伯痛哭忏悔完,也没敢抬头看一眼,他久久等不到周景明的回话,心下十分煎熬。

黑狼主那边,不是傻子,经历过这次狩猎大赛,肯定就想明白了,魔狼王显灵纯属相伯瞎编,真正出手的是周景明。

不需要相伯说,事实已经向所有人传达了真相,黑狼主清醒过来之后,会怎么对付相伯呢?

相伯不敢想。

他想了一遭,只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还想活着。

想活着,就必须抱上一边大腿,黑狼主那边别想了,人家已经不给他任何回应,指不定后槽牙咬得多狠,只等他众叛亲离了,就来收拾他。

现在只剩下相辰了,相辰和周景明又是一体的,周景明这般厉害,就算魔狼族举全族之力也拿不下他,本来是抱大腿的最佳人选,可是相伯眼瞎,没看出来,现在不指望抱上他的腿,只希望深刻忏悔过之后,周景明能碍于面子原谅他,这样相辰也就会接纳他了。

周景明……应该会原谅他吧?

相伯战战兢兢地抬起头,脖子仿佛有千斤重,他不得不卯足力气,控制着自己抬头看周景明。

周景明被相辰和太姑簇拥在中间,两边还有其他人,他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文尔雅,周身流露出柔和的气质,精致清隽的衣冠相貌,也有一种不染纤尘的美。

周景明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似乎不能理解现在正在进行的是什么。

相伯愣住,这表情和他想象中的得意、幸灾乐祸或是虚伪笑容都不一样。

“相伯,你这是干什么?”周景明不解地问。

周景明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要他下跪认错吗?

他已经照办了,为什么周景明还问他在干什么!

相辰稍稍有些尴尬,手指蹭了蹭脸颊,相伯会痛哭流涕下跪认错是他完全没预料到的,他以为依相伯的性子,还会挣扎一阵。

现在情况就搞得很尴尬,暗示相伯要向周景明认错的是相辰,不等周景明说出愿望,激动地冲上来下跪的是相伯,只有周景明这个当事人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错,周景明还没来得及说出愿望,这件事对他来说有点难,他一时间想不到要族人们为他做什么,能得到第一,得到族人的认可和接纳,对他来说已经达到了目的。

周景明有些疑惑地看向相辰,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相辰咳嗽一声,道:“景明,相伯是诚心向你道歉的。”

毕竟相伯是相辰尊重的长辈,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相辰心里也不大舒服,虽然不赞同相伯的很多行为,但在这个时刻,相辰还是替他说了情。

“是这样吗,”周景明迟疑地看向相伯,“可我没有许这个愿望啊。”

相伯五雷轰顶,身体不由自主地抖起来,仔细回忆,他确实没听见周景明亲口说,让他下跪道歉。

那就是说……这番剖心之言,其实是没必要说出来的?!

相辰看到相伯这副神魂俱碎的模样,心情五味杂陈,艰难道:“景明确实没许这个愿望,但相伯是诚心道歉的,既然如此,景明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

“不,我的意思是,相伯本来就没必要道歉,”周景明惊讶地看着相辰,“他都是为了你啊,一番好心,他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吗?”

相辰愣住。

周景明今天若是发脾气,表现出就是不原谅的态度,他都会舒服很多。

可是,周景明这一句反问,让相辰心里凉了半截。他做错了吗,好像,不经意之间,又把距离拉远了。可是相伯,他也不能不管。

“相伯,你快起来吧,听到你今天这番话,我真的很惊讶,都不知道你考虑了这么多,你放心吧,我绝对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今天想许的这个愿,虽然跟你有关,但也只是想请你来教我们魔族语而已。”

如果说刚才是五雷轰顶,现在就是九天雷劫一起劈下来,相伯感觉自己从中间碎掉了,来一点风,就能把他吹成渣渣。

他愕然地望着周景明,嘴巴半天合不拢,在今天之前,他还很难想象,有人可以仅凭几句话,就说得他人呕血不止,现在,他亲身体会到了。

“魔、魔族语?”相伯失魂落魄地重复着,“当然、当然,魔族语,当然好。”

“太好了,相伯,你同意了是吗?”周景明展颜,俯下|身来扶起相伯,亲切地握着他的手臂,“可不是只教我一个,要把我们这些人都教会,语言不通实在太难受了,你看,若是我们都会魔族语,相伯你今天掏心掏肺的这些话,也可以说给其他族人听听了。”

相伯喉头一热,这口血差点怄出来,眼前这仙人长得这样斯文好看,说话却像刀子一样,精准的剖开人心,把里面遮遮掩掩的东西都挑在天光下。

没错,相伯认错,全程说得都是人间话。

说是掏心掏肺,坦诚一切寻求原谅,其实他根本不敢说给大部分族人知道,更不敢让黑狼主听见。

黑狼主猜到相伯利用他们是一回事,相伯自己和盘托出、还以此向周景明投诚是另一回事。

后者,不管相伯怎么抱紧相辰大腿,都没用,魔狼族一定会恨他入骨,视他为第一血仇。

“尊者、这是什么话……我相伯对天发誓,一定把尊者和各位仙使都教会!”相伯忙不迭表态,一双眼祈求地望着周景明,只希望他不要再揪这茬。

“那实在太好了。”周景明笑了笑。

眼看着相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周景明心中暗叹,如果不是相伯做的过分,何尝会有这么一天,要报复人也是很累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把这些精力花在研制新武器上。

还有那个让剧情产生变数的幕后黑手,周景明还没来得及查,手里的两封信,都快捏烂了。

说完了相伯这边的事,周景明转过头来,向相辰请示:“相辰,我实在想不到什么能让全族为我做的事,我可不可以改变许愿方式,一次只对一个人许愿,但是给我三个愿望。”

相辰正觉得心里不安,周景明的愿望也太简单了,听到这话,他赶忙应道:“这样也是一种方法,评委们觉得呢?”

相姜、相鞣和太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像是周景明跟相伯许的这愿望,实在太简单了,再来两个也挺划不来的。

“景明,你说吧,另外两个愿望是什么。”相辰道。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希望黑狼主能够给我一句话,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周景明说道。

刚才还和风细雨的气氛,忽然凝滞下来。

相辰和评委们一时间都没说话。

沉默了一回,相辰作为相氏部族的族长,还是很有担当地发话了。

“请黑狼主过来。”他吩咐那名代表黑狼主的狼人。

那狼人“呜”一声,转身钻进人堆里,报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传来震动。

人群后方,如小山般的黑色兽躯隆起,族人们如同受惊的鸟兽,纷纷躲开,瞬间让出一条宽阔的通路。

相伯矮下身子,悄无声息地混进人堆里,飞一般地溜走。

黑狼主过来了。

周景明还是第一次正面看到这么大的狼,想要抓枪的冲动强烈无比。

相辰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作为相氏部族的首领,狩猎比赛的主持者,不管多么难以应付的场面,他都必须顶在前面。

相辰用魔族语向黑狼主讲述了一遍周景明的愿望。

他想加一些和稀泥的话,但想了想还是作罢,黑狼主这种层级的人物,和稀泥对他来说纯属多余。

至少,黑狼主还过来了,不是么。

如果他没有和好的意愿,应该像往常那样拒绝露面才是。

“不要盯着他的眼睛看。”相辰提醒周景明。

周景明知道,盯着魔狼的眼睛看,是一种挑衅行为,他敛起目光,尽量低调,把说服的工作交给相辰。

相辰见黑狼主过来之后,没有明显的态度,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又把周景明的愿望跟黑狼主身边的狼人说了一遍,请狼人翻译成魔狼语。

狼人照实转述过去。

在死一般寂静中,众人都紧张地望着黑狼主,如果黑狼主突然翻脸,他们也好第一时间逃跑。

相辰的心跳也加快了几分,他有意无意地挡住周景明,隔断黑狼主的目光。

就在这时,黑狼主缓慢地上下摇晃了一下他那硕大的狼首,动作和缓到大家都不敢相信,他点了一下头。

“黑狼主大人同意了。”狼人平铺直叙地转述。

一片寂静。

“我们黑狼主大人同意了周尊者的许愿。”狼人重复了一遍。

什么?这就同意了?

众人震惊。

还以为要经历一番讨价还价,凶猛咆哮或是亮爪示威。

相辰甚至都在心里预演了一遍,黑狼主要求分裂部族,他该如何应对。

没想到黑狼主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同意了。

相辰看向旁边的狼人,甚至怀疑他搞错了黑狼主的意思,但黑狼主确实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的头。

这时,黑狼主开口了:“这是狩猎大赛的传统,既然我们参加,就会遵守,请三太子不必怀疑。”

相辰大大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惊讶。

原来黑狼主不需要狼黎转达,也能自己好好说话。

“魔狼族已经失去很多,留下来的狼人,还要好好生活。”黑狼主神情凝重,“往后,还请三太子和三太子妃多多照拂。”

这话说出口,不要说相辰,其他族人也惊到了。

如此强大,眼高于顶,不屑与相氏部族其他人交谈的黑狼主,竟然有这么通情达理的一面,简直就像被人夺舍了一样!

既然如此,那狼黎的功能究竟是什么,这实在引人深思。

黑狼主没再说什么,庞大的身躯转过去,走向群狼盘踞的地方,他的背影有些萧瑟。

这件事就这样轻松地解决了,大家仍然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相辰望着黑狼主离去的背影,沉思着,总觉得在无意间发现了魔狼族难以沟通的原因,真是令人意外,换了一个沟通的人,沟通的结果竟然也大不相同。

“景明,可以说第三个愿望了。”相辰收回思绪,微笑着转向周景明。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别看是一对一的愿望,也不一定容易实现。

周景明凝视着相辰:“我第三个愿望的对象是你。”

相辰扬起眉毛,猫儿绿的眼睛睁大了:“是我?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太姑在旁边叽叽咕咕地翻译了一番,气氛骤然变得轻松活泼起来,一圈魔人都用八卦的眼神看向周景明和相辰。

周景明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大家兴奋地想要尖叫。

“但是我不能现在告诉你,等到只剩下我俩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相辰白嫩的面颊泛起微粉,绿莹莹的眼睛也躲闪起来,变得不好意思。

太姑翻译后,周围的魔人爆发出一阵哄笑,用魔族语叽里咕噜地揶揄相辰,其间夹杂着许多黄段子。

这也容不得他们不想歪,三太子妃跟三太子提出的要求,必须要私底下说,三太子也只能在私底下完成,这未免太暧昧了吧。

有什么是自己族人不能听的!

周景明说完之后,发现大家的反应有点离谱,相辰似乎也误会了什么,突然变得十分娇羞。他感觉不太妙,这时候再解释纯属越描越黑。

干脆话锋一转,说起场面话来,三个愿望算是都许完了,他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希望,希望大家以后能融洽相处。

相辰将周景明的话翻译出去,相氏部族的魔人们欢呼雷动,自然是很愿意实现周景明这小小希望的。

这次狩猎大赛大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到此全部完满结束,除了魔狼族和相伯,没有人不满意。

不,应该说有一个人,不是特别满意。

就在周景明说出他的第三个愿望时,本来面上泛着微微笑意,超然地望着魔人们其乐融融聚在一起的火工师傅,突然间笑不出来了。

36 二更

◎。◎

天色已晚。

营地上的篝火点起来了, 相氏部族的族人又到了聚集在一起吃石锅肉的晚餐时分。

今天的下饭话题特别多,饭也特别香,都是新打的猎物,各种风味的肉齐全。

在火热的八卦声中, 魔界的秋季即将过去, 三个月的永夜即将到来, 不过这一季的永夜不再会是饿肚子的时间,他们现在囤积着前所未有的充足食物。

一个吃饱肚子还不用干活的永夜,真是令人期待啊。

“你们说三太子妃许的愿望究竟是什么?”

“这谁知道啊!”

“他们现在应该回营帐了吧,嘿嘿。”

“三太子刚才就急吼吼地跑回主帐了,连晚饭都没吃!”

“晚饭不吃怎么行, 体力跟不上啊!”

“嗤嗤, 也不是说立刻就要实现愿望吧, 总得给些准备时间。”

“不能立刻实现愿望, 那也太不行了!”

“就是。”“就是,那也太不行了!”

篝火边热议纷纷,时不时起来一阵哄笑。

与此同时,相辰的营帐中。

周景明坐在兽皮坐垫上, 环顾四周,每次来这里都觉得很新鲜,有种看孟氏世家家居展览的感觉。

相辰的床褥是缎面的,枕头是软木雕成的,床前竖着仙鹤形铜灯柱,上面插着魔界本土特产紫色蜡烛,据说是一种长在树上的紫色蜡虫分泌的紫蜡, 收集起来很不容易。

地垫是一整张牡丹图, 以前可能是挂在人家正堂墙上的, 不知经过什么手法处理,现在缝在兽皮上,成为兽皮地垫的正面,使得全帐的色调变得花团锦簇。

帐子角落还立着一个洗漱架,上面架着木盆,小盒子里放置牙盐、肥皂和手巾,一看就是讲究人。

周景明想到他第一次让孟家主给他介绍介绍三太子,孟家主说的某一点:

“他偶尔会从虞渊上来,劫掠些衣服细软、生活日用,在魔界里应该是挺讲究的一个人。”

孟家主——你是神算!

帘子一阵响,身穿白锦袍、披白狐裘披风的英俊青年走了进来:“景明!久等了,我刚跟他们说过,今天晚上不要等我……”

“咳咳。”周景明没喝水,但有点呛到,他觉得应该开门见山地说,但相辰没给他机会。

相辰解下白狐裘披风,挂在帐子上,急急走过来,坐在周景明身边:“景明,我正想找你,这几天狩猎大赛实在太赶了,都没什么时间说话。”

“嗯?”周景明决定等他先说,“怎么了?”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先留在这里一段时间,把狩猎比赛打下来的猎物都做成腊肉干,然后再一起带回赤月城,如果你还想做什么……实验,你就做,不用担心迁移问题。”相辰绿莹莹的眼睛明澈地望着周景明,像昂贵的冰种翡翠。

“好啊,附近有炎髓花和碱地吗?”周景明耗费了大量的火|药,现在急需补充,相辰能给他点时间做东西,他当然乐意。

“有,”相辰点头,“我带你去。”

“你不是忙着做腊肉吗?这种耗时间的事,随便派个人给我就好啦。”周景明笑道。

相辰微怔:“倒也……是。”

“还有什么事吗?”周景明头一次做话题终结者,还有点不习惯。

“还有……我们回到赤月城后,会先回相氏部族世代聚居的相天居,见一见相爷爷,一起吃个晚饭。”

“嗯,明白。”周景明点头,还是要像上次接风宴那样意思意思吃点肉。

“还有一件事!”相辰猛地想起来,“差点忘了,景明你的炸|药是怎么做的,能不能教教我们,当然,作为交换,以后你想采什么原料,只要魔界有,我们就按时按量地给你找来。”

“好。”周景明笑道。炸|药有很多种调配方法,效果上也千差万别,有放着好看的烟花,也有炸山取石的烈性炸|药,还有装在子|弹里的发|射药,相氏部族以前也用过炎髓花做炸|药,不过效果应该不大好,所以才会罢用,现在他们来请教周景明,是需要在配方上做一些微调,倒不用从头教起。

“谢谢景明,不过,景明这么容易答应人,可不行。”相辰望着烛光中温润的仙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稍稍倾身向周景明靠近,感到气氛已经差不多可以更进一步了。

相辰碰了一下周景明放在身上的手,顺着指尖摸索上指根,小心翼翼地抓在手里。

“景明,你想许的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这句话已经到他嘴边,周景明却把手从他手里抽了出去。

“对不起。”相辰立刻蔫了,像一头好不容易露出肚子却被无情拒绝的小狗。

“你还有别的事吗?”周景明生硬地说。

“我……”相辰不明白周景明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冷,他有点慌,有点丧气。

周景明心内叹息一声,果然,并不是他自作多情,相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浸到这种地步了。

还好他借着第三次许愿的机会,就要把这段感情扼杀在萌芽里,这样对谁都好。

他本来该一进来就说的,但说完之后,相辰可能就没心情再聊正事,如果有个遗漏,也很麻烦。

现在看起来,相辰应该没有正事了。

“没别的事了,我就说我的第三个愿望了。”周景明道。

相辰猛然抬起头,猫儿绿的眼睛里流露出忐忑和期待。

周景明的态度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他注视着相辰:“对不起相辰,我没办法成为你的三太子妃。”

相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错愕地望着周景明,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相伯说得对,你是相氏部族的首领,理应找一个和你心意相通的人,和你组成家庭,跟你传宗接代,”周景明叹息,“这一点我做不到。”

“为什么?”相辰耳朵嗡嗡直响,很长时间都没办法把周景明的意思连贯起来,胸口就像被重石锤击过一样,几乎喘不上气。

他硬是捏紧拳头忍住了,才没有落荒而逃,强打精神,等待周景明的解释。

不管景明对他有什么不满意,他都会努力去改,相伯……相伯这件事,的确他做的不够好,让景明难过了,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找出真相,主持公道,不会让景明受这么长时间的委屈。

“我没办法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更不要提传宗接代。”周景明闭了闭眼,这种事也太可怕了,从第一次听到魔界人竟然实现了男男生子技术,他就如坐针毡,他绝对、绝对不要,得喜欢到什么程度才愿意为对方受这个老罪。

但是相辰身份特殊,他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耽误人家传宗接代真的不可。

不喜欢……相辰其他的都没听见,只听见这三个字。

他绿莹莹的眼睛黯下去,流露出受伤的神色,本来英挺的眉宇,也因为周景明冷酷的话语而垂下沮丧的角度。

看到相辰整个人都沉浸在低迷的气压里,周景明又有些过意不去,他想要的不是这个效果啊。

“你是个很好的首领,不论何时,都先为族人考虑,我并不是因为讨厌你或者觉得你不好,才这样说的,只是……说实话,你的脾气性格,都比我在仙界见过的很多人要好。”周景明诚恳道。

“那为什么……”相辰有气无力。

“喜欢是一个看眼缘的事,我想把你当成朋友,可靠的合作伙伴,但是从来没想过,咳……其他的。”周景明道。

相辰看起来更沮丧了。

“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好的,你会对我产生好感,也是因为头一次见到仙界来的人,有新鲜感吧,冷静下来想想,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周景明试图开解相辰。

“不是这样的!我喜欢景明,是因为、因为……”相辰本能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可是喜欢的心情,是可以分析的吗?不是天生就能感应到的吗?

“我看起来很漂亮?”周景明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过于直接,但实际情况确实是这样,“我很抱歉,之前为了和你维持好关系,刻意用了些技巧,让我看起来更好看。”

相辰绿莹莹的眼睛像是被雨水打湿的叶片,受伤地望着周景明,在他看来,自己就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虽然、这确实也是一部分重要原因。

“……所以,景明的第三个愿望,是不要跟我联姻吗?”经过漫长的沉默,相辰痛苦地问。

狩猎大赛的许愿是不可以拒绝的,如果早知道,周景明的愿望是这样,相辰一定一定不会同意把愿望分成三个。

可是,不同意又怎样,周景明的心不在他这里。

“景明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不是我同意就行的,我们之间的婚约,是魔仙盟约的一部分,如果我们不联姻了,如何向两边解释?”相辰问道。

周景明见相辰已经开始思考现实层面的事了,知道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们一回到赤月城,就要在魔宫举行大婚,尊主大人会亲临现场,景明,你可能不知道,在魔界,尊主大人说一不二,他定下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反悔。”

相辰面色苍白,想到要在那个人面前悔婚,他和景明将会遭受怎样的惩罚,他就浑身发冷。

“除非、除非我们一方无法履约……我再说明确一点,除非我们之中一个死了,尊主大人可能会考虑别的办法。”

“比如,把景明指给大太子,或是二太子。”

周景明知道他这个愿望是很难实现的,但是,看到相辰这样的反应,他共情到了相辰的窒|息。

魔尊……以往只停留在纸面上的一个尊号,仙界很少有人提起,但大家都能感知他的存在,就是这样一个如同世界阴影般存在的人物,在相辰口中,突然有了具体的形态,给周景明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那么,问题就又重新回到了最初。

在魔宫三位太子之中,非得选一个太子联姻的话,周景明肯定选三太子。

另外两位,都不是普通的难度,尤其是肆意张狂、视人命如草芥的大太子,简直就是地狱级别。

“……拖着也不行么?”

“不行。”

“……”

美好的愿望僵死在了这里。

周景明手肘撑在膝上,双手交握,目光盯着地面,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把脸埋在手中,手指伸进头发缝隙里。

现在该怎么办?听相辰的说法是,他们一回到赤月城,就要去魔宫大婚,中间会在相天居见相爷爷,然后就立刻准备婚事,面见魔尊,从此以后他就成了相氏部族的族长夫人,三年抱俩……打住。

“景明……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相辰实在不忍心看到周景明如此难受,不由自主就把话说出来了,他竟然在给周景明想办法,把自己往外推,相辰想想都觉得很可笑,又苦涩。

“什么办法?”周景明立刻抬起头。

“我们还是按照魔仙盟约成亲,但是,不做真正的夫妻。”相辰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心在滴血。

“……可以吗?”周景明迟疑地看向相辰。

这也是他提前想过的办法,只是,相辰是魔界人,从第一天下来魔界,周景明就见识到魔界人的随心所欲,他们对这件事,一向很放得开,就算相辰没什么经验,他久居其间,也不以为怪,甚至可以笑着打趣炎髓花下玩耍的魔人。

周景明不认为和相辰假结婚是一个好主意,到时候喜酒一喝,婚床一躺,气氛到那了,很多事情就容易擦|枪走|火,何况相辰还有传宗接代的重任,有一万个理由要做,周景明的心情如何,不会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所以,周景明一开始没跟相辰提这个办法。

现在,形势却逼的他不得不考虑这个可能性,悔婚是不行了,其他出路也都被堵死,只能硬着头皮结婚。

在结婚之前跟相辰谈好,达成假结婚的共识,可能是周景明现阶段唯一能做的挣扎。

“可以。”相辰苦笑道,“这是狩猎大赛的誓言,我无论如何也不敢违背。”

周景明松了口气。

“那就这样吧,”周景明道,“谢谢你。”

这次轮到相辰用手遮住额头,他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周景明看着相辰这副颓丧的样子,有种在欺负人的罪恶感,但是,这时候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语,才叫欺骗感情吧。

“如果……”相辰闷闷地说,“如果我们相处得久一些,你喜欢我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做真正的夫妻?”

周景明愣了一下,没想到相辰还没放弃。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在那件事解决之前,我没办法给任何人承诺。”周景明说道。

相辰放下手,惊讶地看向周景明。

他从来没有听他提过有这样一桩重要的事情。

“本来……推出来和亲的人不是我,”周景明垂下眼睛,神色间有些许低落,“可是,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我变成弃子,被扔出仙界。”

“在找到那个推我出来的幕后势力之前,在让他们付出代价之前,我都不想谈感情,也无法安定下来,更给不了谁承诺。”

周景明不是对谁都坦诚,大部分时间,他是不会对人说出真心话的,这会让他感到被动。

可是这一次,他告诉了相辰。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很长,但他看得出来,相辰是一个靠谱的伙伴,他还想跟他结成更为紧密的联盟。

“竟然有这种事……”相辰皱起眉头,“也是,景明什么都懂,又这样厉害,如果我是仙君,我也不愿意轻易把你放到魔界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相辰从低落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在他知道周景明也有自己的苦衷之后,他的沮丧感消失了,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对周景明不够了解。

“如果什么地方能帮上忙,我很乐意效力。”猫儿绿的眼睛变得坚定,再次恢复光彩,凝向周景明。

周景明心头流过暖意。

“不如我们结成联盟吧。”周景明举起手掌,“我们互惠互利,一起发展好相氏部族,等到相氏部族足够壮大,可以探听到更多消息,再帮我找出那股幕后势力。”

“好!”相辰精神一振,不过,他不大明白周景明举着手是什么意思。

“击掌为盟,我们的同盟关系今天就成立了,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互相托付后背的盟友!”

相辰学着周景明的动作,也举起一只手,两人的手掌在空中拍到一起,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击掌为盟!”

……

从相辰营帐里出来,时间已经很晚了。

整个营地浸润在漆黑的夜色中。

只有篝火点附近还有寥落的火光,一些尚未尽兴的魔人正在那里闲聊。

周景明借着远处的光亮,走上围栏外的路。

“哎!”

周景明捂住额头。

是谁,在主帐院子大门前竖了个桩子。

太没有公德心了吧!

不对啊,他怎么不记得进来的时候有这么个桩子呢?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周景明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朦胧光线中,他果然看到了火工师傅那张坑坑洼洼的脸。

“佟师傅?这么晚,怎么在这里站着?”

佟九的表情有些可怕,也有可能是光线效果。他阴沉沉地说:

“我在等你。”

咦,佟师傅竟然在等他?

“有什么事吗?这么急着要找我。”周景明揉着脑门。

“我想到弥补条件了。”

“什么弥补条件?”

佟九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简直像看着作恶之后一脸无辜的小动物一样,看着周景明。

“啊,我想起来了!”周景明恍然,“佟师傅,你说的不会是,弥补你丢掉铁饭碗那件事吧?”

没错,当初佟九确实说过要周景明弥补他,但他暂时没想到弥补条件,拖的时间长了,周景明就忘了。

而且,他觉得以他们现在过命的交情,不应该再说这么见外的话。

但火工师傅明显不是这样想的。

“你刚才在里面……”佟九顿了顿,“算了。”

周景明疑惑地看着佟九,他想说什么?

“条件是,你陪我一晚。”佟九沉声道。

滋啦——

空气中仿佛有电流经过。

周景明愣愣地望着佟九,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耳塞不好使,出现幻听了。

“你说什么?”他艰难地问。

“陪我一晚,时间我定。”

佟师傅在重复条文的基础上加上了限制条件,这让他的意思更加具体,没有歧义或是谐音的可能。

“佟师傅,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如果不是佟九脸上的创可贴,因为贴了两天都没撕下来,现在有些迎风招展,鲜明地刺入周景明的视网膜,告诉他,这个佟师傅是如假包换的佟师傅,周景明会怀疑他被冒名顶替了。

“我叫你的时候,不管你在干什么,都必须来陪我。”佟九深深望着周景明,“一整晚,到红月再次升起时才可以离开。”

周景明觉得自己今晚受到了太多刺激,相辰给他的压力,加起来都比不过佟九突然发癫这一下。

佟九盯着周景明看了一会儿,确认他理解了,吸收了,才转身离开。

周景明像邮筒一样在相辰门口杵了一阵,才浑浑噩噩地抬起腿,回到营帐中,遇到符欣荣跟他打招呼,他都没顾上抬头。

“大师兄,你和三太子聊得怎么样?”符欣荣一脸八卦地凑过来。

“没有怎么样。”周景明魂不守舍地回答。

符欣荣当然不满意这个回答:“那就是愿望成真了?”

“什么愿望?”周景明大脑一片空白。

“大师兄你没事吧,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对啊,”符欣荣仔细观察,营帐里光线不好,他才看到周景明的表情不对,不由得担心道,“该不会是三太子出尔反尔了吧!”

周景明回过神:“哦,你是说相辰,我已经跟他说好了,我们两个现在是盟友关系,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咦,大师兄,你第三个愿望竟然是和相辰做朋友吗?那他岂不是很惨?”

符欣荣不瞎,当然能看出相辰对大师兄的心思,他那双绿莹莹的眼睛真是什么都藏不住,难以想象,知道第三个愿望的时候,他应该很伤心吧。

“他怎么惨了?我更惨好吗?”周景明的声音突然大起来,“为什么大家不能做朋友呢?为什么一定要发展超出友谊的关系呢??”

符欣荣吃惊地看着周景明。

“我累了。洗洗睡吧。”周景明回到自己隔间里,把帘子拽下来。

符欣荣看着因为用力过猛,带着整个营帐隔断都有点晃的门帘,一时间惊讶得像吞了个鸡蛋。

他那一向从容自若的大师兄,今天,竟然有情绪了!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刺激的事情。

正在这时,营帐大门前帘子撩起,一阵凉风吹进来,高大黝黑的身影挡在门前。

符欣荣看见佟九,就像准备筑巢的乌鸦看见了毛茸茸的鹿尾巴,立刻凑上前去。

“佟师傅,你怎么才回来?你没看见,刚才大师兄的样子,他肯定是在三太子那里受刺激了!”

自从佟九救了符欣荣一命,符欣荣不自觉地就把佟九的地位提高了,现在仅次于周景明,他有个什么六神无主的事情,都想让佟九拿拿主意。

当然,在他心目中,大师兄还是排在第一位的。

佟九听到符欣荣的八卦后,不仅没有继续询问,脸色仿佛还更阴沉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三太子喜欢大师兄,可是你猜怎么着,大师兄许的愿,就是跟他划清界限,你说他能受得了吗?”

佟九的眼睛忽然转向符欣荣。

感觉到自己说的八卦内容成功引起了佟师傅的兴趣,符欣荣一下子来了动力,拽着佟九分析了半天,最后得到一个结论。

三太子肯定不干,说不定,还想强迫大师兄,大师兄有可能是被吓到了。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相辰明明看起来那么纯良无害,不过,也是的,他们魔界人就是随便,光天化日之下都能做那种事,哎呀,简直没眼看。”符欣荣在佟九耳边絮絮叨叨,“佟九,我可跟你说,咱们得多护着点大师兄,不能让什么变态都往大师兄跟前凑,像今天晚上这种情况,不能再有了。”

佟九黝黑的脸庞沉入阴影里。

“睡了。”他闷闷地留下一句,转身掀开帘子,进了自己那间。

符欣荣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的。

今天晚上大家都怎么了?!

37 是屑

◎。◎

周景明回到自己床上之后, 仰躺着睡不着,望着帐篷顶发呆。

没多久,外间有人进来,符欣荣拉着那人说个不住。

想也知道那人是谁, 这帐篷里总共就住了三个人。

周景明开始思考, 把佟九安排在和自己一帘之隔的地方, 究竟合不合适。

外间符欣荣越说越多,把什么鸡毛蒜皮的细节都抖搂出来。

周景明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符欣荣,你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迷糊起来。

周景明半梦半醒间, 感到暖黄的光芒透进眼皮, 他半睁开眼睛, 看见周围挂着许多明黄的帐子。

这是什么地方?

外间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直说个不休,令人不胜其烦,听说话习惯应该是符欣荣,只是嗓音奇怪地尖细, 好像故意夹着。

“皇上还没起哪,昨天晚上……想是惊吓到了,这可稀罕得很哪,皇上什么场面没见过,竟被路中间一个小小木桩惊吓到了……当时就砍啦,你说谁在路中间放的木桩,这咱家也不知道啊!”

符欣荣, 你在胡说什么呢, 快住嘴!

周景明猛然一个激灵, 清醒过来,等等,他一直在做梦吗,他是皇上啊,好好地怎么会梦见自己出嫁和亲了?这也未免太荒唐了。

至于符欣荣,是御前伺候的管事大太监,各方面都好,就是嘴碎。

周景明本来觉得,只要这个人能干,有一些小缺点也没什么,可是现在,他要慎重考虑一下,符欣荣究竟能不能胜任管事大太监的位置。

一大早就在寝宫外面嚼舌根,声音大到吵得皇上睡不着,这无论如何不能说是一点小缺点了吧。

周景明撑着身子,想起来,把符欣荣叫进来骂一顿,结果身上压着沉重的铁块,还热乎乎的,他根本起不来。

“嘶。”

周景明发现自己被人从身后抱着。

这龙床上不止他一个人!

身后那人的手臂十分结实,上臂沉甸甸地压在周景明身上,小臂向里收拢,鼓胀的肌肉勒在腰胯之间,宽大粗糙的手掌放松垂下,烘得小腹热乎乎的。

周景明汗毛直竖,一些惊悚的回忆浮上来。

他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召幸了一个男妃。

和现代人想象中皇帝后宫三千、想宠幸谁就宠幸谁的荒|淫生活不同,周景明这个皇帝当的比较憋屈,连夜生活都不能自主,必须考虑到朝廷各方势力的制衡,晚上宠幸哪个妃子,也是根据妃子的背景来的。

周景明身后这个男妃,就属于背景特别深厚的那种。

深厚到什么程度呢,明明这个男妃是个身量高大、体魄不输将军的魁伟男子,却强行在选秀的群芳谱上排到了前三甲,迫使周景明不得不钦点他进后宫。

进了之后还不行,还必须得履行妃子的职责,一定要伺候皇上。

周景明连连推辞,终于到了拖不过去的时候,昨天晚上,这名男妃——佟妃非得拉着周景明让他弥补他,必须得老老实实陪他一整晚,否则他就要闹了。

周景明无奈,但他是个贤君,咬咬牙,今天晚上就牺牲了。

最惨的是,同时还有一个很可爱的男妃,一直纯情恋慕周景明,刚刚被周景明以“朕不喜欢男人”为理由拒绝,转头符欣荣大嘴巴就把皇上要宠幸佟妃的事宣扬出去,搞得这个纯情小男妃一双猫儿绿的眼睛泫然欲泣,好不可怜!

事情就是这样,周景明硬着头皮把肌肉比他还大的佟妃召进寝宫,过了一夜。

他心里叽咕着,为什么朕不喜欢男人,朕唯二看到的两个妃子都是男的,小福子朕跟你说,你这样办事是不行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一晚上也凑合过去了,如今红月升过窗棂,他和佟妃之间约定的期限也到了。

周景明努力挣扎,想要从佟妃沉重的手臂间挣脱出来。

这手臂却越来越重,如铁箍般收紧,周景明感到一阵窒|息,他的后背整个贴在了硬邦邦的身躯上。

炙|热的气息吹在他耳朵后面,一个低沉、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说道:“你醒了。”

“朕、朕和你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周景明强作镇定,其实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炸起来了,被那气息掠过的地方更是一阵阵发麻,“你看看外面,时间不早了,朕不能耽误了早朝。”

那声音沉默片刻:“罢了。”

周景明松了口气。

“不过,以后修枪、造精|制火药都不能免费,自己晚上过来陪我,知道么?”

什么??

周景明如遭雷击,猛地坐了起来。

红月的光芒从营帐外面透进来,魔界的崭新一天开始了。

……

心不在焉地梳洗过后,周景明从营帐里出来。

相氏部族的魔人们已经投入到新一天的劳作中。

每个营帐旁边都堆着一堆未经处理的猎物,魔人们熟练地剥下兽皮,剖开肚子,掏掉内脏,再把整条处理好的肉挂起来。

营地到处飘散着血腥味,场面有些可怕,周景明捏住鼻子,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条没用过的木炭防毒口罩,戴在脸上,从鼻梁以下,包得严严实实。

虽说场面有些可怕,但每个族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有这么多猎物可以处理,意味着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饿肚子。

周景明被他们干劲满满的状态

所感染,脚步也越来越轻快,来到相辰营帐前时,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目光被中心空地上热火朝天的鲜肉炮制活动所吸引。

“景明,这么早就起来了?”相辰从人堆中间站直身子,跟周景明打招呼。

周围的魔人也纷纷朝这边看来。

周景明笑着跟他摆了摆手,举步往空地中间走。

与以往不同,这次,族人们热情地同周景明叽里咕噜地打招呼,还主动让出一条通路,好叫他方便地走到相辰那里去。

周景明一边向族人们笑着道谢,一边提着衣角踏过染血的地面,来到相辰近前。

相辰眼睛下面有阴影,看起来是强打精神,周景明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人昨晚都没睡好。

尴尬的事就不要再提,周景明十分自然地问起相辰手上的工作。

“我们要把猎物做成腊肉,方便储存,过几天带回相天居,那边还有百来口人。”相辰介绍道。

周景明点头,他知道做腊肉也是个大工程,接下来几天,相氏部族的族人们估计都要忙这个。

“景明需要人的话,等我们早上这些做完,把腊肉挂起来晾上,就没有那么多活要做了。”相辰说道。

“那就多谢了。”周景明笑道。

左右无事,周景明看了一会儿相辰干活,相辰做的事情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在用木头扎车轮。

扎车轮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需要有一定几何知识,看起来圆圆的车轮,其实是由几个半弧钉在一起做成的,每个半弧的长度、曲度都必须正好,才能扎成一个均匀的车轮。

除了轮弧,还有中间的辐条,采用的木头也很讲究,如果硬度和韧性达不到标准,就无法支撑起长途跋涉的压力,一根辐条出现问题,整个车轮的受力都会变化。

周景明看了一会儿,发现相辰在这方面还挺专业的,仔细想想,相氏部族是游猎部族,随时都在移动,对于运输工具掌握熟练,也不奇怪。

“要扎一些新的车。”相辰感觉到周景明一直在看,趁着休息的间歇,解释道,“专门用来运输腊肉,我们这一次是大丰收,就算把这些猎物全部做成腊肉,数量也非常可观,以前的板车肯定是不够用的。”

“确实。”周景明点头。

“这还是多亏了景明。”相辰笑着,猫儿绿的眼睛弯起来。

“是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周景明笑着说,“对了,相伯呢?”

相伯的魔族语课,是时候开始了。

不过,这个时间,相伯也在努力地做腊肉,相辰告诉周景明,相伯今天表现得很积极,说要用劳动赎罪,否则他心里不安。

“今天红月落山后,相伯会去找你们,在休息时间教你们魔族语,这样可以吗?”

“可以啊。”

魔族语课的时间也安排好了,周景明来找相辰带着的任务都完成了,他发现,早上好像没什么事要做。

嗯……但是也不想回营帐呢。

“腊肉车,大概要造多大呢?”

相辰本来都已经蹲下来,打算砸第二个轮弧了,发现周景明还没走,而且还在提问,他有些意外。

“和板车差不多大。”相辰比了一下,“不过,腊肉车会有个架子,高一些,能把腊肉挂起来展示。”

“咦?腊肉车竟然还有展示作用吗?”周景明诧异。

“是啊,景明不知道吧,这也是狩猎大赛的一部分。”相辰神秘道,“狩猎大赛不是我们相氏一部的习俗,其他魔界部族也会在永夜前进行狩猎比拼。等你进了赤月城,就会看到,其他部族也是这样把战利品挂在展示车上的。”

那可真是热闹了,周景明想,他脑海中浮现出迪士尼花车巡游的热闹场面,把所有道具和外饰都换成腊肉,大概就是魔界部族进入赤月城时的景象吧。

“这样说来,我有一个想法……”周景明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哦?什么想法?”

周景明把迪士尼花车巡游的创意描述给相辰,相辰听了大为震惊,仙界都有在车板上建楼的操作了吗?

不过,这创意确实吸引人,一定能在其他部族的腊肉车中间脱颖而出,只要用魔力加固车板,多造一些轮子和车轴,也不是不可能在车上起楼。

“好,就按景明说的,我来试试。”相辰燃起斗志。

今年好不容易打下这么多猎物,用普通的展示车怎么行,当然是规模越大、效果越炸越好。

“可以用铁条加固,车厢里空着没关系,反正没人能看到……”周景明传授相辰腊肉花车的小心机,“画龙点睛的部分是露台,你需要两个身轻体健的魔人,让他们装扮成大号的腊肉……”

周景明兴致勃勃地跟相辰面授机宜一番,相辰似懂非懂,但大为震撼,急忙叫人拿来兽皮,记下腊肉花车的制作要点。

然而在外浪的美好时间终究有限,周景明还是要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他在门前磨蹭了一会儿,撩开门帘,迎面撞上正要出来的佟九。

两人目光对上。

正午的月光洒在佟九身上,令他气质莫名柔和,他垂下来的目光,也带着些许暖意。

……暖意?周景明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出问题了。

昨天晚上,就算光线不佳,他也能从佟九的眼中看出冷酷戾气,佟九说话的语气,更是生硬阴沉,似乎含着隐隐的怒意。

对,就是怒意,现在回过劲来,仔细想想,佟九是在生气。

周景明不知道他为了什么生气。

每一次他以为自己摸到了佟九的脾气,过不了多久都会被狠狠打脸,周景明只能安慰自己,佟师傅一定是憋久了需要出口。

但是昨天晚上,佟九说的那句话——

“陪我一晚。”

已经太超过了吧,无论如何,也没法当成没听到过。

周景明克制住情绪,飞快地移开目光,想要从佟九身边蹭过去。

“等等。”佟九主动叫道。

周景明蹭到一半,没蹭过去,只好站住。

“干什么?”他有些生硬地说。

佟九俯视着周景明的脸色,很明显,昨天晚上的话是让他不舒服了。

“火|药……”佟九想解释,但一出口,话又变成了别的,“需要补充了吧?什么时候……”

“火|药这种东西我自己也能做。”周景明立刻说。

佟九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周景明揉了揉眉心,火|药不免费那句混账话是梦里的佟妃说的,他好像反应过激地把黑锅扣在了佟九身上。

不过,佟九活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火|药是免费就能帮我的吗?”周景明谨慎地问道,“不会还需要什么弥补条件吧?”

佟九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凝视着周景明,一些事情,如果不解释的话,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隔阂。

他不擅长解释,不,应该说,他从来不跟人解释自己的行为,想做什么就做了,但是,自从遇到周景明,他解释的次数变多,甚至会连篇累牍地编造一个草根出身的火工师傅失去铁饭碗的故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佟九闷闷地说,“我可以解释。”

周景明怀疑地看着他。

“将来会有一个晚上,对我来说很难熬,我想有个人陪我说说话,或许能好些。”佟九低沉地说道,眉间的皱痕变深,本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显出消沉的气色。

周景明的眉头微微扬起,是……这样的吗?

“什么意思?将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周景明惊奇地问道。

“嗯……”佟九的神色是真的很凝重,似乎不愿意提会发生什么。

周景明心中立刻闪过两个猜测,是重要的亲人的祭日?还是佟九身怀隐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

可以预知到的日子,会非常难过,大概就是这两种可能了,每一种都不足与外人道,佟九不愿意说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累积了一晚上的紧张,到此烟消云散,原来佟九提出那个要求,并不是怀着龌龊的心思。

呃。

这就有点尴尬了。

反应过来自己误解了什么,周景明的脸颊都有些发麻,脖子连着下巴的地方更是火烧火燎的,他飞快地低下头,躲开佟九的视线。

但这也不能完全怪他对吧,佟九也有责任,而且还是很大一部分责任,谁会没头没脑地要求别人陪他一晚啊,成年人说这种话,也没个铺垫,会被怀疑很正常吧?

但还是很尴尬。

“对不起。”佟九闷闷道,“是我没说清楚。”

就是这样,死不承认错误倒还罢了,竟然还善解人意地先一步承认错误,积极道歉,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更加明确地昭示出——佟九知道周景明误会了什么。

“确实,你本来可以说清楚的。”周景明硬挺着面子,其实灵魂已经飞去社死论坛发帖。

“你是不是没睡好?”

“我睡得很好。”周景明,挺住!

佟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就好。”

两人无声尬立了一阵。

“是……哪天晚上呢?”周景明试探着问道。

既然知道将来会有一天,应该能说出日期吧,是准确的日子,还是模糊的范围呢?从这两种答案里,大概可以反推出佟九所说的难熬是哪一种。

“到时候会叫你。”佟九道。

周景明一噎,佟师傅的回答总是在预料之外,算了,他已经习惯了。

“我是很想答应你,但万一那天晚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怎么办?如果你提前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协调一下时间。”周景明谨慎道。

“不用。”佟九又堵死了话题。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告诉我了,就告诉我吧。”周景明只能这样说。

提前预约真的很重要,有时候并不是不把对方的事放在最高优先级上,而是有更重要、无法走脱的事情发生,周景明现在不是在流明书院,而是在魔界,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就比如说魔宫大婚吧,万一佟九的那个日子和他跟相辰的新婚之夜撞了怎么办?难道佟九有本事上魔宫找他?

当然周景明没说出来,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说出来的话,佟师傅的情绪不会像现在这么稳定。

现在,让佟师傅保持情绪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说:

是屑魔尊。

www.youxs.org,少了1k明天更7k补上!

38 二更

◎。◎

午饭过后, 相辰将部族中年轻力壮的族人聚集在一起,告诉他们,仙人需要他们帮助,但不是无偿干的, 作为交换, 他们可以接触到制作炸|药的原料。

年轻族人们精神抖擞, 纷纷表态:

“能为仙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多亏了尊者,我们才能打到这么多猎物!”

“仙人懂得多,跟着他干还能学东西,这种好事我当然要去了!”

看到族人们积极的样子, 相辰不禁笑着骂道:“平时叫你们削个木头, 扎个车, 你们都懒得动, 现在可好,这么积极了?”

“三太子,扎车和做炸|药能比吗?”

“是啊,三太子, 您都是叫我们白干,仙人可是会教我们东西呢!”

“就是,仙人人美心善,给他白干我也愿意。”

相辰忍不住推搡一把距离最近的年轻族人:“那叫白干吗?车上的腊肉你们不吃吗?”

族人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你们等着。”相辰开玩笑地指指他们,转身离开空地,不一会儿,他带着周景明回来。

本来嘻嘻哈哈的年轻族人们, 看到周景明出来, 立刻站直了身体, 也不敢瞎胡闹了。

“景明,这些都是族中青壮,对附近地形也熟悉,你叫他们去找原料,我现在帮你翻译。”相辰说道。

周景明目光一一看过年轻族人,见他们都低着头,不敢看他,不禁奇怪:“我有这么吓人吗,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紧张?”

“你打魔鸢的时候是挺吓人的。”相辰笑道,“不过,他们这样,不是因为害怕你,是因为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是啊,你再看看,他们中间不少人都给你干过活,拿过你的礼物。”相辰扬了扬下巴。

周景明仔细辨认,刚才就觉得眼熟,果然不是错觉……这样说来,他们应该就是扔过他礼物的那批族人吧。

“那敢情好,我省事了,上次的礼物,我都收起来了,回头让他们来我营帐里拿。”周景明笑道。

相辰笑着向年轻族人们翻译,年轻族人们一个个抬起头来,喜出望外,眼巴巴地望着周景明,不知怎么回事,周景明仿佛能看到一条条虚空中的尾巴,正在高频率地摇晃。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年轻族人们又活络起来。

周景明向年轻族人们描述他需要的原料。

相辰帮忙翻译。

很快,大家搞清楚原料长什么样,在哪里挖,就行动起来了。

推板车的推板车,背竹筐的背竹筐,三两成队,分头出发。

红月落山前。

鲜艳似火的炎髓花堆满周景明营地前院,硝石一筐一筐摆放在栅栏边,还有一堆堆烧制纯熟的木炭,制作火|药的原料都收集齐全。

有年轻族人们的全力帮忙,这次效率特别高,一下午就搞定了所有原材料,第二天便可以开始制作火|药。

周景明让符欣荣把上次收拾的首饰箱抬出来,给年轻族人们自己选。

年轻族人们围在箱子前,一会儿拿起这个看看,一会儿拿起那个戴戴,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就在这时,一个灰溜溜的身影垂着头,快步小跑溜进院子,在炎髓花堆中间七拐八卦,趁人不注意来到周景明身边。

周景明被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跳:“相伯?”

相伯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岁,头发也顾不上打理,露出许多白发来,他应该是刚干完活,洗了把脸,就过来了,兽皮衣上还沾着炮制鲜肉留下的血迹。

“周、周尊者。”相伯给周景明打了个躬,作了个揖,站在那里等着吩咐。

周景明看他不太想和那些年轻族人照面的样子,便也没有声张,等送走了年轻族人,他才回转过来,把随从们都召集在一起。

“今天开始,每天晚上,我们都跟着相伯学习魔族语。”周景明说道。

这件事大家也都有准备了,虽然说对相伯还是心存芥蒂,但学习魔族语迫在眉睫,相伯又是最佳人选,在正事面前,尊者都可以放下嫌隙,他们也没什么不能放下的。

“相伯,您开始吧。”周景明点头。

相伯硬着头皮,来到众人中间,开始干巴巴地说第一句话:“学习魔族语……最重要的是多说多练,魔族语和人间话不同,它重语言而轻文字……”

一旦进入教学环节,相伯的不自然渐渐消失,曾经教相辰人间话的记忆又浮上来,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堂课下来,夜已深了,中心空地的篝火也只剩下寥落几星,相伯向众人告辞,借着夜色的掩护回到相辰院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天做火|药,晚上学语言,一切按部就班。

等到快要拔营的时候,周景明的弹|药补充完毕,相较于狩猎比赛前,数目更翻了几倍。

因为制作高效,富余的时间里,周景明还拉着佟九尝试了新的产品,他打印了一些塑料壳,把火|药掺上铁片放进塑料壳里,下面装上木头手柄——一个木柄手榴|弹成型了!

魔族语课的学习初见成效,和亲一行都能说两句常用语,加上比手画脚,可以和魔人进行日常沟通。

拔营的前一天,相辰找周景明去看腊肉车。

高达五米的腊肉展示车停靠在空地上,几个手脚轻便的魔人正在挂腊肉,腊肉的挂法非常讲究,看起来就像大波斯菊形摆盘一样震撼视觉。

在一朵一朵由腊肉拼成的“大波斯菊”之中,有一座可容两人站立的小露台,露台外面用樱桃木围成围栏,鲜艳的色彩与腊肉车浑然一体。

“震撼……”周景明一时间找不到第二个词。

相辰对周景明的表情十分满意,笑吟吟地抬头望向腊肉花车:“景明,这腊肉车是你的主意,我们相氏部族一向不埋没人才,我想,露台上那个位置,应该由你来站。”

“啊……?”周景明愣住。

他整个人都是拒绝的。

正在这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三太子,这于礼不合啊,按照人间的规矩,新媳妇没娶过门,不可以在人前抛头露面,尤其是大哥、二哥跟前……”

相辰和周景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原来是路过的相伯。

相伯手中抱着两条腊肉,显然是正在干活,他插完话就有点后悔,连忙打补丁:“周尊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绝对没有不让你领功的意思……”

周景明一笑:“相伯说得很有道理,我觉得我还是在轿子里坐着比较好。”

相伯惴惴不安地观察了一阵,发现周景明是真的这么想,才松了口气,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周尊者是何等人物,怎么能在腊肉车上露脸。”

说罢又絮絮叨叨地称赞周景明在礼数方面无可挑剔,是他画蛇添足了。

相辰似乎有些失望,不过,看周景明真没有上腊肉车的想法,他只能作罢。

翌日一早,相氏部族拔营,向赤月城进发!

经过数日山行,一天清晨,周景明看见前面山峦后面,另有一座绝高山峰,屹立于云间!

“那就是天魔山主峰。”相伯给周景明介绍,“赤月城就在主峰山脚下,等会儿我们进了幽炎结界,再往前走一段就到了。”

“太好了。”周景明松了口气,虽有修为在身,但长途颠簸还是令人疲倦,听说目的地就在前面,精神一下振奋起来。

“尊者知道赤月城的来由吗?”相伯卖力地充当着导游。

“唔,听相辰提起过,赤月城是魔尊建的,魔尊用幽炎结界将赤月河谷与外界隔开,制造了红月的替代品,即便在永夜的三个月里,这里也气候温暖,红月照常升起……”周景明回忆着当初听相辰解释永夜时说的那些设定。

“不错,尊者对赤月城已经基本了解了,那么相伯就给你说说相天居吧。”相伯道。

相天居是相氏一族老弱病残孕聚居的地方,在赤月城郊外,赤月河谷中靠近赤月河的位置,这些人常年留在赤月河谷中,以替魔宫饲养魔兽为生,平时吃一些蛋、奶,逢年过节才会吃肉。

相天居的领导者是相爷爷,相辰的亲爷爷,也是相氏部族上一任族长。

周景明听着,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看到的族人多是一些年轻精壮,而很少看到老弱,尤其是小孩了。

相天居的人虽然能享受赤月河谷的条件,有稳定的居所,但代价是,他们自己无法打猎,没有新鲜的肉供应,一年中就指望着相辰回来,给他们带食物。

有点像年轻一辈进城打工,老人和小孩留守在家乡的感觉。

“他们没有种一些作物,做成主食吗?”周景明奇怪。

相伯看了一眼周景明,道:“试着种过,但都失败了,尊者以前也是来自人间世家吧,世家以种地为生,魔界却没有这样的先例。”

“原来如此。”周景明点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毕竟怎样生产是相氏部族的大事,他无权置喙。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忽然一晃,停了下来。

周景明在闭目放空,被这一下晃得睁开眼睛:“到地方了吗?”

符欣荣撩起帘子,外面驾车的换了魔人,他用新学的魔族语说了两句,回转身来:“大师兄,马上进幽炎结界了,可、可是守界的妖魔堵在路上,不让我们进去。”

周景明不解:“为什么?”

符欣荣支支吾吾,还没回答,前面就传来粗野的呼喝声,还伴随着一阵阵放肆大笑。

“三太子,天上来的新媳妇长什么样,让大伙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哈哈哈哈哈!”

“瞧他宝贝的,看一下怎么了?”

周景明猜到相辰在赤月城里的地位不如两个哥哥,却没想到连个门迎都有胆子调笑他。

不过,也有可能是魔界民风粗犷,管你是三太子还是四太子,都要闹上一闹。

“大师兄……”符欣荣看起来有些紧张,“现在怎么办?”

“不要慌,”周景明道,“静观其变。”

现在该是相辰的主场才对。

很快,相辰的声音响起,虽然声音不高,语气却十分坚决:“立刻让我们进去,否则,别怪我翻脸!”

一开始那些肆意狂笑的声音不见了,有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出来说道:“三太子,你这说得什么话,我们不过是提醒你,别忘了今年的上贡。”

“就是,娶了新媳妇又怎么样,相天居不还是要靠着我们吃饭?”

“三太子,面子可不能当饭吃,你要逞威风,回自己营帐里逞去,进门礼,可是一点都不能少!否则大殿下这边,一块肉都不会给你们!”

周景明听明白了,敢情这是来吃拿卡要的。而且还不是单纯的门迎,是有靠山的强盗。

“可笑,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来三太子面前要东西!”相伯忽然扬起声音来,替相辰发飙,“滚,都给我滚,今年相天居一块肉都不会要你们的,你们也休想再拿我们的兽皮和宝物!”

“哟,相伯,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也不是白拿啊,你考虑考虑清楚,就这么翻脸的话,你们相天居一百多口人可要饿肚子。”那年资较长的带头魔人威胁道。

“放屁,你们不是白拿?赤月集市上多少块肉换一整张熊皮?你们用多少?和白拿有区别?”相伯的口才一向不错,瞬间揪出对方的虚话,“滚回去告诉你们龙老,若想做交易,客客气气地来,多少肉换多少物资,我们欢迎,若是像今天这样挡门起哄,拿我们三太子和周尊者开玩笑,以后都不要再往来了!”

一众拦路魔人,听到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这次做的是有些过火,那不是估量着永夜到了,相天居需要补充肉食,不得不求着他们给肉,才加上了一些过分的戏码。

可是现在,相伯这么硬气,显然是有相辰给他撑腰,相氏部族真不打算跟他们进肉了?那他们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大票生意。

不,不对,相氏部族只是嘴硬罢了,以他们的狩猎能力,是不可能攒够足以度过永夜的储备粮的,他们要是不想饿肚子,就得用兽皮和宝物换肉。

“相伯,看来你们是另有换肉的路子了?”带头魔人冷笑一声,仿佛看穿了相伯的心思,“别做梦了,大殿下做不成的生意,其他人也别想做!你们相天居的生意,我们龙爪宫包圆了,这肉,你只能从我们这买,要么就别买,饿着!我龙力的话今天就放在这了,谁敢给相天居卖肉,谁就是跟龙爪宫为敌!”

幽炎结界界门前,围上来不少看热闹的魔人,听到龙力这话,一个个缩起脖子,不敢吱声,这可是个重要消息,回去得赶紧告诉同族。

相天居和龙爪宫翻脸了!

“嘿,随您的便!”相伯拍了两下手背,阴阳怪气道。

在嘲讽这方面,相伯是有点东西的,龙力噎得说不出话。

“可以让开了么?”相辰沉着脸。

“让,没什么不能让,”龙力一挥手,门前拦着的一众魔人撤开,留出一条通路,但他还不甘心,不愿意就这样在众人面前损了颜面,恶狠狠地冲相辰和相伯放话,“我一番好意,特地在此等着给你们换肉,你们非但不领情,还下我面子,很好,等下次再想换肉,就不是今天的价了。”

“您的肉,随您的便。”相伯往龙力脚下吐了口唾沫,登上车,招呼后面的队伍跟上。

“嘿,我……”龙力赶忙缩脚,差点被相伯暗算,等他抬起头来,相辰和相伯已经过去了。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先头部队,脑海中翻滚着将来怎么折磨相伯的场面,这件事没完,绝对没完!

正思量着,旁边的魔人们骚|动起来,纷纷吵嚷着,看向一个方向。

一顶华美的金红轿辇在相氏部族魔人们的护送下,徐徐进入界门。

龙力盯着金红轿辇过去,思索着,相辰和相伯今天之所以如此张狂,多半是得了尊主的赐婚,马上就要去魔宫面见尊主,举行婚礼。

相氏部族风光的机会不多,一旦逮住一个机会,就得意忘形。

罢了,有他们哭的时候。

“力哥,力哥,你快看啊!”突然间,身边小弟叫唤起来,指着相氏部族后面的车队。

“喊什么喊!一惊一乍的,成什么样子?”龙力本就火气十足,旁边来点动静,他是一点就炸,暴躁地训斥小弟。

小弟吓得闭上嘴巴,不敢出声。

这时候,界门边其他部族的魔人,纷纷看相氏部族从后面走出来的车队,一边发出惊呼声、吸气声。

龙力莫名其妙,怎么今天大家都吃错药了一样?相氏部族的车队有什么好看的。

他也转过头,抬眼看去,眼球骤然突出。

界门前的道路有一个大转弯,车队长一些,就看不到全貌,相氏部族的队伍过来,有三分之二的大部队甩在大转弯另一边,被一堵大山挡得严严实实。

现在,那些被挡住的大部队,正一点一点露出真容——

巍峨如楼、挂满腊肉的庞然大物正在缓缓移动,新鲜肥厚的肉质一看就是刚制作成的,空气里飘来浓郁的香气,令人口水直迸。

仔细看去,这如同高楼般的腊肉车,竟不是由相氏部族的族人们搬动的,他们只是热热闹闹地聚集在车下,自有一股力量,驱动着腊肉车平稳而缓慢地前进。

一辆如此规模的腊肉车过去,紧接着又是一辆,上面悬挂的腊肉,层层叠叠,堆成绽开的花朵状,任何魔人看到之后,都会感到目眩神迷,仿佛抵达极|乐世界。

“这下面装了很多轮子!”

“太厉害了吧!”

腊肉车,不,此时大家暗中称呼的是腊肉楼车,腊肉楼车经过界门前,有细心的魔人看到下面有轮子在转动,车边簇拥的魔人手里拉着把手,一起带动腊肉楼车平稳前进,车后还有一排魔人,用魔力加持体力,推动腊肉楼车。

所有人都沉浸在围观这壮观景象的震惊中,腊肉楼车每经过一辆,他们都会把头抬起来,目瞪口呆地盯着看,嘴巴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嚯嚯”声。

地面仿佛都为这壮观的车队震动,魔人们分不清楚是幻觉还是真实,他们脚底下传来颤抖的感觉,令他们身体发麻,两腿发软。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辆腊肉楼车,相氏部族的腊肉储备仿佛永远用不完一样,龙力的表情管理已经完全宣告溃败,他几乎是在用手指甲抓着脸皮往下坠,内心的震惊逐渐到了恐惧的地步。

相氏部族是挖到腊肉矿了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腊肉?这得移平整个山口平原才行吧?相氏部族根本没有这样的本事,他很清楚,就连大殿下也……

不,不,他不能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大殿下若是变回原形,不要说一个山口平原,就是整个天魔山脉,都要为之战栗!

相氏部族一定是撞大运,找到一个特别适合围猎的地点,才会打下这么多猎物,但是,以他们的能力,也就到此为止了。

魔鹿、魔牛、魔箭猪,打再多也不能说明什么,只要尝过珍稀魔兽的味道,就会知道上述那些都是垃圾!

“嚯嚯嚯嚯——”

“快看哪,那是什么怪物的骨骼!”

“这大小,这形状,是成年的红尾魔鸢啊!”

“岂止成年,这么粗长的喙,我也只在地下拍卖会上见过!”

“嚯,后面那么大一只,不会是魔熊的熊掌吧?”

“嚯嚯嚯嚯——”

相氏部族的车队还在创造新的奇迹,新的楼车出现,不仅仅满足于展示腊肉,还在车顶上架起规模不小的展示物,有红尾魔鸢的颅骨、魔熊的熊掌、花纹魔蟒的皮……

这样壮观的场面,年纪小点的魔人都没见过,以往只有迎接魔尊出关一类的重要场合,才会集各部之力,展示出压箱底的战绩,将各种珍稀魔兽的遗骸放在一起展示。

龙力脸上血色全失,本就不小的眼眶快要兜不住眼球了,他身边的小弟们也都惊得脸色煞白,嘴巴大张仿佛吞了几个白煮蛋。

他们心中都产生了同一个念头:怪不得今年的相氏部族这么硬气!

以他们今年的收成,跟赤月河谷里任何一个部族比都不虚,他们的腊肉多到根本吃不完,还可以去赤月集市上换很多东西,让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终于,相氏部族的楼车过到了最后一辆。

龙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原来相氏部族的车队也是有限的!

他还以为这恐怖的车队是无穷无尽的,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相信这是一场噩梦了!

而且楼车看多了也就那样,只是架子搭得高一些罢了,腊肉都挂在外面,看着震撼,吃的时候还得清洗,多麻烦……呃,虽然大家都是这么把腊肉挂在外面展示的,但相氏部族要洗的格外多!纯属死要面子活受罪!

龙力慢慢吐出一口气,僵硬的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他正要呵斥小弟们,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

龙力缓缓回过头,向尖叫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头雪花肉外翻的红尾魔鸢正撑着巨大的头骨,做出一副振翅欲飞的模样,头骨里还传来凄厉无比的叫声。

“我的天魔使啊!”

“妈呀,这鬼鸟诈尸了!”

“救命——”

界门前看热闹的魔人们吓得满地乱窜,龙力的小弟们也撑不住了,掉头就跑。

只剩下龙力,坚毅地撑在前线。

按照要求扮演红尾魔鸢的两个相氏族人站在露台上,他们的身躯被红尾魔鸢的头骨罩住,并不能看见外面,只是下面有族人给他们打信号,他们就开始吹一种骨笛,这骨笛会发出类似红尾魔鸢叫声的声音。

两人卖力表演了一阵,都有点上不来气。

“这就行了吧?”“嘘,小声点,别露馅了。”

外面有点过于安静,其中一个好奇心强的,趴到雪花肉之间的缝隙上,朝外看去。

只见界门前空无一人,地上都是慌乱之中遗留下的草鞋、兽皮靴和拉脱的兽牙项链。

不,不能说是空无一人,还有一个人站在路边。

扮演魔鸢的族人见状,兴奋地朝那人挥了挥手,想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积极的回应。

却见那人捂住胸口,脸色发青,徐徐倒下。

“诶——诶诶诶?!”

……

因为龙力忽然昏倒,相氏部族的车队不得不停下来,太姑下车抢救了一番,龙力悠悠转醒,睁开眼看见楼车,像看见鬼一样,飞也似的逃跑了。

太姑把这八卦学给先头部队听,把相辰和周景明都给逗乐了,相伯在旁边皱着一张老脸,谴责道:“这龙力也太不懂事了,连句谢都不说!”

太姑摆摆手:“罢了,我也是不想他死在咱们门口,麻烦。”

“你是没看见他吓得那副样子,哈哈哈。”太姑忍不住又抽着肩膀笑起来。

“那是自然,有周尊者在,龙力这种货色岂敢造次,”相伯绷着嘴角,面上却浮现出一种迷之自豪,“哼哼,这才是开始,就让他们见识见识尊者的厉害,真是令人期待啊。”

太姑和相辰都有些诧异地看向相伯,相伯这不仅仅是深刻认识了错误,态度上还发生了大翻转,从抵制者变成了吹嘘者,这、他们还有些难以适应啊。

相伯则心中暗爽,原来抱对大腿的感觉是这样的,他为什么没有早点站到这队来,看着龙力惨遭打脸的样子,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此刻,他只想说一句话:

啊——再多来点!

作者有话说:

7k大肥章来啦!

39 三更

◎。◎

相辰部族队伍浩浩荡荡开进幽炎结界。

车轮碌碌, 走出一段。

“大师兄,现在没人了,喝,原来这就是赤月河谷!”符欣荣掀开轿辇窗户上的帘子, 探头往外看。

“什么?让我看看。”周景明靠过去。

符欣荣让出位置, 周景明向窗外看去, 车队正路过一处高地,能看到赤月河谷的全景,碧草如地毯般铺向远方,一直延伸到天魔山主峰山脚下。

赤月城就建在那里。

闻名已久,今日终于见到, 周景明自然不愿放过, 仔细观察了一番。

赤月城的建设模仿人间城市, 但又模仿得不太到位, 一座座不符合重力学的结构拔地而起,房顶和外墙挂巨大丑陋的战利品。

周景明看相氏部族扒皮剔骨,逐渐看出经验,大致能辨识出哪些是魔牛头骨, 哪些是更珍稀的魔兽骨骼。

“真是……意外的好懂啊。”周景明感叹。

魔界人和人间人不一样,他们更喜欢炫耀,什么都要表现出来,从腊肉车就可以看出来,像是在建筑外面挂战利品这种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放过。

房子顶上挂的战利品越稀奇,说明这家主人打猎能力越强, 就越受到崇敬……以此作为准则, 周景明大概可以判断出有几户人家在城里算得上是大户人家。

这些大户人家, 确实也占着城中较核心的位置。

不过,对比这些大户人家作为炫耀品展示出来的魔兽骨骼,和相氏部族花车上的战利品,周景明才真切地感受到,相氏部族拉的这一车东西有多么罕见,规格多么高。

怪不得幽炎结界界门前那些魔人会吓跑……他好像真的在狩猎大赛上做了了不得的事?

周景明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反而有些担忧。

车队行进到分叉路口,相辰停了下来,传令后面腊肉车跟着转弯,往赤月城去。

“景明,我们先去赤月城换些生活日用,再回相天居。”相辰拨马过来,俊美的高头大马载着英姿飒爽的年轻首领,这画面十分养眼。

相辰脸上洋溢着衣锦还乡的光彩,看得出来,他去赤月城换生活日用只是一部分原因,带着腊肉花车去招摇过市一回,才是真实目的。

“我觉得这样有些兴师动众了,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不如我们只留下用来换物资的腊肉车,其他腊肉车先让族人们送回去?”周景明斟酌着说。

相辰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周景明如此谨慎,不过,他还是答应了:“景明一向思虑周全,那就按你说的办。”

说罢,相辰直起身子,招呼一名精干的族人过来,吩咐他把后面的腊肉花车带回相天居,只留下一辆,他们带到赤月城集市去换物资。

“是,三太子。”族人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车队再次移动起来,先头部队转了个方向,从河边的高地上下来,往赤月城去,后面的大部队依然向前行进,往坐落于远郊的相天居去。

相伯重新坐回到金红轿辇前面车夫位置,继续给周景明充当导游。

“尊者,你看到赤月城是坐落在天魔山主峰下面了吧?其实,那只是赤月城一部分。”相伯说道,“您再往上看。”

“往上……?”周景明顺着天魔山主峰的峭壁往上看,一直看到最高处,云雾缭绕之中,竟然有一座巍峨宫殿,通体漆黑,在红月的光芒下隐隐散发着妖异的金红色光芒。

“没错,那就是魔王殿,通常称作魔宫,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魔界尊主的居所。”相伯介绍道。

周景明盯着魔王殿看了一会儿,这是他距离魔界这位神秘君主最近的一次,他想象着一个黑暗暴君的形象,整日拖着长长的玄色暗金纹长袍在空荡荡的山顶宫殿里走来走去,从事一些邪恶法术的研究。

不过,从相氏部族魔人们口中描绘出的魔尊的形象,好像不怎么暴君,他给魔人们提供永夜的庇护所,还为老弱病残建造赖以生存的长期营地。

他用魔力创造红月,运行在漆黑无光的永夜之中。

这简直是千古大圣父吧。

忽然间,他发现天魔山主峰的峭壁里,似乎也有点点红光闪烁。

“咦,那山壁里面,是什么?”周景明好奇道。

“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那是赤晶,用来装饰龙爪宫的红色发光晶石。”

“龙爪宫?”周景明刚刚听到过这个名字,“是……大太子的居所?”

“不错。大太子是龙氏部族的族长,他们部族以龙爪为图腾。”相伯说道,“二太子是师氏部族的族长。”

“原来如此,那师氏部族的图腾就是狮子了?”

“咳,那倒不是,他们的图腾是腊肉干。”

“咦?”周景明意外。

“尊者可能不知道,我们魔界没有通行的钱币,集市上都是以物易物,而腊肉干是唯一的可以任意流通的物资,相当于人间的钱币、仙界的灵石。”

原来是这样……二太子部族的图腾竟然是钱么,很有想法。

在相伯的介绍中,周景明初步为这一家父子仨魔勾勒出形象。一个默默做好事但很难接近的圣父,一头张牙舞爪的龙,还有一头爱财如命的狮子。

轿辇来到城门前,相伯下车去,帮着相辰出示过关证明。赤月城的守卫是魔宫的亲兵,很快放行,车队驶入城门。

“快看,那是谁的腊肉车?”

“嚯,怎么会那么高的,城门都塞满了!”

“这是大太子回来了吗?”

路边的魔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向路中间看来。

周景明隔着轿帘听到阵阵惊叹,倒也不奇怪,腊肉就是钱的话,相辰这是把钱包外翻,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展示给每个人看。

车队驶出一段,来到赤月集市上。

“景明,我们这就去换物资吧,你看看想要什么。”相辰来到轿辇前,请周景明一起下去。

周景明正满腹好奇,想去集市里一探究竟,听到这邀请,立刻掀开帘子。

“三太子啊——”相伯似乎想说什么,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哦对了,新媳妇不能抛头露面,可恶,这个规则,就当它是灵活生效的吧。

“没事的,我们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啊,下了车谁知道我是谁。”周景明利索地下车,站在相辰旁边,活动了一下四肢,撑着腰拉伸后背。

“景明果然谨慎。”相辰环顾四周,发现真没有几个人注意这边,来集市换物资的都推着腊肉车,集市堆放腊肉的地点也竖着很高的架子,上面挂着一串串腊肉,他们带来的一辆腊肉车很好地融入其间。

一行人走进集市。

说是集市,其实是一块用围栏围起来的地面,里面乱糟糟的,堆着各种货物:有成箱的魔兔子,红色的眼睛闪着妖异的光;有人间抢掠来的床单、床褥,上面还有一大片褐色的血迹,像是有人死在上面了;有魔羊奶发酵成的酸奶,上面放着魔隼眼珠作为点缀……

周景明好奇地看看这,看看那,很有种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不,哈利波特进了对角巷的感觉。

相辰和相伯那边忙着正事,跟杂货摊摊主谈价格,选定物资,杂货摊主再把东西送到腊肉车上。

有些太大件的,就由杂货摊主自己发货,晚一些送到相天居去,倒也方便。

过了一会儿,相辰和相伯买完了必需品,转回来找周景明。

周景明站在一个皮具摊子前,拿着一个金黄色的皮套子端详。

“景明,你想买这个吗?”相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是什么皮做的?很好看啊。”周景明爱不释手地摸着皮制表面,魔人以狩猎为生,皮具可以说是特产之一了,这里鞣制兽皮的水平很高,随便一件放到现代都能卖出高价。

“金羊皮,客人您真有眼光。”摊主进行商业吹嘘。

“能定制吗?”周景明说道,“我想套的东西是一种特殊的形状,像把手一样。”

周景明比划了一下奶酪的大小和形状。

没错,他要搞一个枪套,看到皮具摊子的时候,这个想法就抑制不住了,每次拿奶酪,就算不用,都要端在手上,很影响行动。

至于说像佟九那样粗犷地插在腰带上,周景明真的不可,万一哪次拔|枪的时候,裤子掉了怎么办?

“可以,当然可以,不过需要一些时间,价格也比较高……”

周景明看向相辰。

相辰微笑,露出一边酒窝:“您出个价吧。”

相辰以丰富的采买经验,跟摊主谈到一个合适的价格,周景明进工作间,打了一个粗略的样,交给摊主定制套子。

摊主拿到周景明的塑料模型后,有些诧异:“嘶,您这件宝物真是稀奇,看起来像蜡又不是,很轻,究竟是什么做的?”

周景明笑道:“是我老家的一种材料。”

“原来如此,我可以留下来作为参考吗?留下来的话,皮套能做得更合适,不方便留下来,我也可以现场量一下大小。”

“当然可以。”周景明说道,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塑料,要多少有多少。

“谢谢客人您的信任,您放心,这件宝物我会小心保管。”摊主说道。

“多久能做好呢?”相辰问道。

“明天就给您送到府上。”摊主自信道。

“明天一早行么?我的这位,咳,朋友可能要去别的地方。”相辰道。

说到这件事,周景明的胃部突然发紧。

在预定的行程里,他回一下相天居,就要立刻启程去魔宫,面见魔尊,准备大婚……

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明天一早……”摊主露出艰难的神色,“我争取吧。”

“行,那就明天一早,等着您。”相辰展现出熟练的催快递技巧。

接着,周景明又买了干净崭新的床褥、布缝的软枕头,陪嫁行李里他没带这些东西,当时想着反正不用睡觉,诶,反正就是思虑不周,也没想到魔界是这么个居住环境。

谈妥了刚需之后,周景明又在集市里转了转,这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仔细转起来很杀时间,相天居那边老家人还在等着相辰回去,不便让人家多等,周景明便意思意思出来了。

本来挂满腊肉的高架车,现在焕然一新,一层层堆着置换的物资,用箱子和竹筐封装,整齐地码在一起。

这就是购物的快乐!

“景明,谢谢你。”相辰把周景明送上轿辇,一手握着轿帘,忍不住说道。

“嗯?”周景明没反应过来,他有做什么值得道谢的地方吗?还是这么正式的道谢。

不过,相辰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猫儿绿的眼睛似乎都沉淀出深沉的颜色。

轿帘落下,轿辇重新上路。

周景明带着满腹狐疑,看向符欣荣。

符欣荣刚才一直跟着他,也没看出什么,摇了摇头。

车队离开赤月城后,回到河边高地上。

走过来才发现,这是沿河修建的长堤。

他们沿着河堤一直走,绕过一座小山,绕到赤月河谷另外一面。

眼前是一片荒地,相较于赤月河谷绿油油的草原,这里的地表植被没那么丰富,地面上还扔着许多生活垃圾,看起来凌乱又落后。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符欣荣忍不住惊诧。

“嘘。”周景明示意他不要这么说人家老家,“这应该就是相天居了。”

符欣荣略显失望:“我还以为是远郊大庄园。”

“这片地方也挺大的。”周景明试图挽尊。

说话间,轿辇已驶进相天居。

相氏部族在赤月河谷里的聚居点叫相天居,和他们平时扎营的外观一致,打眼望去,许多兽皮蒙起来的营帐散落在草地上,有的营帐大一些,周围有小栅栏,有的小一些,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

早先回到相天居的腊肉车显然引起了部族的震动,此时,那些腊肉车还停在入口位置,下面围着密密麻麻的魔人。

看到相辰他们回来了,魔人们让出一条通道,让他们过去,但一张张脸还朝着这边,目光中饱含着激动和期待。

“有很多老人和小孩啊,”符欣荣探头从轿辇的窗口往外看,“嚯,还有一个大肚子……等等,那是个男的?”

周景明咳嗽一声:“你怎么也嚯起来了。”

“嘿嘿,入乡随俗嘛。”符欣荣继续观察,一边向周景明这个不方便抛头露面的人员汇报情况,“这里的小孩还挺可爱的,会追着车跑,跑得还挺欢实。”

符欣荣说着,外面传来小孩的欢叫声。

周景明笑道:“小孩就是好奇心强,等会儿把咱们带来的干果给他们些。”

“成。”符欣荣又趴着看了一会儿,“但是我就在想啊,大师兄,他们不是从魔兽修炼成魔人的吗?应该需要很长时间吧,为什么会有小孩呢?”

“这也不奇怪,仙界也有两边都是仙人,双修之后生下孩子,孩子继承了一部分修为,直接登仙的情况。”周景明类推道。

“就像咱们周山长和承业师兄。”符欣荣顺口接道。

周景明愣了一下,好像很久没有听到这两个名字了,对了,他离开仙界已经有一段时间,想起来就像上辈子的事一样。

“呸呸呸,替他们两个干嘛。”符欣荣反应过来,赶紧吐唾沫。

“又不是什么晦气人,你呸什么。”周景明笑道。

“他们俩还不晦气,没有比他们老周家的更晦气的了。”符欣荣虽然不知道灵池会上发生了什么,但结果有目共睹,“大师兄,我说的老周家可不包括你噢。”

周景明笑着摇摇头。

说话间,轿辇行驶到地方,停了下来。

喧嚷声好像被隔绝在一段距离之外,相辰的声音从轿帘外传来:“景明,到相天居了。”

符欣荣掀开轿帘,周景明起身下车。

他感觉到很多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有好奇的,有畏惧的,有挑剔的……

这样的场合周景明还没经历过,跟对象一起回老家什么的,不过,如果假想成新闻发布会之类的大型社交场合,还是可以撑住的吧。

周景明扶着横木,走下车来,相辰站在旁边,递手扶他。

“多谢。”周景明向相辰微笑。

是100%的营业笑容。

相辰似乎被周景明的笑容闪了一下,目光有些涣散。

周景明向围观群众点头致意,展示无死角的完美仪态。

那些集中在周景明身上的目光,也变得炙|热起来。

“嚯,这就是天上来的仙人吗?好漂亮啊!”

“相羊哥说仙人支持花和露水,所以才这么漂亮!”

“那我以后也只吃花和露水!”

围观的魔人下面,还有一只只小胳膊扒在院子周围的栅栏上,栅栏之间巴掌宽的缝隙里,挤着一张张稚嫩的小脸,黑溜溜的圆眼睛充满崇慕地望向院中。

童言稚语不断飞出,传到周景明耳朵里,他忍俊不禁,小孩子真是可爱。

觉察到周景明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小魔人们顿时兴奋起来,只听“嘭”“嘭”几声空响,小魔人们变成几条细长的黑影,挤过栅栏,向周景明蹿来。

周景明感觉到自己外衫下摆一沉,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他低头去看,先是什么都没看到,接着,他发现衣服下摆上那团黑色的东西长了两只大眼睛。

是毛茸茸的黑色小怪物!

小怪物有成年的垂耳兔那么大,两只前爪勾着周景明的衣服下摆,努力站起来,圆溜溜的大眼睛望上来。它突然长大嘴巴,露出两排尖尖的小牙和粉色的舌头。

“啊呜——”

小怪物卖了个萌。

其它小怪物也纷纷从四面八方跳过来,踩着周景明的衣服,近距离围观他。

周景明对可爱小动物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不过,看多了青面獠牙的魔兽,猛然间看见还有这样可爱的类型,感觉还是……挺奇妙的。

很快,有族人跑过来,连连向周景明道歉,把压着他衣服的小怪物抱走,远处传来小怪物们挨揍发出的“嗷嗷”声。

“景明,爷爷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接风宴,我们现在过去吧。”相辰笑着说道。

“好。”

周景明跟着相辰走出院子,来到相天居中间的路上,路两边的帐篷前,挤着围观的魔人,两人向前走,他们也跟着往前挪动。

道路尽头,圆形的中心空地边上,一位白发白肤的老爷爷在相伯和另外一名年长魔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来。

“相爷爷。”相辰欢快地叫道。

“小辰,你们回来啦。”老爷爷慈祥地笑着,“这就是景明吧?”

直到此刻,相辰才卸下作为一族之长的包袱,在相爷爷面前展露出天真活泼的一面。

“是,我带着景明回来看您啦。”相辰紧走几步,弯下腰,抱住相爷爷。

相爷爷使劲拍打了一阵相辰的后背,由于高度原因,只能拍到他的后腰。

看到爷孙温馨拥抱,周景明心中亦是暖洋洋的。

相爷爷笑眯眯转向周景明,也张开手,两只因为年迈而略显弯曲的手臂,让周景明想起以前自己家的老人。

周景明微怔,稍微有点尴尬,他弯下腰去,学着相辰的姿势,去拥抱相爷爷,他感觉到了一种羊毛毡毯般温暖的气息,他的胸口和肚子被挤压住,忽然充满了踏实感。

……

“长途跋涉累了吧,唉,还要叨烦你们陪着我这个老人家吃顿饭。”相爷爷拉着周景明的手,一路往空地中间走来,石锅都已经支起来了,篝火也点燃了,煮肉的香气飘散在风中。

“相爷爷在家准备家宴都不觉得辛苦,我们回来吃饭的怎么会觉得辛苦。”周景明笑着说道。

相爷爷扬起眉梢,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相爷爷带头入场后,相氏族人们也鱼贯而入,广场上,很快围起一圈一圈的魔人。

一群群小魔人穿梭在人群中间,时不时发出响亮的笑闹声。

相爷爷食量不大,周景明用木碗帮他盛肉,吃了几口,他就摇头,吃不下了。

相辰有些担心地望着相爷爷。

“小辰啊,你们吃,”相爷爷用叶子擦了嘴,笑眯眯地说,“景明辟谷了,你也要跟着一起吗?”

周景明有些意外,相爷爷连这一点都注意到了,怪不得没强迫他吃肉。

相辰只好站起来盛肉,石锅里的肉汤咕嘟咕嘟地响,听着都让人食欲大盛,他很快投入到大快朵颐之中,呼啦呼啦把石盆里的肉吃完。

抬起脸来,鲜艳的唇角还挂着油星,表情懵懵的,显然是沉浸在美味之中。

“慢点吃,慢点吃,”相爷爷笑着对周景明说,“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吃个饭急得要把舌头吞下去。”

周景明笑着,心想,其他魔人吃肉也很急,只是他们的牙口没有相辰这么好。

“景明辟谷了,看到这样狼吞虎咽的人,挺讨人嫌的吧。”

“哪里,只会羡慕人胃口好。”

“唉,我们魔界这地方,和你们仙界不一样,没有灵气,景明又不吃东西,我担心时间久了,身体会变得虚弱。”相爷爷叹气道。

“相爷爷,您不必担心,我随身带了灵石,可以吸取灵气。”

“那是最好不过了,唉,景明不要怪我啰嗦,以前大太子从上界抓来过几个小仙,把人关在龙爪宫里,过了一段时间,那些小仙灵气耗尽,大太子找来天魔使给人看病,也没救回来。”

周景明听说还有这种事,对大太子的警惕又增加了一份。

随意聊了聊家常,相辰也吃得差不多了。

同族的老人一直瞅着相辰,这时候笑着开口,称赞道:“咱们小辰也出息了。”

这话一出,立刻打开族中老人们的话匣子。

“我就是说嘛,小辰就是天生做族长的料!以前其他部族的人眼红我们,说我们小辰被封为三太子,是占了爹娘的便宜——都是胡扯!”

“什么小辰小辰,人家现在是三太子,带着整整十二辆楼车的腊肉回来的大族长!”

“就是!连大太子和二太子的腊肉车队都被比下去了!现在,整个赤月河谷都在传,三太子神威无敌,是魔界第一猎手!”

“老叔,你是没看见,咱们三太子的车队在那个河堤上浩浩荡荡地过来,那场面,把大太子的狗腿子都吓傻了!”

“哈哈哈哈,我也看见了,当时我还以为,是大太子带着腊肉车来示威呢!”

“可不是,我一看,这车头上站着的不是相英吗,我还以为认错人了,相英跟我挥手,我才敢认他。”

“你是怕他叛变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老人们一齐笑起来,但不敢笑得太狠,捂肋骨的捂肋骨,捂牙齿的捂牙齿,乐呵了一回,脸上的皮都展开了。

相辰听到众人盛赞,很不好意思,等他们笑完了,安静下来,方才正式澄清道:“各位叔叔伯伯,这些猎物并非我的功劳,而是大家的功劳,尤其是景明,在狩猎大赛中出了最多的力,景明带来的仙使们也各显神通,今年我们才能收获这么多猎物。”

众老人们惊奇地看向周景明,其实他们心里也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相辰突然带回来数倍于往年的腊肉干,之前不明真相,只当是相辰今年为了迎接新媳妇,动力十足,打猎效率奇高。

忽然得知真相,众老人们对周景明更加稀罕起来,一个个啧啧称赞,但称赞之余,心里头又有点不是滋味。

“三太子,你太谦虚了吧,仙人又不吃肉,应该也不怎么狩猎吧,肯定是你教得好,仙人仙法厉害,两边配合之下,才会有这样丰厚的收获。”一名部族老人说出自己的猜测。

其他老人也暗中点头,应该是这么回事,相辰是为了捧周景明,才故意把功劳安在他头上的。

“你们啊,猜错了,”相伯一直在旁边听着,这时候大摇其头,出来说道,“我可以作证,周尊者神威无敌,你们看到的这些猎物,有一半都是尊者带着仙使打下来的,而且人家还有一种很新的狩猎方式,就是用炸|药炸壶口!”

众老人们本来不信,但这话是相伯说出来的,以相伯那性子,绝对不会帮着新媳妇贬损相辰,不骑在新媳妇头上拉屎就不错了,相伯竟然会为周景明说话。

可见周景明是真的有一手,把相伯也治得服服贴贴的。

众老人们心中本来还有点犯嘀咕,怕相辰太偏宠周景明,现在看来,不是相辰偏宠周景明,是周景明制住相辰,这……

部族中加入一名厉害的角色,这当然是一件喜庆的事,可是这人偏偏是相辰的媳妇,往后还不得被人拿捏死。

大家看向相辰的眼神中,便有几分担忧。

这个流程,周景明已经很熟悉了,他本来想让相辰别说,但想一想,事情就是那么发生的,迟早会传开,部族内的人和外面的人不一样,很难隐瞒住。

知道他的实力后,他们肯定会忌惮,不像一开始那样热情地对待他了,这就是外人和自家人最鲜明的区别。

“景明这么厉害。”相爷爷扬起眉梢,讶异道,“你应该没有狩猎过,怎么会擅长这个?”

周景明笑了笑:“我旁观了几场比赛,跟相羊学了规则。”

“竟是这样,那你岂不是少参加了几场比赛?”相爷爷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之处。

“啊,确实。”

“少参加几场比赛,还能打到这么猎物,看来景明你真是尊主大人赐给我们的贵人。”相爷爷感叹道,向魔宫方向拜了两拜。

周景明感到身上的压力减轻了,周围那些老人,听到相爷爷这话,也收起了猜忌的心思。

确实,周景明也有可能和大太子、二太子和亲,但魔尊选择了三太子,选择了他们部族,魔尊的选择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他们怎么可以因为周景明太强了就心生忌惮呢。

尊主大人从来不做无用的事,指明了要仙界派来一人,还是那个什么书院里的饱学之士,派到他们中间,肯定不是只叫人来当媳妇的。

“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了!”“尊者请饶恕我们的唐突。”“有尊者相助,我们部族一定会越来越好!”

气氛发生变化,其乐融融的家宴又回来了。

周景明的视线在相爷爷身上停了一下,相爷爷正笑眯眯地望着前方,眼角的皱纹都藏着大智慧,能够统帅这么大一个部族,还教出相辰这样的孩子,相爷爷是个厉害的人物啊。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改变了这些老人的想法,多么四两拨千斤的社交艺术!

“周尊者啊,你不知道,以前我们小辰刚当上族长的时候,都不敢白天回相天居,怕被人笑话。”

“可苦了孩子了,那时候他才刚成年没多久吧,生怕和龙爪宫的人撞上,让他们知道我们又要买腊肉。”

“唉……周尊者,你来了实在太好了,你可要为我们小辰做主……”

周景明本来只是想融入到相氏部族这个大家庭里,完全没想到,只是一顿饭功夫,他突然变成了天降大腿,前来拯救委屈小可怜三太子相辰。

相辰也被热情的叔伯们交了底,说得抬不起头来,一张白净的俊脸涨的通红:

“三叔,四伯,都过去的事儿了,你们别说了……”

但老人们的话匣子一打开,各种话都往外秃噜,周景明起码听到了相辰小时候的趣事七八桩,如果这个世界有照相技术,他毫不怀疑,这些老人们会把相辰的满月照拿出来给周景明展示。

家宴进行到愉快的小高|潮,每个人都在兴头上。

这时,相辰却来到相爷爷身边,趴在他肩膀后,跟他低声说了两句什么。

相爷爷的微笑还挂在脸上,眼中却透出些许冷色,他拍了拍相辰的手,道:“这件事回头再说,别扫了大家的兴。”

周景明抬起头来,疑惑地看向相辰,相爷爷冲他笑了笑,又恢复到慈祥的模样。

平时周景明为了节省灵力,不会特意去听、去看什么,相辰跟相爷爷说悄悄话,又故意避过他,到另外一边去说的,所以周景明和其他人一样也没听见。

看来,他们爷孙俩是有麻烦事要处理。

周景明猜测这件麻烦事多半和龙爪宫有关,进幽炎结界时起的冲突,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龙爪宫一直以来都在欺压相天居,高价卖肉那事从相辰继任族长之后就有了,这得是多长时间的积怨啊。

这一次,相天居倒是不必再向龙爪宫买口粮,可是,龙爪宫能善罢甘休吗?

……

一顿热闹的家宴吃完,相爷爷让相辰把周景明送回营帐里去,看看他们新布置的住处,合不合意。

他们这些老人来要留下来拉拉家常,就不拖着他们年轻人了。

相辰起身来,和周景明一起告辞离开。

闲谈的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两人从广场上出来,沿着主路往回走时,红月开始西斜,一半河谷笼罩在山影中,波光闪闪的赤月河流向远方。

相天居有三座比较大的营帐,一座是相爷爷居住的主帐,一座是相辰居住的族长营帐,还有一座空着,相爷爷叫人布置出来,给周景明和仙使们居住。

这座营帐前有一片宽敞的院子,现在院子里停着马车,地面上堆着许多箱子,魔人们和随从们正在搬运木板进去。

相辰和周景明对视一眼。

“应该是买的东西送到了。”相辰道。

周景明心中雀跃,快递到了的喜悦在哪个时代都一样,他步伐轻快地走进院子里,环视周遭,遍地的箱子,不知先拆哪个好。

“我没买这么东西啊,这是你买的?”周景明诧异。

相辰笑而不语。

周景明看向院子里那两头陌生的高头大马:“这也是你买的??”

相辰对周景明的反应很满意,他笑着走上来,拍了拍马脖子:“是啊,这两匹马是我赔给你的,所以,走的是我的私账,那一车腊肉干都不够呢,现在魔仙盟约订立了,人间的货物不好弄了,价格也水涨船高。”

周景明扬起笑容:“谢谢!”

“咳,”相辰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谢的,你的天马,本来就是因为我的失误而损失的……这两匹马也比不上天马,以后有机会,我再赔给你。”

周景明心中流过暖意,相辰这个盟友真的很好,不会空许承诺,这些事情,他都记在心上。

“走,我们进去看看。”相辰拉起周景明的手。

周景明低头看了一眼,相辰立刻松开手。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许尴尬。

这时,门帘从里面掀起,高大黝黑的身影出现在两人前面。

佟九抱着一只大箱子,里面装着准备扔掉的破毯子,他冷淡的目光从上方扫视下来,分别在两人脸上停了一下。

两人下意识退开半步,给阴沉沉的火工师傅让出条路。

……

营帐还没布置完,但豪华的规格已初具形态,相辰从集市上买了一张木架床,铺上周景明自己选的床褥、被子和枕头,看起来舒适又温暖。

地上铺着漂亮的羊毛毯,床前有衣物柜、杂物箱,营帐内用布帘子分隔,分出卧室、客厅和更衣室,客厅里有大方桌,椅子和小茶几,更衣室里有浴桶、洗漱架和衣架。

比起世家的宅子也不逊色到哪去。

相辰看着魔人们安置好营帐,便退出去,让周景明好好休息。

周景明坐在舒服的床边,望着装饰一新的大帐,有种从青年旅社来到总统套房的成就感。

而这些,说是相辰关照他的,归根结底,还是他决定参加狩猎大赛之后,花费心血,用实力赢得的。

但是,他不会因此就放松警惕,如履薄冰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虎视眈眈的龙爪宫,神秘莫测的魔王殿,鱼龙混杂的赤月城,这些都在前面等着他,稍有不慎,就会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咚”!有什么东西在门外敲了一下。

周景明道:“进来。”

佟九抱着水桶进来,闷不吭声地把山泉水倒进浴桶里。

水流哗哗填满浴桶,蒸汽也随之升出桶外。

这都是全自动热水器——佟师傅的功劳。

佟九热完水,提着空水桶往外走。

“等一下。”周景明叫道。

高大的背影停住,如山岳般挡在门前。

“我明天就要去魔宫了,那里……可能很危险,”周景明顿了顿,道,“我觉得你们还是留在相天居比较好,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那个日子,究竟是什么时候?”

佟九半转过身,结实的上臂紧贴着水桶,因为在用力,肌肉轮廓分明,他的目光落在周景明脸上:“不用怕,我也去。”

周景明愣住。

等他回过神时,火工师傅已经离开营帐,浴桶中的热水还在冒着温暖的蒸汽。

……

来到相天居的第一个晚上,周景明休息得很好,他以为自己会紧张,但新换的床太舒服,他一躺下就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睛,红月的光从门帘缝隙中透进来,暖融融的色泽涂满每个家具立面。

周景明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脸。

这时,营帐外传来符欣荣的声音:“大师兄,大师兄,不好了——”

“怎么了?”周景明披起衣服,下了床。

符欣荣站在营帐外面,慌里慌张地说道:“魔宫的人来了,相氏部族的人都在外面迎接呢,据、据说这次来人的名头很大,叫、叫什么天魔使!”

作者有话说:

万字大肥章,求夸夸!

40 三更

◎。◎

天魔使, 这可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每个相氏部族的魔人,在遇到惊奇的事情时,都会在两种惊叹语中二选一,一是嚯嚯, 二是我的天魔使。

现在, 天魔使真的来到了相氏部族。

周景明感到胃部发紧, 看来,在前往魔宫和拿枪套快递之间,还是前者来得更快一些。

“不要慌,等我洗漱一番就来。”周景明道。

周景明按照正常的速度,洗漱一番, 换上正式的礼服, 对着铜镜照了照, 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等他体面地出现在营帐外, 符欣荣眼前一亮。

大师兄还是那么英俊潇洒,无懈可击,看到这样状态良好的大师兄,符欣荣感觉心里又有底了。

周景明来到相天居的中心大路上, 一眼就看见族人们聚集在前面入口处,不过,重要的会面好像刚刚结束,族人们三三两两往回走,去做各自的事了。

咦,不是来接他去魔宫的么?

相辰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一手搀着相爷爷, 低头跟相爷爷说什么, 抬头看见周景明, 赶忙挥了挥手。

周景明稍稍有些惭愧,相辰和相爷爷起的真早啊。

不过,这惭愧很快也就释然了,既然他们没叫他,说明没事,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养精蓄锐就是正事。

“景明,休息的怎么样?”相辰扶着相爷爷,周景明来到近前,他笑着问道。

“很好。”周景明向相爷爷问了好,接着看向他们来的方向,问道,“刚才是天魔使来了吗?”

“是的,天魔使来告诉我们,尊主大人还在闭关,暂时不用去魔宫。”相辰道。

周景明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有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出关呢?”

“没有。”相辰摇头,“使尊只说了暂时不用去。”

他们大人物都是这样约事情的吗,周景明心里犯嘀咕,那岂不是每天都有可能突然被叫去大婚,这也太刺激了吧。

倒是和某人的风格有点像啊。

“景明也不用太担心,尊主大人出关之后,想必还要准备一阵,使尊会提前两天通知我们的。”相辰解释道。

周景明心里稍微有了底,从刚才紧张的状态缓解过来:“这样说来,我还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他舍不得他的总统套房,刚布置好的!

“看来景明很喜欢我们相天居啊。”相爷爷和相辰互视一眼,默契地露出笑容。

“既然今天没事了,不如相辰,你带着景明到处转转,也熟悉熟悉咱们相天居。”相爷爷笑眯眯地说。

“好。”相辰应声道。

“我也得去我的园子里看看了。”相爷爷又道,还故意把“我的园子”四个字咬成重音。

“相爷爷的园子?”周景明好奇,“我也可以去参观吗?”

相辰有些无奈,他就知道相爷爷是故意的:“爷爷就是想带你去参观,才故意这样说。”

相爷爷眨眨眼:“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爷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相辰笑道。

相爷爷的院子位于相天居东南角,靠近赤月河的地方,位置偏,平时也没什么人来,不过,这里的环境维持得非常好,和相天居其他地方脏乱贫瘠的状态不同。

一行三人来到园子边,周景明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只见一片高高围起的栅栏后,旺盛生长的植物挤挤挨挨,像是要溢出来一样。

相爷爷拿出一把铁钥匙,宝贝地擦了擦,从栅栏门上拽出一条手臂粗的铁链子,找到沉甸甸的锁头,熟练地活动了两下,“咔啦”一声打开。

周景明从来没在相氏部族中见到这种工艺的铁链子,看起来倒像是人间的东西。

注意到周景明的视线集中在铁链子上,相爷爷得意地夸耀道:“景明,你是识货的,你能看出来这铁链子不一般吧?这是小辰亲手从一个死囚脚上解下来的,拿回来的时候,上面还挂着个铁球,小辰是个孝顺孩子,知道我缺个锁门的链子,费尽心思也要给我拿到最结实的一条。”

周景明忍俊不禁,笑吟吟地看向相辰。

“爷爷,您又说这个干嘛,抢劫死囚算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吗……”相辰尴尬,接着,他又转向周景明,跟他吐槽相爷爷,“景明,你是不知道,爷爷对这园子宝贝得很,当初还什么都没种出来呢,就又要搭架子,又要建棚子,完了还怕别人夜里偷他的草,建起这么高的栅栏,相天居的围栏都没有它高。”

“什么、什么、什么草啊!”相爷爷不满了,“这都是好东西,蛇爬果、豆瓜、粟子藤,都是能吃饱肚子的!”

周景明虽然没听懂相爷爷说的那些植物名是什么,不过他听懂了,相爷爷种这些不是为了好看或是打发时间,而是为了——吃饱肚子。

那这就不是普通的园子了,这是育种园啊!

说话间,相爷爷打开园子的门,引着两人进去参观。

周景明感觉掉进了一片植物的海洋里,放眼望去,都是比人还高的植物——

有茂盛的藤蔓,顺着木架子爬到空中,垂下一颗颗金色的果实;

有烟花一样炸开的紫色麦穗,穗实沉甸甸地坠向地面;

绕过这段小径,新的景象又在眼前展开。

池塘中,雪白的植物长出水面,绽开一朵朵饱满的白花,仔细看,白花是虚蓬蓬的,中间有丝络,就像棉花一样;

蒙着不知什么动物的透明肉膜的温室,里面放置着大大小小的陶罐,陶罐中养着不同品种的植物幼苗,有的蹿出一尺多高,有的才刚刚发芽。

周景明被深深震撼了,这育种园相当专业啊,绝不是随便种种,不仅品类丰富,还模拟了不同的种植条件。

有湿地,有旱地,有阴凉,有喜阳,还有专门的温室……

“这也太厉害了,”周景明感叹道,“这是用来育种的吗?”

相爷爷笑着称是:“景明不愧是景明,是见过世面的有识之士,不像别人,只会说我在这里浪费时间。”

“哪有,”“别人”抗议道,“我不是怕您累着了吗?”

周景明之前听相伯提起过,说相爷爷自己在相天居里面尝试过种植可以吃的作物,但是没有结果。

现在看来,不是没有结果,只是没有推广出去而已。

“为什么不推广开呢?”周景明顺嘴问了一句,“这里面看起来有可以做成主食的作物。”

相爷爷道:“是啊,为什么没有推广开呢?就是因为某些大族长不支持呗。”

相辰无奈:“相爷爷您不能这么说,我是很想支持您的,可是推广种植这些植物,需要时间,需要人力,万一失败了,大家就要饿肚子。”

“维护一个园子就已经很花力气了,现在都是族中几个老人帮您维护吧,可是这些植物长起来以后,收成下来的果实,够吃几天呢?”

“更何况族中青壮是要吃肉的,让他们吃叶子,吃草,他们受不了。”

相爷爷努努嘴,对周景明说:“你看吧,我只要稍微说一下,他就是这态度。”

周景明笑了笑:“相辰也是为了族人考虑。”

他没有贸然提出建议,因为这不是爷孙俩的小小争论,而是关乎整个相氏部族营生的大事。相辰肯定有他的顾虑。

不过,根据自己的经验,周景明也想说一些看法。

“如果能以种植为生,倒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自给自足的方法,这样就不必倚仗外力了。”

“不错!”相爷爷展颜道,“景明说到点上了,我之所以要推广种植这些作物,就是为了不求人。”

相辰神色一黯。

“爷爷您放心,往后,我和景明一道出去打猎,景明教给我很多有效的新办法,将来我们只会带回来更多猎物,再也不让你们低声下气地去求龙爪宫了。”

相爷爷无奈:“我这孙子就是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跟你说的是一回事吗?我说的是相天居的长久之计!”

眼看着爷孙俩人又要顶牛,周景明赶忙说了几句和稀泥的话。

相爷爷也看出来了,周景明不愿意再表态,也是,毕竟他才来了一天,很多事都不了解,如果他妄下断语,反而会让相爷爷看轻他。

现在,相爷爷知道,周景明是个谨慎稳重的人,这很难得。

“好吧,走着瞧吧,事实会证明,种植才是出路。”相爷爷十分笃定地说道。

相爷爷带着两人参观完种植园,有些累了。

出来之后,相爷爷返回营帐休息,两人送他到院子门口。

相爷爷忍不住又拉住周景明说了一回:“景明啊,园子都是爷爷的心血,既然相辰那小子不领情,那我入土之时就把这些传给景明,景明你可要替我照顾这些宝贝。”

“爷爷您说什么呢,”相辰有点生气了,“您会长命千岁的!”

“是啊,您可要健健康康的,将来说不定能看到,您的这些宝贝种满魔界的样子。”周景明说道。

相爷爷稍稍有些怔忡,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他随即笑起来:“是啊,我还要等着看那一天呢。”

看着相爷爷进屋歇下了,相辰和周景明往中央广场上来。

午饭时间,相辰却不愿意凑那个围锅闲话的热闹,拎起一条腊肉干,边吃边走。

周景明再次见识了相辰狼吞虎咽的场面。

相辰拿出一片叶子,擦了擦脸,笑着转向周景明,又恢复成那副斯文白净小少爷的模样:

“景明,走,我带你去相天居各处转转。”

周景明忍笑:“好。”

相辰摸了摸脸:“没擦干净吗?”

周景明笑着摇头。

相辰确实讲究、爱干净,可是相天居其他人却不这样。

刚来的时候,周景明就发现了,相天居里的人,都干干瘦瘦的,脸色蜡黄,有股病气。

看过他们的生活环境,周景明大致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们看起来病恹恹的。

相天居主要的营生是放牧,魔宫定期派给他们一些家畜,他们负责养活这些家畜,吃蛋和奶,家畜如果下了崽,就属于相天居所有。

相天居养大的家畜,可以任意支配,一般是公的留一头配种,其余杀了吃肉,母的留下来再生产,和人间的畜牧业差不多。

问题就出在,相天居的地面有限,缩在赤月河谷的最东边,又要生活又要放牧,这点地方就不够用,附近能放牧的草地都被吃得稀稀拉拉的。

畜牧业还有一个弊端,就是容易传染疾病,很多流行病都是动物传给人的,在这样封闭、肮脏的环境里,健康的青壮年也会变得病恹恹的。

这也是为什么相天居会有这么多留守人员的原因。

相辰要养活这么大一帮无法自食其力的族人,确实相当吃力。

……

相辰带着周景明转了一圈,自己都觉得臊得慌,他记忆之中,老家明明应该是水草肥美的世外桃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他有些沮丧地离开聚居点,往河堤上去,周景明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爬到河堤高处。

对面是壮丽的大山、大河,令人心旷神怡。

“真美啊。”周景明赞叹道。

“是啊,”相辰眺望着赤月河滚滚西流,“确实可以短暂地逃避现实。”

周景明听出来了,相辰在自嘲。

他作为一族之长,又怎么能沉迷于大山大河的壮阔,不顾小门小户的琐碎生活呢。

周景明犹豫了一下,他觉得,看过这一圈,差不多可以提出一些作为盟友的建议了。

“相辰,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周景明正色道,“现在的确不是逃避现实的时候,机会稍纵即逝,你必须尽快着手改变相天居的现状,这个永夜,我们有足够的粮食储备,大家不用太费心在吃饱饭上,有富余时间去做别的事,比如,养成新的卫生习惯,重新规划土地,把家畜和聚居地隔开。”

相辰眼前一亮,他需要的就是这个,称赞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基于现实的建议才是救命良药。

“景明,你快跟我说说,具体要怎么做?我也发现了,这次回来,族人生病得特别多,相爷爷的身体也大不如前,还有草地也变秃了……”

周景明捋着思绪,大致跟相辰说了说他的想法,卫生习惯要推广,需要太姑帮忙,还有做肥皂的方法,他也可以公布出来,但是习惯的养成,需要强迫,而且不是一天两天,是长期,这就需要相辰颁布硬性规则,每天监督执行情况,不遵守就惩罚,是个挺费力而且得罪人的事。

“这我明白。”相辰点头,“族长就是干这个用的,景明不必担心。”

除此之外,还有饮用水的清洁问题,垃圾处理问题,家畜分区养殖,草场轮休……还有相爷爷的种植计划,周景明建议相辰最好也考虑考虑。

不知不觉间,两人沿着河堤从相天居的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走到东头,可是丝毫没觉得时间过去多久。

“景明认为,爷爷的种植计划,真的是可行的吗?”相辰问道,“相天居的人力和土地资源本就不足,只是养尊主大人赐下的家畜都养不过来,如果再要种地,必须分割现有地面……当然,我们现在可以试试,毕竟腊肉储备还是挺充足的。”

“我就是这个意思。”周景明道,“虽然我不大懂种地,不过,人间的世家,没有哪个不是以种地为主业的,人间的王国,也大多如此。”

相辰失笑道:“爷爷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如果人间的世家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被我们随便劫掠?”

周景明微怔,确实,种地就意味着必须长期驻扎在一个地方,相当于竖立了一个活靶子,如果没有强有力的防御手段,很容易遭人侵|袭掠夺。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游牧民族干掉农业王国的。

这就是种地的弊端,但是,相比于种地的优势,这点弊端不算什么。

狩猎需要不断迁徙,种地可以固定在一个地方,做长期的发展,这比狩猎节省了不少精力,而且,种地只需要经过一些固定的步骤,地里的庄稼就会长成固定量的食物,在等待的时间里,人们可以做别的事。通过总结经验,人们也可以更好地规划时间。

富余时间对于社会发展是必要条件。

如果大家都忙得要死,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生产,这个社会是没希望的。

当然,相天居还在相当原始的状态,周景明说这些,相辰可能也无法理解。

“多一种营生,也是多条路,现在有机会尝试,就试试吧。”周景明道,“而且这些土地上的草,也不剩多少了,不如我们去相天居以外的地方割牧草回来,先圈养着家畜,等到永夜结束,再去幽炎结界以外的地方放牧,这样土地资源不足的问题也解决了。”

相辰听周景明这么说,就容易接受了,这确实是个办法。

只是,去外面割草,又会遇到领地纷争,诶,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买牧草。

两人沿着河堤走了三个来回,红月快落到西边的山头。

忽然间,几个族人从远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相辰,相天居门前有人找他。

“会不会是送皮套子的人到了?”相辰猜测。

周景明猛然想起,他定制的枪|套!说是今天早上送过来的,他给忘得干干净净。

两人一起以最快速度走到相天居门口。

相天居的大门,是一块可以活动的栅栏,高度只比魔人腰部高一点,作用是防止家畜外逃,并没有防御效果。

因此,当有人想要强闯的时候,这层防御就像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此刻,相天居的大门被人踩在地上,一群来意不善的魔人涌在门口,气势汹汹地和以相伯为首的相氏族人对峙。

周景明抬眼望去,相氏部族的族人本来就比普通人高大了,这些不速之客比相氏族人还要壮一圈,简直像石头遇上筷子。

这种健身过度的体型,周景明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就是那个龙爪宫的龙力,在界门前找事反被腊肉花车吓晕的外强中干男!

“就、就是他们!”带路的族人反倒被两人拉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说道。

不用族人介绍,相辰已经认出了来人。

那带头的老头,肌肉比相辰还大,虽然头发胡须都白了,精神状态却很好,目光锐利如电,门前那些族人都不敢跟他对视,一向能言会道的相伯,此时在气势上也矮了一截。

“景明,这人是龙爪宫的龙老,是个厉害人物,昨天那个龙力,就是在他手下做事的。”相辰低声快速地对周景明说,“我先去看看他要干什么,你在这里等我。”

周景明点头。

相辰走上前去,相伯立刻得了主心骨一般,退到他身侧,絮絮叨叨地跟他讲龙老的坏话。

相辰看着龙老踩坏的门,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两句,声音就抬高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跟你们有没还清的债务了?我怎么不知道?”相辰气道,“你们从来不让赊账,哪一次不是我们用整张兽皮跟你们换腊肉,稍微少一点都不行,哪来的债?”

龙老哼哼两声,唇上的两绺细长的胡须吹了起来:“三太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没有欠债,不代表你们族人没欠债,你一年中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哪里知道相天居的情况?你能保证,你出去的时候,相氏其他人就没跟我们借债吗?”

“就是!”“就是!”“你说了不算!让老相出来说!”龙爪宫的人一阵起哄。

周景明听出来了,龙爪宫这是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气势汹汹地上门来了。他有些担心地看向相辰,这些人找着相辰的软肋打,相辰可千万别上当。

“你就跟我说,谁跟你们借的债,有没有凭据。”相辰道,“这里我说了算,你们别往相爷爷身上赖。”

“好,既然三太子这么有担当,凭据给你看看也无妨。”龙老招了招手,“拿上来。”

很快,有人将两张兽皮交到龙老手中,龙老抖开兽皮,展示给相辰和在场其他人:

“大家看一看啊,借债凭据,都画的清清楚楚,还有血爪印,证据确凿。”

相辰皱起眉头:“给我看看。”

龙老将兽皮扔给相辰,哼笑道:“三太子,相大族长,见到了这真凭实据,总不至于不认账吧?”

相辰低头去看,眉头越皱越紧。

周景明感觉这件事有些麻烦了,龙爪宫似乎不是随便找了个由头,而是真的拿住了什么把柄,像是这种私下借债,确实很难控制,人性经不起诱|惑。

他走上前去,站在相辰身边,向他手中的兽皮看去。

嗯……确实是画的凭据,三块带纹理的腊肉干,旁边一个猪头,大概是指魔箭猪的肉吧……画工潦草,但简明扼要。

腊肉图案上面盖着一个暗红色的爪印,旁边还有一个五指印。

……确实证据齐全,这是兽形和人形的掌纹都有了,双重保证。

另外一张兽皮上是五块腊肉干,加两个血掌纹。

这时,一旁的相伯也在看,他看到这里,松了口气,低声对相辰说:“还好只有八块腊肉干,我们干脆还给他们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景明看得出来,相伯对这个龙老是真的怵。

“债可不能随便认,最好找到债务当事人,万一对方借的是高利贷怎么办?”周景明出言提醒道。

他立刻感觉到一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呵,好像猜到了对方的底牌。

相辰突然抬起头,笃定道:“这不是我们族人的爪印。”

龙老嗤笑一声:“三太子,你这就没意思了,你们部族里的人都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你能记住,我信,他们的手长什么样,爪子是什么形状,你都能记住,还能这么快说出不是你们族人的爪印,傻子才信!”

“你信不信关我什么事,既然你这么肯定是我们族人借的,你直接说出他们的名字啊。”相辰冷笑。

周景明不由得暗中为相辰鼓掌,干的漂亮,这是有丰富的和无赖扯皮的经验,才能打出这么漂亮的回击。

“我明白了,三太子,你这是要赖账,你也看出来了吧,这血爪印是吐火魔鸠的爪印,吐火魔鸠归顺相氏部族已有百年之久,我说一句,吐火魔鸠都姓相,没问题吧。”龙老朗声说道,“吐火魔鸠借的债,又打着你相氏部族的旗号,现在就应该由你们来还!”

龙爪宫的众魔又一阵起哄。

相辰笑了:“你知道魔界有多少吐火魔鸠?只要是吐火魔鸠借的债,就归在我们相氏头上,那我们部族不该姓相,应该姓鸠才对!”

“说得好!”周景明为相辰鼓劲。

龙老的目光在周景明和相辰身上来回看,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今天相辰如此超水平发挥,看来,和这位新媳妇有关啊。

昨天进界门也是,十二辆腊肉楼车的传闻,已经传遍赤月城的大街小巷。

看来,找茬的策略要变一变了。

之前只是想讹他几车腊肉,让他知道招摇过市的后果,现在嘛……

“呵呵,老夫还没有来得及恭喜三太子,娶到这样一位旺夫的新媳妇。”龙老装模作样地向相辰拱了拱手,很快,他抬起锐利的目光,戾气全开,“老夫是真的很想给你这个面子,可是,三太子,你却一点都不给我们龙爪宫面子,那就不能怪我们来硬的了。”

说罢,龙老一勾手:“给我搜!那两个欠债的魔鸠,肯定被相天居藏起来了!边边角角都不要漏掉,尤其是老相房里,哦对,还有这位新媳妇——”

龙老话音未落,一声空气爆响突然炸开,他敏捷地向后跃去,一脚在前、一脚在后,摆出防御姿势。

相辰一掌平推在前,看不出他怎么用力的,但刚才那一击,应该是他打出来的。

周景明头一次看到相辰打人,不由得有些惊诧,在他印象里,相辰好像不管什么时候都和和气气的,很有耐心,就算相伯无理取闹,他也只是好言相劝,很少发怒,更不要说打人了。

现在,看到相辰厉害的一面,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但是很快,周景明被相辰和龙老的打斗方式吸引住了。

魔人们都有魔力,就像修真者有灵力一样,但操控的方式不同。修真者是先结印,聚集灵力,再以法术的形式释放出去。魔人更趋近于本能,打出魔力的方式更简单粗暴。

就比如相辰,他的攻击可以带动气流,气流按照他发力的方向冲出,产生爆|炸,这威力相当大,但指向明确,容易防御。

龙老也很厉害,他能感知到微小的变化,并且及时躲开相辰的攻击,打斗时间一长,龙老不仅没有颓势,还越躲越轻松,时不时用拳头或腿还击一下。

两人势均力敌缠斗之时,整体的战场却是龙爪宫占上风的,龙爪宫那些人没闲着,龙老一作手势,他们就往相天居里冲,而相氏部族的族人们,根本抵御不住他们的冲击,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呃——咯咯!”不知谁吐出了一捧火,正好落在距离大门最近的帐篷上。

“糟糕。”周景明连忙打出一捧水灵,在帐篷烧起来之前,把火浇灭。

“不许进去,不许进!”相伯伸开双臂,试图拦住往里冲的龙爪宫魔人。

眼看着族人们左支右绌,相辰怒喝一声,身形忽然膨胀起来,空中仿佛有白色的巨影出现。

龙老见状,脸色骤变,急忙道:“三太子,你这是干什么,你不会想变回原形,欺负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子吧?”

周景明和相伯听到这句话,同时愣了一愣,感觉这辈子的茶都在今天喝饱了。

白影在空中一凝,没有具象化为实体,相辰仍然保持着人形,但脸色相当难看,本来绿莹莹的眼睛,几乎加深成黑色,他沉沉地盯着龙老:

“叫你的人滚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龙老叹了口气:“三太子,我劝你别变回原形,都是为了你好啊,你不会不知道,尊主大人在收服魔界众部的时候,跟各部族的族长约法三章,在幽炎结界之内,不得变回原形,若有违背,一律赶出去吗?”

周景明心想,原来还有这种规定。

那岂不是对你们龙爪宫更不利?大太子不能变魔龙了……

“你恐怕记错了,”相辰压抑着怒气,一字一顿说道,“若是遭受欺压,如何反抗都不为过。尊主大人是这样说的。”

龙老又叹了口气:“怎么能说是遭受欺压呢,欠债还肉,天经地义,我们来要债,你们不给,想进去找欠债的人,你们不让,那叫我们怎么办?我们也不想弄得这么难看。”

事情已经压到了这个地步,龙老明显是有备而来。如果不让他们查个清楚,他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离开。

而相氏部族的防线,又实在太弱,就像相辰刚才跟周景明说的那样,活靶子,就是对相天居最好的形容。

面子和里子,只能选一个。

为了保护相氏部族不受损害,相辰闭上眼睛,硬生生把怒火憋回去:“你先把你的人都叫出来。”

“那、找人?”

“我允许你一个人进去找人,我会全程跟着你,其他的人,都给我撤出来。”相辰阴着脸说。

“好。”龙老向空中呼哨一声,数道黑影从相天居里蹿出,化作人形,出现在龙老身后。龙老捻着长须,笑看着相辰,“早这么配合多好,我也不是喜欢动粗的人。”

“请。”相辰让开身子,给龙老让出条路。

龙老得意地往里走,却听相辰阴沉沉地在他耳后说,“如果没找到人……你们就不是天经地义了。”

不是天经地义,那就是蓄意栽赃,恶意入侵相天居,放火,伤人,在魔尊的原话里,是可以无限反击的情况。

龙老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强笑道:“三太子这是什么话,我们好心借债,还成了坏人了?”

他心中却知道,今天若是找不到两个掌纹能对上的人,这件事恐怕真的没法善了,相辰绝对会发飙。

虽然大太子会替他们撑腰,但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龙老眼神向一边溜去,与一名刚刚撤出来的龙爪宫魔人进行心领神会的目光交换。

对方轻轻点头,龙老心里有底了。

“三太子请放心,我是讲道理的,冤有头债有主,抓住这两个人,叫他们还了债,这件事就算了了,我们也不会记恨到相氏部族头上。”龙老说着假惺惺的客气话,跟相辰一起往相天居里走。

相辰不理他,只是回头对周景明说:“景明,帮我照看相爷爷,尽量……别让他担心。”

“好,放心。”周景明点头,立刻向相爷爷的营帐方向跑去。

……

周景明以两条腿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赶到相爷爷营帐前,一打听才知道相爷爷不在营帐,下午就跑园子里去了,说是忘了把什么帘子放下来,怕月亮晒坏了他的牛蛋花。

这真是值得庆幸的事,至少相爷爷现在还不知道龙爪宫来找事。

周景明又连飞带跑赶到园子,正撞见相爷爷从园子里出来,慢吞吞地锁铁链子。

“呼。”周景明松了口气,总算找到人了。

“景明,你怎么来了?”相爷爷转过身来,“吓了我一跳,怎么悄没声的。”

周景明摆出营业笑容,掩盖住刚跑过来的气息不均。

“相爷爷,我还想看看牛蛋花。”周景明随口说道。

“噢?你知道牛蛋花?对了,你肯定是听他们说了……嘿嘿,我不是来放帘子的,牛蛋花也不怕月亮晒,”相爷爷老神在在地说道,“我就是没事做,找点事做,老了,不中用了,还把自己搞得很忙的样子。”

相爷爷拍了拍胸口:“这里头啊,才踏实。”

周景明笑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真没说错。

“既然你想看,那就来,随时欢迎,可惜这钥匙只有一把,要不然我也给你一把。”相爷爷又慢吞吞转过身去,把刚锁上的链子打开。

正在这时,两个人影从园子旁边闪出来,飞快地往前走。

他们穿着相氏族人常穿的那种兽皮衣,周景明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心里微微感到有些别扭,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等等,为什么他们不跟相爷爷打招呼?反而装作没看见一样,就这么过去了!

“站住。”相爷爷忽然沉下脸,充满威慑力地叫道,“我叫你们两个站住!”

那两个人影还想往前溜,忽然间,空中甩出一道白蟒般长长的影子,将两人拦腰卷回。

周景明震惊,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那白影一晃就不见了,但周景明知道,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两个溜走的魔人,此刻正摔在他们面前的地上!

“你们是谁?为什么闯进相天居?”相爷爷问道。

相爷爷不愧是相爷爷,一眼就看出这两个魔人有鬼,就算他们身上穿着相天居的兽皮衣,就算他们溜得飞快,也瞒不过相爷爷的眼睛。

“哎哟我的娘诶,摔死我了。”

两人哼哼唧唧地往起爬。

“相爷爷,是我俩啊!”

“相爷爷,您下手也太重了,我们就是没跟您打招呼,不至于这样对我们吧?”

两人有模有样地抱怨着,仿佛他们本来就是相氏部族的人,只是相爷爷看错了。

相爷爷却始终沉着脸,盯着这两个人站起来。

两人抬起头,露出两张没什么识别度的大众脸,打哈哈笑道:“相爷爷,您眼花啦,我是相鸢啊。”

“我,相大头啊。”另外一个头大一些的说。

周景明心想,这两人的名字好像有点东西。

相爷爷没说什么,只是跺了一脚地面。

一层灰尘向前推出,周景明没感觉到什么,那两个魔人却直接震翻在地!

周景明本来想保护相爷爷,所以比他往前站了半个身位,用身体挡住他,现在,周景明知道这纯属多此一举,于是退回到相爷爷后面,捏住一点点老人家的兽皮衣。

嗯,不妨碍老族长发挥。

“诶唷,相爷爷——你干嘛这样对我们啊!”

“就是啊,我们都知道错了,你让我们走吧。”

两个魔人带着哭腔嚷嚷,身上脸上都沾满湿泥,其中还有一些粪便,是相爷爷运输过程中掉下来的花肥。

他们看起来实在太惨了,以至于相爷爷都没注意到,其中一个喉咙里发出咯痰似的声音,使劲咯了几下,突然吐出一捧黄色的东西!

不,不是痰,而是黄色、正在燃烧的火焰!

这捧火焰直奔相爷爷而去!

相爷爷像是完全没料到,完全懵住了。

周景明见状,立刻挽住相爷爷的手臂,带着他往旁边一闪。

不对!

周景明的身体凉了半截,他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相爷爷会懵……如果那捧火没有打中他们,会落到哪里!

那可是相爷爷的命|根子!

周景明咬牙,调动起全身灵力,化作一道激流,冲在火焰上。

火焰被截住,冲向园子外侧,落在地上,才堪堪熄灭。

如果水力不够强,那后果不敢想。

“哈哈哈哈,他们怕这个。”

“死老头,让你震我们,看我们把你的园子全烧光!”

两人张狂地大笑起来,一前一后从泥地上爬起来,叉着腰,向园子的方向张开嘴。

火,他们会吐火,吐火……魔鸠?

心念电转之间,周景明忽然明白了什么,一切都联系到了一起!

原来龙爪宫的后招在这里!

咯痰的声音再次响起,两人嘴里都冒出青烟。

周景明的心脏狂跳起来。

下一刻,两只吐火魔鸠静止住,停在了火焰将吐未吐之时。

而周景明,在工作室里睁开了眼睛。

……

快!让他想想办法!

进入工作室,外面的时间就不流动,卡住这个bug,周景明就可以在关键时刻停下来,想个万全之策!

现在要怎么办,该怎么办,如果两只吐火魔鸠接二连三地喷火,周景明这点灵力肯定撑不住。

一下打倒他们,也无法保证他们的火痰不会被打飞出来。

至于相爷爷,刚才园子差点被点着,他的脸都青了,方寸大乱之下,很有可能会失手。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周景明看向墙角的红色大瓶干粉灭火器!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大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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