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41 迷雾鬼蜮以嘻笑诉述恶意

一片黑暗寂静中,梦境的主人陡然惊醒。

她猛地坐起身,险些一脑袋撞上柜子将自己碰个头破血流。正趴在肩头睡得香甜的小皮丘也惨遭抛飞,幸好训练家下意识的反应足够迅速,一手将毛团捞回,避免了一场室内放电惨案。

“丘……?”

电气小鼠困倦地勉强睁开眼。而在它察觉到人类的呼吸声过度急促之前,小夜已经飞快压下一切异状,动作轻柔地抚摸它毛茸茸的下巴。

小家伙无法抵抗这种暖洋洋的舒适感,很快便重归梦乡。直到此刻,训练家才能轻轻呼出一口气,视野透过狭窄的舷窗投向泛着薄雾的大海。

她知道梦中所见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除去每周一次、定时播放的“世界末日”图像,她偶尔会见到全新的陌生画面,内容往往与其身处的地点有所关联——烈焰谷时如此,风雪山上亦是如此。在一场战斗落幕后,她曾梦见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仿佛一切都在往坏发展的悲伤未来;有时那不同时空的影像也会提前到达,成为预兆危机的警示。

……只是,这次实在来得太早了。

渔船才刚刚驶入薄雾,不祥的梦境已经紧随而至,鲜血染红的海面仍旧历历在目,令人很难轻易平复悸动的心跳。直到金黄毛团开始一阵阵打呼噜,小夜垂下眼,总算将纷乱的思绪彻底理清。

——毫无疑问,目前她不需要跳起来摇醒所有船员,用冗长的敬语逼迫他们返航。

梦中所见的冰与水的神战固然可怖,但与此刻的现实有一个最大的矛盾点——苍羽之神的状态。

在上一次的梦境中,她看到两只神鸟在风雪山巅厮杀,最后落得一死一伤的悲惨下场。或许那位负伤的冰雪之神挣脱了人类的看管,一路向南逃亡到海上,这才撞入中极洋的漫天大雾,引发了后续一系列激斗。

而如今的苍羽之神正老老实实栖居在风雪山为族人们“打工”,根本没有空闲离岛,想必那场死战也只会是停留在梦境的幻影罢了。

至于最后的有效情报,“终雾海中或许有神兽栖居”……

说实话,在这片屡生怪象的危险海域,要是一只神兽都没有才是令人惊讶。

小夜摇摇头,正欲重新躺下休息,动作突然一滞。

她惊醒时思绪乱作一团,沉重的心跳与尚且残存的梦中悲呼融为一体,使人一时分辨不清虚幻与真实。但此刻……

透过舷窗微小的缝隙,小夜听到了“声音”。

不是耳鸣,更非错觉——确确实实有微弱又诡异的笛声在耳边作响!

这一刻,人类只觉得毛骨悚然,凉意从脚底一路冲到天灵盖,硬生生驱散了盛夏的暑气。

一时间,噩梦幻影和前世今生看过的所有恐怖片统统在小夜脑袋里打转,令她不得不当场拿出压箱底的心理暗示法,催眠自己是个冷血无情胆大如斗的朝北鼻——立竿见影地令心跳平静呼吸沉稳,比睡着的小皮丘还镇定。

……对了,皮丘。

小夜犹豫了片刻,还是轻手轻脚地迷迷糊糊的电气小鼠揣进衣兜,精灵球们也一一带在身边。她一步步行至门前,无声将门打开。

海浪声扑面而来,飞鸟的呓语与笛鸣如影随形。睡眼朦胧的皮丘探出头,见训练家对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年轻人暂时忽略烦人的“肌肉酸痛”,波导之力弥漫开来,又谨慎地只停留在周身两三米的范围不再冒进。小夜循着声音穿越廊道,来到微掩的船舱大门旁。

毫无疑问,声音来自甲板——此刻理论上应当空无一人之处。

小夜握紧喷火龙的精灵球,试探着推开门。保养得很好的门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静默中缓缓开启,令夜空之下的甲板全貌映入眼帘。

笼罩海域的雾气尚不浓密,依稀有星月之光柔柔洒下,照亮船上人的身影——不是梦中未显真身的神秘神兽,亦非电影里形态狰狞的鬼怪。

那不过是个起得很早的军校生在吹陶笛。

小夜:“……”

虚惊一场的精神冲击令“冷血无情朝北鼻”当场破功,重新变回海王丸号的新手二副。

或许是她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甲板上太过明显——也可能是皮丘的哈欠实在不加掩饰,吹奏者回过头,行云流水的乐曲顿时一滞。

眼看着风铃那副总是神采奕奕、眉目坚定的面容由惊讶转为惊慌,脚已经站得笔直,手已经举到敬礼的位置,仿佛下一刻就要用吵醒三百只鲤鱼王的音量大声发言,小夜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立刻拿出最快的速度急冲上前举起皮丘,用所有训练家都无法抗拒的武器——毛团贴脸,阻止了一场室外音爆惨案。

直到电气鼠开始在女孩脑袋顶上打滚,风铃才终于抽出空闲,顺着二副的手势压低声音,讲出了刚才被打断的话。

“报告二副,我有执行船长的命令‘休息’——经过训练的海军预备役每天只需要三到四小时睡眠,现在应当开始晨训了!”

新人船医目光炯炯地盯视着新人二副,迫切希望对方明白自己没有“抗旨不尊”。而小夜望望天色,顿时陷入了对“晨”字定义的思索之中。

……枯叶第三军校真的没有被家长状告过虐待学生吗?

无论如何——用“在甲板上跑步喊口号会吵醒大家,等同于违背船长的‘休息’命令”的句式说服风铃后,两人暂时在船头的盖欧卡雕塑旁席地而坐,享受深夜大海的宁静。

“难道是我打扰到您休息了……?”

面对年幼女孩满怀歉意的眼神,小夜连连摆手。

“碰巧醒了而已。”

她的视线落向船医胸前挂着的陶笛——那是个巴掌大的小巧物件,大海的蓝与浪花的白共同点缀其上,显得精致又漂亮。

“你吹得很好听——那是什么曲子?”

军校生严肃地回答:“谢谢您的夸奖,是《海兵队进行曲》。”

“……”

乐器与曲名的风格冲突令小夜手一抖,险些把喷火龙的精灵球摔进海里。

怪不得她刚才朦朦胧胧觉得笛声有些过于激昂,和梦中悠扬温柔的旋律完全不同——听到这么“振奋人心”的乐曲,就算真有鬼怪恐怕也得四散奔逃了吧。

前后折腾了这么一通,小皮丘似乎已经没了睡意,伸着脑袋四处环顾,似乎想辨别自己身在何方。见小家伙迷茫地“皮丘皮丘”嘀咕个不停,风铃毫不含糊地又送上了一个标准军礼。

“报告皮丘,我们当前正在朝向南偏西方向航行,推测舷角为……”

军校生滔滔不绝地讲出一串塞满数字和航海用语的难懂台词,讲得皮丘目瞪口呆,险些当场再次进入梦乡。以小夜驾驭高速战的反应速度都没能找到插言时机,只好任由同伴发挥。

直到三分钟后,风铃终于抬手指向天空,为自己的“汇报”正式收尾。

“——以上都是我通过‘星星’推测出的答案。报告完毕!”

小夜顺着她的指引抬头望去。透过浅淡薄雾,隐约可见北方的天空有星群闪烁,比云间模糊的月牙更加明亮耀眼。

“那是‘北十三星宿’对吧?”

“是的。老师说过,只要能看到它们,海上的船只就永远不会迷路。”

小夜望着远空熟悉又陌生的繁星,让闪烁光点安静地投入眼眸。

在时空彼端的另一个世界,同样的方向、同样的位置,悬挂在夜空中的是北极星与北斗七星。对于他们“特殊人士群体”而言,北斗是星星的名字,亦是同类的代称;即使是五六岁的幼童都乐于背诵每颗星的名称与神话传说,宣称自己是“来自北斗门派的武者,将会铲除邪恶为正义而战”。

——当然,这种时候往往会有个脱离中二期的扫兴师长告诉他们,二十一世纪哪有什么门派,咱们注册的名字叫北斗健身俱乐部。

而此世,大约只是巧合——天空中依旧存在北极星,而北斗七星的位置则被另外十二颗陌生的星辰所取代。它们与北极星共同构成“北十三星宿”,自古以来作为方向指示标而被水手们熟知。

视线穿越薄雾,小夜清晰地看到那十二颗亮点缀连在一起,仿佛绚丽的流火般直指北极星,其光辉比起横跨长空的银河亦不逊色。古人曾依此描绘出“彗星奔日”的神话故事,至今都是儿童识字绘本上的常见题材。

皮丘仿佛对那些隔着白雾依旧显眼的亮点充满好奇,挥舞着小爪子啾啾丘丘个不停。而风铃也不知是在瞎蒙还是认真的,竟然严肃地和电气鼠一问一答对起了话。

“皮丘!”

“那是北极星,也有‘破晓星’的古称,是最靠近北天极的恒星。”

“皮丘丘?”

“您是说青龙星吗?它是十三星宿中最亮的一颗星,和另外三颗共同构成彗星的‘彗核’。”

“皮丘丘丘?”

“当然。它们的名字分别叫做……”

见一人一宝可梦聊得有来有回,小夜也只好眨眨眼暂时保持沉默,心绪渐渐流转到其他方向。

记得大副幸路曾经告诫过船员们,即使在雾气最为稀薄的终雾海外围,电子设备的运作依旧会被严重干扰。既然风铃需要靠星星辨别方位,说明手机大概已经接收不到信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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