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章 我看好你

距离初赛还有10天,董风把朗诵队的练习加到每周五次。

刘诺分析说,朗诵大赛是“凤凰于飞”的新项目,各学院的起点接近;而且三个项目中,曲艺大赛需要依靠个别顶尖人才,轻工没有;合唱是大军团作战,工科生的平均音乐素养明显不占优势;反而朗诵这边是一支精锐小队,只要下足功夫就有望突围。

朗诵队最终阵容有8个人,董风、刘诺都亲自上阵,大二的成员还有组织部的部长金安奇。大一的五人都是学院新生朗诵比赛中选出来的,分别是张远、孟芝琳、徐珂、周磊和陈葆婷。四男四女配成对,张远的搭档是孟芝琳,然后董风和刘诺一组,金安奇和徐珂一组,周磊和陈葆婷一组——这两位是同班同学,在新生辩论赛里也是搭档。

张远平常讲话有明显的老家口音,新生朗诵比赛时,主评委董风根本不看好他。但可能正是因为期望够低,当张远字正腔圆地诵读“大江东去”,董风竟没忍住带头鼓起掌来,当场决定把他收入朗诵队中。

相比之下,刘诺倒像是走后门进来的,当初第一次排练时,他就因为总把“力量”念成“腻酿”而被单独特训了十五分钟。

加训的第二天,张远一下课就直接来了学院活动室,发现董风、刘诺和金安奇正在讨论着什么事,神色都很严峻。董风眉头皱得最厉害,可能会在过于白皙的皮肤上勒出印子来。

“老大,什么事啊?”张远移到金安奇身边,拉着他半转过身子,问道。

“参赛诗歌的问题,在考虑要不要换。”金安奇说。他是张远在学生会的顶头上司,工作能力公认很强,性格也好,深得部门干事们拥戴。

“啊?我们可都背熟了,为什么换?”

“原创诗歌有加分,但难度大,本来觉得不会有多少学院采取。”刘诺代替金安奇回答了张远,“可是侦查了一圈,发现好多学院都用的原创。”

“其中包括材料学院和药学院。”董风指出了问题的关键,材料学院和药学院是预定的主要对手。朗诵比赛里,如果输给文科学院没问题,但势必要与同属工科、文体方面长期与轻工势均力敌的材料学院一决高下;另外,药学院也是长期对标的老对手。

“那我们也要出原创诗歌?”张远问。

“时间紧迫,写出来还要重新练,不如练好现在这个。”金安奇倾向于稳健处理,组织部一贯风格如此。但项目是文艺部的,文艺部的部长是冒险家,她说:“不,我们肯定要上原创,问题是怎么尽快搞出来。”

“其实,问题是谁来写。”

刘诺向来与董风一条心,但发现关键问题难以解决,帅脸上尽是阴霾,显得气质更加忧郁。董风站起身来拉拉他衣袖,似乎有点讨好的意思,说:

“我来写嘛,你知道的,我语文很好的。”

“不行!你时间已经排满了,怎么写?!又想进医院么?”

“不会的,写个诗而已,老娘三下五除二……”

就没见过董风会被人盯得气短收声,刘诺的怒气凝视太强大了。朗诵队的其他成员很快到齐,听了情况介绍,均是一筹莫展。金安奇再次建议维持现有诗歌不变,周磊、陈葆婷表示赞同,徐珂也默默点头。孟芝琳这时提出了她的想法:

“让张远来写怎么样?”

“嗯?你行么?”董风抬起头,看着张远。

“晚会的时候,大一几个节目的介绍都是他写的,老大不是也说写得不错么?新生辩论赛你们没看他们班的比赛,立论词也是他给改的,那气势……”

众人的目光都聚在孟芝琳身上,显然包含“你怎么那么清楚”的潜台词,把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张远叹一口气,做了决定:

“我试试吧,就限明天拿个初稿,交给董学姐斧正。”

“我觉得挺好。”刘诺第一个同意。

“行,试一试吧,张远确实也是我们部首席写手了。”

持有不换诗意见的金安奇也表示赞成。

“那今天就不练了,你马上回去写,明天早上联系。”

董风以严肃的表情明确把任务交给张远,但到了分别的路口,又拿出活泼可亲的神采,对张远的背影喊:“加油啊!明早见!”张远转身答了个礼,又见董风用力挥手:

“可别辜负我家芝琳宝贝的信任~!”

张远也察觉到了孟芝琳对自己的关注,但不倾向于多想,摆出一副无辜笑脸,看着孟芝琳追着董风喊打。正好走在身旁的周磊拍拍张远,说“把握机会啊兄弟。”张远跟他同路回宿舍,扯出其他话题聊了一路。到了楼下临别时,周磊说:

“要请你们给我们报仇了,食品三班气势很强,要注意哈。”

“噢?你们竟然输了?”张远作为领队,立刻反应过来说的是辩论赛。

“嗯,昨晚打的,不适应他们的打法,打得有点崩。”

“他们是什么打法?”

“算一种一力降十巧吧,他们四个男生气势都很足,场面上压得人心虚。”

“胜败乃兵家常事,等我班给你们报仇!”

回到寝室,摆开纸笔,张远想到明芷,从小她语文就很好。小学语文出现作文题后,张远再也没考出过100分的语文,然后在学校的满分作文展上,他第一次看到了明芷这个名字。那可是“全校”满分作文展呐,却几乎成了她的满分语文试卷“个人展”。张远内心大受震撼,怔怔地看着满墙的100分,感叹道: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子啊!”

匆匆经过小张远身旁的脚步突然停下:

“喏,就是这样的啊~”

圆脸的小女孩有两条彩色胶圈扎成的辫子,白粉粉的脸蛋上,既有天真的骄傲,也有天然的羞涩,在晨光里突然降临。她用一只粉雕玉琢的小手指着自己,用闪着光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小男孩。上课铃声就在这时响起,与小男孩脑海中的嗡嗡声连成一片。

罚站的时候,小女孩哭了。粉色的小书包则到了小男孩的身上。

小男孩说:“赖哭猫。”

小女孩说:“都怪你。”

从那个时候起,张远对语文有了兴趣。

“他说要查些资料,一个人到图书馆去了。”

“这都几点了,不见回来。”

“快了吧,这会儿图书馆要关门了。”

“回来了回来了。”

室友们正要怀疑有人失踪时,一脸木然的张远推开门进来,口中还在念念有词:“归海的波涛,波涛,还是波澜吧……”发现室友们都盯着自己,叹了口气:

“哎,我去冲个冷水澡吧。”

“别感冒了哟,还是有点凉的。”金哲永说。

张远顶着黑眼圈和一头乱发,把刚打印出来的诗稿递给董风,董风一页页逐行看着,脸上基本没有表情。几分钟的静默阅览后,她把几页纸递给刘诺,后者重复了一遍她的操作,然后递给自称恰好路过的孟芝琳。

小孟的表情就生动多了,不时还轻轻念上两句。看得倒比董刘两人要快,阅毕最后一页,抬头看看面前的几个人,用十分肯定又带着征询的口吻说:

“我觉得,就用这个吧!?”

刘诺笑得颇为暧昧,并不表态,显然要以董风马首是瞻。而董风没有进一步的表情,只是把自己的饭卡递给张远,说:“帮我去刷碗面,二两。”

张远乖乖去了,等面时回头去望几人,觉得他们可能是在对台词,看怎么跟自己说。董风到底是觉得好,还是不好?心里真的没了底。

面端回来了,董风问:“你一般加不加辣椒酱?”

“额,加一点点?”

这位就往碗里加了一点点,“葱花呢?”

“我一般不加葱花。”

“好,吃吧,姐姐请你的。”

“哈?”

“哈什么哈,吃完赶紧回去改稿,再给你一天时间。”

“哈?”

“稿子出来就剩8天,得天天练了。”

最后这句是对刘诺说的。

“嗯,我通知其他人。”

孟芝琳想要个更明确的说法,问:

“所以,决定用张远的诗了?”

“嗯,但是还要改改。”董风向小孟点头肯定,此时已带了笑容,然后转头对张远说:“放开了改,只管往霸气的改!我看好你!”然后想想又拿过那份稿子来,拆开成几页纸,自己留下两张,其余递给张远。

“这两页我来改,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能和学姐并肩作战,求之不得~”

“哈~夸一下就翘尾巴。”

张远又泡了一上午图书馆,中午跑回来和王涵君吃了个饭,又给晚餐备了点饼干。涵君发现他一脸疲惫,吃完饭就说还有事,推着张远回去休息。张远应承着回了寝室,打了个转又奔图书馆去了。

改还是比写要容易,按照董风的要求,张远试着换上各种更宏大的意象、更夸张的形容,反复对比,把诗文的情绪也提得更加激昂。一天的时间在字斟句酌间很快过去。

第二天一早,董风电话把张远叫到食堂的老地方——角落里经常被她霸占的一张桌子,开始整合两边修改后的稿件。张远第一次见她戴眼镜,不禁问她:

“咦,你近视么?”

“100多度,平常不戴。”

“你戴眼镜显得还挺斯文。”

“那是,不知道多少人说这样更可爱。”

“倒也、都是些诚实的人。”

“我谢谢你哈,别说话了,没事买个喝的去。”

张远静静地在一旁等着董风改完,扭开绿茶盖子递到她手里,接过整合后的稿子来看。底稿还是自己的底稿,意象也大多没动,但自己留有疑虑的关节大多已被打通。主要由她来修改的那两个部分,气势,不,该说是气焰,更是非常嚣张。

她推一推眼镜,问:“怎么样?”

“强,实在是强!”活动室里,金安奇拿到稿子,从头念了一遍,现场表演了一回变脸,把对天天练习的愠怒变成了计日程功的昂扬斗志。轻工朗诵小队,开始赛前八天的高强度集训。

“咳,不用每一遍都出全力,练节奏也很重要。多备点金嗓子。”

张远觉得,戴眼镜的董风似乎比较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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