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心腹的觉悟

……

“啪。”

混进人群的心腹二号,呆滞地看向身后不远处尸骨无存的当户,喃喃道:

“当户死了,还是我害死的……”

都说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有可能死,但这分明是挡剑的人跑了呀!

“啪。”

反手一个大嘴巴,把呜咽和哀嚎抽回肚子,心腹二号闭上眼,开始酝酿情绪。

“什么我害死的?这分明是汉人诡计,放着我不管,盯准了身后的当户……”

“啪,汉人当真是狡猾!”

用力一捶手掌,心腹二号睁开眼,方才还呆滞的眼中已然是布满血丝,怒火喷勃。

“都闭嘴!”

举起青铜铤,心腹二号从人群中走出,目光凌厉,厉声喝道:

“当户被卑鄙的汉人射杀,难道大匈奴的勇士们连报复都不敢了吗?!”

“为当户报仇!”

“还觉得自己是匈奴勇士的,就跟着我杀光汉人!”

报仇派狂喜,挥舞着盾牌,双目赤红,嘴干舌燥地大吼。

“……”

撤退派众人被身旁同伴刺得脸色悻悻,想说你刚才不也是躲得很慌嘛,却在和心腹二号对视片刻后,落败在那“问心无愧”、报仇心切的目光下。

“是了,如果真的只是想躲,大可一直躲到最后,躲到所有人同意撤退,何必在现在站出来,冒着被汉人弩矢射杀的风险鼓舞士气?”

“一定是贵人们原本有着谋划,躲藏起来另有所图,却不曾想到当户大人被卑鄙的汉人射杀,心腹大人再也忍耐不住,顶着汉人弩矢站出来,要为当户大人报仇!”

“……是我们小人心肠,误会心腹大人了。”

脸上的悻悻化作羞愧,一众人纷纷低头,表达自己的歉意。

实际上,

没那么多谋划,心腹二号躲起来的原因很单纯,就是害怕,而现在挺身而出,无非是担心兵败后的事后清算,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当然,己方弓手发威,暗示遏制住了汉人弩手,弩矢的威胁大大降低,这也是一个原因。

……

“都跟我冲,什长退士卒斩什长,百长退什长斩百长,千长退百长战千长。”

“刷,我若是退,那就随便来个人把我宰了!”

说道最后,心腹二号双目赤红,一把将腰间的刀子抽出,插到地上,青铜铤指向前方,怒吼一声:

“冲!”

“……冲,冲呀!”

众士卒对视一眼,齐齐一声呐喊,举着盾铤,挥舞着刀子,怒吼地向前冲去。

狰狞的面孔,颤抖的身体,说不清是怕死的恐惧多一点还是胸中的兴奋更多一点。

汉军阵中,

“啪。”

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的李陵接下佩剑递给身侧的上官桀,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若退,少叔斩我。”

说罢,不待上官桀应答,李陵就推开身前的盾手,拿起盾牌立在地上,双眼瞪着冲来的匈奴士卒,用手敲打着盾牌,大声吼道:

“哐哐,举盾,随我迎敌!”

“哐哐哐,嘭嘭嘭。”

一面面大盾砸在地上立好,一柄柄长戟架在盾上,钢铁防线再度铸造。

也许是嗓子喊累了,步卒们并没有怒吼,他们只是收敛疲惫,盾戟后,兜鍪下的一双双眼睛冷静地扫视来敌,戟尖吞吐着寒芒,随时准备收割敌人的性命。

细细想来,从进入山谷后,步卒们虽然厮杀不多,但怒吼的次数却是极多。

就在这时……

“嗡嗡嗡~”

又是一波弩失从步卒身后升起,名为死亡的阴云再度笼罩在匈奴士卒的上方,核心区域正是振臂高呼的心腹二号。

“举盾,注意躲避!”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预警,并举起盾牌遮掩自身,冲锋在前的心腹二号就被泼天的弩矢笼罩。

“怎么敢,你们就怎么敢射箭!不怕被我方弓手去了性命吗?!”

心腹二号的怒吼淹没在数百弩矢敲击盾牌的声响中。

“咚咚咚。”

盾牌上,皮甲上,方圆几十米内的一切都插满了弩矢,刚刚活跃过来的匈奴士卒再度陷入了死寂。

“不,不可能……”

“前锋将死了!”

在众人还没合上下巴的时候,打入敌人内部的二五仔们就已经高声呼喊,开始做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败了败了,大家快跑……噗嗤,嘭。”

一面满是弩矢的盾牌掀开,一根青铜铤打着璇飞出,正中一位嗓门最大的二五仔。

不算锋利却能杀人的铤尖贯穿皮甲和皮肉从另一端透出,嘭的一声,青铜铤深深没入地面。

“嗬嗬。”

被选中的倒霉蛋一屁股坐倒,低头看了一眼胸腹间的巨大创伤,嗬嗬两声,就一抖身子没了生息。

“哗啦哗啦。”

一面面紧靠着的盾牌掀开,一位位龇牙咧嘴,腿脚手臂处插着弩矢的匈奴士卒从盾下站起。

有了躲避经验和长官提醒,弩矢对有了防备的匈奴士卒造成的杀伤十分有限。

除了一些倒霉蛋被数量过多的弩矢连人带盾一起射翻,大多数的匈奴士卒还是靠着手中盾牌和同伴们的帮助,从这波弩矢攒射下活了下来。

虽说弩矢的力道很强,普通的皮甲穿在身上就跟层纸似的,一戳就透,但盾牌紧贴躯干要害,透过缝隙能伤害的只有四肢。

弩矢的威力再大,也断然没有修一下脚就死的道理。

“啪嗒。”

把手头扶着的受伤士卒交给其他士卒,受伤不轻的心腹二号缓缓转身,扫过还没捡回下巴的众人,目光凶狠:

“嚎什么?这不是还没死吗。”

“不就是一些弩矢吗,难道我们就没有吗,瞧你们这吓的。”

“嗡嗡嗡~”

仿佛为了证明心腹二号所言非虚,匈奴士卒们的背后立刻响起一阵弓弦拉动的嗡鸣声,一片只会比刚才的弩矢云还要厚的箭矢云腾空而起,向着汉军军阵洒落。

“刷。”

“举盾,注意遮护。”

汉军士卒们的反应让人眼前一亮,早在李陵发出预警之前,这些经验丰富的士卒们就已经做出了应对。

“哐。”

前排盾手们手中的盾牌倾斜出一个角度,身后的长戟手也松开手中的长戟,让它滑落到脚边,伸手从背后套出了备用盾牌。

又是哐的一声,第二面盾牌带着一些角度横放,就搭在第一面盾牌上,形成一个140°的钝角三角形。

“吭哧吭哧,钢铁防线二形态·天空(对空防御)!”

“叮当叮当叮当。”

下一刻,箭雨降临,震耳欲聋的叮当声响彻谷间,汉军士卒们就好似真的置身旷野,头顶是噼里啪啦的暴雨。

不过,既然连“装备简陋”的匈奴士卒都能在弩矢下伤而不死,保持较高的存活率,装备精良的汉军士卒就更不可能出现大规模死伤。

事实上,除了拿圆盾耍杂技,表演箭雨淋过,只箭不沾身的弩手们在这波打击后哀嚎遍野,厚盾坚甲的步卒们只是出现了轻微淤伤和手臂酸麻,连一个见血的都没有。

(淤伤是由零散的箭矢穿过盾牌防线,砸到甲胄上造成的)

“哗啦哗啦。”

插满箭矢的盾牌掀开,汉军士卒们缓缓站起,大盾落地,长戟架好,兜鍪下的双眼看向对面的匈奴士卒,眼中满是杀意。

(σ;*Д*)σ杀!

气氛已经烘托得差不多了,只待李陵一声令下,众人就抄起家伙冲上去扁对面。

匈奴士卒也同样攥紧手中的刀铤,震惊的目光也渐渐凶恶起来。

(-"-怒)

无须烘托,匈奴士卒本性劫掠、嗜血,一直挨打的遭遇更是攒满了一整条槽的怒气,就等着老大嗷嚎一嗓子,上去开片。

两边都挺急的,汉军这边的弩手承担不了几次弓手齐射。

靠着热血拼一会命还行,但一直拼命……别说老大站在第一线身先士卒,就算是老大穿上女装让大家乐呵也不行啊!

但同样,匈奴那边的步卒不,准确来说,是步卒手中的盾牌也承担不了几次弩矢射击。

不说手中的盾牌质量本就要差人一筹,何况弩矢的力道远超箭矢,这么近的距离,用不了几箭,一张盾牌就要报废。

而对物资匮乏的匈奴来说,能够给正规军一人配上一面符合标准的盾牌,这就已经很艰巨了,第二张备用盾什么的,只能在梦里想想。

“呼啦。”

走到青铜铤面前,踩着尸体将其抽出,带出一地的血水和脏器碎片,浓郁的血腥气蔓延开来。

“呼~”

缓缓吐出一口气,心腹二号的眼神猛地锐利起来。

“刷。”

包了一层血浆的青铜铤高举指向前,心腹二号胸膛鼓起,声嘶力竭地喊道:

“敢言退者,杀!”

“敢言败者,杀!”

“敢不进者,杀!”

一连喊出三个“杀”,全军士气更上一层,心腹二号才面目狰狞地挥舞青铜铤,迈步向前冲锋。

“跟我冲啊!”

“冲啊,为了伟大的……”

“喂,这话都喊了这么多遍,你不嫌烦吗?”

“那你说喊什么?”

“当然是为了当户大人喽!”

说到这里,说话的士卒一甩满头卷发,得意地叉起了腰。

“哦哦,为了给当户大人报仇,咱们和汉人拼了!”

另一位士卒同样十分上道,听完最初版本,很快就更新了第二个更为贴切的版本。

“冲鸭,冲鸭!”

浩浩荡荡,步伐不再迟疑,如山如海的匈奴士卒冲过最后这段距离,挥舞起冰刃,朝着汉军步卒砍/刺/捅了过去。

……

“嗡,噗通。”

弓弦嗡鸣,一位冲得最凶,衣着也比旁人高一个档次的匈奴士卒应声而倒。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中,李陵完成了一次教科书式的精准射击。

“啊,百长倒了!”

“啪,百长倒了还有十长,十长倒了还有你我,今天汉人和咱们必须有个人躺下!”

只是效果并不明显,除了中箭的瞬间出现了一次骚动,很快那个匈奴军官就被汹涌的人潮吞没,再也没人关心他的死活。

“刷。”

长弓扔给上官桀,李陵拿起一柄长戟,放平长戟,寒光闪闪的戟尖冲外,低喝一声:

“前刺!”

……

力能举盖上官少叔,

[祖父桀,陇西人邽人也。少时为羽林期门郎,从武帝上甘泉,天大风,车不得行,解盖授桀。桀奉盖,虽风常属车;雨下,盖辄御。上奇其材力,迁未央厩令。——《汉书·外戚传》]

车盖类似现在的大型遮阳伞,夏天小卖部们在外面摆的那种,当然,遮阳伞是中空的,它的重量肯定赶不上实心木质的车盖。

举这东西举一会没什么,但一直举一路,这就很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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