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记忆隔得太久,连曾经最熟悉的人都变得模糊不清。
白蓉萱回忆里的唐学莲已经十分遥远,只记得她秉性温柔,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一副与世无争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
没想到最后却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可见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白蓉萱轻轻叹了口气,见吴介一脸疲惫之色,叮嘱他回去好好休息,并没有继续多问。
吴介恭敬地退了出去。
白蓉萱坐在床边出神。
吴介这一趟宁波并不算白走,起码知道了相姨娘出嫁之前的不少事情,可接下来要怎么处理,白蓉萱的心里还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看来这件事并不是快刀斩乱麻就能解决的,还是要徐徐图之才行。也免得打草惊蛇,让相姨娘警觉起来。
白蓉萱苦恼地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这才去了母亲那里陪着唐氏用了晚饭。唐氏见女儿有些闷闷不乐的,似乎有什么心事。正好得知吴介回来后,唐氏让吴妈过去看看儿子,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几天吴介没在家里,吴妈做事总有些心不在焉的,嘴上虽然不说,但在一起多年的唐氏却明白她这是在惦记吴介。
晚饭的时候唐氏没有留下吴妈服侍,让她回去陪儿子吃顿饭。
屋内只剩下母女二人,唐氏便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去张家出了什么事儿?”
白蓉萱抬起头来,望着母亲满是担心的眸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去张家能出什么事儿,张太太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张小姐也是个绵柔的性子,我去了那里只会招待得极尽殷勤,怎么可能会有事儿。我就是觉得有点儿累,也有些想哥哥了,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南京好不好。原本说中秋节要回来的,结果又没了音讯,眼看着萍姐就要出嫁了,您说他能不能赶回来送亲呀?”
唐氏比白蓉萱更想念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当初白修治准备去南京求学之际,唐氏的心里便不怎么愿意。她失去丈夫,身边就只有这两个相依为命的孩子,如今儿子又要远行,让她怎么放心得下?可儿子坚持,母亲也把她叫去安抚了一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知道你心疼儿子,可把他一直绑在身边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呀。他是男儿,将来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经历一些磨难和风雨怎么行?当初你哥哥那时候,我是怎么做的你都忘了?白家是什么地方你再清楚不过,再过几年等治哥大一点,必然要回去继承三房的产业,这原本就是他父亲留下的,也算是名正言顺。可以治哥现在心智和能力,你觉得他就算回去了,能够服众压得住场面吗?可别是羊入虎口,再成了二房的开胃菜!你这个时候不放手,等那个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唐氏听得暗暗心惊,也明白母亲说这一番话的良苦用心。
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儿子不可能一直养在自己的膝下,他会有更大的抱负和作为,走完他父亲都没有走完的路。自己在他前行的过程中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可也不能去拖他的后腿才对。
最终唐氏咬着牙含着泪送走了儿子。
这会儿听到女儿的话后,她的记忆也变得悠远模糊起来,差一点儿就要想不起儿子的样子。她有些恍惚地说道,“中秋给他送东西的时候,我特意在信里问了他一嘴是否要赶回来,不过到现在也没收到回信,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听你舅舅说,如今战事四起,哪里都不太平,如果实在紧张不回来也就不回来了,没什么比他安全更重要的。想必你舅舅和舅母也不会因此而责怪他的。”
白蓉萱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离明年的中秋已经越来越近了,白蓉萱只要一想到前世的种种经历,就觉得胆战心惊。她重活一世,最大的目的就是改变哥哥的命运,让他可以平安到老,一生喜乐。如果老天觉得她贪心要收取代价的话,哪怕是用她的生命来换取哥哥也在所不惜。
反正前世的自己年纪轻轻就已凋零……
白蓉萱多想亲眼看看哥哥,好好地看一看他的脸。
她真的太久太久没有见过哥哥了。
想着想着,白蓉萱的眼眶便红了起来。
唐氏见状连忙道,“你可不要招惹我,我这两天身子才好一点点,要是再哭起来,还不知道要躺到什么时候呢。眼瞅着就到年底了,家里又是学萍的婚事又是新年,你舅母忙得脚不沾地,我不能帮着分担也就算了,还总要劳她费神惦记着,每天都要到我这里来看看,这让我怎么过意得去?我这几日休养得不错,手脚也有力气了,还打算抽空去帮帮她的忙呢!别的忙不行,帮着掌掌眼出个主意还是可以的。”
唐氏的眼光一向不错,年轻的时候衣着打扮就和同龄人不一样,像是被绿叶衬托出来的鲜花,要不当年白元裴西湖一游,怎么就在一大群莺莺燕燕的年轻姑娘中一眼瞧中了唐氏呢?
尤其是唐氏还嫁入了上海白家,见识不凡眼光不俗,黄氏对她十分信任,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都会跑来与她商量,倒好像唐氏是个多么见多识广的厉害人一般。
白蓉萱听了母亲的话,凑到母亲的怀里道,“我不是要惹您伤心,我就是想哥哥了嘛。”
看着女儿撒娇的可爱模样,唐氏一边帮她把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一边抱紧了她柔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想念得紧,只是有什么法子呢?他现在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们那些啰啰嗦嗦的关心话递到他那里,能听三成就算是给面子了,我们又不能把手伸那么长,除了干着急有什么办法?”
白蓉萱小声嘀咕道,“要是能去南京看看哥哥就好了。”
唐氏道,“傻丫头,你当出个门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南京离这里千里之遥,比上海还要远呢,太平年月舟车劳顿常人都受不了,何况现在到处都乱糟糟的,万一碰到那些不要命的人怎么办?我这辈子就指着你和治哥两个人活了,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出事,都是要我的命,你可千万不要做这样的打算,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不然我会担心死的。”
白蓉萱只好点头答应了一声。
唐氏满意地笑了笑,“当初你哥哥刚走的那一年,我不止一次地动过这样的念头。心里幻想着他在南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住的是什么地方,身边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每天都看什么书,吃什么饭……后来你祖母劝我说不要多想,孩子离了父母,就像鱼儿进了水里一样,只会过得更欢心愉悦,哪能体会到父母思念子女的良苦用心呀?我当时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可等接到你哥哥的来信一看,信里不是说自己的老师学问多么的好,就是身边的朋友多么地有才,闲暇的时候还要出去爬山游玩,果然一点儿都没有考虑我彻夜难眠担心他的心情。儿子大了,去了更广阔的地方,见识了更博大的世界,只怕心也更野不易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