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变革 4

【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大陆-第一区-中心圣殿】

“艾德佩尔的子民啊,请抬起你们的头颅。”洛利特拉站在发言台上,有一种睥睨天下的王者气势。刚从神葬中缓过神来的群众发出一阵躁动,许多人还未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只是茫然的抬起头,看着影绰的帝王身姿。

“这个世界给予我们悲伤,给予我们痛苦,但也给予了我们咬牙前行的力量。风神与树神离开了我们,可后继有人,依然会有甘愿为我们献身的神站在世界洪流的前端,为我们对抗伤害与折磨。”

洛利特拉念着已经写好的稿子,心中却觉得一股冲动,即将发生的事实,或者说终要成真的夙愿让他在此时此景之下,根本无法掩盖此时内心的愉悦。

洛利特拉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旁人都无法观察到的狡黠笑容,整个人的王者之气像是漏气的气球般泄去,取而代之的是让人胆寒的阴险与病态的欢快。他接着说:“虽然我很想和你们这么说,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风神树神——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永远成为了探寻世界真理道路上的养料,不会再回来了——”

被突如其来的发言和随之而来的癫狂笑声惊吓到,群众们反常地陷入了一片死般的寂静,无人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guhu.org 完美小说网

平日里温润儒雅,气度非凡的帝王此时在如重要的场合表现的像失去理智毫无逻辑的醉汉一般,大肆宣泄着积蓄的负面情绪。并且他的发言太过冲击,无法辨别真假的群众,一时间只能以沉默面对突如其来的冲击,静待接下来的发展。

“为什么不按稿子念!”卡维米额间的安多塔之瞳爆闪,正要发动万神静默企图挽救这一次政治上的闹剧,却被戴伯尔拦下来。

“没事,你先去圣所吧。那边的工作可能需要你的万神静默。”戴伯尔显得异常冷静,似乎早就料到了洛利特拉会有如此不按常理的发言。不仅如此,戴伯尔反而觉得释然,一直以来压抑与隐忍让圣所计划进展的缓慢,如今阻碍已经消除,圣所计划也顺利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他认为圣所计划再也不是需要隐藏起来进行的事情,反而让群众知晓真相才是正确的。因为无论真相多么的具有冲击力,藏在这些残酷真相之后的诱人果实,就足以让圣所计划收获一大群痴狂的信徒。

毕竟迎接新王的诞生,需要有为重生做好呼应与铺垫的基石与信众。

“但是这样的发言,舆论那边——”卡维米神色紧张,她未曾料到洛利特拉的异常,更未料到一向保守在意舆论的戴伯尔此时明显想任由发展。她不敢想象神官不会再出现对普通人意味着什么,如今的社会体制是否会崩溃。可她清楚这必然会引起人类政府与神官政府的碰撞,让两大政府以及八畏藏都裹挟进一场明面的斗争之中,进而可能会诱导其他两个大陆发动战争。

“无妨。”戴伯尔背着手,眼神有些空洞,脑海里却飞速的计算着洛利特拉发言后会引起的连锁反应对后续的影响,他接着说:“不管是民怨还是暴乱,难道是值得我们头疼的事情吗?如果蝼蚁们无法看清自己的立场,那就,碾死好了。”

卡维米缓和下来,她也才明白戴伯尔的意图。圣所计划已经趋近于完成,如果能完成最后的祭献,那如今这些担心的问题不过是眨眼间便能解决的事情。在前往真理与本源和绝对力量的道路上,第一批牺牲者,就是站在他们脚下那些人中,胆敢反抗神的旨意的人。

恰恰新时代的开启,神迹的降临,若不是以大量生命的消逝与现实残忍的涂炭作为开场,那就会显得苍白无力。真神盛大的登场之前,世界的重新洗牌才是献给他的最好礼物。

“加默读不知道去了哪里,也无妨,你现在就动身去圣所,配合切罗西完成任务,以他的口舌可能没办法说服刹那两人。我这边稍后也会和轮回神他们进行最后的准备。另一边完成后,圣所的倒计时就要开始了。至于何时举行最后的仪式,就定在新年日吧,迎接新王的诞生。”戴伯尔示意卡维米离开,卡维米点点头,穿上制服大衣,转身离开。

“言语是苍白的,就像我无法在此地向你们描述我此时内心的欢愉。但变革已经开始,所有既定的规则与平衡就将被打破。这最明显的端倪,就是神官的陨落将会成为永远,神,不再永生。”洛利特拉享受着下方的目光,他能感觉到人群中隐隐的躁动,也能预感到事态正在走向失控的边缘。可事态就是需要爆发,才能从中获取到力量。

圣所计划的最终终点不是为了震撼,而是为了信仰。

“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面对自己信仰的陨落,确实是难以承受。可他们的陨落能为我们带来的不仅仅是情绪上的改变,更多是对我们现实存在的世界的促进与对我们自身认知的培养。这个世界许多事情都有两面性,现在艾德佩尔的人类政府与神官政府就告诉你们,我们即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我们在追求本源的路上,窥探到了硬币的另一面,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将硬币翻过来。”

面对给认知带来巨大冲击的演讲,聚集的人群仍然保持着相对的安静。原本压缩在一起的人群只是稍微分散了一些,还没有形成四散的溃败之势。

反倒是在后方观礼的人类政府官员表达出反抗之意。一些本就不属于拥立洛利特拉一派的官员纷纷叫嚷着洛利特拉这番发言是对如今制度的亵渎,也是将他帝王就此罢免的理由,作为一个国家领导人,在神官的神葬上发表如此的演讲,着实是为政府抹黑。

洛利特拉回过头,对他们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冷峻如蛇蝎。他说:“既然不想迈入新世界,那就死在旧世界的尘埃里面吧。”伴随着他话音的落完戴伯尔的安多塔之瞳发出一丝微弱的蓝光,几道神息仿佛飞箭一般刺入了几个反抗官员的身体中。

在群众的围观下,几位情绪激昂的官员慢慢被冻结成冰雕,就此死亡。

“科技,财富,权利这些小儿的把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渺小的。我们一直信仰着神,但神到底是什么?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之下,产出的神与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如果想不清楚,就向着天空大声的发问吧,问清楚究竟神是何物?为什么神息主宰了我们的世界而不是我们能够主宰神息?”

洛利特拉慷慨激昂的煽动着群众,一部分感知到危险的群众,已经开始提醒身边人尽早退场最好,但很大一部分普通民众还是被洛利特拉的宣讲挑起了情绪。

如今神的定义确实是许多人都感觉到迷惑的事情。如果仅仅只是因为神息的强度就能决定神的话,那么神就只是对力量的崇拜与惧怕,如果在神之下出现了更强的力量,那神又成为了什么?真正的神又是什么?如今并不完美公正的神官能够配得上神的称号吗?没能得到神息眷顾的普通人,就不能够触及到神的领域,作为某种精神的象征而被铭记吗?

戴伯尔扶住下巴,他看着洛利特拉的宣讲,心中明白这一番言语势必会引起神官政府的动荡,因为洛利特拉的言语中,实则是在拉低神官政府的地位以及破坏神官在群众心中的不可侵犯。但他也明白现在神官这边仍然抱有绝对的力量优势,戴伯尔并不害怕一些造反,他反倒希望群众中出现许多洛利特拉的支持者,随着动荡的到来,圣所计划的进行也将更加顺利。

洛利特拉在悬空的发言台上张开双手,下巴高高抬起,大声地喊着:“来吧,现在的体制已经腐坏了,就连这个世界本身的运行规则都是崩坏的。我们现在就要一起去探寻真正的本源,不管是神醒者还神堕者,他们的本质到底是什么?我们,可不可以成为他们!”

“哼——”戴伯尔轻哼一声,他明白洛利特拉参与圣所计划的最终的目的,也清楚他联合兰因汀大陆的初衷。这一切都是洛利特拉作为帝王所经营的权谋,起初在自己了解到洛利特拉的真正愿望后,戴伯尔就明白洛利特拉一定会参与进来。与洛利特拉提到圣所计划时,他确实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却没有及时的应允下来。

这是因为洛利特拉缺少制衡戴伯尔的手段。

一切开始之前,戴伯尔就清楚仅靠自己其实也能完成圣所的铸就和最终的目的。不过随着八畏藏越来越活跃,以及对权利的重新认知,让他决定需要洛利特拉的参与,因为没有信仰者的神是不完整的,他需要洛利特拉来笼络普通的民众,达到真正塑造神的身份的目的,让圣所成为下一步计划的摇篮,顺理成章的吸收信徒。

所有的革命,都需要名正言顺的理由。就算是听上去荒唐,可成功后也依旧是成就神话的佳话历史。

洛利特拉也清楚自己在圣所计划中可能在最后的阶段成为戴伯尔的弃子,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与神醒者之间的差别。所以他选择拉拢兰因汀的权利集团,一起分享圣所计划的成功果实。一来能够帮助自己铸造强劲的背景,平衡与戴伯尔势力的差距,二来也能够在必要的时候让兰因汀的神官参与进来,加快圣所计划的进行。

兰因汀方面也是在获得邀请后,不出两天便答应了共同进行圣所计划的提议。他们也会在后续开启在兰因汀大陆上的“圣所计划”。

这一系列的联动,让圣所计划在洛利特拉即位后获得了极为快速的进展。这一次放任洛利特拉在民众中阐述圣所计划的初衷,也是戴伯尔预判到计划也将会实现,在达到最终目标之前,吸收信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通过这一次的动荡,也能够唤起其他两个大陆民众的反应,也为后续的计划做好了许多铺垫。

但连戴伯尔都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演讲居然会获得如此高的支持。看来一直以来认为的愚民确实是愚蠢至极,就像洛利特拉一样,企图在世界运行的轨迹中找到规律并将其打破。可这些人并不能看到深层次的规律,那就是打破规律其实也是世界运作的一部分,不过也就是暗合了规律中的一环罢了。

洛利特拉结束了自己的发言,转身回到等待室中,饶有兴致的看着戴伯尔的表情,他斜眼看了一眼被冻成冰雕的几个官员,便和戴伯尔说:“神徒司,看来我们的革命要开始了。”

“虽然是一步险棋,但是目前看起来效果还不错。”戴伯尔回应洛利特拉一个微笑。见洛利特拉又端起了自己的酒杯,继续说:“控制了乌尼尔之后,圣所计划也要开始进入尾声了。只要再做最后的祭献,就能完成我们的夙愿了。”

“我们的夙愿?戴伯尔我们的夙愿好像并不一致吧。”洛利特拉听到楼下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和急促的吼叫,动乱已经开始了,无数狂热的民众已经开始兴奋。洛利特拉深谙人心的丑恶与阴暗,所以他认定第一区内所谓的高端人群,在金钱之上,会有更高的追求,不管是权利或是真理,都是能够帮助他完成这一次煽动的潜因。

这种对普通人的心理洞察也正是洛利特拉与戴伯尔不同的地方。在神位上坐久了,自然会丢失掉对普通人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因为没有人会和蚂蚁共情。这也是洛利特拉与戴伯尔制衡的另一股力量。

戴伯尔并没有回复洛利特拉的话,只是给他一个寓意不明的微笑后,走出了等待室。

洛利特拉走到变为冰雕的官员面前,咽下一口烈酒,热辣的触感顺着他的喉咙直入腹部,配合着已经死亡的惊恐表情,算是对今天即兴发挥的褒奖。

“你们,难道不想拥有神息吗?那个象征着力量的第三只瞳孔,你们不想拥有吗?”洛利特拉像是在自问自答,不知为何,最近可能是受到戴伯尔的影响,洛利特拉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讲一些大道理。这些道理虽然听上去言之有理,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为圣所计划找的开脱而已。

他并不明白戴伯尔所说的开启圣所计划的初衷是否真实,但是他觉得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无所谓了。

“没有什么是会被这个世界规定好的。就像我不久之后,也会拥有神息,拥有安多塔之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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