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谷口防守战(八)

“冲啊,为了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

“匈奴猛士不畏惧死亡,都跟我冲!”

增添了一百亲卫,人数再度达到千人的炮灰集团再度喊着不同的口号,奋力朝着谷口杀去。

以陈步乐的角度看去,这波攻势和第一波攻势没什么区别,还是来白白送死的。

“蛮子就是蛮子,一根筋,不知道进退,也不知道死活。”

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陈步乐猛地一挥手:

“张弓,放箭!”

“嘎吱嘎吱。”

三百张步弓再度拉开,弓弦上搭的箭矢遥遥对着正在冲锋的千人炮灰,然后松开。

再重复两遍拉弓搭箭,松手放箭的动作,一气射出三波共九百支箭矢,归义胡们才放下长弓,缓缓吐出一口气,让那双短时间一连开弓六次的臂膀歇息片刻,顺道看看匈奴人狼奔豕突的蠢样,权当开心开……

“什么?箭矢被挡住了!”

眼睛瞪得大大的,归义胡们吃惊地望着下方的千人炮灰。

“咚咚咚。”

只见,那泼洒出去的箭矢并没有插在脆弱的肉体上,轻易击溃这群炮灰。

反而是被一个个举起的盾牌稳稳地当下,发出一连串“咚咚”的,类似啄木鸟啄树的声音。

“嗡嗡~”

箭杆犹不甘心地颤抖一阵,却还是对盾后的炮灰毫无办法。

“噗噗,扑通。”

只有零星几个出了盾牌遮护范围,盾牌因质量问题被射穿的倒霉蛋不幸中箭倒地,发出压低的惨叫和哀嚎。

“手,我的手。”

“啊,我膝盖中了一箭。”

但他们也很快就被混杂在人群中的精锐指挥炮灰抬走。

“拖下去,拖下去,能不能活,看他们运气。”

在由百人精锐充当骨干后,炮灰们终于不再是以前那样傻兮兮地冲锋,然后被肆意收割的蠢样了。

“论射箭,汉人怎么能比得上匈奴男儿?”

咆哮一声,亲卫一号第一个扔掉手中的盾牌,从背后拿出长弓,熟练地搭上箭矢,稍稍瞄准一下,就射了出去。

“嗡,咚。”

一位“汉儿心”的归义胡因为站的太过靠前,又因为急于表忠心,别人射完三箭,他还要射第四箭,沦为了亲卫一号的打击目标。

避开甲胄的保护,一箭正中脖颈,箭杆深深没入。

“哐当,唔唔……扑通。”

手中的弓失掉落,归义胡徒劳地抬起手捂向脖子,却还没等捂到,直接摔倒在地,两条腿一蹬,就这么丢掉了小命。

“……”

刚刚还谈笑自若的归义胡们浑身一震,看着同伴还新鲜的尸身,一下子就没了信心。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和你站在一起的同伴能被箭射死,那你本人当然也是能被箭射死的呀。

“啪。”

就站在死者身侧的归义胡更是不堪,被溅了一头一脸血的他手脚当即就是一软,弓失啪的一声掉落,发出清脆的响声,艰难地开口吐出四个字:

“死,死人了。”

战斗中的第一次总是让人震惊的,尤其还是在所有人自认安全的情况下。

这只号称和骠骑将军死战过的归义胡部队出现了骚乱和动摇。

“看到了吗?汉人也是肉长的,受伤就会流血,射中要害也会死!”

鼓舞完士气,亲卫一号拉开长弓,对着骚乱的归义胡又是一箭。

“嗡,咚。”

也不知是自身射术高超,还是真的有什么撑孤犁涂庇佑,弓弦刚一松开,军阵中的一人就应声而倒,归义胡们的骚动愈发明显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射啊!”

“嘎吱嘎吱,嗡嗡嗡。”

本有着射箭的肌肉记忆在,又被阵前两箭带走两条人命,建立起威望的亲卫一号一喊。

顿时,炮灰群中响起连绵不绝的弓弦声,射出的箭矢如同瓢泼大雨,啪啦啪啦地打在木桩阵后的汉军士卒身上。

“咚咚咚。”

前排那百余盾士只觉举起的盾牌重如千钧,握住盾牌的手痛如针扎。

虽然骨箭穿不透铁皮盾牌,那点反作用力也震不断持盾的手。

但所谓积少成多,集腋成裘,一只骨箭只是震得手一麻,可一千只,一万只呢?

下方的一千炮灰射一轮就是一千只箭,十轮就是一万只,而持盾的只有一百人,平均一人要承担一百次箭矢敲击。

铁包皮的盾牌或许还能坚持,可人是绝对受不了的。

当然,这种特殊情况也只会发生在人数悬殊的战场上。

如果敌我人数差不多,一人平均才不过十只箭,盾手可能只是一麻,而射手却是耗费了大半气力,怎么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快松开盾牌,换人!”

意识到这一点,陈步乐蒙地举起自己的盾牌顶在举起的盾牌下方,这才替下了那位手快要被震断的盾手。

其他躲在盾牌遮护下的大戟士也有样学样,接替了那些岌岌可危的盾手,拿起盾牌充当起了遮护。

“啊,噗噗。”

即使如此,盾阵中还是时不时地响起惨叫,或是因为配合不当,或是因为盾牌被射穿,一名名步卒失去了遮护,被乱箭射成刺猬。

有着盾牌遮护的步卒都是如此,陈步乐不敢去想那些只穿着双层甲,暴露在箭雨中的归义胡们的下场。

“咚咚咚,咚。”

十轮过后,炮灰手头的箭矢倾斜一空,瓢泼箭雨骤然停歇。

“哈哈,原来汉人也会被箭矢射得不敢抬头,当缩头乌龟啊。”

炮灰们虽然拉弓拉到手软,但脸上却浮现出了不正常的潮红。

都不需要精锐号召,这群炮不,有这么高的士气,这已经不是送死的炮灰,而是正常的士卒了。

匈奴士卒们抖着发软的手抽出兵刃,呐喊着冲向还在一片狼藉的汉军防线:

“冲啊,为了伟大的撑犁孤涂!”

“啪,快撤掉盾牌,敌人冲上来了。”

感受着颤抖的地面,听着乱糟糟的呐喊,意识到敌人发起了冲锋,不顾还有可能存在的射手,陈步乐推掉最外面那层插满箭矢的盾牌,提着里面那层没怎么插箭矢的盾牌和,大声呼喝:

“准备应战!”

“咚。”

提盾挡住一只飞来的箭矢,陈步乐看了一眼已经冲到二十步内的匈奴人,扭头朝着身侧举盾的韩延年喊道:

“延年,你去看看那群归义胡,看看他们死没死光?”

“没死光的话,他们不是说自己长了一颗汉儿心吗?那就把他们拉过来和匈奴人拼命。”

“是。”

把盾牌交给身后的盾手,让盾手左手持盾,韩延年躬着腰穿过准备接敌的步卒,离开了盾阵,前往侧后方的小坡上收拢归义胡。

“……”

被穿行的步卒们倒也没说什么“临阵脱逃”的怪话。

一来,归义胡就是归韩延年统领,合该他去收拢。

而且,归义胡如果真的被收拢起来,不说转败为胜,起码能用箭矢掩护大家撤退。

毕竟,匈奴不似汉军财大气粗,能扔完一个盾牌再掏出来一个使,他们的盾牌就一个,还被他们在冲锋前扔掉了,现在手头只有刀铤和弓失。

二来嘛……

即便士卒们更倾心身先士卒的将率,但遇到危险,当官的先撤,大头兵殿后,这也是目前十分普遍,也被人所接受的理念。

“俺们一群泥腿子总不能非要拉着官老爷一起死吧?”

“这,这不是造反吗?”

“架戟!”

一声怒吼让步卒们回过神来,哐当哐当,一柄柄丈余的长戟被架在大盾上。

虽然有些匆忙,有些,但寒光闪闪的钢铁防线再度成型。

“矮身撞盾牌!”

一边是身穿皮袄,手持粗陋兵刃,神情却极为狰狞,狂热呐喊,人数占优的匈奴士卒。

“向前挺戟!”

一边是人人披甲,手持大盾长戟,神情凝重,严阵以待,人数不足什一的汉军步卒。

好似湍流而下的飞瀑,一攻一守,双方凶猛地撞在一起。

“噗嗤,噗嗤,噗嗤。”

一连串的利器刺入肉体的噗嗤声响起。

长戟毒龙般探出,锋利的戟尖轻松刺穿半点防御力都没有的皮袄,深深地捅进皮袄下的肉体。

“啊,哐当。”

匈奴士卒的那张狂热的面孔顿时疼得扭曲起来,刀铤落地,丧失了战斗能力。

“咣,抽戟。”

猛地向前抬盾,把一个因身材矮小而躲过一劫的匈奴士卒撞翻,陈步乐继续大吼。

“嘶拉,嘶拉。”

横叉抵着身体,在带出一捧鲜血的同时,戟尖被顺滑抽出。

“扑通,扑通。”

随着长戟抽出,失去支撑的尸体向前摔倒,盾阵前出现了一层矮矮的尸墙。

看着那泛着血光的戟尖,匈奴士卒冲击的趋势为之一顿。

“青铜铤呢?拿青铜铤的快来,对面用的是长物什,俺们拿刀的打不到。”

“扔石索的呢?拉不开弓,总能拿的起石索吧。”

匈奴士卒心中一凌,矮着身继续上前,同时也大声叫嚷,呼唤长武器和投掷武器支援。

“哎,这有个没抽出来的,大家快冲这个啊。”

“俺这也也有,快来,快来。”

“屯长,卡住了,抽不出来。”

这几个卡住的倒霉蛋看着身旁的同伴顺利抽出长戟,威逼着匈奴士卒不敢上前,而自己面前的匈奴士卒却步步紧逼,不由焦急地大喊。

“抽不出来的直接扔掉,拿刀剑应敌,不要乱阵型。”

回复了倒霉蛋们一句,陈步乐就继续吼着下令:

“向前铤戟!”

“噗嗤,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音再度响起,又是一批匈奴士卒被刺中,伴随着巨量的疼痛和失血,不得不丢掉了性命,退出了战斗。

虽说长戟已经不是一次探出了,敌人有了防备,知道躲闪和格挡,但人的目标还是太大,刺中的难度太小,而戟尖的目标却是太小,格挡/闪躲的难度太大。

再加上,和第一次刺击相比,双方的距离在拉进。

“扑通,扑通。”

是以,除了少数匈奴士卒展现出了灵活的躲闪能力,大多数的匈奴士卒还是一脸不甘地捂着伤处倒了下去。

“杀啊,为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的子民报仇!”

不过,随着这批人倒地,匈奴士卒的攻势不仅没有被挫伤,反而大大增强了作战意识,冲在最前方的那批匈奴士卒高呼着“报仇”,朝着汉军步卒扑了上去。

一方面,双方的距离终于拉到了比长戟要短上一截的青铜刀铤能攻击到的程度了,不再是单方面的挨打,士气自然会上升。

另一方面,就是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了。

因为匈奴的习俗是,为战死者收尸的人,会获得死者生前的一切财富。

……

[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匈奴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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