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五十一具。

“吃早餐没?”

张哥嘴里塞着面包,递来一片。

“吃过了。”

东仔摇摇头。

三人站在小区外,旁边停着殡葬面包车。

天刚亮,没有太阳。

四肢冷的没有知觉,没穿毛衣的东仔抬头看去,好像老天也冻的面无表情。

永远是灰蒙蒙一片。

突然风吹来,吹的耳朵刺疼。

“这他妈人呢?”

站在原地打抖擞的陈哥忍不住道。

他们出家庭单时,碰巧遇到也要出门的东仔。

他们在楼下等洽谈经理。

那人来了,几人带上红色棺材坐上小区电梯。

楼里没风,有些安静和暖意。

八楼里,那户人家的大门开着。

准备干活了。

“老人家呢?”

确定完套餐,张哥问。

“这边,这边。”

这是个妇人,衣着得体,看起来五十多岁。

她带两人走进卧室。

许久没做单的东仔刚踏进门一步。

死人味。

那整个房间都是死人才会散发的味道。

浓郁,但不刺鼻。

东仔看去。

眼前的尸体就躺在床上。

盖上了厚实的被子,身下塞了电热毯。

她死了。

满头花白,老年斑都变淡了。

一个死人躺在那,散发刚死才会有的味道。

“麻烦你们了,有什么需要,缺什么东西跟我说就好了。”

妇人在门口连连鞠躬道。

“好的,好的。”

东仔穿上防护服对她低了下身。

老人家,女性,九十二岁。

皮肤褶皱多,气味大,右脚弯曲。

东仔绑上三官带时,遗体的右腿还是歪着,样子看起来像坡脚。

“早上还不会这样。”

询问后,妇人对他说。

老人家刚离世一个小时不到,她说刚刚还活着时候,老人家脚还是直的。

逝者有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那两个儿子看起来更加年迈,什么都没说也没做,只是坐在客厅静静抽烟。

二女儿还在路上。

逝者住在大女儿家,女婿是承办人。

“谢谢,谢谢。”

妇人忙前忙后,跟洽谈经理说着手续,不时回来看看母亲。

等张哥东仔做完入殓。

“谢谢,真辛苦你们了。”

妇人拿出了红包。

几人还没动,不远处那个经理对他们眨了下眼。

“辛苦了辛苦了,谢谢谢谢。”

妇人看他们不动,把红包塞进两人怀里。

“收下吧。”

张哥对他说。

东仔看着妇人的模样,接过了红包。

等入棺下了楼,几人在电梯里。

张哥把多出来的红包丢给陈哥。

“你怎么回事,连顺序都弄错了?”

张哥对东仔问。

“这几天精神不太好。”

东仔脑袋麻麻的回答道。

他就没想着出单,是被陈哥拉着来的。

“那也不至于这样啊,你之前都不会这样。”

张哥恼怒道。

做单到一半,东仔连后背都没擦就要给遗体穿袜。

“下次别再犯这种错误了。”

张哥吸口气对他吐出一句。

“哎,人家还是实习生嘛。”

陈哥安慰道,打开了红包。

里面包着一张红色钞票。

“诶哟,还挺够意思。”

陈哥看了眼,把钱塞进口袋。

东仔跟着被送回太平间。

他都有段时间没来了。

再过一周又要换回省立。

他不想去,打电话给老女人。

说还没去过市一,老女人不肯直接挂断了电话。

“吴哥。”

办公室里,东仔想了想。

“你们闻不闻的到,就是出单时候,那股死人味,尤其是刚死的老人。”

东仔说。

“有啊,死人怎么可能没味道,都闻得到的。也不是说只有老人会有,只要刚死的都有。”

“尤其是那种封闭空间,那种小房间里的,都很明显的。”

吴哥回答。

他说是人死了,脏腑开始自溶,味道会从鼻腔和肛门飘散出来。

那味道一直有,直到被更浓烈的腐烂气味盖住。

准备下班了。

东仔都没想打卡。

刚好有具遗体要出殡了。

他看着经理对家属点头示意。

那站在一旁的家属连忙走前。

对殡仪馆来接体的师傅,塞了几个红包和几条香烟。

“不是说严禁收红利的么?”

东仔对陈哥问。

“那是我们,他们又不跟我们一样。他这接体的还算少啦。”

陈哥坐上电动车告诉他。

“里面搞火化的那些人,专门拿个大框的塑料桶来放烟,别说一天,一下午就放满了。”

东仔听完。

脑袋浑浑噩噩。

福州的冬天好冷。

没有早上夜晚是高于十度。

他走在路上。

走过陆陆续续,许多人身边。

医院门口有个大爷坐在那乞讨。

穿着单薄的长袖,眼前有个破碗。

许多人绕过。

东仔看着他。

想到刚刚做的那单。

同样是老人,有子女照顾尽孝,死在温暖的床上。

他就坐在那,寒冷里卑哀的像蚂蚁。

“大爷,给您拜个早年。”

东仔拿出没开封的红包,双手规矩的放在碗里。

老人诧异的抬头看向他,微笑着点头回应。

东仔满心阴翳。

他回到宿舍。

寒冷的天里,脱去衣物的身体起满了鸡皮疙瘩。

用那刚触碰过死人的手抚摸皮肤。

赤裸的站在镜子面前。

麻木回想着。

他才知道。

大多数人脱去衣服,是很丑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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