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花墨研站在离潇湘苑不算太远的楼阁屋顶,这是整个蒂落最高的地方。潇湘苑周围虽然还有些别的等高的茶楼,但这处是花墨研最为满意的。

这是潇湘苑最是安静的一天,没有平日喧闹的客官,漂亮姑娘们此刻也不知去了哪里。明明里里外外依旧是红艳喜闹的样子,整栋楼却是静悄悄的。

“咚——”

沉闷的鼓声自潇湘苑楼中响起,没有穿透蒂落喧闹的人声,却唤醒了这栋楼阁的生命。

“咚——咚——”

被架在二楼外侧的六面羊皮大鼓闻声也随之被敲响,两声过后声音又上一层。

声音越来越高,鼓面向外,渐渐没了周围矮楼的阻隔,原本沉闷的声音也变得洪亮了起来,涌入了蒂落的每一个角落。

待到了最顶层,刚好敲了十一声。

一年四季人声不绝的蒂落城,此刻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不管是身在何处的,不管是看见看不见的,都随着鼓声望了过去。

此刻,一抹红色的身影正站在楼顶,左手背剑,右手拿着一支粗大的鼓锤。

这便是人们口中的凤女,思歌。

墨色的长发半扎而起,金色的额饰趴伏在她饱满的额头。中间缀的那颗红石不知是什么材质的,但人看见时,眼中便只知这红石所归的绝世面容了。

脑后也缀着些金丝红线的,到了束发处,便有金色的流苏同那墨发一齐落下,偶尔碰撞时还会带起清脆的响声。

一席红色诃子内裙,胸口前用金线修了凤鸟的图腾。外衫半透,过了肩头便被金色的臂钏束了一下,连同那段长长的红绸也被束在其中。两端袖尾分开,末了用金丝盘纹,又缀上了红色的玉石。

左手的腕钏带着金丝和红石连上纤细的手指,相较之下,显得右边单独的腕钏有些孤独之感。

金色颈链在她雪白的锁骨处交织,又在两侧落下,从后连接上束腰处的腰链,同那腰链上唯美的红丝金链一起,勾勒出她标志的身形。

明明此刻没有风动,这衣衫随着她的动作,却一样给人生命鲜活的灵动感。

她赤脚站上潇湘苑搭起的高台,看着静静躺在高台中心的大鼓。

抬手,落锤。

“咚——!”

似乎是用了些技巧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这第十二下鼓声似乎和前面的十一下有些不同。这样听着,只觉得人心都被莫名的力量填满了。

没有平日谈论时的喧闹,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上面的人是谁,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说来也是奇怪,就连不懂世事的小孩子都不见哭闹的,只是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人,安静地听着鼓声。

待这一声彻底落下,凤女再次抬起鼓锤,又猛地敲五下。楼阁上的鼓在这声音结束后,也跟着齐齐的响了五声。

单听声音,就好像一群小兽正在努力唤醒大兽,而大兽醒后,它们又跟随着大兽嚎叫。

又是五声,待鼓声散尽,有人上前接过思歌右手的鼓锤,退到高台边,似是深吸了一口气。

“启——!”

声音一响,便见不知何时站到高台边的八个少女,两两一起抱着红绸,转身脚底轻轻一蹬,向着周围四座高些的的茶楼飞去。

她们提着灯笼又或是手持着烛台,怀中抱着的除了红绸,还有不知是从何而来的花瓣,随着她们的舞动而掉落下去。

她们在空中嬉闹着,花墨研这才发现,原来这几处高楼楼顶都与潇湘苑的楼顶由细丝相连。

“原来这几座高楼也是啊,这生意到是真能赚上不少呢。”

花墨研自言自语的说笑着,打算起身离开时,却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落了过来。抬头去看,思歌正好似无意般的看向自己的方向。

起身的动作一顿,便见原本向自己而来的两名女子已经分开,将红绸分别挂上了楼阁的两角。

见状,花墨研便又坐了回去,再抬头时,思歌已经闭上了眼睛,原本在她身前的大鼓也已经被撤走。

“舞———祈———!”

“咚——!”

楼阁中的羊皮鼓随声被人敲响,高台上的人也跟着动了起来。

——

背在左手后的长剑此刻已落入右手。

手臂带动着青蓝色的剑身,抬动间,似乎还有风回应着她,吹动起她袖摆处的红色长缎,和那臂钏上束着的红绸。连同身后如墨的长发也被轻抚着扬起,伴随着的,还有头上饰品碰撞的清脆响声。

“咚——”

“咚——”

红色的衣裙在风中如火般绽放着,踩着鼓点一跃而起,又踩着下一个鼓点落下。剑身在空中留下明亮的残影,像是一只青色的凤鸟,正追随着红色的火光。

思歌被这红色包裹着,她既是为凤鸟燃烧的火焰,也是指引着凤鸟前行的光明。

“咚——”

“咚咚——”

鼓声与思歌的脚步一齐着,像是在映证思歌的每一步,让思歌的每一步,都走的震人心弦,让她的每一步都随着鼓声,传入人的心中。

花墨研坐在高处,看着飞舞的少女。她像是被风眷顾的宠儿,好似全世界的风都是在为她而涌动。渐渐地,风中便有白鸟向她纷飞而去。

“爹爹,爹爹!快看!”

“雪,是雪!”

“嘘——!”

“娘,下雪了!”

“阿婆,是瑞雪,凤女祈来的瑞雪!”

“小声些,小声些……”

“……”

——

“雪!哥,哥!快看,是雪!”

祈安看着飘落到眼前的白色,拽了一把白容景的衣袖,转身有些兴奋的叫喊着,抬手去接飞舞而来的白雪。

“真的,居然下雪了。这也算是瑞雪兆丰年了,南昭明年一定会是个丰硕的年头。”

苗烟靠到白容景身边,抬头看着漫天纷飞的白雪。再转头时,看着青丝落白的白容景,眼底便漫上了笑意。

“城主,当心着凉。”跟在远处的云卷不由上前提醒,却不想是别人接了话。

“好不容易下了雪,多看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云舒抱着几件厚厚的斗篷跑过来,给了苗烟和祈安后又亲自给白容景披上,末了才把最后一件递给云卷。

白容景也没说什么的,他收回看向祈安的目光,抬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是啊,下雪了。”

——

“娘娘,已经子时三刻了,您同三皇子收拾收拾吧,一会儿该休息了。”墨兰看着还坐在矮炕上聊天的两人,出声说着。

与纳兰浅笙隔桌相坐的白漠谦听了却没所谓,随意道:“急什么,还没到时辰呢,我同娘亲再聊两刻。”

纳兰浅笙看着对面的人浅笑着,还不等开口,却被打断了。

“娘娘,娘娘!下雪了,好大的雪!”

素珠叫喊着跑进来,看向纳兰浅笙的眼中满是灵光。纳兰浅笙有些无奈的笑着,起身同白漠谦一起随着小丫头走了出去。

明明没多久的事,可白雪却已将所到之处染上了它独有的纯净,真就如鹅毛一般的,纷纷扬扬的洒落世间。

“当真是好大的雪啊……”

白漠谦站在纳兰浅笙的身旁,口中喃喃道。

难怪小丫头要叫呢,这般雪景,纳兰浅笙看见时也不由愣了愣。就连一旁的墨兰,都忍不住感慨。

“这般大的雪,帝都要有好些年没见过了。”

——

“皇上,这雪好美啊。”吕菱站在窗边,忍不住伸出手去接窗外落下的雪花。

皇上慢慢走到她的身后。

“是啊……甚美。”

——

“娘,您怎么出来了!”

“凌芳啊,这雪下的美,娘忍不住就想出来看看。”

“您真是的,这么冷的天,在这么任性啊,肚子里的弟弟该不愿意了!”

“瞎说什么呢,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你就在这瞎叫。万一叫错了,当心以后他不亲你喽。”

“才不会呢!我们都是娘的孩子,自然会是最亲近的。”

——

“殷洛尘,你干嘛,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我院里来!”小姑娘一进院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抬手就要打他。

身后紧着的丫鬟一开始也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便只是安稳的撑着伞,低下头抿嘴偷笑。

来人也不怕她,伸手抓住她抬起的手揣进自己的披风里,嘴上还说着:“哎呦喂,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这手冻坏了。”

“哼,”小姑娘有些羞恼,却没抽回手,“我才没那么娇贵呢。”

“怎么不娇贵?”那人把她从伞底拉了出来,示意不必再打了,“在我看来,你可是娇贵的很,我可要好生护着才是。”

“切,我怎么没看出来。”小姑娘小声吐槽着,那人听了却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牵着她往外走。

“走,难得有这般好的雪景,本公子今天屈尊,免得少了我呀,某人都赏不进去着美景”

“你滚吧,就会胡说八道!”

“唉,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怎么,难不成这某人就是你?”

“殷洛尘!!!”

“哈哈哈……”

——

孩童的声音在纷白的雪花中响起,给沉闷庄重的鼓声带了鲜活的生机。

花墨研抬手去接飘落的雪花,稍稍一错,便看见了那朵火红的花在自己的手掌上飞舞绽放。

一时间有些愣了,连动作都没有收回,花墨研就这般看着手中的人。他听不见耳畔的呼啸的声音,却看得见那抹红色在飞扬时勾勒的轮廓。

她不惧风雪,舞动着自己的身躯,带动着手侧的青凤,引领它顶风破雪。直到最后一个鼓点落下,火红的花朵落定时,自她剑中冲出一声凤鸣。

如天降一般,从这高台之上,落入这灯火阑珊的人间……

——

灯火漫星河,红衣入风破沉疴。一舞观乾坤,千家南柯,岁岁守。

素影映玉容,长剑银光断污秽。凤鸣绕山河,万户络绎,年年佑。

——

她携风雪而来,引青凤而至,赠与他无人知晓的祝福,让不息的生命之火点亮他的眼眸,连同那盛开的花朵一起落入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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