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整个世界被一片看不穿的黑暗所笼罩,空中电闪雷鸣,伴随着暴虐的狂风,像是天之将倾的末日降临,这已经是第十五天了,不知还有多久就会等来真正的末日。
水云宗弟子散落在门中各个空旷的地方,每一声雷鸣都像一次重击叩在他们心上,一双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眸子一错不错地望着漆黑的上空,望着那片十五天没有亮过的天空。
不仅门中弟子感到绝望,门中的各个长老心中也被阴霾笼罩。兽有曾性,身而为人更是有一股血性,越是被逼到无尽黑暗的绝境,越想以身殉道,便是死,也要拉着敌人同归于尽。
洛水已有十五天未合过眼了,与别的弟子一样,她也时刻盯着笼罩在水云宗上方的巨大光幕,外面不断有妖兽冲击着护山大阵的光幕,也不知护山大阵能撑多久。
妖域来势汹汹,自从妖域重现于人世间那日起,中宁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要身在野外,不论是路过还是在山脉中猎杀妖兽,所有人无一幸免,将人类孤立在这个大陆的最外围。
而外围的边缘,还有海域中的妖兽在虎视耽耽。
近几个月里,已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门派家族被攻陷。
结局都是一样的,无一生还,甚至无人能救援。
直到十五天前,妖域终于将目标转向了水云宗。
“这片天空,还有亮起来的一天吗?”洛水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她的声音很轻,被湮灭在滚滚雷声中,就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仿若什么都不曾说过。
青崖道尊手持长剑高高地立在天宫之上,他的白衣沾被血水染红,在狂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那双漆黑的眸子不见一丝情绪,长剑上的血迹早就凝固了,掩盖了剑刃上的光芒。
青敛真君与他并排而立,轻声问:“师兄,我们能等来援兵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青敛真君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妖域来势汹汹,光幕外的炼虚境妖修不下十个。
反观人类修士,整个归元世界才区区四位炼虚境。
玄天宗的风尚道尊,南州域的午阳道尊,灵音寺的无愿尊者与澄一尊者。且不提风尚道尊被困在南州域回不来,哪怕他们四位同时降临,也无法挽回水云宗覆没的结局。
“天道想要覆灭人类,躲不过的!”青崖道尊的眼中没有一丝波澜,相比七万年前的那场倾天大祸,这一场人类的大劫更是来得凶猛,那一次虽然称不上势均力敌,人类至少还存有一线希望。
而这一次,已经是妖域绝对的碾压人类。
人类想要翻盘,几乎没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容得下妖兽。
他唯有对天道失望,世人皆称天道公正,只看人类与妖兽之间的不平衡,便知天道不公,人类受到归元世界日渐衰落的环境影响,一代弱过一代,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却没有给他们足够的成长时间。
而妖域呢?归元世界的气运上升不到百年,已有那么多的炼虚境妖兽成功渡过炼虚劫。
天道就是如此的不公,如若再给人类些成长时间,就算灭门,青崖道尊也毫无怨言。
如今,他心里有种难以明言的失望。
对天道的失望,亦是对自己的失望。
青崖道尊早就知道有人扛起了反天道的大旗,可惜那时候的他信的是他一直追随的天道,他信天道公平,有天道才有人类的生存之类,听不得质疑天道之言,现在后悔已为时晚矣。
再回首看看反天道的那群人。
风尚道尊已成为归元世界第一个踏入炼虚境的人,佛门的无愿尊者与澄一尊者不信天道,早已是离窍境的佛门大能,还有南州域因反天道言论让整个南州域失望的午阳道尊,在继他们之后,成为归元世界第四位炼虚境修士,总而言之,信奉天道的都看不见未来,那些反天道的,早就拥有让人仰望的实力。
后悔吗?青崖道尊后悔了。
可惜为时已晚。
且不提四位炼虚境修士斗不斗得过护山大阵外的十几位炼虚境妖兽,用午阳道尊的话话,他们这些人都是天道的走狗,即便有足够的实力,也不会来救他们这些天道的走狗吧?
“师兄……你被气糊涂了?”青敛真君心口一颤,他诧异地转头望着青崖道尊,眼中带着满满都不可置信,从他们踏入仙途那日起,天道便是他们追求的目标。
“若无天道的纵容,归元世界的气运上升短短数十年,妖域岂会有那么多炼虚境妖修?围攻水云宗的十几位只是其中一部分,再看人类的炼虚境修士仅有四位!”青崖道尊语带嘲讽。
他既是嘲笑天道,也是嘲笑可怜的世人。
青敛真君突然陷入了沉思中。
护山大阵外的妖兽还在撞击光幕。
护山大阵固然牢不可破,也要看主阵之人是谁,即便是大乘修士所布下的阵法,如今主阵之人不过区区几位元婴修士,又能将阵法的实力发挥出半成?能坚持十五天,已经十分艰难了。
一个化为人形的妖修站在光幕外,眼中闪烁着暴虐的光芒。
“继续进攻!呵,人类的一流门派,也不过如此!”
他身边还立着两位炼虚境妖修,另有九只炼虚境修士没有化形,仍保持着本体,与他们带来的化神期妖兽还有金丹元婴境妖兽一起攻击光幕,它们团结得很,动作协调一致,撞得光幕不断的动荡不稳。
另一位炼虚境妖修道:“不出一年,中宁域再无人类!”
“继续进攻!妖域的壮大,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再来!他们撑不下去了,用你们的实力碾压人类!”
这是妖域第一次对人类一流门派发起进攻,必须踏平水云宗。
妖域的声势越发浩大,人类就越发弱势,不断地加强妖域的士气!
飞禽在空中攻击,走兽在地上攻击,形态各异,黑压压的一片,将整个青云宗团团包围,数量多达数十万,它们不知疲倦地攻击光幕,十五天如一日,劲头还越来越足。
“继续攻击,不要停!你们都是妖域的一份子,也是归元世界未来的主人!为了妖域的天下,不要有任何保留!踏平人类,天下就是我们的!拿出你们最强大的攻击,他们快撑不住了!”
妖兽的土气不断高涨,又轮来新一轮猛烈的攻击。
护山大阵的光幕不断地动荡,在数十万妖兽的围攻下显得势单力薄。
又撑了半个时辰,水云宗的护山大阵终于撑不住了。
主阵的五位元婴修士一个个衰老得极快,短短半个月时间,于他们而言却仿佛经历了数百年的时光,一个个都在老去,从年轻力壮的青年,变成了迟暮老人。
护山大阵的光幕,更像是一个光滑的蛋壳,承受了一次次攻击后,传出“咔嚓”一声,产生了一丝细碎的裂痕,而这一丝看起来微不足道的裂痕,却足以瓦解整个护山大阵。
水云宗弟子一个个赤红着双目,手中拿着惯用的武器法宝。
“水云宗弟子绝不后退半步!”
“弟子愿和水云宗生死与共!”
“人生在世难免会有一死,能与数万同门同生共死,也算了无憾事了!”
金丹修士的丹田中,圆润的金丹飞快地旋转着,快速吸收着外界的灵气。元婴修士也在疯狂的汲取灵气,只等光幕彻底破碎的一刻,冲进妖兽群中自爆,与妖兽同归于尽。
青崖道尊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感触良多。
他望着满腔热血的门中弟子,一声一句盖过了雷声,传到所有弟子耳中。
“大难降临,水云宗是逃不过了!面对死亡、面对黑暗,你们没有退缩,你们都是这世间最顶天立地的英雄!高阶修士再无轮回,今日是我们的最终归宿!所以元婴以下的弟子,你们还有轮回还有来世,有件事我希望你们来世、生生世世都能记住,这场关乎人类生死存亡的浩劫,皆因天道而起!来世,宁为俗世人,莫为天道狗!”
这一世他们被假象蒙蔽,当了天道的走狗而不自知。
若有来世,但愿他们活得清楚明白,不要被假象蒙蔽了双眼。
雷声不止,妖兽们的攻击还在继续,门中弟子都呆呆地望着青崖道尊。
在这一瞬间,外面的一切风雨,都不及他的声音震耳欲聋,震住了所有人。
一道道声音在心中问自己:罪魁祸首是天道吗?不会的!不可能……
自欺欺人地说完这句不可能,再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都说天无绝人之路,看看水云宗此时的处境,再想想最近几个月里覆灭的门派家族,这句话瞬间成了屁话!
青崖道尊再执起长剑指着天空,目光阴狠地望着雷光交错的夜空,“天道不仁!我只恨自己眼拙,未能早点醒悟,即便避不过这场浩劫,也能少当一日天道的走狗!”
护山大阵又传来一道道刺耳的“咔嚓”声。
一丝细碎的裂痕在短短时间变在无数道。
攻破了水云宗的的防线,妖兽们越来越兴奋。
“哈哈哈哈,只差一点点了!看到没有?那些人类都是你们的食物,他们的所有资源,都是属于你们的!你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让这个世间再无人类,还我们一个清净的世界!”
无数道细碎的裂痕在扩大,妖兽体型巨大,人类娇小已经可以从裂缝中挤出去了。
一位元婴女修携着视死如归的气魄,高呼一声:“既然要死,便让我来为你们开路吧!能守护水云宗到最后关头,我此生不悔!如若时光可以回溯,我仍会义无反顾的加入水云宗!”
说完,她化作一道灵光,从裂痕中冲了出去,正好落到妖兽群中,数只巨大的爪子同时袭了过去,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便是死!我也要拉着你们下地狱!”
冲出去之前,她已经累积到了足够自爆的灵气。
她张开双臂,丹田中的元婴在疯狂的转动。
心里在转数着,三息,两息,一息……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瞬,她的元婴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在短短时间攒够的灵气就像个吹满气的气球,被针尖扎了一下,瞬间就泄了气,不但自爆失败,还传来一阵剧痛。
她诧异地睁开眼,天边忽然升起一片金光。
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声音,水云宗弟子纷纷抬头。
天边的金光瞬间照亮了他们的世界,一个个弟子喜极而泣。
“天亮了!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也看到天亮了……是真的!天真的亮了!”
“终于等到天明了!水云宗是不是有救了?”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明明远在天边,却又清晰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阿弥陀佛!看前方这浓郁到化不开的血光,恐有灭宗之祸!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今日,本座便携着座下的两大护法与十大罗汉,前来渡你们脱离苦海!善哉善哉!”
青敛真君震惊地望着天边,“师兄!是澄一尊者来了!”
青崖道君心中亦是激动万分,“她来了,她没有放弃我们!”
妖兽们也被震住了,明知送死,居然还有人类来援助水云宗。听声音是个奶声奶气未能咬字清淅的孩子,还未现在便有如此大的排场,人未至,漫天的金光已经在为她铺好了路。
就连那三个化为人形的妖修也紧张了起来。
一朵携着万丈光芒的金莲从远处飞来,随之而来的是袅袅梵音。
半个月没消停过的电闪雷鸣瞬间沦为了陪衬,闪电被金光抢去了光芒,雷鸣被梵音盖过了风头,还照亮了一只只形态各异的妖兽,温暖了在场的一颗颗人心,还有人不曾放弃他们!
澄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胖脸无喜无悲,她盘膝坐在金莲上。
刚一登场,瞬间将妖域这十五天带来的暴风雨衬为了一场笑话。
下一秒,三位炼虚境妖修就被震住了,澄一身后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