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九章

得了命令的曹良喜便赶去柴房放人,刚打开柴房门,便见那缩在角落的小姑娘已是饿得昏头转向。

看到身着青色内侍冠服,矮矮胖胖的曹良喜,阿珠还以为见到了个大肉粽子,挣扎着就要扑上去。

吓得曹良喜赶紧把自己带来的一笼包子远远的抛给了小姑娘。闻到包子香的阿珠,拿着包子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五个大菜包下肚,阿珠可算神志清醒了些。

“李元珠,你可算走运了。”曹良喜虽依旧是那副尖声尖气的怪模样,可阿珠却是瞧着顺眼许多。

或许这就是方才那五个包子的功劳,阿珠如今觉得这曹良喜也不是那么尖酸刻薄了。

“走运?”阿珠刚咬了一口第六个菜包,差点被曹良喜的话给噎住,“走什么运?”

“从今儿起,你就别在后厨劈柴了,杂家帮你寻了个轻松的活计。”曹良喜得意的哼哼,“从今儿开始你就去厂督院落里干活吧。”

曹良喜认为今儿陆慎夸了李元珠伶俐,便觉得李元珠还是有点能耐的。若是他主动将她调到厂督住所里伺候,届时说不定还能博得陆慎欢心。

阿珠在柴房待了两天,全然不知东厂已经易主,还以为曹良喜要要调她去王吉祥身边伺候呢。可一想到王吉祥明明喝完了那壶加了药粉的茶水,不应该还安然无恙啊。duwo.org 比奇小说网

“您确定…厂督他没事?”阿珠疑声,不可置信地问。

曹良喜白了她一眼,上前狠掐了一下小姑娘的胳膊肉,啐道:“呸呸呸!你这奴才会不会说话啊,督主他才刚上任,你就咒他出事是吗?!”

“哎呦!”阿珠被拧得一痛,委屈地揉了揉自己胳膊,可脑子依旧很迷惑,“怎么会刚上任呢?”

阿珠十分不解,王吉祥不是当任厂督一职很久了吗?怎么可能才刚上任。

“公公,奴才问的是王吉祥,王厂督。”阿珠再三确认。

“呸!提那晦气东西干嘛?!告诉你,东厂如今已经易主,督主一职乃是司礼监的陆秉笔接任,你可得给杂家记好了!”曹良喜伸出手指狠狠戳了戳阿珠的脑袋。

尖尖的指甲戳的阿珠都肉痛,可碍于曹良喜的身份,阿珠只能忍了。只是她没想到,就这短短两天,东厂竟然已经换了主子,而且自己竟还要去这主子的院所里干活,现下她又摸不清这人的底细只好看向曹良喜讨好道:“曹公公,这陆秉笔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曹良喜看着阿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冷哼出声,“这陆秉笔可了不得,当今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不仅手握“批红”,草拟圣旨的大权,如今还是万岁爷跟头的大红人!”

“是嘛?那可真厉害!”阿珠惊叹。

“你啊,可算是走了大运了!若是日后能得督主青睐,你便是祖坟冒烟了。”曹良喜咧嘴笑,“你赶快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去,待会儿我便带你去督主那儿。”

“哎!我可还没想好呢!”阿珠连忙吞下那口包子,却被曹良喜给一把拽了起来。

“督主的事,哪有你想不想的份儿!你就是不想也得说个想字!”曹良喜催促道,“快回去收拾好,别让主子等你这个奴才!”

在曹良喜的再三催促之下,阿珠只好回去收拾行李。

回到自个儿寝屋,竹磬儿见阿珠安然无恙,顿时泪如雨下,上前一把抱住了阿珠,哭哭啼啼:“阿珠,我这两天一直在打听你,可他们没一个人和我说你去了哪儿,我真是担心死了!”竹磬儿看看阿珠的脸,顿时哽咽,“呜呜,阿珠,我真怕你就这么死了……”www.九九^九)xs(.co^m

“我真没事儿,就是被关了两天,饿了两天肚子而已。”阿珠拍了拍竹磬儿的肩膀,安慰道。

听到这话,竹磬儿又捏了捏小姑娘的胳膊和脸,又是一声哽咽:“呜呜呜,阿珠你都饿瘦了……”

“别哭了,别哭了,你看我现在可是一点事儿都没啊!”阿珠转了一圈,然后笑笑,随即想到了王吉祥的话,圆嫩的小脸上浮现一抹愁容,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竹磬儿问。

“我得搬走了。”阿珠垂着眼,面色无奈。

“搬走?搬去哪儿?”竹磬儿连忙问。

“曹良喜说,他要将我调去厂督院落去。”

“什么?”竹磬儿面色骤白,想起了这两日宫人的风言风语,“可我听说他不是个好人啊!”竹磬儿小声地将她在这几日听到的传闻全都告诉了阿珠。

司礼监秉笔太监陆慎,传言是一个貌美如花,心狠手辣的人物。他因任过圣上幼时伴读一职,深得圣上信任。在王吉祥担任东厂提督时,镇抚司已受陆慎管制。如今他接管东厂,更是掌握了朝廷的生杀大权。

且他行事乖戾,嗜杀成性,杀过的人比吃过的米还多。

阿珠闻言脸色白了白,阉人多恶她也不是不知道。

最后只能叹气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阿珠又拍了拍竹磬儿的肩膀,弯着杏眼软声安慰道,“不过你可别担心,我只要不犯错,厂督肯定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很何况传言也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厂督他人还不错呢。”

“都怨我,若不是我,你本不用受这苦……”竹磬儿泪水涟涟,以袖掩面抽噎着。

“哎呀,这真不怪你,我没事儿的!”见竹磬儿又要哭,阿珠连忙安慰,“我得收拾东西了,不然曹良喜过会儿又要来催我。”

竹磬儿双眼通红地帮着阿珠收拾东西,临走前将这几日赶制的衣裳全都塞进了小姑娘的包袱里。

“这衣裳你怎么给我了?”阿珠杏眸瞠大,忙推阻,“这可是你的新年衣裳啊,我不能要!”

“本就是给你做的,照着你的尺寸赶出来的。”竹磬儿抹泪,“阿珠,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心中实在太愧疚了,我没什么能帮你的,但这衣服你无论如何也得收下!”

两人又推拒了一番,见竹磬儿实在态度坚决,阿珠只好将衣裙一并带走了,临走前还去了后厨,和钱嬷嬷告了别。钱嬷嬷听罢也哭,无奈人微言轻,没法子,只能将今日现做的点心偷摸给了两盒给阿珠,略尽绵薄之力。

……

所以在阿珠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便囫囵上了路。

曹良喜将人领进了院落,院落里已有数十名宫人在侯着,加上李元珠,共有十二名宫人,其中侍女五名,侍监七名。

阿珠被分配的是洒扫院落的活计,比起先前在小厨房劈柴确实轻松了不少。

曹良喜将人召齐后便悉心吩咐,“督主今儿进宫了,你门先把屋里收拾收拾,他今日估摸着会歇在此处,你们得提前备上晚膳。”说到此处,曹良喜又意味深长的瞧了阿珠一眼,“厂督喜静,你们切莫吵嚷惹他生气。”

“你们都给我放机灵些,若是还像之前那样偷奸耍滑说小话,惹恼了厂督,能不能保住你们的小命还另说!”曹良喜阴阳怪气地笑,不知在指桑骂槐些什么。

阿珠自然知道曹良喜在敲打她。先前王吉祥是个爱听马屁的,也不知这新厂督是个什么秉性。

当然这只是阿珠心里腹诽,面上还是带着笑意连连点头的。

见阿珠还算乖顺,曹良喜便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宜。阿珠都细细听了,毕竟日后这就是她当值的地儿了,可不能丢了小命又丢了饭碗。

待曹良喜走了,阿珠这才打量了一番屋内。

想不到这新厂督面上功夫做得还不错,屋内不见一件庸器俗物,这书倒是摆得挺多。若是不知晓他这人品性,就光看这屋内陈设,还会以为他是什么风雅之人呢。

当然阿珠可不信一个杀人如麻的太监会是什么风雅的君子。

阿珠掸了掸书架上的灰尘,又擦了擦那些瓷器瓶罐。见桌案上的玉壶春瓶里的梅花有些败了,便去院子里摘了几枝新鲜的腊梅插上。

院落似乎是今日才打扫完的,几无灰尘与落叶。

而干完这些活计,阿珠也没甚么事要忙的了,便去了旁屋收拾自个儿的包袱。曹良喜说,为了能让厂督随叫随到,她们这些宫人须得住的离厂督近些。因此,便将旁边这间原先放杂物的屋子给收拾出来作她们这些宫人的寝屋。

想来之前还是两人一间,如今分到了这里,竟还得三人睡上一间。

那两人似乎还在忙,阿珠便未打扰。而这两天也也是累得没合眼,这会子实在太疲倦,方将被子铺叠好,小姑娘便歪在榻上累睡着了。

醒来已是酉时,夜色渐黑,阿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榻上爬了起来。腹中不禁有些饥饿,阿珠便打算去小厨房看看。

刚出屋门,便见小太监福禄提着两桶热水面色焦急,再见到阿珠时,瞬间像见到了救星一般。

“李、李元珠!”福禄急声喊。

阿珠脚步微顿:“有什么事吗?”

“我肚子实在太痛了,得去净手一趟,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会儿,求求你了!”

阿珠刚想开口拒绝,可对上小太监那急得发红的面色,只好点了点头答应,“你快去吧,我先帮你拿回儿。”

“那你就在这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福禄得此话,解脱一般将两桶水塞给了阿珠,随即便急匆匆捂着肚子跑远了。

而阿珠乖乖站在门前提着两桶热水,约莫过两刻钟,福禄还未回来,阿珠不不禁有些着急。

怎么回事啊,如厕要去这么久吗?阿珠踮着脚往院落外张望了一番,依旧不见人影,刚欲出门去找,便见一个宦侍急匆匆过来。

目光扫了一圈,发现阿珠正提着热水,忙扯着嗓子道:“你还搁这儿杵着干嘛,快去给厂督加热水去啊!”

阿珠闻言微愣,“哎?我不是…”刚想说自己不是伺候沐浴的宫人,便被那宦侍拉着往厂督卧房里推,“若是让厂督等急了,可有你的苦头吃!”

还没等她解释,小姑娘便被推进了屋。

进来便是一阵暖意,阿珠呆呆地站在屋内,端着木盆白嫩的小脸上一脸茫然。

隔着一道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空气中还蒸腾着白雾一般的水汽,鼻息之间涌动着似有若无的清苦药香味。

“厂督,奴才给您送热水来了。”阿珠喊了一声,却无人回应。

“厂督?”阿珠又喊了一声,“您在吗?”

屋里静地连个针落下都听得见,就是不见人声。

阿珠思虑再三,只好提心吊胆地拎着两桶水慢吞吞挪到屏风后。

只见水雾氤氲,木桶中浮着艳色的花瓣,美人斜躺在水中,玉体横陈。

他似乎正在小憩,如墨般浓稠的长发随着水波飘荡,狭眸阖着,眼尾微微上挑。鸦羽似的长睫轻垂,落在苍白的面颊上投成了两道娟秀的剪影。

清质眉头轻蹙,鼻尖上的一点红痣潋滟而秀气。

阿珠屏住了呼吸。

是他?!怎么会是他?!

阿珠死也不会忘记那个害她这些日子战战兢兢的罪魁祸首的!现下他躺在这儿,岂不是说明他就是新任的东厂提督,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陆慎?

阿珠呆愣地望着眼前玉体横陈的美人,全然忘记来这里是干什么了,待好不容易回过神时,桶里的热水都快凉了。她反应过来,赶紧把水倒入池中。

热水入桶,漂浮在水面的花瓣也被冲散开来。

清澈的水中隐隐现出一物……

阿珠见到大惊失色,连忙拎起水桶逃难似的跑了出去。

腊月的天,夜里正寒。

阿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陆慎不是太监吗?怎么会有那物?难道、难道他没割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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