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佳人

“总之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是的,主人。但……”她伏在他的脚边,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喝呢?”

“放心,他是一个好人。而且……”长指挑起她美丽精致的小脸,他耐人寻味般地慢道,“就冲着你这张脸,他也会怜香惜玉的。”

和容貌更像阿姐的他不同,她看起来是如此天真又无辜,一定会让那个男人放松警惕。

神乐真弥的猜测是准确的,至少在有关阿姐的事情上,他很少判断失误过。

从白天的对话中回过神,他看着婉儿吃力地扶起意识昏迷的杜绝。

“你们过去帮她。”他侧过头,冷冷地吩咐身边的仆人。

“是,少爷。”

目送着他们架着人走远,他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这都是你自找的,杜绝。”

***

他从来没感觉这么热过。

这就是醉酒的感觉吗?

不,不对。

他是很少喝酒,但也不至于一杯就醉。

而且这种燥热与其说像是喝醉了,不如说像他被人下了药。下了…药?

他倏地睁开朦胧的眼,就见一抹窈窕的身影伫立在床头。

“这里是……”他努力支起身子,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这里是书院的厢房。”摇曳的烛影映照在那张戴回面纱的娇脸上,如秋叶般静美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床榻上的他。

“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在公子的酒里下合欢散是吗?”这位名叫“婉儿”的歌姬替他问出心底的疑惑,“这都是主子的吩咐,我不敢不从。”

说着,她弯腰贴近他耳边,略微熟悉又香软的气息轻轻拂过他垂落耳旁的发丝。

“公子现在很难受吧?”她凝着双颊微微发红的他,“这药连圣人都把持不住呢。”

然而她话音未落,他便伸手推开了她。

“别靠近我。”低沉沙哑的嗓音逸出他微微干燥的唇,他在警告她,“我不想伤害你。”

她站稳身子望着气息紊乱却依然试图保持清醒的他,轻轻地反问:“如果我说我不怕被伤害呢?”

“你应该更加爱惜你自己。”

听到他的话,面纱后边的芳唇微微勾起:“杜公子为何觉得我碰你就是我不爱惜我自己呢?有没有可能,我就是想要你呢。”

“姑娘请自重,杜某已经心有所属。”

他冷漠的态度并没有吓退她。

“哦,我知道,杜公子喜欢那位侯爷千金嘛。”她故意带点轻佻地说,“可没关系呀,我不介意做小的……”

“我介意。”他打断她的话,一贯冷静的俊颜出现了一抹愠色,“杜某只想与一人白首不相离。”

“只想和一人白首不相离,是么。”她玩味地重复着他的话,接着眯起那对迷离又魅惑的美眸,“杜公子真是痴情呀。”

“……”

“可惜主子的命令我不能违抗,所以我只能……”她边说边衣袂飘飘地走近苦苦硬撑着的他,然后,再一次地靠向他发烫的身子。

“将你抢过来了。”

***

诗会结束,神乐真弥才不紧不慢地走向书院的厢房。

尽管心里已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杜绝不堪的一幕,但他不想表现得太过着急。

就像等待享受美味佳肴一样,他愿意等,他要慢慢、细细品尝那个男人清醒后的痛苦。

因此,等到诗会结束,他料想婉儿那边也差不多办完正事了,他这才慢悠悠地前往事先安排的厢房。

可刚走到厢房门口,神乐真弥就愣住了。

“你怎么会站在这儿?”

他问着站在门口的婉儿,皱着眉看着她身上的男装。

而看到神乐真弥,婉儿似乎比他还惊讶:“少爷,你怎么……”

“什么我怎么了?”他不解地望着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婉儿,“你为什么穿成这样?你的衣服呢?”

“少爷不是你让奴婢和你换的衣服吗?”

婉儿的话令神乐真弥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我让你和我换的衣服?”听到这儿,神乐真弥就不只是变了脸色,他伸手拽起婉儿的衣襟,语气不耐地逼问,“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你的人走后,奴婢…我刚将杜公子扶上榻,你就领着一个脸上戴着面具的男人走了进来。”

“戴面具的男人……”

“嗯,那个男人说你要和奴婢换衣服,换完衣服奴婢就被赶出来了。”婉儿照实道。

“所以现在……”神乐真弥的脸色沉得可怕,“屋子里是‘我’和杜绝?”

“不然你觉得还会有小的我吗,小少爷?”一个语带轻嘲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神乐真弥闻声望去,只看见半张脸戴着面具的男人从回廊的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黄雀。”

听到神乐真弥准确无误地喊出自己的名字,黄雀故作夸张地朝他弯腰行礼:“小少爷还记得小的名字,小的深感荣幸呀。”

“阿姐她…姐姐她在屋子里?”他其实不必问的,因为除了她,这世上没有人能伪装得和他如此相像。

可他想听到一个答案,谁告诉他都可以。

而黄雀也确实满足了他。

“是呀,你的姐姐现在正在屋里和她的爱人相亲相爱呢。”黄雀火上浇油般地促狭道,“小的建议你不要进去打扰比较好。”

“她…是怎么知道的?”阿姐她为什么会发现他的算计。

黄雀不答反问:“小少爷你觉得你有什么事是能瞒过你姐姐的呢?”

“姐姐连我也要派人盯着吗?”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校,他的好姐姐或许从始至终都没有信任过他。

“小少爷,你姐姐让我带句话给你。”黄雀走到神乐真弥身侧,低头贴近他的耳畔,轻语了一句。

而在听到这句话后,神乐真弥宛如被抽取了灵魂一般,踉跄着向后退去,直到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对了,你养的歌姬小的很喜欢,小少爷不介意把她送给小的我吧?”

黄雀搂住候在一旁的婉儿,不顾她脸上闪过的片刻诧异,他直截了当地向神乐真弥讨要她。

此刻的神乐真弥却像聋了似的,什么也听不见,什么反应也没有。

“小少爷不回答,小的就当你默认了。”黄雀也不在乎神乐真弥不回答,因为这就是走个形式,他真要带走这妞儿,别说神乐真弥了,谁也拦不住他。

在黄雀半拉半拽地带走婉儿后,神乐真弥依然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如水的月光洒落在他身前,他紧紧抱住自己消瘦的双肩,仿佛那月光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令他惧怕地瑟缩起身子躲进更深的黑暗里……

***

烛光昏暗的厢房里,温热的血飞溅在她戴的面纱上。

她既不可思议又错愕地望着榻上的他,和他手里紧握的发簪。

方才,就在她靠近他的瞬间,他居然伸手摘下她发上的木簪子,狠狠扎向他自己的肩膀。

当属于他的血,飞溅到她的面纱时,她微微睁大了眸子。

“为什么……”

她不理解。

“杜某说过…杜某只想要一个人。”

明明药已将他的神智蚕食得所剩无几,他宁愿伤害自己,宁愿用疼痛去保持自己的理性,只因他不想碰除她以外的女人。

假扮成歌姬的神乐真寻深深地凝视着踞于床角的杜绝,第一次,她有了一种自己玩脱了的感觉。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这一切值得吗?”

她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

伸出手,她想触碰他握着木簪的手,却被他侧身避开。

“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她温柔地劝哄着他。

“不要…碰我。”

见他仍旧抗拒,素手掰正他的脸,她望入他深澈的眸底,幽幽地开口:“是我,杜绝。”

“……”是他出现了幻觉吗?他盯着面纱后面的容颜,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婉儿”越来越像她?

好似看穿他的心思,她不再刻意将声音变得妩媚,而是用他最熟悉的语气对他说:“这不是你的幻觉,来,摘下我的面纱,看清楚我是谁。”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颤着手摘下了她脸上的面纱。随着面纱飘落,印入他眼帘的是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容颜。

“真寻……”他哑着嗓音轻唤她的名。

“嗯?”

“抱歉。”他忽地勾抱住她娇软的身子,渴望又痛苦地低语,“我到极限了。”

话音未落,他已俯首封住了她的唇……

“我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才叫做爱他。

“我试着去理解却发现我理解不了。

“但我好像能感受到你的爱,你对我的爱。”

那么浓烈,那么炙烫,又让她不禁感到难过。

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他感到难过。

因为不值。

她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披上他的外衣,走出厢房,她手里拿着沾血的木簪子。

幸亏是木簪,他的伤口并不是很深,她已经简单替他上药包扎妥当了。

“真是胡来。”

她喃喃轻语,然后将目光落向蜷缩在墙角的少年。

“阿姐……”

看见她出来,他立刻伸手抓住她衣角,抬眸仰视着她。

如玉般精雕细琢的俊颜,此时比夜色更幽暗也更可怜。

他与她是如此相似又是如此不同。

“我好像让黄雀转告你了吧。”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启唇,“‘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阿姐,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错哪儿?”她问得很轻很冷。

“我不该在酒里下药,我不该如此卑鄙地算计他……”

“还有呢?”

“还有……”他一时语塞,思索着自己还有什么需要反省。

“真弥。”她微微弯腰,爱怜又可惜地摸了摸他的头,“你唯一做错的地方就是你不听我的话。”

“阿姐我……”

“嘘。”纤指放在唇前,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听我说,乖。”

“嗯……”

“我对你的要求从来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听话。”她语重心长地说,“可你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了。”

他想开口争辩,却记起她刚刚说的,于是只能咬住唇,继续听她说。

“我以前就觉得只要你听话,哪怕你是累赘,我也会带着你,毕竟你是我的弟弟,我们从出生前就在一起,但现在我发现我对你的纵容反而害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点进步也没有,你以为你是卑劣,在我看来你是愚笨呀,真弥。”

她用风轻云淡的口吻数落着他,看着他好似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小狗,只能抓紧她衣角,生怕她会一脚将他踢开。

“如果你从今往后能够做到听我的话,不做多余的事,那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能。”她轻抚着他的后颈,低头抵住他的额头,“你自己来选吧,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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