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没有真的驾驶过一台塔迪斯。”燕子试探性地拉下一根操纵杆,然后打开微缩恒星引擎，塔迪斯立刻震了一下，“但至少我背下了整本理论操作手册。”
她通常不像博士那么冒失又有勇气,坦白而言,燕子更想逃离控制台，把自己安置在沙发上，保住柔软的抱枕,祈祷一切都能随着时间流逝而自动解决。
但这是不可能的，她早就知道时间是种邪恶的造物，它只会不断生成各种难题和错误,因此，她必须得解决什么。
提姆看起来相当信任她,他微笑了一下：“如果塔迪斯降落时我们都还活着，我会谨代表我个人为你颁发驾驶证的。”
这应该算是……信任吧？
“要是我失败了呢？”
“那至少我知道我的墓志铭上会写什么了。”提姆耸了耸肩。
“而我会在无尽的羞愧中耻辱地重生。”
她深深吸气,输入了一串坐标,并在时间序列上输入正确的时间点，确保所有拉杆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燕子必须得对她的乘客的生命安全负责——现在,博士也指望着这台塔迪斯了，也就是说，指望着她。
这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塔迪斯开始发出规律性的引擎嗡鸣，从外部看，这栋老房子灯光闪烁了数次,紧接着，开始变得透明,然后从原地缓缓消失。
“好吧你们抓住我了！”少年博士高高举起双手,摆出一个全宇宙通用的投降姿势,“波兹拉女士，别开枪！求你了！”
守卫停了下来，队长怒气冲冲地摘下自己的头盔，然后瞪着博士：“你是怎么把这东西偷出来的？你要它做什么？”
“十秒之后我就告诉你！”博士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有点狡猾的微笑，然后大声倒数，“十、九、八——”
一台老房子外形塔迪斯在博士身后闪烁着出现，当博士数到零时，门打开了一条缝，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出来，拽住博士的后脖领，把他拖进了塔迪斯之中。
尽管守卫们怒吼着开了枪，但即便是守卫的武器，也无法从外部对塔迪斯的原生质外壳造成什么伤害。
在博士愉快的大笑声中，塔迪斯从原地消失了。
提姆松了一口气，还好博士没受什么伤害，不然想出这个计划的他难辞其咎。
“我之前也乘过一台塔迪斯，”提姆说，“但那一台每次落地时都会发出一种尖啸声。”
“那说明驾驶者非常粗鲁地踩了急刹车。”燕子毫不留情地指出。
“让我开！”年轻的博士冲到控制台前，像第一次见到赛车的高中男生一样激动地抚摸着每个部件，“我还没真的驾驶过塔迪斯呢！”
“你读过操作手册吗？”燕子问道。
博士愣了愣：“什么操作手册？”
燕子其实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她无奈地说：“那就不行，我不能让你危险驾驶——”
“你也没有证书啊，绿眼睛。”博士拖长了声音，“让我开一次，就一次，拜托了。”
燕子看着博士，博士拼命地眨着那双鹿眼睛，露出他能做出的最无辜和诚恳的表情。
然后，燕子感觉谁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拉向沙发。
“让他开吧。”提姆叹息道。
博士欢呼了一声。
“你不怕他把我们都害死吗？”燕子惴惴不安地说。
“唔，我猜是因为我知道几百年之后他还活着。”提姆镇定地说，然后打开了那本他从图书馆顺出来的书。
燕子对此接受良好，她知道时间并不是像人们想象的那样线性运转的。
但是，她顿了顿，贴到提姆耳边，小声说道：“但是他可能因此重生过。”
提姆啪地一声把书合上了，这句话真是提神醒脑。
“还可能不止一次。”燕子补充道。
很好，他意识到自己在不清醒的状况下做了决定……这些时间领主啊。
“……那我们最好祈祷不是这次吧。”
提姆深呼吸几次，重新翻开了书。
系统：“啊，我要坏掉了。”
提姆：“什么？”
系统：“因为我被泡在醋里。”
提姆：“……这是个烂笑话。”
过了一会，他愤愤地补充：“博士告诉我他完全不知道有燕子这么个人，结果他们几百年前就认识了！”
系统：“如果按照你的绝对时间来算的话，从大概一个小时前起，你们也是’几百年前就认识了‘呢。”
提姆：“可是……算了，好像也是。”
他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里的书上。
这本书里写着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关于一个时间领主历史中从未出现过的传奇天才，拥有强大的思维控制能力和精神力量，哪怕是他的同族也对此毫无办法。
要是他一直保持着默默无闻，那么议会尚且不会那么忌惮。但这个年轻的时间领主却选择了通过竞选，加入最高议会。
这让议会感觉到了极大的威胁，为了确保自身地位的安全，他们联合起来诬陷这位时间领主，指责他用精神控制的手段操纵选票，因此，对外宣称他背叛了伽里弗雷，并把他关押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监狱……
这位时间领主，就是绍亚文。
如无意外，这个所谓的秘密监狱，就是克罗诺蒂斯教授给提姆的那本《伽里弗雷尊贵的古老律法》所指向的那一座。
现在，毁灭日还被关在里面，没有搞出什么事来。
但是，这样的事实被写进书中，那就很有意思了。
谁会相信最高议会会把自己的阴谋公之于众呢？
因此，撰写并且出版这本书的，只有可能是绍亚文本人。
提姆想起了系统中对于这个伽里弗雷童话的描述。
邪恶的绍亚文皇帝拥有着控制他人思维的能力，为了统治伽里弗雷，他破坏了议会，将所有时间领主变成自己的奴隶和臣民，而其他人则全部生活于他的监视和控制之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生活着……
这该不会，是在绍亚文通过精神控制塑造出的幻觉世界吧。
提姆倒吸一口凉气。
“坏了，”博士鼓捣了半天，最后沮丧地说，“我想拉斯隆大概是封锁了整个星球，现在所有塔迪斯都没办法向行星之外、或者其它时间坐标跳跃。”
显而易见，拉斯隆要是知道燕子偷了一台塔迪斯，该有多么愤怒。
燕子沮丧极了。
同时，塔迪斯的广播系统收到了拉斯隆传来的一条消息：
“燕子，你必须立刻回到议会塔。时间领主需要你，你不能逃避你的命运。”
“就算你今天成功离开伽里弗雷，议会也会一直搜索你，捕捉你，从宇宙的本源一直到时间的尽头，伽里弗雷支配着万事万物，你无法从最高议会的手中逃脱。”
“这下完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燕子反倒不再露出那种小兔子般惊慌的表情，只是听天由命地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
“绿眼睛？”博士疑惑地说，“别担心，我们总有办法……”
“算了。”燕子闷闷地说，“结束了，我必须回去，我不想连累到你们。而且我也不能永远都在逃跑吧？那该有多么……”
提姆深吸一口气：“够了吧，绍亚文。”
他看向塔迪斯的天花板，语气笃定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的猜测大部分都是对的，小侦探。”一个在提姆听来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幽幽说道，就在此时，克罗诺蒂斯教授出现在他的面前。
紧接着，他迅速变得年轻，鬓边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依次消失，脊背也直了起来，变成了一位黑发绿眼的高大青年。
但依稀还能看出几分克罗诺蒂斯教授的模样。
“教授，”提姆说道，“你就是绍亚文。”
绍亚文耸了耸肩：“我猜是吧。”
他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塔迪斯里的时间陷入停滞。
“他们都是幻象？”
“他们都是真的。”
绍亚文接着解释道：“以我的人格保证，那本书里一字一句都与事实分毫不差。只不过，当押送我的人将我送到沙达之后，我确实精神控制了他们，用他们的塔迪斯逃回伽里弗雷。”他停下来，思考了一下。“这大概是……三天前的事。”
“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发现议会已经彻底把我抹黑，虽然我什么也没做，但已经变成了伽里弗雷最邪恶、最恐怖的罪人，就算我穷极一生也无法为自己辩白，除非我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
“操纵所有人的思维。”提姆补充道，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
“我既不想离开我的母星，也不想终身隐姓埋名做一个逃犯，在犹豫之中，我让所有人陷入沉睡，但不干涉任何事情，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接下来，你闯入了这里。”
“和那本童话写得差不多，”提姆嘀咕道，“但换了一个更温和的说法。”
“接下来，我只干涉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如果没有我的帮助，燕子永远不可能从议会塔里逃出来。”绍亚文摇摇头说。
“她……为什么？”提姆问出了心里已经憋了好久的问题，“她到底是谁？”
“从生物学的角度讲。”绍亚文轻咳了一下，双手交叠，说道，“她算是我的女儿。”
提姆：“什么？！”
但这样一讲，克罗诺蒂斯教授突兀的帮助，竟然说得通了。
要不然他到底干嘛把那本书邮给他？
“和你想的有点不一样。”绍亚文继续解释道，“时间领主不通过有性繁殖出生，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直到我从监狱逃回伽里弗雷，然后控制了这个梦境为止。”
“她出于特定的目的被拉斯隆创造出来，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帮助最高议会控制时瞬矩。那个东西……它有自己的意志，而且极度危险，要求控制者必须有着极高的精神力量，才能达成绝对的控制。”
“而你也知道，议会不信任我，他们甚至不信任彼此。出于妥协和安全的考虑，他们为时瞬矩这把枪编辑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板机’。这个扳机必须像我一样拥有极高的精神力，但是性格、过去和知识，都由拉斯隆和最高议会牢牢把控。”
燕子。
是了。
提姆向后仰去，靠在沙发背上。
温顺，安全。
服从命令。
他们刚遇到时，柏娅几乎没有什么主见，也没有什么危险意识或者警惕性。如果没有意外，她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离开议会塔。
当提姆想进一步研究零号囚犯时，柏娅居然拒绝了，和蝙蝠家族追根究底的习惯截然不同。
但当提姆坚持，柏娅则几乎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如果非要有谁掌控着核-弹开关，那大家都会希望是一只与世无争的绵羊，而不是一条攻击性极强的野狼。
“紧接着你出现了，”绍亚文平静地说，“尽管我对这个女儿并没有任何意义上的亲情，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带她离开伽里弗雷。”
“拉斯隆会追捕她直到宇宙的尽头。”提姆头痛地说。
“他不会有这个机会的。”绍亚文伸了个懒腰，悠然地说，语气却突然变得有点像提姆记忆中那个丧失道德感的钢铁侠。
换句话说……像个神。
“整个伽里弗雷没有人会记得我和燕子存在过，为了确保这一点，我会连同我自己和博士的记忆一起抹除。”
绍亚文神情淡然：“准备好回到现实了吗？”
提姆深吸一口气，一边消化着刚才的内容，一边点了点头。
哒。
绍亚文打了个响指。
“我会把博士送回他该在的地方，而你要带燕子离开，让她离讨厌的拉斯隆远一点。对于她来说，梦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你不想亲自和她告别吗？”
“不了。”绍亚文露出一个微笑。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负责。”他轻快地说，然后伸出手，“好了，把书给我。以便到了恰当的时候，我能把它快递给你。”
提姆把《伽里弗雷尊贵的古老律法》交还给他，绍亚文接过了书，然后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半晌，叹息了一声。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提姆说，“为什么温顺的燕子，也会想要逃跑？”
“因为她从时间漩涡中看到了自己的命运。”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可是，到了最后，没有人能逃得过命运，没有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