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玄骨

顺魔将军府,百宝正在睡觉,江白忽然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一把把他摇醒后,问:“听说皇帝命人拿了金剑去缉拿太子?真的假的?”

她瞪着一双大眼,表情紧张得不像平时。

百宝内心郁闷,这种睡梦中被人扰醒的感觉真不好。也不知这厮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在这种时候来打扰他。

他坐起身,学着江湖郎中的样子掐着手指,道:“那我掐指一算……没错,真的。”

“不可能,你怎会知道?”江白又瞪着眼睛说,显然不满百宝敷衍的态度。

“你知道我不知道你还问?”百宝白了她一眼。

江白愣了一下,觉得自己或许才是没睡醒的那个。她拍了拍脑袋,说道:“算了,我的错。只是真没想到居然要到出动金剑的地步,太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百宝其实没骗江白,他是知道出动金剑令一事的,因为皇帝下令的时候,他正在现场,躲在群臣的后面。他这几天一直都有去早朝,但因为太早了,直到回来时,那睡懒觉的江白和白晨都还未起床,更不知道他有出去过。他方才就是在回来后特意补觉的,没想到刚睡下不久就被江白扒窝。

“出动金剑如何?”他问。他知道下了金剑令,但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金剑令一般只对皇族出示,是最高等级的召回,而且必是重罪。”江白简单地回答。她的表情看起来不太自然,似乎是在思考中抽出空挡来回答了百宝,而所思考的问题甚至逼得她咬起了指甲。

“他虐待百姓。”这时有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白晨的身形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真是活该,你说会不会被打入天牢?这就有趣了。”白晨笑了笑,与江白不同,他却是显得惬意。

百宝低头,想着这一定是勾玉搞事,沐王府接连遭遇重创,太子又在外遭遇重罪。盟渊的事不过是一个插曲,公输右和勾玉的计划一直都是按步骤推进着的。

如果按正常的步骤的话,那么下一个就是……皇帝!

百宝骤然惊出一身汗,眼珠一转,抬头对江白说:“太子不测,你是否应该去看看公输丹?”

江白从思考中恢复出来,撇了撇嘴,白眼道:“没事我看她干嘛,我跟她又没关系。”

谁知进来的白晨立马说:“这次我站百宝,人家新婚还没两天就丈夫外出,然后就要被打入天牢了,说不定以后都要守活寡了怎么办?你怎么能这么冷血,不关心一下别人。”

江白是真想把这两人都毒哑算了,尤其是那个不懂看眼色的白晨!

“好好好,我去,我去总行了吧。”江白只好敷衍着说。

“太子在寒单城确实犯下重罪。但陛下出动金剑令,不是因为太子犯下的重罪,只是因为太子的行为。”

又有声音从门外传来,没过多久,沐雪非的身影出现了。

百宝心想自己真遭罪,小小的卧室一大早这么多人。

“行为?抗旨不遵?”江白猜测。

“不止,甚至可以说整个焚烧神殿的行为都让陛下感到不安。”沐雪非从门外进来,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不会连陛下都是天神教徒吧?”白晨有些吃惊地说。

沐雪非盯着他看了好久,以确认这家伙不是故意来找茬的。直到江白在白晨身后用手势作出“这家伙是个有臆想症的疯子”后,她才收回目光。

“我这里所说的行为,是基于太子的所做所为与年轻的陛下太像了。我父亲曾多次跟我提起过年轻时的陛下是怎样的人,真卿先生,南横伯伯都说过,如今的太子殿下,和当年的广王,简直就是一个人。”

“子随父,当父亲的不应该高兴么?”白晨有点不解。

“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年的陛下,是靠弑君上位的。”沐雪非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

房内的其他三人同时打了个寒噤。

“当年陛下能做到的事,难道他不担心太子殿下也能办到么?尤其是太子还手握着大军。”沐雪非低声道。

“原来他是担心黑铁军会被彻底夺取,才不许你出城。”百宝似乎想明白了这一点。

沐雪非皱了皱眉,对此不予置否。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陛下当初为何会允许太子领军呢?”白晨还是不能理解。

“谁让他在盟渊输得这么惨呢?他肯定知道公输家族的子弟正陈兵在北谷关外,所以现在成了惊弓之鸟,连太子也开始担心了呗。”江白俏皮地挖苦道。

百宝深感江白说的合理。皇帝敖谈一直是对权欲有着近乎执念的人,这极大地塑造了他的性格,使之变成一个固执又古怪的人。久病多年让他锋芒逐渐褪去,在盟渊的失败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虚弱,但却并不甘心,于是那股属于权力的欲念再次作怪,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强势的君王。

可是,时代早就不是那个时代了。

“郡主,你怎么过来了?”百宝突然想到,郡主的到来很是突然,而且也不像特意来跟他们闲聊的。

其他两人反应过来后才想起郡主的到来很是突兀,不禁同时望向门边的沐雪非。

沐雪非此时挂起淡笑,以轻松的口吻笑道:“连珠合璧重光来,天策暂转勾陈开。哪个人才想出来的口号?”

屋内另外三人脸色巨变。

过了一会儿,才由百宝吞吞吐吐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陛下要对付公输右,暗中任命了天策组织,首领就是百宝。”沐雪非说得轻轻松松,在他们面前把这个本该属于机密的秘密简单地抖了出来。

江白觉得这个保密真是蠢到家了。

“不要那么紧张。”沐雪非摊了摊手,“陛下任命我担任你们天策与陛下之间的联络人,仅此而已。”

三人大松一口气,闹了半天,原来是一伙人。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沐雪非不是皇帝派来的,也不用担心她会泄密,因为沐王府和皇家本来就立场一致。

“你们还没有告诉我,是哪个人才想出来的口号?”沐雪非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虽然三人不理解沐雪非纠结在“口号”这种小事情上,但觉得新官上任,随便找点东西撒野似乎是很正常的事。

白晨只好承认那两句话出自他的手笔。准确的说,是借用了别人的名句。

于是新官上任的天策联络人便发布了第一个建议,就是把口号什么的都给撤了。天策是秘密组织,最好是把能暴露的元素都尽量减少,而不是为了打出名声。因而口号、名字甚至有关的一切都可以删除,只需要知道任务和结果就够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追问。

百宝总算感觉到了这个任务带来的严肃感,跟带兵打仗是全然不同的方向。

接下来,沐雪非便向他们发布了皇帝发下的第一个任务。

“我们人员都还没有开始遴选呢?”江白赶紧抗议。

但沐雪非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这个任务不需要太多人,有你们足够了。”

虽然她这么说,但百宝还是感觉到事情不会简单。而江白则是有种被利用了的感觉,顿时感到不爽,目光一瞟,发现在白晨正在摩拳擦掌……

她听百宝说过,白晨本来的目标就是要建功立业的,可惜时运不济,现在只能跟着百宝身边作个副手。

这家伙正在不合时宜地燃起斗志。

“什么任务?”百宝还是保持了冷静。

沐雪非踱步进来,在茶桌前停步,伸手去摸上面摆放整齐的茶杯。

百宝刚要开口提醒她,这些茶杯很久没洗了,茶水也几乎没换。

但沐雪非停手,她低声道:“前日有一艘商船借助曲江进入城东,按照我在漕帮找到的暗账,显示这是由漕帮负责运送茶叶的一艘货船。但漕帮只是提供服务,货船的真正主人是公输钱庄。”

百宝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知道地方帮派的暗账是通常不给外人看的,郡主能看到暗账,那就意味着……

“你对漕帮动手了?”他语气有点急切。

“只是把范家人关了起来,底下的运作并没有影响。”沐雪非轻描淡写地回答。

百宝估计范胖子此刻也成了阶下囚,尽管他很可能只是一个执行任务的倒霉蛋,但做了就是做了,也算是罪有应得。

“哦。”他轻声说,周围的人甚至都没听清他在说话。

“你怀疑货船上的东西不干净?”江白挑了挑眉,一下抓住重点。

沐雪非点点头,缓声道:“我详细比对了市舶司与漕帮的暗账,发现漕帮的记录里面除了寻常的茶叶外,还多出了一种名为玄骨的东西。范家人说是一种茶叶,是公输家族告诉他们的,而他们也不会过多去询问客人的东西。但我不相信它是一种茶叶,且不说市面上从未有过名为玄骨的茶种,单从运量上,记录的玄骨不足半两,明显不是为了售卖,特意躲开市舶司的记录,就证明了它的不凡。”

“半两的东西也有人记录啊……”白晨吐槽。这么一点东西带在身上,外人很难察觉,何必要记录下来自讨苦吃呢。

“漕帮人谨慎,怕误了事,记录务必详细。更何况,他们的暗账本来就不是公开的。”郡主耸耸肩。

“那还不好说,有了漕帮的罪证,你们光明正大上船去搜好了。前日来的商船,按照我对市舶司的理解,即便是清点完了货物,至少也要三天才轮到他们卸货,而且船员也不准离开船上。说不准东西还来不及转移。”江白斜着眼睛看她。

“事实上……市舶司已经搜过了,一无所获。”郡主眼色沉如水。

“那就是转移了呗,这么一点东西,一旦转移了,就很难再找出来。你找我们也没用。”江白开始觉得有些无理取闹了。

“天策的存在,不是为了找东西的。”沐雪非忽然正色道。

那边白晨原本还在思考着这个任务是要找到玄骨,有了罪证后直接定罪公输家族,然后抄家,风风火火的一系列动作。忽然听到郡主的一句话,整个人一下就清醒了。

公输家族怎么会留下明显的罪证,即便真的找到了玄骨,也难说那东西就是罪证。单靠漕帮的记录还抄不了公输家族的家。

但如果玄骨不是罪证,那它是什么?

“我们要做到的,不是找到玄骨,而是要弄清楚玄骨被用来做什么。”他认真地说。

难得认真的他,准确地说明了沐雪非的来意。

“没错,这就是你们这次任务。”沐雪非面无表情,“弄清楚玄骨的真实目的,然后阻止它的发生。”

这还不如找东西呢……百宝一阵头疼。

沐雪非继续说:“天策拥有的权力是在暗处行动的权力,所谓暗处,即是超越一切明法的权力。东西虽然被转移了,但运送东西的人还在船上……”

除了百宝,屋内的另外两人一阵毛骨悚然。

“从他们口中套话的话,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百宝点点头,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唯一的问题是,这样做不会打草惊蛇吗?”

“打草惊蛇?”郡主冷笑,“盟渊之后,早就不存在了。”

“万一他们不说,我们要杀人吗?”白晨瞪圆了眼睛,看起来很紧张。

“这是天策的权力。”郡主淡淡地回答。

此刻他们终于意识到皇帝陛下交给他们的权力有多大。随意处置人命的权力,让人觉得自己是个屠夫,不禁有些栗然。

“我,我不去了。”江白突然缩到床边。

沐雪非表情平静,淡然道:“任务我已经交给你们,最好的行动时间就在今夜,因为明日商船上的人就会被准许离开。至于这个任务要如何完成,那是你们考虑的事。无论是去还是不去,陛下只需要结果。”

说罢她直接转身离去,只留下屋内心情复杂的三人。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见缩在床边的江白没有出来的迹象,白晨拍了拍胸膛说:“你们不用担心,这个任务,我自己去就行了。不就是抓人审问嘛,又不是没做过。”

他想起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把青州城里的富家公子吊起来的场景。

“我跟你一起去吧。”百宝想了想,说。

“你们真的要去?”床边的江白斜出视线看向白晨。

“当然。”白晨再次拍拍胸膛,“这可是个机会,如能完成任务,一定能得到陛下赏识。”

江白皱了皱眉,知道白晨又想起了他的那个大将军的梦想。

“你们如果确定要去,那我只能先帮你们去市舶司把船上的人员名单弄来。玄骨这种东西不一定是漕帮的人运送的,可能里面有公输家族的人。”江白眼珠转个转,“我最多帮你们到这个地步。”

百宝觉得江白说得有道理,如果乌骨真的是重要货物,那么必然会有公输家族的人全程护送,以免出现意外。

那个公输家族的人才是他们要找的。

“而且,负责转运的人不知道货物的用途是很正常的,你们要想办法找到乌骨的交接人,那样应该会获得更多的信息。”江白继续说。尽管她看起来有些紧张,但还是细心地给另外两人分析。

“江白,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吧?”百宝发出了白晨不敢发的请求。作为一个小偷,五年的江湖人,江白的鬼点子有时候确实有用。

“不,我不去,我有别的事要做。”江白的眼神不太自然,说完直接溜了出去,没给他们继续发问的机会。

百宝不知道江白为何突然反常,但今夜的商船一道是不可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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