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之后, 周兰便打算带着周浪归家。
今儿又是认了干亲,又学了不少字,周兰脸上的笑意就没掉下来过。先前若哥儿就提过了, 让她学字是为了她以后能看得懂账簿,以后能帮着管布艺小作坊呢。
所以她才不继续纠结, 那时候就一口答应了下来的。
“若哥儿, 你说的事儿我记得了, 明儿一早就去和村里那些个婶子们说。”周兰这会儿还拉着沈若的手不放, 对他说道。
布艺小作坊要开始筹备, 自然需要人力与物力。在扫盲班结束之后, 沈若便跟周兰说了许多以后需要注意的地方。而她作为未来的布艺作坊管事的,自然工钱也是少不了的。
周兰本还说着不要工钱,都是一家人,她就是来帮若哥儿忙的。
沈若自然不会真就让干娘来白忙活,于是跟周兰说了不少未来也许会发生的事儿, 让她知道这根本不算是个轻松的活计,而且生意要是好了一旦忙起来可能要在村子里到处跑的。
要是周兰再说不肯要, 那他可要加工钱了。
周兰这才说好, 亲昵地拍拍若哥儿的手, 她哪儿能不知道他是在扒拉他们呢?若哥儿说的事情好像很多很繁杂,但是在周兰听来甚至还没有自家每日拾掇鸡零狗碎的事情多呢!
沈若说道:“好,那干娘早些休息,明日可还有的忙活。”
“嗯, 那我们走了。”周兰这才依依不舍地带着周浪走了。
沈若也跟着往外走一副要将他们送回家的模样。
周兰连忙道:“你回吧, 不用送了。”
“那好吧,干娘、干阿兄,外头黑路上慢些走。”沈若冲他们挥挥手。
虽说想见就能见着的, 但周兰却觉着已然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若哥儿可是自己的干哥儿了,话语间贴心得很,比以前更甚了。让周兰在这里呆着都有些乐不思蜀。
说哥儿和姑娘是爹娘的小棉袄的,还真是不假。
在农家夜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家家户户睡得都早。沈若回来了李善桃便搬回了大屋,小云吞现在大点儿了夜里就不需要两个大人照顾着了,沈若自个儿一个人也能行。
沈丰和柳杉还惦记着二狗生辰过了之后去镇上学堂念书的事儿。他们的小家成了之后也没有分家,家中的花用都是公中出钱,添置油盐和布,沈丰会在家中帮忙农事,往年只要是卖出粮食那这些银钱便是全交给李善桃管着的。
李善桃是个好婆婆、好阿奶,虽说家中困难至极,也会将那些铜钱给沈丰一部分,其他的便留在公中作为一家人一同的花用。而在以前那么困难的时候,一家人也能一个月一人吃上至少一个鸡蛋,若哥儿和二狗是最受宠的,能多得一个。其他的鸡蛋便都是攒起来卖钱的。
村里头就有专门收鸡蛋的人家。
而除了那些农事上的赚的银钱之外,还有沈丰自个儿抽了空的时候到镇上或是地主家里打短工时候挣得铜钱,这些钱若是在别人家中自然也是要上交的,但是李善桃和沈大山没要,便让他们自个儿攒住了。
只说他们的小家里也得有些家底才行。
柳杉将给若哥儿分的那一半银钱已经装好,剩下的便是自己的绣活工钱了。满打满算,他们的小家这么多年以来也就攒了二两银子出头。
以前家中实在揭不开锅的时候,他们小家的银钱自然也充公过,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这些银钱是后攒的,增长一直十分缓慢,不过自从若哥儿好了之后,柳杉帮着做绣品,才突然猛增不少。
但是要交上镇上学院那二十两的束脩,还差许多。
还有先前沈丰脚伤了,看伤吃药的银钱都是公中出的,这点便让柳杉十分过意不去。
公中一共有多少银钱李善桃也从不避着家里人,柳杉知道家中其实有不少银子,但是那些银子不是自己赚来的,她心中便有些不安心。
那些银子里头大头便是先前若哥儿帮着官府找到被拐孩子的奖赏,还有其他做生意赚到的银钱,原本是还有蓝老板的定金,但据若哥儿所说,已经抵扣完了的,他得到的提成确实不少,所以先前自个儿将香囊和耳坠交给蓝老板之时,蓝老板就将工钱直接给了自己。
柳杉捏着两个荷包找到沈若的时候,沈若正抱着小云吞跟他玩儿呢。
“阿嫂,你来得正好,我瞧小云吞口水一直流,是不是要长牙了呀?二狗是啥时候长第一颗牙的?”沈若看着小云吞粉嫩的牙床,忍不住好奇问道。
柳杉压下想说的话,回忆了一会儿道:“三个月大的时候冒了牙尖,七月大的时候才长出来第一颗牙呢。”
“要到三个月大呀。”沈若碎碎念着将崽崽放回了被褥上,给他裹好小襁褓免得冻着了,随后才看向柳杉。
他阿嫂一般没事不会进他屋,所以肯定是有事找他才过来。沈若没问,让她过来身边坐下,此刻就等着柳杉开口。
柳杉将其中一个荷包递给他,“若哥儿,这是我和你阿兄攒的银钱,暂时还不够束脩的银钱,先给你,之后咱们赚了银钱再补。”
“还有这些,是你设计图样的工钱。”
先前沈若说要供二狗读书的时候便想着自个儿出钱就成,反正他赚钱就是为了给家人用的。但是沈丰不答应,二狗是他的亲儿子,自然是要他们掏钱才对,但柳杉清楚沈若的性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可以让若哥儿先出了,之后他们再还上也成啊,若是拒绝了倒还不美了。总之那时候还因这事儿说了许久。
柳杉只要一想到当初二狗渴望又害怕给家里添负担的眼神,心中就跟被刺扎了一样。
沈若闻言没接,笑说道:“本想着今日太晚了,明日再跟阿嫂说的。先前锦鲤手帕和猫爪手帕做完之后的工钱蓝帆是算给你了,但是提成还没算呢。今儿一早已经让阿富塞给我了。”
今日事儿多,沈若就忙忘了,还没来得及跟自家阿嫂分呢。这提成一半是沈若争取一半便是因为蓝帆厚道了,毕竟那些客人买玉石摆件就是冲着这绣品来的。
柳杉有些吃惊地张大嘴,她原以为能够有那么高的工钱就已经很好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后续的银钱!
沈若将一个湛蓝色的荷包拿出来,里头是整整的十两银子。
“阿嫂,这份是你的。”
柳杉愣愣地接过,抓在手里的时候就非常有分量,一打开荷包更是不得了。
“咋、咋地这么多银钱啊?”她惊讶地乡音都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玉石摆件本就卖的贵。”沈若解释道。
柳杉捧着荷包看来看去,心中激动难平,她还是头一回赚到这么多银钱!这里头自然还有李善桃的银钱,那猫爪手帕也有她的手笔。
“等那些祥瑞香囊配着玉石摆件卖出去之后,阿嫂你还是可以拿到提成的。”沈若笑着说道,“所以二狗上学堂的束脩不用太担心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家中挑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所有人都想送二狗去念书,但又担心家里捉襟见肘的。现在好了,家里还算有些余钱,能周转得开,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那些祥瑞香囊数量可比当初的帕子多了不少啊!足足有两套,一共二十四个呢!
“嗯嗯!”柳杉开怀笑,此刻捧着荷包就想去给婆婆分,但一想到现在这么晚了估摸着他们肯定都睡了,只能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等待明日一早的到来。
翌日,天蒙蒙亮,沈家屋后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鸣啼,铅灰色的天色覆压下来,笼着轻飘飘的烟雾细雨。
沈若感觉到脸颊上有些痒痒的触感,伸手拨弄了下,便听见呼吸音很重地一声“啊呜……碟。”
沈若立刻就睁开了眼,眼前是放大了的白嫩脸蛋,小云吞正一下下用他的小嘴亲阿爹呢。
他大概是觉得好玩,还抿了抿嘴嘬了下,小手手搭在沈若肩头这会儿就跟奶猫踩奶似的张开了。
沈若这才感觉到自己半边脸上全是小崽崽的口水,而这半边脸还恰好是昨夜顾允要走的时候,他亲的那半边。
怎么大的小的都喜欢亲他颧骨长了红痣的这半边脸啊。
沈若一想到顾允眼角眉梢都蓄上笑意,伸手过去轻柔地给崽崽擦下巴,随后在他柔嫩的脸颊上也亲了一记。
“小漏勺云吞,早上好呀!”
小云吞张开嘴笑,手脚特别有劲儿地摆动起来,跟沈若打招呼:“叠叠…啊呜~”
崽崽特别爱笑,就跟个温暖的小太阳似的,沈若的心情也跟着变得很好。他应了一声,伸过手去拨弄了下崽崽头顶仅剩的胎发。
瞧着有些长了,应该已经能绑辫子了。
沈若扯了根床顶上挂着的红绳,那是先前满月宴时候挂上去的,打算自个儿动手给崽崽扎个小辫子。
李善桃和柳杉正在厨屋里头做早食,婆媳俩脸上都带着笑,眼里还有些火热的光。能靠自个儿的手艺赚到这么多银钱,那成就感可足了。
现在就是瞧什么东西都顺眼,哪怕公鸡太皮踩碎了颗蛋李善桃也不打,抓着公鸡的翅膀后好声好气跟它讲起了道理。
沈大山已经在规整屋后头的那片菜地了,围墙造好之后确实留下了不少黄泥,正好能铺厚厚一层,造个菜地出来。
沈丰跟着帮忙,他现在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只要不跑不跳不提重物,其他的事儿都能帮上些。
两人合力很快便将小菜地给弄好了。
这片小菜地只有十垄,不过只是种些家中吃的也够了,甚至还能有富余。先前沈若从镇上买回来的那些菜籽沈大山全都分门别类的弄好了,哪一日来播种也全都定下了,这是他擅长的活计。
正好今儿有点濛濛细雨,沈大山当机立断种下了好成活的白菜和萝卜,还省去了浇水的工夫。每每到了下雨的日子,沈大山心里头就高兴,只要不是暴雨,那都是老天爷给农家人的赏赐,让农家人能少担一日水呢!
今日早食熬了稠粥,配柳杉腌好的小菜,除此之外还有酱香饼。
沈丰现在最爱吃这一口,家里人也没人不喜欢的,所以柳杉就跟着若哥儿学了一手。
“诶?若哥儿今儿怎么还没起?”李善桃有些疑惑,以往都是她起来没多久若哥儿也就起了,结果今儿竟然都开始吃早食了还没起。
“我去喊他?”柳杉说着就要起身。
“别别,若哥儿连轴转累了,夜里照顾小云吞,就让他多睡会儿吧。”李善桃也就是觉得奇怪才随口一问,倒也不是要叫沈若赶快起来吃饭。可能小云吞昨晚上闹腾了吧,她心想。
沈大山和沈丰闻言也点点头。
她话音刚落便看见沈若抱着小云吞走到了大屋门口。
“若哥儿,快来吃早食。”李善桃道。
沈若点点头抱着崽儿就进来了,在条凳上坐了,他们这才瞧见小云吞整个人缩在襁褓里头,甚至还被沈若盖了个当初做的贝雷帽。只留出小鼻子小嘴呼吸,都瞧不见眼睛了。
“这是咋啦?”李善桃奇怪问道,大家的视线也都跟着看过来。
沈若空出一只手挠了下腮边,笑着说道:“没咋,就是我瞧外头有点雨,拿来给小云吞挡雨的。”
“那都到屋里了,给取下吧?”李善桃说着就上手去把帽子给掀开。
小云吞重见天日,大眼睛笑弯成了月牙,此刻使劲儿挥着自己的小胳膊。
“噗……”
“哈哈哈哈哈!”
看到小云吞的模样,沈丰一口粥差点儿喷出来,沈大山也忍不住笑。
李善桃一边“哎哟,这咋搞得”一边忍笑忍得很辛苦。
小云吞听到笑声,大眼睛无辜地眨了眨,还歪了歪小脑袋。
结果他们的笑声更大了。
“若哥儿,你这手法……有些潦草了。”柳杉尽量委婉地说道。
沈若讪笑两声,视线从崽崽的下巴,到粉嫩的小嘴,挺起来的小鼻梁,随后划过葡萄般的大眼睛,光洁的额头,最后停留在崽崽的头顶。
已然长长的胎发被竖起,挣脱了地心引力的束缚,用红绳在底部绕了一圈又一圈,但头发调皮,不肯全都在圈住的绳子里头,那些掉出来的胎发随着小云吞歪头的动作还颤了颤。
最顶上是蓬乱的一小团,沈若甚至还给系了一个蝴蝶结。
沈若看着哈哈大笑的家人们心想:或许……你们见过长草丑娃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