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自己老公这么问，她此刻必定要起了警惕，但问这话的是自家儿子，况且他一贯对这些不甚在意，只是不知今日怎么突然问起，沈曼云反而有些欣慰。
儿子若是能喜欢上跟自己一样的东西，做父母的总会有种满足感。
“我想要一块。”季宸宁唇边漾出一抹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你不是不爱喝茶吗？”虽然不出所料，但沈曼云还是有些惊讶。当初她想让儿子跟着她一起喝茶，但他总是对茶的味道兴趣缺缺，没想到也有主动讨茶饼的一天。
“心心说多喝咖啡不好，让我平时改喝茶来提神，说这个对身体好。”季宸宁面不改色地自己心上人在母亲这里拉好感。
“她？”沈曼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安静坐着的程稚心，心中的郁气稍稍散了些。能劝宸宁改了不好的生活习惯，总归还是个有用的。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一块。”若是别人来要茶饼，沈曼云是瞧都不会给人瞧一眼的，但既然是自己儿子要，而且还是为了身体着想，她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不多时沈曼云便从楼上下来，手上拿着一个暗红色圆柱形小盒子，季宸宁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墨绿色的青饼，中间还点缀着暗黄色的茶叶。
这是熟饼，用普洱陈茶制作成，越沉越香，泡好之后必定是香气馥郁。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对冲泡的手法要求挺高，泡不好的话容易烫伤菜叶，冲出苦涩感。
“这块茶饼可是我最好的收藏之一，现在送你了。”沈曼云颇有些不舍，但谁让对方是自家儿子呢，为了儿子的身体健康，茶饼全送出去了也行。
她一心只想着给儿子找块好茶饼，丝毫没有考虑到冲泡手法这一点，在她看来，有肖姨在完全不是问题。
季宸宁余光扫了一眼程稚心，见她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才盒子收了起来。
对冲泡者要求高就高一些吧，多练练总能泡出来一壶好茶的，大不了他多喝几回苦茶就是了。
季宸宁垂下睫毛掩去眼里的笑意，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眼底的宠溺有多醉人。
“妈。”眼看时间不早，季宸宁看了眼有些无所事事发起呆来的程稚心，索性起身请辞，“天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沈曼云有些惊讶，透过窗户瞧了瞧外面浓墨一般的夜色:“都这么晚了，不如就留在这里过一夜吧？”
其实也并没有多晚，但快入冬的这会儿，天已经黑得越来越早。儿子的身体才刚好一些，她自然不放心他在夜里开车，万一再出什么事怎么办？
“不必了。”季宸宁当然清楚母亲在想些什么，当即便笑了，“转一个弯就能上主干道，夜里开车也不妨事。我回去后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沈曼云皱着眉，隐隐露出一丝担忧，但到底拗不过儿子，只得交代道:“那你小心一些，到家了报个平安。”
“好。”季宸宁应承下来，另一边持续走神的程稚心终于回过神，注意到了不远处两人站起了身。虽然不太清楚状况，但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季宸宁走过她的身边时顿了一顿:“我们走吧。”
这就走了？
程稚心不知所措地看了沈曼云一眼，见人没有想要挽留的迹象，便赶紧转头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上男人的脚步。
她还以为今天会在老宅里过夜呢，但如果不用呆在这里当然是最好不过。
这里对她来说比她想象的得还要压抑，尤其是现在季家人仍然还不太待见她。
沈曼云一直把人送到了大门口，直到迈巴赫的车影转过一个弯再也消失不见，才转身回了宅子里。
车窗外霓虹灯闪烁，带着一圈又一圈的光，拉扯着都市男女沉沦在这纸醉金迷的夜晚。但公路上一闪而逝的迈巴赫内部却显得很是静谧，车窗玻璃的厚重隔断了外界一切诱惑的景色。
“怎么突然要回去了？我还以为今晚会留下来。”程稚心有些疑惑，据她所知，季宸宁病没有大好之前宋豊并没有给他安排太过的工作，就算有些事要处理留到明天也是可以的。
“你从进老宅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神经紧绷，要是留下来一夜，还能休息得好？”季宸宁手握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
程稚心一怔。
的确，她进入老宅的时候浑身下意识地紧绷起来，不断地提醒着自己处处小心，步步谨慎，唯恐再招惹了季家父母的厌烦。照这种精神状况，她如果真在那里过一夜，说不定会顶着一双熊猫眼直到天明。
但她自认为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适，没想到掩饰得再好也被他看了个透彻。
她还以为他一直在与父母交谈，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注意她。
这么说，他是为了她才要赶回去的？毕竟那是他的家，待在自己家总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
只能是因为她了。
程稚心悄悄地转过头看了季宸宁一眼，男人坚毅淡漠的侧脸在汽车的行驶中忽明忽暗，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方才在老宅里也是他维护了她的颜面，硬是让她以客人的身份在季家的餐桌上占据了一席而不被别人私下里蔑视耻笑。
这人看似对什么都漠然，也不擅长表达对别人的关心，甚至在温柔待人时也包裹着一层强硬外壳，但却总能照顾到她的微妙情绪变化，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将她护得严实。
如若不是真的对她上了心，何以如此在意。
季宸宁对目光很是敏感，他眼眸微微向副驾驶的位置一瞥，便将正大光明地偷看他的程稚心抓了个正着。
女孩愣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迅速地将头转向了另一侧，假装自己在欣赏风景——如果不是她微粉的耳垂，他还真以为方才是自己的错觉。
低声轻笑了一声，季宸宁眉间舒展开来:“想看就正大光明地看。”
程稚心的耳垂更红了，抗议似地替自己辩解了一句:“我没有。”随后便一直看着窗外，仿佛在印证自己方才的否认一般。
但光洁的车窗玻璃如同一面显示屏一般，将正在专心致志开车的男人的影像给完全反射了出来。
程稚心趴在车窗边，眼皮微掀，看风景的目光不知怎的就移到了车窗玻璃上的人影上。
被反射出来的影像多了两分模糊，却也让身上的气势显得更为的冷漠，富有距离感。
还是真人好看。
心里刚感叹完，就见车窗玻璃上的人影动了一下，转过头的男人视线顿时与正在盯着他看的女孩交汇到了一处。
程稚心心跳漏了一拍，立刻移开了敛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是个偷吃了糖的心虚孩子。
男人瞧着她心虚的模样大觉有趣，也不拆穿她，只是头一次觉得自己这副皮囊还是颇有些用处的。
最起码可以让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车子很快便抵达了临江别墅。
听到外面别墅遥控大门打开的声音，肖姨忙迎了出来，瞧见那辆熟悉的迈巴赫时微微有些诧异:“先生，程小姐，你们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今晚会在老宅过夜呢。”
“大概是想明天早上蹭肖姨做的早餐吧。”程稚心迫不及待地从车上钻了下来，见到肖姨半开玩笑地接了一句，引得后者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老宅那边的厨娘有的是手艺比我更好的。”
“这不是吃您的吃惯了嘛！”程稚心跟肖姨一边说话一边拉着她往别墅里走去，身后充当了半天司机的季少爷倒是一时被忘了个干净。
被遗忘的季总倒也不生气，停好车后才看了一眼程稚心远去的背影，轻哼了一声:“掩耳盗铃。”
他只想着总能逮到人，可走进大厅的时候却发现程稚心早就已经溜上了楼。
“少爷，您要不要再用一些餐？”大厅里只剩下一个恪尽职守的肖姨，见主子目光往楼上看，她便了然，“程小姐说困了，便早早地上楼去休息了。”
跑的倒是挺快，看他两眼怎么了？他巴不得她多看几眼。
最起码这种胶着的视线比以往看他时厌恶和害怕的眼神要让他舒服得多。
季宸宁脱下外套随手搭在了沙发上，慵懒地在一旁坐了下来，顺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我不饿，你也去休息吧。”
先生向来没有吃夜宵的习惯，肖姨也也不奇怪，只是笑着道:“那我给您泡一杯咖啡……”
话刚说出口她便拍了一把脑袋，歉意地笑笑:“忘了程小姐交代的要让您少喝咖啡了，我给您泡杯茶吧？”
季宸宁对此不置可否，听见程稚心交代的那句心中荡开一阵愉悦，连着他周身的气场都温和了不少。
“不必了。”他摆摆手，过了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肖姨，你把西湖龙井放在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