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被逼现身

殷都。

香醉阁。

林霜看了谢如晦送过来的信,心里松了一口气,眼下还能再拖几日是几日。

门外忽然传来霓夫人的声音,她便把信放在蜡烛上。

火苗一点点吞噬白纸,最后被她扔在了桌子下的铜盆子里。

霓夫人敲了敲她的房门,道:“霜儿,王公子来了!”

林霜捏着嗓子,柔柔应声,“妈妈!来了来了!”

甫一打开门,便看到门外站着三个人。

王循她是认识的,是个游戏花丛的主,而旁边那位模样尚可,身姿挺拔,大概三四十年岁,她却不认得。

王循低声道:“进去再给你介绍。”

林霜点头,招呼两位座上宾到自己房内坐。

她是香醉阁有名的清倌儿,又给霓夫人敛了不少财,住的房间自是比别的大得多,雅致得多。

霓夫人还想跟他们一道,却被王循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出去罢。”

霓夫人愣了一下,旋即堆着满脸笑容道:“急什么,王公子,奴家想多看一眼霜儿。”

王循不说话,冷着脸对她。

霓夫人心中猛颤,这个主儿惹不得,惹不得!

幽怨地看了眼林霜之后,遂向他们二位爷施礼告退。

林霜给二位爷倒酒,完了之后,朝二位福了福身,露出细白的牙微笑道:“霜儿给二位爷请金秋之安。”huci.org 极品小说网

“就我们叁,不必多礼。”王循笑着说。

代王谢玄礼不藏目光,从头到尾把林霜看了个遍,长得好看,眉目如画,穿着件粉红玫瑰香的衣裳,下罩是碧青烟纱裙儿,鬓发梳成一个飞天斜髻,插精巧细致玉簪金钗,显得体态窈窕,婀娜,像一枝含羞待放的嫣红花苞,又像一壶引人陶醉的美酒,把他的魂魄生生勾了去。

林霜给自己斟上一杯,青葱玉指捏着酒杯,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霜儿敬公子一杯,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谢玄礼唇边渡笑,拿起酒杯上的酒,浅浅呷一口,意味深长地看着林霜,“姓谢,名玄礼,字初棠。”

林霜脑子“嗡嗡嗡”地响着,这人堂而皇之地告诉她,真实姓名……

暗道:莫不是王循想跟云衍一样,当她是货品,送来送去?男人皆是薄幸得多,那些甜言蜜语都是裹了糖浆的刀子,怎么样都比不得银子来得真实!

林霜堆上笑容,一时难以开口道:“王……六王爷。”

谢玄礼伸手握着她的柔荑,眉目温润,面带笑意,“唤我初棠哥。”

林霜咬咬牙,轻轻唤道:“初棠哥,想要评弹吗?”

“评弹,曲儿都会?”谢玄礼扬眉,“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在一旁的王循却道:“初棠兄,别吓着林霜,她可是我宝贝着的红颜知己。”

“循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好的美人儿,藏着掖着,这像话吗?”谢玄礼朝他使了个眼色,“不可再有下次,嗬!”

王循笑了笑,神色平和道:“初棠兄,冤枉,冤枉啊,你平日里在上京城不是去那个姑娘家,就是去另一个姑娘家,若不是我说出去走走,去看看别的美人,你还不来了!”

“嗐!这哪能怪我呀!”谢玄礼道:“原是与你走的陆路,你却道你先走水路。”

“怪我!怪我!”王循拿起酒杯,带着几分忍俊不禁的笑意,“我自罚三杯。”浓酒下肚,酸胀不已,转头对林霜道,“霜儿,给爷们来一首小曲儿罢,你声音好听,一向又嫩又柔的,初棠兄听了会赏你不少珍宝。”

林霜点头,水汪汪的眼眸含情脉脉,娇羞细语地道:“初棠兄,你若喜欢,霜儿给你唱一宿。”

“哎哟!霜儿,爷舍不得。”谢玄礼口中笑笑道,眼睛巴不得粘在林霜身上。

林霜去拿琵琶,怀抱着琵琶坐在屏风前,开始咿咿呀呀,抑扬顿挫地唱起声来。

谢玄礼捏着喝空的酒杯,跟着调子也哼唱起来。

而王循则懒洋洋地看着,低低又吃一口酒,思绪却飘到昨日。

温雅俊美的脸上裂出一丝薄薄的恼怒,黑黢黢的眼瞳深不见底。

一位俊俏的公子和一位俏似女郎的公子,在雅间里的一举一动,全被他收尽眼底。

他来迟一步……

明明那小妮子是他的妾!

一曲毕了,林霜乖觉的上来服侍,她喂谢玄礼吃瓜果,又给王循添一盏酒递给他。

“初棠兄,是我不好,我又要自罚一杯!”王循把酒拿在手中,忽而说道,“昨日是霜儿的挂牌夜,那叫一个精彩,从一千两叫到了一万两!就连大提举茶马司张权也为之一掷千金,可惜买走的那位人只是个小小的皇商而已。”

谢玄礼微愣,紧接着面露恼色,道:“岂有此理,一个小皇商,敢跟爷抢人!”

沉吟片刻,又道:“霜儿,昨日你……给了吗?”

林霜待惯了风月之地,这么直白地发问,倒也没什么,只道:“出了一点小岔子,谢公子人说改日再来。”

“哦!”谢玄礼脸上不悦之色已然抹去,说道,“也是姓谢,好巧。”

天底下姓谢的人不多,除了当今圣上,就是皇室宗亲、门阀世家。

王循捏紧手中酒杯,语气不善,“他说改日,是哪一日?”

林霜吃吃笑道:“王公子,什么时候对奴家这般上心了?”

王循眉眼风流,看向她时,蕴着暧昧,“小爷我何时对你不曾上过心。”

说罢,跟谢玄礼碰个杯,道:“这丫头伶牙俐齿,在初棠兄面前失礼了。”

谢玄礼擎着酒杯,摇头笑道:“没有的事,霜儿姑娘真性情。”

听了这话,林霜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她欣欣然走过去,又给谢玄礼斟上一杯,“初棠哥,奴家再敬你一杯。”

当下两人,相顾而笑。

谢玄礼哪里逃得过林霜的勾魂眼神,在亮堂的烛光下,耀眼如光华,美得不可方物。

另一方面,云喜不知谢卿雪和谢如晦的下一步动作。

她念哥心切,哥哥那边还未入住后院。在天色抹黑的时候,跟谢如晦告了假,说是肚子不舒服,想要早点回去歇息。

谢如晦关心地问:“要不让红杉看看?”

云喜一怔,摇摇头,“不用,不用,奴家回去躺着便好。”

装着一副病态娇弱的模样,淡淡道:“十七爷你忙你的,不用管奴家。”

回到自己屋之后,同红杉道:“我要出门一趟,若十二爷和十七爷突然问起,你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红杉见她把女儿装换下来,换上男儿装,不可思议地问:“你要去哪?”

“我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回来的,不用担心我,这里我熟得很。”云喜捧着她的脸,“好姊姊,可千万要替我保密!”

说罢,临走时还不忘揣多两锭银子,行色匆匆地往后门方向走去。

谢如晦又怎么会是个好忽悠的人,云喜在地上走,他却在屋檐走,当他看见云喜的身影拐进香醉阁后门时,他脸色大变。

原想跳下去,一把将她带走,可想了想,先别打草惊蛇,看看她一个小娘子来烟花之地,想干什么?!

云喜给了一点碎银打点两个看门的,自己则走了进去。

香醉阁很大,她低着头走进去,耳边不乏听到一些令人难以启齿的呻吟声、靡靡声交织在一起,撞入她的耳中,害她香腮带粉,不知所措。

一位模样清秀的小倌儿路过,见她面生,嬉笑着挡住她的去路,“这位官人,你看着面生,哪儿来的?”

云喜见状,忙道:“你……借过一下。”

“姐儿有什么好,不如哥儿来得真实。”小倌儿打趣道。

云喜暗道:这个小倌儿,一点眼力见也没有,有他这么拦客的吗?

她咽了咽唾津,又道:“不用,我只是来听曲儿,麻烦你借过一下。”

小倌儿又怎会让他离开,他已多日未开张,又被霓夫人唠叨得紧,再不开张怕是要去当龟奴,他可不想当最低等的龟公。

小倌儿精明,抿嘴笑了笑道:“官人,你第一次来吧,不如奴带你去大厅。”

云喜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低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儿,心里七上八下,只觉跟前那人要非跟自己不可了,便道:“……那你……带我过去。”

小倌儿来了精神,“官人开口,奴怎敢不陪。”

云喜跟着他走,在灯光大亮时,才瞧见那小倌儿的脸,长得十分秀气,只是看着模样也才十三、四岁,太小了。

小倌儿的余光看见云喜看了过来,十分得意地说:“没见过像奴这样美的男子吗?”

云喜只觉两道雷声在耳畔轰然响过,淡淡一笑道:“你还未成年,怎知日后是不是美男子。”

“官人……”小倌儿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奴还有三年及冠。”

云喜闻言,心头咯噔一下,眼前人竟与自己同龄。

小倌儿欢喜道:“官人随奴来,奴带你去寻个好座位。”

云喜黑白分明的眸子滴流一转,忽而道:“你不怕……我吃白食?”

小倌儿的食指轻轻按住她的唇,笑道:“官人,奴今晚能否开张全靠你了。”

云喜忙道:“诶,男男有别,你可别乱来!”

小倌儿看着云喜,大眼睛滴溜溜转,里里外外把他瞧了个遍,如获至宝般道:“奴的乖乖,你说不动,奴便不动,你让奴往西走,奴不敢往东走,全听官人吩咐。”

云喜睁着一双眼眸,红着脸道:“少说话,快带我去。”

小倌儿笑了笑,带云喜行至离戏台最近的圆桌上,又给他添了新的蒙山茶水,“官人,等会儿有好戏看,有好曲儿听。”

云喜问他,“你们的林霜姑娘呢?”

小倌儿不由心酸,“林霜姑娘的名字连你也知道,而你却不知奴的名字。”

云喜垂了眼帘,嗫嚅道:“那你的名字叫什么?”

小倌儿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奴唤云致。”

“云致。”云喜念道。

暗道:竟然跟她同姓同宗,看着他的脸,难怪不太反感。

云致笑笑,应道:“诶!官人。”

这一声“官人”叫得云喜起鸡皮疙瘩,她撇开双眸,淡声问,“那林霜姑娘去哪了?”

云致目光复杂起来,打量了他一会,才开口道:“林霜姊姊她正在招呼贵上宾,官人,难道奴不合你意?”

云喜却笑了笑,“并没有……你很好。”

“可你笑得很勉强。”

“没有的事。”

“就是有!”

云喜:“……”

“你不和奴说话了。”云致那双桃花眼水蕴迷蒙,“官人……”

云喜没有哄过人,尤其是……男人……

“那说一说你罢。”云喜无奈地耸耸肩,又柔声道,“多大进来的?”

云致面若如玉,听到云喜的话,只是淡淡笑,又给云喜斟茶。

他来这里这么久,面对的大多数客人不是深闺怨妇,就是有变态癖好的男人。

可方才闲逛时,遇见个新面孔。

长得又十分娇嫩,面若芙蓉,清清秀秀的小官人,心里的那团郁闷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有没有想过……要赎身出去?”云喜仰着脸,一脸天真地问。

云致微微一愣,摇摇头道:“奴家里穷,十二岁那年被人牙子卖来香醉阁,奴若离开了香醉阁,能去哪儿……”

云喜暗暗叹气,看着云致不免想到自己的处境来。

相比云致,她算是走了一个大运,没有被卖到风尘之地。

云喜小声问道:“云致,你们这儿的厨子叫什么名字,做的酒菜味道还不错。”

云致沉默了一瞬,道:“不瞒你说,香醉阁没有厨子,酒菜都是从别的饭馆运过来……”

“原来如此。”云喜那精致的细眉皱了皱,心中生出一色惘然,眼神黯然,长吐一口气道:“云致,你知道是从哪个饭馆运来的不?”

云致面不改色,却问道:“小官人,你怎么那么好奇香醉阁的事?”

云喜忙道:“就……像你说的那样,好奇,纯属好奇。”

云致抬眸逼视他,声音柔软,低低地道:“小官人,香醉阁的事少打听为妙,戏快要开始了,咱们拭目以待吧。”

而就在此时,一位头戴缠丝金缕冠,身着逍遥色圆领广袖竹纹长袍,配玉镶金玉带銙腰带的男子,远远地站在半明半暗处,看着他们,幽深的双眸带着一丝玩味和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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