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擦完忽听楼道上传来脚步声,他立刻低声命令彭宁:“把百叶扇挡上!”办公室大门是磨砂的,若是路过之人贴着往里看,难说会不会发现他们。危机感陡升,彭宁有种自己现在不是警察而是贼的错觉,手忙脚乱的摸索着百叶扇,可看不清边角的准确位置,只能勉强遮挡黑洞洞的通风口。罗家楠则弓身藏于办公桌后桌底下没缝,外面人不进来看不到屏息静待脚步声的远去。然而脚步声并没有远去,而是确确实实的停在了门口。很快,一个中年人的嗓音隔门而入:“刚警察来过了?”另一个声音答道:“您放心,裴总,是侯经理盯着他们搜查的,什么也没找到。”裴总?罗家楠眉弓一压是裴文标。他从桌后稍稍探出点头,窥视映在磨砂玻璃上的影子。严格意义上讲,裴文标算不上寇英的手下,说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更贴切,据说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当年进去是因为查寇英时被牵扯出来洗钱、伪造票据等经济罪名,和凶杀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一亿三千万的事儿,要不是听苗红提起,他根本不知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没犯法。”裴文标的语气倍显轻蔑,“市局经侦那个谁,哦对,明烁,他追着我查了一个月了,查出什么来了?我经营不善亏掉客户本金,他不能抓我吧?没这条法律啊。”“是,不过……”另一个声音稍作停顿,“裴总,我查到个事儿,明烁是贺玉清的弟弟。”“贺玉清还有个弟弟?”裴文标的声音稍显诧异,“那怎么跟他不一个姓?”“是贺家收养的孩子,随贺玉清母亲明洁的姓,贺玉清父母离婚时明烁被法院判给明洁了,明洁带他去了上海,在那边念的大学,工作,贺玉清出事之后明烁回来做了警察……”空气陡然凝固,许久,才听裴文标阴沉而笑:“原来如此,他是替他哥报仇雪恨来了……不过法治社会,万事得讲求证据,贺玉清取保候审期间畏罪自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追我,不如追到阴间掰他哥的嘴去。”哒!不过是细小金属物体凌空坠落触地的细微响动,却如千钧巨锤砸在罗家楠的神经上,以至于下意识的停止了呼吸。可能是百叶扇的螺丝被彭宁碰掉了,他觉着。好在外面的人没听到,随着几句奉承话,脚步声终于远去。离开藏身处,罗家楠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螺丝,抬头压低声音:“把百叶扇挪开,你也起开点,我要上去了。”彭宁应声照办,等罗家楠助跑几步窜上来扒住边框,赶紧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人拽进通道内。没成想罗家楠上来就把手怼到自己跟前,劈头盖脸的:“我摆的好好的你动它干嘛!”“对不起罗副队,我没看见,没看见。”彭宁都没看清举到自己眼前的是个什么玩意,猜测是百叶扇上的螺丝,“那个……我刚忍不住动了一下,就……是我不小心……对不起啊。”“别跟我说对不起,事儿办砸了跟谁说对不起也没用。”教育归教育,不过想想也是,罗家楠压下口气,一千多度的近视眼,五米开外人畜不分了。像祈铭,夜里睡着睡着打军体拳把他从床上挤下去,不戴眼镜都找不着他掉哪去了。怪不得当初一个人的时候都得睡两米宽的大床,给十米宽的都未必够祈铭滚的。装好百叶扇顺原路返回,到卫生间里捡回眼镜,彭宁的视野终于恢复清晰。上了车,罗家楠看他蔫头耷脑的模样,自觉刚才话说的有点重,毕竟不是自己手底下的人,不好像骂欧健那么顺嘴,遂语气平和的问:“怎么了?骂你两声受不住?”彭宁拉过副驾的安全带扣上,回手推了下眼镜,眉头微拧:“不是,罗副队,我是……就那个裴总说的话,我虽然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明队的家人啊,他那种语气让我感觉特气愤,恨不能冲过去打他一拳。”罗家楠冷嗤一声:“对,他觉着警察抓不找他呗,这种人多了去了,没进去之前牛逼着呢,进去全成怂逼。”彭宁定定道:“我想抓他。”瞄了眼那书卷气尚未脱尽的侧脸,罗家楠笑问:“你有证据么?”“找呗,咱不就是吃这碗饭的么。”嗯,罗家楠心说,这小子不错,干刑警就得有这种血性和韧劲儿,我喜欢。他顺势扬起挖墙脚的锄头:“那你决定了没?来不来重案?”“啊?哦……”彭宁的眼角闪过道游移的虚光,“这事儿,这事儿我还得跟季队商量商量……他……他不一定放我……”“行,那你回去和你们季队慢慢商量,不过话先放这,你来重案的话,跟我。”罗家楠无所谓的笑笑,一脚油门轰出车位。“”被启动惯性压到座椅靠背上,彭宁直觉头皮一紧,整个人瞬间僵硬今天两个小时而已都快给我磕出脑震荡了,这要是以后天天跟着罗副队,我……我……我还能活过三十么?tbc作者有话说:宁仔:q-q我想跟红姐……记得回帖领假期红包吖~感谢订阅,欢迎唠嗑~第35章 拿到通过技术手段探查到的拍摄内容, 罗家楠看完之后奔了经侦办公室,以抽烟之名把刚接受完督察及内调处询问的明烁叫出屋外。明烁的状态看着有点糟糕,眼里血丝满布, 面色黯淡嘴唇干裂,制服衬衫上满是褶皱。进了安全通道也一言不发, 只是闷头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等他抽到第三根,罗家楠抬手按住他的胳膊。不是心疼自己的烟,虽然祈铭规定他一礼拜只能买一包,但实在没有了还可以去六楼悬案组蹭唐学的。那孙子还欠他一百个反诈app下载人头呢!“明队, 你看下这个。”他把平板递给明烁,“这是密取的视频证据,我还没往上面报,表面上看跟卢鑫的死没关系,但我觉得你可能用的上。”视线微垂, 看到视频里的裴文标蹲在保险柜前一阵鼓捣、从里面取出了什么东西后,明烁黯淡的视线里凝起丝光亮:“他在转移证据。”罗家楠收起平板, 掐走明烁手里尚未点燃的烟,塞回到烟盒里, 叹道:“乌鸦自残那事儿,是我疏忽了, 我该多提醒你一句, 或者跟着你去审他而不是睡觉。”“不, 不怪你, 是我太着急了。”明烁苦笑着摇摇头,“再说你都熬成那样了, 不可能再拉着你一起审人。”权衡过措辞, 罗家楠小声说:“你哥的事儿, 我听我师父说了,我知道你为什么着急,我也知道你坚持原则,但是明队,你得听我一句劝,我是从他们那个贼窝子里爬出来的,我知道他们的手段有多下作,你明着跟裴文标硬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又敲敲平板:“这证据用了好,就不单单是治安拘留他十五天的事儿了,明队,您是聪明人,脑子转的比我这糙人快,千万别钻牛角尖,实在没辙了上六楼悬案组找林冬去,他那人一肚子阴招损招,把人卖了还得替他数钱呢,对吧?”望着罗家楠那张难得一本正经的脸,明烁眉眼微弯:“你夸人的时候听着也像骂人呢。”罗家楠表情一尬,没等说话又听明烁诚恳道:“谢谢,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帮我,我非常感激。”“甭客气,谁还没个难的时候啊。”“嗯,哦对了,乌鸦那边谁看着呢。”“让辖区派出所和特警出的人,我们组是没人手能掰过去看着他了,刚出来之前还听老胡跟电话里和媳妇吵架呢,一出差一个月,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得扎单位里,媳妇儿能乐意么。”“老胡还能跟人吵架?”明烁略感意外。老胡大名胡文治,原在机关工作,去年调任重案补缺内退的付立新,时年四十有三,白白净净胖胖乎乎,脾气温和笑容可掬,看着跟尊佛似的,实难想象他吵起架来的样子。“以貌取人了,明队。”罗家楠眉梢一挑,“一开始我也以为他是吃斋念佛的主呢,问陈队上头怎么给弄这么一人来,陈队说,老胡进机关之前是干反恐的,您说,能是善茬么?”原有的印象瞬间颠覆,明烁服气点头。这时电话响起,他接起来听了几秒,应道:“不好意思,忙的忘给你打电话了,你先关门吧……不我没出什么事,只是有点忙没睡好……嗯……晚安。”等他挂上电话,罗家楠好奇道:“女朋友啊?”没记错的话,明烁应该也是市局和尚群的成员。“不是,是以前的同事,开了家私房菜餐厅,约好每周六晚上过去吃饭,我爽约了。”“那餐厅环境好么?”“挺好的。”“地址店名给我,回头有空了我带祈老师去捧捧场。”明烁依言将店名地址给他,再次道谢后离开了安全通道。罗家楠按照店名上某点评上搜了一下,入眼是堪称暗黑系的店内装潢图片,和诸如“菜挺好吃,但是骷髅头形状的盘子让人好没食欲”、“是错觉么?总感觉墙角那个鲨鱼皮人偶盯着我”的评论。图片评论看的罗家楠一脸懵逼,不过转念一想,祈铭应该会喜欢吧?他把店铺信息分享给祈铭,很快收到了对方【今晚是否能回家】的询问。他看看时间,再想想刚才胡文治他老婆隔着电话也能听见的怨气,给祈铭回了条【马上回】过去。罗家楠到家时已近午夜,祈铭还没睡,在阳光房的电脑桌前打字。听见门响,起身走到玄关,要求道:“把衣服脱了。”将车钥匙证件钱包手机掏出来放到鞋柜上,罗家楠边脱衣服边笑得堪称欠抽:“嘛啊?这么着急?”“我要看看你的伤。”祈铭习惯了,这孙子一进家门就从土匪变流氓,置气无非是让自己早死。一听要验伤,罗家楠把已经卷起的作训服下摆放下,含糊道:“没什么好看的,搓青了而已,内什么,我先去冲澡。”说着就要开溜,结果被祈铭一把拽住胳膊,又伸过来另一只手掀起单薄的布料。入眼一片触目的青紫,祈铭眉心顿时皱起:“这是当初开胸的位置,即便遭受低强度的冲击也有可能导致骨折,知道么?”罗家楠赶紧把衣服往下撸:“知道知道,祈老师,我都知道,下午不在法医办公室里讨论过这事儿了么,不说了啊,我去冲澡。”言语间他用反擒拿的巧劲儿一挣,溜进了卫生间。对着映在磨砂玻璃门上的人影默默运了会气,祈铭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将视线投向罗家楠放在鞋柜上的手机。洗完澡出来发现祈铭已经上楼了,罗家楠心里乐呵了一瞬,拿过手机往二楼卧室而去。随手点开屏幕看了眼时间,踏上楼梯的脚不由顿住。诶我去!这他手机开屏壁纸被换了,原来是祈铭思考问题时四十五度角仰望的照片,现在换成“生死关头想想我”的黑底红字警告。揣着一肚子哭笑不得的心,罗家楠摸进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乌漆墨黑的卧室,上床抱住背冲自己、不哄踏实今儿晚上没肉吃的祈铭,故作严肃的:“诶,把我媳妇儿照片藏哪去了?我告诉你啊,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如实交代才有出路。”祈铭没言声,侧身背对一副抗拒之态,但隐忍笑意的颤抖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这便是罗家楠觉着他孩子气的一面,明明拥有可以杀人于无形的专业知识与缜密的思维逻辑能力,却还是会用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恶作剧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说,不说我铐你了啊。”嘴上厉害,罗家楠胳膊搂得却是紧,“你知道那张照片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么?我一天得看八百回,少一回第二天得加倍补回来。”终于忍不了他那张没把门的嘴了,祈铭拧过头瞪他,漆黑的瞳孔中凝着微弱的夜光:“罗家楠,你闭嘴的时候比较可爱。”罗家楠故作无辜的:“上次在车上的时候,你可没让我闭嘴。”祈铭反应了一下,意识到对方在开黄腔,顿时有点恼羞成怒,反手就要攻击对方的“致命”之处,却被一把擒住手腕,同时耳侧压上炙热的呼吸:“又来猴子偷桃?祈老师,你得明白件事儿,现如今的我可不是从前的我了,要是让你得了手,被我们家老爷子训那仨月的苦不白哎呦呦!”城门是没失守,可炮楼让祈铭给端了。接下来一阵拉扯暧昧,正欲进入正题,罗家楠的手机忽然乍响。一看屏幕显示来电人是陈飞,罗家楠背上一紧这个钟点儿,不是又死人了就是手头的案子出事儿了。果不其然,接起来就听陈飞声都喊劈了:“赶紧到二院来!乌鸦挟持了医生!要求警方必须带吕沛英和他见面!”“什么?挟持谁了?”眼瞧罗家楠光着就从床上蹦下了地,祈铭也迅速起身,屏息捕捉话筒中传出的喊声:“韩承业!被乌鸦跟自己一起关在病房里!”“我艹!这特么”罗家楠干脆把手机点外放扔到床上,一边摸黑翻衣服一边和陈飞对着吼:“怎么能让乌鸦挟持了小韩大夫?看守他的特警干嘛去了!”“不知道!我也正往过赶呢!具体情况等你到了再说!”不等话音儿落地那边就挂了。罗家楠正忙忙叨叨往身上套衣服,床头灯忽的亮起,又听祈铭问:“乌鸦劫持了韩承业?”“啊,对,你先睡,我得赶紧去二院。”“我跟你一起去。”祈铭说着掀被下床,却被罗家楠伸手一拦:“不用,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开车啊,你这几天一共没睡几个小时,不能疲劳驾驶。”看着祈铭那认认真真的表情,罗家楠脑子里一抽,差点把“你开车我更紧张”脱口而出。但眼下有比劝服祈铭放弃开车热情更要紧的事情,而且一会肯定电话不断,他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确实不太安全。再说了,让祈铭摸回车,他至少耳根子能清净一个礼拜。不得不承认的是,把他和开车这件事搁祈铭面前选,祈铭大概率不会选他。“那行,你赶紧穿衣服。”忙忙叨叨收拾完下楼,电梯里罗家楠的手机又催命响起,于是把车钥匙给祈铭让对方先去启动车。因着专心听那边的说明,罗家楠慢了祈铭几步,到车边刚要拽车门,忽的,摸了把空。车尾灯在眼前拉出一道残影,罗家楠原地愣了几秒,回过神错愕惊吼“回来!我还没上车呢!”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