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水和寻常的水不同，更粘稠也更沉重，水的颜色也更脏，像是一片沼泽。
对他而言，御气从这里上去不是什么难事，但不知怎么，四肢百骸好像被寒冷侵蚀到骨髓一样，动不了，也使不上力气。口袋里的传送符泡水太久被泡烂了，同样失去效用。
一种危机感突然泛上心头，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会很危险，这水不是善类，泡久了连人的意志都会消磨。可越是这样想手脚上的力气就越匮乏，逃不掉重力，止不住的下沉。
水太沉重，意识开始模糊，四周越来越黑，快要不剩什么意识，只有好像很多年前发生的虚影。
他看到桂树重重叠叠，叶逢舟坐在山巅的亭子里把玩扇子，那时扇子的主人还是慕南。
画面一转他又看到了六年前，叶逢舟带他回静林山，那时白衣若雪，恍恍如仙人。
再接下来他看到叶逢舟正对着他，眉眼间挂着笑意，满目温柔：“淮儿，多笑一笑。”
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记不清了。
水越来越凉，残存的记忆也所剩无几，如果慕淮还清醒着他一定会诧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记忆里全是叶逢舟。
口齿间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大概是这里的水很冰的缘故，那触感也是冷的。
疼的快要炸裂的肺部一下子被安抚下来，意识也一点点归于识海。
他睁开眼，四周还是一片漆黑但是身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即使在这种环境还是能看到衣上的金线闪着璨然的光，黑发如藻般散在水中。他眼睛阖着，睫毛纤长浓密，如果睁开那会是一双凤眸，漂亮又不乏攻击性。
慕淮先是诧异他为什么会来这里，等反应过来他们是在做什么后，人瞬间僵了。
叶逢舟的手臂揽住他的后腰，几乎强迫着拉近两人的距离。
他在吻他。
对叶逢舟来讲，刚刚发生的一切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像特么做梦一样。
他守着柴火守到午夜，正想把东隅叫起来换岗就发现墙边少了个人，那里是慕淮坐的地方。
刚刚还在的，转了个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他那么大一个徒弟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这下不止东隅醒了，桑榆也被他喊起来，两个年轻人都还懵着，听完事情经过后一个赛一个的清醒，当即就出了屋子四下寻人，好在传送符制作的够用，从这到百里外都不费力气。
传送符这东西也玄乎，当心里有目标时，只要想着就会把人送到目的地，但要是没有目标送的地方就成了随机，能不能碰到全凭缘分。
叶逢舟被送到了城外的山上。
这里长满了颜色暗沉的树木，不知是老的还是被阴气蚀的，变成这副颜色。
面前是一个潭，看起来很深，潭水不流动，颜色看起来不太干净。
叶逢舟看了潭水片刻，凭空升起来一个想法——他想下去看看。
这个想法无比强烈，心脏的重音跟着脚步往下落。
他必须下去，如果慕淮不在里面他还可以靠传送符再上来，如果在里面他还离开的话……他不敢再往下想。
叶逢舟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从少年时期开始便是了，甚至会用很多人都不看好的东西去做一场“赌博”。他始终信奉高风险高收益这句话，但现在他不敢了，慕淮对他来说就是那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人，要把每一步都走的踏踏实实，容不得半点马虎和侥幸。
潭水比想象的还冷，也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运，向下游了一段后他真的找到了慕淮，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什么动作也没有，任凭潭水压着下沉。
溺水！
叶逢舟脑海里刹的闪过这个词语。
慕淮消失已经有段时间了，如果毫无防备的话根本撑不了太久。
叶逢舟揽住他的腰阻止他再继续下坠。
这时传送符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它无法承载两个人一起传送，只能游到岸上。这里与潭面的距离并不远，但他不知道以慕淮的状态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水下很暗，强行睁开眼睛有种酸胀感，可能因为水不太干净的缘故，不舒服但也不是难以忍受。
“抱歉啊，慕淮。”叶逢舟心想。
他在很久之前就想吻他了，不过是想等慕淮同意之后，光明正大又肆无忌惮的亲吻，可能因为恶劣心理，他还想在亲吻时轻轻咬他的舌尖和嘴唇，小孩一定会害羞，会挣扎着想要逃开，他不会放手但会见好就收，用温柔来做结。
他想过无数种情况，唯独没有想到过这种，过于安分，甚至只是为了渡气才产生的吻。
叶逢舟闭上眼睛，心里有些遗憾，现实和想象还是有些差别的啊。
慕淮刚上岸就清醒了过来，在水中时间太长，肺里呛了水，一有空气流入就开始咳嗽。他咳了很久，直到肺里的水都咳干净了才逐渐平静。
平静下来才觉得冷，天气已经很凉了，又在那样冰冷的水中泡了这么久，忍不住打着寒战。
叶逢舟看他的样子心疼，手伸过去又递给他一张驱寒的符咒。
慕淮看着那只手，愣了。
潭下的那一幕来来回回的在他脑海内重演，还有那略显冰冷的触感……
他没有去接符咒，反而把手背送到唇边蹭了一下，一下不够又蹭了一下。
“不，不用了，我过一会儿就好，用不上符咒。”他声音还发着细微的抖，手背不自觉的又蹭了下唇。
他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是太喜欢了，以至于害怕这种感觉是假的。他是那么喜欢他，只要有一点小事就能欢喜很久，但时间久了，越亲近就越害怕，怕这些温柔不是属于他的。
叶逢舟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在他看来，这种举动是和排斥画了等号。
不得不肯定，他算是一个骄傲的人，穿越前是这样，穿越后亦然，现在被如此排斥心中一定是难受的。
他不是不能接受拒绝，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咬了咬后槽牙，强行把符咒塞进慕淮手里：“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擅作决定是我的错……但是，慕淮啊，你真的不懂吗，你明知道我的心情，为什么还要躲着我，你真的……”
符咒起了作用，体温在逐渐回暖，这类似于告白的话让慕淮不知所措，一直伪装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容。
可能是这些动容给了叶逢舟试探下去的勇气，声音里有种失落和无奈，他问：“慕淮，你对我真的连半分念想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