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具。
“吃早餐没?”
张哥嘴里塞着面包,递来一片。
“吃过了。”
东仔摇摇头。
三人站在小区外,旁边停着殡葬面包车。
天刚亮,没有太阳。
四肢冷的没有知觉,没穿毛衣的东仔抬头看去,好像老天也冻的面无表情。
永远是灰蒙蒙一片。
突然风吹来,吹的耳朵刺疼。
“这他妈人呢?”
站在原地打抖擞的陈哥忍不住道。
他们出家庭单时,碰巧遇到也要出门的东仔。
他们在楼下等洽谈经理。
那人来了,几人带上红色棺材坐上小区电梯。
楼里没风,有些安静和暖意。
八楼里,那户人家的大门开着。
准备干活了。
“老人家呢?”
确定完套餐,张哥问。
“这边,这边。”
这是个妇人,衣着得体,看起来五十多岁。
她带两人走进卧室。
许久没做单的东仔刚踏进门一步。
死人味。
那整个房间都是死人才会散发的味道。
浓郁,但不刺鼻。
东仔看去。
眼前的尸体就躺在床上。
盖上了厚实的被子,身下塞了电热毯。
她死了。
满头花白,老年斑都变淡了。
一个死人躺在那,散发刚死才会有的味道。
“麻烦你们了,有什么需要,缺什么东西跟我说就好了。”
妇人在门口连连鞠躬道。
“好的,好的。”
东仔穿上防护服对她低了下身。
老人家,女性,九十二岁。
皮肤褶皱多,气味大,右脚弯曲。
东仔绑上三官带时,遗体的右腿还是歪着,样子看起来像坡脚。
“早上还不会这样。”
询问后,妇人对他说。
老人家刚离世一个小时不到,她说刚刚还活着时候,老人家脚还是直的。
逝者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那两个儿子看起来更加年迈,什么都没说也没做,只是坐在客厅静静抽烟。
二女儿还在路上。
逝者住在大女儿家,女婿是承办人。
“谢谢,谢谢。”
妇人忙前忙后,跟洽谈经理说着手续,不时回来看看母亲。
等张哥东仔做完入殓。
“谢谢,真辛苦你们了。”
妇人拿出了红包。
几人还没动,不远处那个经理对他们眨了下眼。
“辛苦了辛苦了,谢谢谢谢。”
妇人看他们不动,把红包塞进两人怀里。
“收下吧。”
张哥对他说。
东仔看着妇人的模样,接过了红包。
等入棺下了楼,几人在电梯里。
张哥把多出来的红包丢给陈哥。
“你怎么回事,连顺序都弄错了?”
张哥对东仔问。
“这几天精神不太好。”
东仔脑袋麻麻的回答道。
他就没想着出单,是被陈哥拉着来的。
“那也不至于这样啊,你之前都不会这样。”
张哥恼怒道。
做单到一半,东仔连后背都没擦就要给遗体穿袜。
“下次别再犯这种错误了。”
张哥吸口气对他吐出一句。
“哎,人家还是实习生嘛。”
陈哥安慰道,打开了红包。
里面包着一张红色钞票。
“诶哟,还挺够意思。”
陈哥看了眼,把钱塞进口袋。
东仔跟着被送回太平间。
他都有段时间没来了。
再过一周又要换回省立。
他不想去,打电话给老女人。
说还没去过市一,老女人不肯直接挂断了电话。
“吴哥。”
办公室里,东仔想了想。
“你们闻不闻的到,就是出单时候,那股死人味,尤其是刚死的老人。”
东仔说。
“有啊,死人怎么可能没味道,都闻得到的。也不是说只有老人会有,只要刚死的都有。”
“尤其是那种封闭空间,那种小房间里的,都很明显的。”
吴哥回答。
他说是人死了,脏腑开始自溶,味道会从鼻腔和肛门飘散出来。
那味道一直有,直到被更浓烈的腐烂气味盖住。
准备下班了。
东仔都没想打卡。
刚好有具遗体要出殡了。
他看着经理对家属点头示意。
那站在一旁的家属连忙走前。
对殡仪馆来接体的师傅,塞了几个红包和几条香烟。
“不是说严禁收红利的么?”
东仔对陈哥问。
“那是我们,他们又不跟我们一样。他这接体的还算少啦。”
陈哥坐上电动车告诉他。
“里面搞火化的那些人,专门拿个大框的塑料桶来放烟,别说一天,一下午就放满了。”
东仔听完。
脑袋浑浑噩噩。
福州的冬天好冷。
没有早上夜晚是高于十度。
他走在路上。
走过陆陆续续,许多人身边。
医院门口有个大爷坐在那乞讨。
穿着单薄的长袖,眼前有个破碗。
许多人绕过。
东仔看着他。
想到刚刚做的那单。
同样是老人,有子女照顾尽孝,死在温暖的床上。
他就坐在那,寒冷里卑哀的像蚂蚁。
“大爷,给您拜个早年。”
东仔拿出没开封的红包,双手规矩的放在碗里。
老人诧异的抬头看向他,微笑着点头回应。
东仔满心阴翳。
他回到宿舍。
寒冷的天里,脱去衣物的身体起满了鸡皮疙瘩。
用那刚触碰过死人的手抚摸皮肤。
赤裸的站在镜子面前。
麻木回想着。
他才知道。
大多数人脱去衣服,是很丑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