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讨伐 1

【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一区-中心圣殿】

晨夕躺在苏阿古之石打造的棺椁中,安详无声,脸色红润,就像在小憩一般。这种专门为神官度身定做的苏阿古之石棺椁经过提纯,失去了让神息暴走的功能,只是单纯的作为陨落神官最后的归宿和栖身处,兀自发着蓝光。

此时躺在湛蓝色的方盒里,晨夕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越发显得瘦小单薄,回想起她决定独自面对八畏藏为同伴争取逃生机会的时候,虽然坚决震撼,但也让人心疼。

舞仿佛扎根在地板里的树桩一样,一声不吭地呆立在棺椁前,看着晨夕被精心装扮过的遗容,手用力地把着棺椁石边,指节都已经开始泛白。这是她成为神官后,第一次对神官的陨落觉得如此的悲伤与自责。在此之前,她对于这群被称为神的人的死亡,并没有确切的感受和体验,只觉得是某件事情中必然发生的环节而已。

应该说在她成为神之后,感情就变得格外淡薄。

她想起来,神官政府找到她并通知她成为新一任风神的时候,她还是神醒者后勤组织中的一名执行官,因为害怕死亡,所以选择了远离战场的职位与工作。guhu.org 完美小说网

每天重复着将神官的装备归置到维修部或者整备部的工作,不厌其烦的把一件事重复了又重复。虽然能够进入神官政府工作对于那些不能成为神官的神醒者来说,是最为荣誉最被人羡慕的事情,可是看不到未来的麻木,让舞觉得这种枯燥无味的生活还不如她在外面通过能力赚一些小钱来的自由痛快。

可事情的转机与命运的拐角总是突如其来,前一任风神陨落在【魅魔】事件中。这是一只一度危害整个艾德佩尔大陆的十五度神堕者。由于应对措施的错误和战力的差距以及魅魔的能力增长之快等各种原因,之后的一天内,数位神官相继陨落在魅魔的手中。

那一次魅魔的影响不亚于之前八畏藏出现时的【夙夜事变】,大规模的神官陨落让整个艾德佩尔大陆的民众都陷入了极度恐慌的状态,以至于大部分地区都发生了一定程度的骚乱。

舞被临时抽调到第一区市内维持治安,她感觉到安多塔之瞳传来几股异样的刺痛,随后她就在强烈的眩晕感和痛苦中失去了意识,在闭上双眼之前,她只能看到蓝色的神息在她面前毫无规律的飞窜着将她包裹起来。

直到她在街道旁醒过来,继续疏散工作时被政府的神官后勤部通知成为新一任风神,她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轮日月的交替中,这种杂绪让舞一直有一种不真实感。她也说不清这种没有由来的思绪,只是这种感觉不能单一的用悲伤来解释。那个曾与她还有刹那一同战斗,每天都能见到的人,永远不会老的人,身为整个大陆战力巅峰的人,现在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没有温度的棺椁里。

谁都没有真正想象过神的死亡会是这样的平静,或者说这样的普通。就仿佛一个普通人一样,失去了心跳,失去了呼吸,彻底与这个世界作别,没有轰轰烈烈的余响,也没有惊天动地的悲怆,就是,这么冰冷的死去。

日后又会有某一个人来接任树神之位。但那个人是否也是像晨夕一般温柔胆小,但又心细强大。是不是也因为树神之位喜欢摆弄花草,爱惜生命。这些舞都无从得知。

不知道此时又是谁吸收了晨夕的神息,正在转变为新的树神。不过距离晨夕的死亡已经过去了几天,还没有听到新树神的消息,这有些不寻常,通常就算不能确定具体位置,但还是能通过记录的神息波动找到新树神的所在区域。

不过满心愁情哀思的舞不想过多的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所有的问题都会有个答案,就算现在不会做出解答,时间总会让真相浮出水面。

此时的舞心中觉得,成为神官之后,以为能够用来反抗命运的力量,现在看来反而是将他们囚禁的枷锁。背负上这个名号,就要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不管是扼杀生命还是看着生命的流逝,都是成为万人瞩目的神的代价。

“哭出来就好了。”卡维米从后面走过来扶住舞的肩膀,声音轻柔悦耳,可语气里并无安慰之意,更多的是一种戏谑的调侃。

“难道哭过过后就能接受了吗?同伴的死亡。”舞眼神里的泪光混杂着哀怨和愤怒。

她对于卡维米对待晨夕死亡的态度极其厌恶。这个女人一直都保持着职业的假笑,话语里又满是写好了稿子一样的官腔。虽然她都是与加默读戴伯尔两人配合较多,可因为她时常会利用神赋传递消息,日常生活中也能经常接触到。

这个女人给舞的感觉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森蟒,阴冷而狡猾,时时刻刻用鲜艳的花斑掩饰着自己邪恶的竖瞳和猩红的舌信。

卡维米并未理会舞的情绪,她的鞋底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兀自围着晨夕的棺椁走了一圈。随后她解开紫色制服的扣子脱下来,露出里面贴身的塑身衣。卡维米的身材凹凸有致,丰满的胸部,盈盈一握的细腰和紧致挺翘的臀部让她在民间的男性支持率最高,甚至还有自己的后援会。

对此她也从不避讳的卖弄自己的风情与女色以换取更多的支持和众星捧月般的仰慕。每次她外出活动时,总会只穿着塑身衣或是高开叉的裙装与粉丝握手互动,引得阵阵欢呼。

此时卡维米正在思考着如何将晨夕的牺牲渲染的壮烈且死得其所。雏星组织的反叛言论已经在民众里广为流传,神官政府的羸弱和办事不利是击垮政府的第一民众印象,她必须找到合适的方法和说辞来再次取得民众信任。

围着棺椁转动的时候她发现了晨夕的两条手臂都有被神息侵蚀造成的腐蚀伤,虽然经过了入殓师的修整和隐藏,但还是能看见些许痕迹。神息暴走就是利用破坏安多塔之瞳的手段,将神息一瞬间全数释放到体外,再强行发动神赋以此换取神赋的超常发动。

神息暴走的下场只有死。晨夕属于比较幸运的,没有像神堕者一样彻底被神息侵蚀,侥幸保留了完整的尸体。

卡维米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看到加默读走过来,扭动着腰肢向他走过去。

“神葬的时候需要你的混沌无界来帮助完成转场。”卡维米停在加默读的面前,盯着他死气沉沉的眼睛说到。

加默读没有回答,只是点头便走向晨夕的棺椁,行了一个道别礼。

戴伯尔派遣舞和卡维米几人为神葬操力,但因为舞原来就是负责后勤的工作,所以这一块她记得所有的章程和手续,在来此吊唁晨夕之前,就已经很快吩咐安排好了。本来想单独与晨夕多呆片刻,看到卡维米和加默读的到来,她有些想先离开,自己一个人消化萦绕在心头的负面情绪。

“舞,听说当时是八畏藏的裂鬼带着你们去到的诺希锡山?”卡维米见舞穿上制服准备离开,抱住手在身后喊住她。

“是的。”舞没有转身,准备回答完就走。

加默读坐在了棺椁旁守馆人的椅子上,盯着舞,没有说话。他紧裹着黑色制服,黑色的长发柔顺的垂在他的两肩上,盖住了大部分的脸庞。加默读习惯把脸埋在特别定制的高领中,这让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他毫无生气的眼睛。

看出舞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卡维米往前走了两步,空间里回荡着她高跟鞋的脆响,她说:“我们都与八畏藏正面接触并发生冲突过。他们每一个鬼,拥有的能力和强大都不是你我可以应付的。虽然你与刹那二人战力都属于神官中层,但主动跟踪过去,未免也太过鲁莽。”

舞并没有说话,只是咬着嘴唇,下巴微微颤抖着。

“从刹那的报告里看到,是你作为小队队长武断的下达了跟踪的指令。可是失去了晨夕,相信你比谁都要难过,所以神徒司并不想过多的因此责备你。”卡维米停顿了一下,她察觉到舞的肩膀有一阵泄力的耸动,“当然也并不是说你需要为晨夕的死负责,我只是——”

舞转过身来,刚刚一直酝酿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让卡维米止住了话头。她当然清楚是因为自己太过于急功近利导致了这一次晨夕的死亡。这种自责太过于痛苦,以至于她不断的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次任务的失败而已,换做别人,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毕竟能够找到八畏藏目前的藏身地也对于对峙有好处。

晨夕的死是意外,并不是谁的过错。错在八畏藏太过于强大,也错在八畏藏的残忍,把她们像玩具一般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也不想这样。”舞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进入政府后勤部工作的时候。她刚刚神醒,还没能完全掌握自己神息的运用,也没有具象出自己的古神,一直不被人认可,就算是把工作做得再好,努力的把本不是她的工作也做到完美,但没有人认可,没有人肯定。

后来成为了风神,她有了自己的神赋,古神具象也转变成了风神,她开始被人追捧,被人敬仰,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小姑娘,向往着自由的生活,自卑又外向的奔跑在阳光下。但她天生的那股倔强和好胜逼迫着她放弃这种想法,在所有的事情上都苛求成功,奉献自己的所有努力。

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之后,她手足无措,只能用借口填塞自己缺口的内心。

卡维米嘴角向上一勾,露出一个颇显诱惑又富有恶毒气息的笑容,她知道舞已经顺着她投出的饵食,慢慢上钩了。

“我并不是说晨夕的死是你的错。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和刹那能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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