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主人,甘陵出事了。”

御书房里的人练着字,周围也没个伺候的,只有个一袭黑衣的人跪在那里。

转锋收笔,此时站在桌前的男人正是白容景的皇兄,南昭的皇帝——白容封。

白容封听着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开口问:“露宵呢?”

“传信的人说,露宵大人不见了。”

闻言,白容封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手下的笔尖一顿,黑墨便晕染开来。

他倒是不担心露宵被抓,那样的性子,就是死,也不可能背叛自己。只是夜枭的人实在是少,性格又都死板,只有露宵还算是有些人味,必要的时候用着也更舒心方便,如今倒是有些可惜了。

可想到露宵再好用,到底不是从小就养在身边的,丢了就丢了吧。只可惜,以后少了个能让自己看着念想的人。

抬手将被墨晕染的纸张扔到一旁,白容封的眉头舒缓开来,语气没什么所谓的。

“蒂落的事先放一放,去查查看甘陵是谁动的手,退下吧。”

“是。”

一纸写尽,白容封将毛笔放好,喊了南书。

南书公公本是站在门外的,听见自己的名字,赶紧往屋里跑。

“奴才在,皇上吩咐。”

“去,叫宇文爱卿来。”

“诺。”

——

“小姐!不好啦!”

屋外传来叫喊声,本在练字的少女放下毛笔,抬头等着来人进屋。

“小姐,大少爷,大少爷的官位被免了!”

小侍女跑进来扔出这个消息,随后便低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有点害怕,前厅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炸了,老爷更是立刻让他们这个消息通知给所有人。

虽然是刚刚成为这个家的仆人,但她一样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她怕面前的这位小姐会情绪失控。

但事实并没有。

对于这个消息,宇文凌芳一点也不意外。这场长达七年的棋局,到底是宇文家败了。说到底,皇权之下,又何来输赢之说?

如今大哥免官,宇文家便真再无人出入朝堂了。

宇文凌芳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语:“从护国丞相到小小五品官员,陛下啊,我宇文家的人就这么让您戒备吗……”

回身看见窗外树上落的那只白鸽,宇文凌芳似乎在心中暗暗盘算了什么,终是叹了口气,垂下了眼帘。

“二夫人现在哪?”她开口问小侍女。

“二夫人这个点在尚水苑,但现在应该已经在往前厅赶了。”小侍女乖巧的回答着。

“你们还通知娘亲了?!”宇文凌芳差点跳起来,“她有孕在身,你们这是想干嘛?”

小侍女没想到小姐会突然暴躁,吓的一颤。

“是,是老爷让通知的。”

她爹在这些事上,没脑子的程度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宇文凌芳没再多言,独自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娘亲!”前往前厅果然还是在半路遇上了自己的娘亲,见她挺着肚子还走的那么快,吓得宇文凌芳赶紧叫住她。

听到有人叫自己,楚清芸这才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回头见是自家姑娘,这才让她的心安稳了几分。

“凌芳,我听说你大哥被免官了,是真的吗?”楚清芸伸出双手抓上女儿的小臂。

尽管看起来还算冷静,宇文凌芳却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安。

“娘亲别慌,这事到底怎么着还没个定数呢,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不会就这么倒了的。”虽然知道一切可能已成定局,宇文凌芳还是选择了隐瞒,“你现在是孕妇,本来这事就不好办,你过去大家还要照应你,更麻烦了。”

“对对对,”楚清芸看着自己的大肚子,一想感觉有些道理,“我先回去,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记得来和我说呀!”

“嗯,知道了。”

一面应下了母亲的话,宇文凌芳一面做着最坏的打算。如果皇上真的要如此,那自己也就只能铤而走险赌一把了!

——

看着再有几日就是上元节,吕菱这几日却愁着不知该怎么布置宫宴。

前些天本是还好的,吕菱正安排着宫人如常准备着。碰巧宋依苑来找她,听了她的安排就急忙拽着她说不行。

吕菱让众人退下,便听宋依苑说。

“皇后娘娘,年宴刚过又布置极简,您现在借着上元节庆祝朝臣回京,这样的布置和年宴一比,这,这要让皇上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哪样想呢!”

吕菱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宋依苑的意思。

虽说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宫宴自己安排了不少,但这场宫宴却有些不一样。先是有纳兰浅笙将年宴布置的极简,后又有穆将军凯旋而归需要庆祝,一下子把这场宫宴挤到了中间。

若是办的简单了,那便是苛待功臣,显得皇帝心胸狭隘,心嫉朝臣。但若压了年宴一头,那就是自己处事无度,只是私下被人议论还好,就怕皇上听了那些话,会多心。

于是她只安排着下人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至于到底该怎么收拾,到现在都没想好。

“皇后娘娘,要不然,您去探探皇上的意思?”宋依苑小心翼翼的说着。

其实这事吕菱一开始就找人告诉了吕大人,吕大人借着公事找了皇上几次,但都摸不出皇上的意思。

吕菱又何尝不想自己去问?可后宫不可干政,自己去问,只怕会惹皇上烦心。

果然,什么事只要一扯上纳兰浅笙,就会变得麻烦的要命。

“她添麻烦的能力,真是和她处理麻烦的能力一样厉害。”吕菱扶着额,忍不住的小声念叨着。

“皇后娘娘您说什么?”宋依苑没听清,问了句。

“没什么,”吕菱摆了摆手,“我晚些去皇上那看看吧。”

——

祈安在要去找白容景的路上遇见了个姑娘,只是那姑娘正出着神,并未注意到她。

她一向和府里的下人们玩的好,过年府中剩下的更是跟她很熟的。

所以只一眼,祈安就知道着姑娘不是府里的,但再看吧,又觉得有些许眼熟。

经历了昨天的事,祈安不想随便接触这些自己不认识的人,转身就打算绕道,却不想有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棠依姑娘,原来你在这啊!”苗烟急匆匆的跑过来,近些便看见了不远处的祈安,“祈安也在呢。”

棠依听见叫喊声才回神,一抬头,便看见了离自己几步远的祈安,一时间慌乱的不知该行什么礼数。

她实在不愿意一直闷在屋里,只要一停下来,脑子里就会忍不住去想那些年父母都在时的生活。

方才苗烟和白容景一离开,她便趁枫红去熬药的空档,自己换上衣裳出来了。但是也没走远,只是在院门口,沿着小路溜达而已。

只是思绪根本不受控制的,过往的画面不住的出现在脑海里,也没有注意到迎面来的祈安。

祈安顿下要回身的脚步,对着看过来的棠依笑了笑,向苗烟行礼道:“苗烟姐姐。”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了?”苗烟有些好奇的问着。

“并没有,”祈安解释道,“我是要去找城主的,在这里碰巧遇到了这位姑娘。”

“苗大夫,我在屋中待的烦闷,就想出来透透气。”棠依也跟着说到。

“你现在身上有伤,这般冷的天,纵然阳光好些,也不该这般随意走动。”苗烟听着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关心,“我来介绍吧,这位是祈安,是这府中的小姐。祈安,这位是棠依姑娘,那日被带回来的伤者。”

“棠依姑娘。”祈安中规中矩的喊了声。

“白小姐,失礼了。”棠依只想着祈安既是着城主府的小姐,苗烟没有多说,那自然是同城主一个姓氏的。

祈安听着这个称呼,整个人一顿。按理说她与白容景既是亲兄妹,自然也是同姓的,但此刻有人叫她白小姐,听着却是说不出的怪异。

她随意的应下,便听到耳边苗烟的催促。

“开始下风了,一会儿该要冷了,莫再站在此处了,我们走吧。”

——

月光越过窗沿落进一片漆黑的房间,看着桌上正在吃米料的鸽子,宇文凌芳有些出神的攥紧了手中的纸张。

只有自己一个人,父亲凛冽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这都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家中小姐,说什么胡话添什么乱!”

面圣,入朝为官,对女子来说这都太过天方夜谭。

是自己的选择不对吗?可宇文家的官位是都是读书考来的,皇权对这个没有朝堂背景的家族来说,随时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父亲宇文志仁当年考的状元,殿试深的先帝喜爱,后为丞相追随先帝十七年。兢兢业业,为了南昭操碎了心神,又恐先帝有疑,从不与朝堂上的人深交。

现任皇帝登基,先是处理了自己兄弟的,将其派遣至荒城。后彻查国中一切势力,朝堂之上一众官员皆被免去官职。

宇文志仁贵为先帝亲选南昭第一丞相,皇上初登帝位对其尊重有加,但再分歧渐多,皇上逐步摸清丞相一类官员,最终一举根除,又逐一拔除宇文家所有在朝官员。

虽然知道宇文志仁不曾做过任何出格之事,只要不离京,皇帝一时半会并不会找原因动宇文家。但那些看不顺宇文家的奸臣,说不准哪一日就会动手,如果真的要保住宇文家,就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白鸽似是吃饱了,飞到了宇文凌芳的肩头,打断了她的思绪。

鸽子对着宇文凌芳仰起头,漏出自己浅灰色的胸脯,灰灰的羽毛中似乎有块同色的玉石,若不用手去摸弄,倒是不好发现。

将纸条塞进细小的信笺,挂到白鸽的脚腕上。宇文凌芳走到窗边,单指揉了揉白鸽的头毛,将其捧入手中,一扬。

白鸽飞起,向着银白无瑕的月亮而去,振翅间落下一两根白羽。

看着无所依靠,最终只能落入泥土染上尘土的羽毛,宇文凌芳眼中渐渐有些恍惚。

只是为了活着,就只是想活下去啊……

——

白色的鸟儿飞越城墙,飞向远方,城墙上黑影闪烁,压在弓弦上的箭重新回归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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