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何人接下通缉榜

皇宫深处,宫殿鳞次栉比,光华殿内金碧辉煌,满屋遍布琉璃灯盏,千百支烛火彻夜摇曳,极尽奢华。

如此之大的宫殿内,只住了一个人。

即便身在白日里繁华喧嚣长安城中,每临夜晚也不免感觉有些凄清。

宫墙壁瓦之内,鸟不鸣,虫不叫,恍若天地之间除了冷冰冰的黄金白玉外,只剩孑然一身。

一男子卧于玉枕之上,身子松松垮垮地瘫在榻上,眼神虚空又沉骘地盯着大门边那盏支起来的窗子,一动不动,如同一个石人。

忽然,只听“呼!”的一阵冷风钻进轩窗。紧接着,从窗外滚进来了一团带着血色的“白球”,那东西低声呜咽地叫了几声,躺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呵。”男子轻哼一声,终于下了榻,神色带着些许轻蔑,轻声道:“不必在这和我装可怜,以你的功力,对付十个顾云舟肖信都不在话下。既然已经手下留情了,该罚还是要罚。”语罢,男子弯腰从地上一把拎起了白狐,一路抓着后颈往密室的方向走去。

“旭尧,你!你不得好死。”白狐从口中吐出了几口黑血,苦命挣扎无用后,又满眼怨愤,恶狠狠盯着眼前那个阴鸷狠辣的男人。

闻此,那人并没有恼怒,“小东西,别忘了是谁救的你。”旭尧单眉上挑,藏在墙后的石门渐开,他勾起一抹阴狠的笑,石门关合,发出“砰!”的一声,把白狐丢在了无间黑暗之中。

在石门未全关合前,旭尧轻飘飘地往里丢了一句话:“鉴于前几次的任务完成不错,放心,不会关你太久。”

只听,石门外传来了一声狐狸尖锐的嘶喊,随后,一切归于沉寂,方才发生的一切尽被大殿内的茫茫白光吞噬殆尽。

从嵩山之巅下来,又水陆兼行了十日有余,当顾云舟肖信站在洛阳城的石牌坊底下的时候已经是已经是人间八月天,层林尽染,落霜悲秋的时节了。

望着眼前高耸的城门,顾云舟从肖信手中接过马绳,轻声对站在身旁人说道:“无双,这里便是千年帝都,牡丹花城的洛阳。”

洛阳古都,远近闻名,虽今都城已迁至长安,但是,此地繁华未灭,风韵依旧。

每年牡丹花开时,总会引来天下各方的文人骚客,聚集在此,赏花赋诗,竟也成了天下一大观。

只可惜,现下肖信已是无心赏景。

这些时日,他身心俱疲,浑身上下也均是被沿路经过的树枝长叶,割得体无完肤。俗话说“关山难越”,这回肖信可算领教了,一览众山小,凌绝于顶的滋味需要受多少罪才能做到的了。

“累了?”顾云舟边问着,边从肖信手中接过束马的缰绳。

“嗯?没有。只是现在这个时节,洛阳城内的牡丹花都应该败了吧。”

顾云舟轻应了一声,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的一憾事,没能一睹洛阳城中的牡丹胜景,始终觉得差了点什么,若是能再提前几个月来就好了。

“没事。”还没等顾云舟开口,肖信便率先回道:“以后会有机会看的。走吧,我们先进城。”

骑马半个时辰,肖信和顾云舟来到一家小酒馆。

安顿好车马后顾云舟打算只稍作停留歇脚,于今日傍晚就动身去洛阳城外的白马庙内去寻定禅大师。

肖信也不知道为什么顾云舟这么着急,非要今日就启程前去,但也没多问,他最近实在疲惫,都已经到了——盘地而坐就能睡,沾枕就能着的地步。

“你先休息,等到申时我自会叫你。”

客栈中的香炉被顾云舟点燃,屡屡香烟缭绕在一亩三分地的狭小陋室内,香气宜人,在此间能嗅出洛阳的味道。

所谓:一地一香,一水一客。

恰巧,肖信他们所歇脚的地方背后临水,风静波平,偶有几艘渡客小舟木桨划开水波,声声入耳,声音不杂,颇能静人心。

顾云舟推开轩窗,让日光倾泻进来,他闭眼应了吹面而来的清风如许。人间八月秋高气爽,万物金黄,不出数月之后草木就会轮回一场,由凋零到盛放,天地也会随之焕然一新。

“咕咕”的几声鸽子叫声从窗边传来,顾云舟睁开凤眼俯首去看,没显露出什么诧异神色,指腹轻抚了几下鸽子的身体,接着从它脚边的信筒中取出了书笺。

红笺小字,一看便知是何人寄来的。

信上写道: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1先生,如今时至立秋,无霜阁上的秋意也更浓了,后山上落红遍野,姹紫千红让人以为是满地春花,实已入秋。

阁下同无双如今应已抵达洛阳,过些时日秋露更重,记得添衣。近来,清凉峰下的结界来总有人骚扰,但请君勿忧,我已经修缮完毕,切莫挂念。

无霜阁一切皆安,愿先生和无双亦安,小童在故里待君归来。——【无霜阁】

顾云舟仔细读完书信,眉间渗出了几分喜色。

紧接着,在指尖捏出一团明火,将信件烧为灰烬。

转过身时,不经意间看到床上还在稳眠的肖信,呼吸轻浅神情舒缓,兴许是香料起了作用,今日的眉目终于不皱了。

肖信六岁拜入无霜阁门下,从此传书修道,全是顾云舟一手带大的。又因年长他整整一旬,虽不是亲生骨肉,但已经胜似亲情了。

修仙之人也不是神明,凡是身在红尘中便有私心。

当初顾云舟一反世人之所愿,执意带肖信下山,只为到天山渡化心性,虽说是为自己洗清十余年来犯下的业障,实际上……也是不忍看着肖信被天下人所戕。

如此一想,顾云舟喉间发出一声苦笑——一切都是因果罢了。

入了洛阳城内,繁华就掩盖不住地从此城的各个角落往外钻。

牡丹花如今已开过数月,但是富饶之寓却永久地凝在豫州郡都之中。

此城中街坊连片,楼台遍布,琴楼戏台子、酒肆人家更是鳞次栉比。顾云舟心中有感却也有遗憾:‘若能在此地多停留几日更好,只可惜无双最近心魂已经有突变的迹象,若是不早日到达天山,只怕会遗患无穷’

顾云舟轻叹一口气,正准备起身返回客栈。忽然从前方的城墙边传来一阵骚动声,心里有些疑惑,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躁动着将顾云舟引向人群云集之处。

“诶。你说,这男子样貌如此俊秀,怎么就成了朝廷重缉犯了呢?”一男子站在路边看着缉捕令上的犯人,嘴里发出了“啧啧”的不解声。

站在他身边的另一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手覆在嘴边,小声道:“嗐!还不是因为皇上知道了魔教如今开始幽行中原,害怕了。”

顾云舟听到“魔教”二字,神色立刻严肃起来,脚步不觉地加快。

负剑穿过人群,走到了城府墙边,视线一晃,便看到了通缉令上,用白纸黑墨画的那个别人口中的俊秀男子,正是他徒弟——肖信。

青瓦砖墙上的白榜铺张,墨色画像。其上,大字醒目地写道——案犯者姓名无录,朝廷重犯,非寻常百姓,特悬赏黄金三千两,官升五品,将此犯缉拿归案。

顾云舟站在榜前,听到下面人云亦云,说什么的都有,各种污言秽语像苍蝇一般嗡嗡直叫,闹得人不得安宁。

藏在衣下的手渐渐捏成了拳头,倏尔长袖一拂,正准备上前把这个害人不浅的白榜给揭掉的时候,却不成想!竟然被人抢先一步,捷足跳到台阶上,手向前一捞,把通缉令给揭了下来。

看到居然有人接了榜,底下围聚的人们议论声更大了,把目光全放在了揭榜人身上,指指点点,闲话不断。

顾云舟原本心中踹踹不安,可当他看到那人样貌后,瞬间松了一口气。

没理会杂言杂语,那人瞥了一眼手中的通缉令,随即举起来,高声道:“这榜!在下揭了。光天白日之下,黄天厚土为证,决不食言。”语罢,他还与站在台下的顾云舟对视了片刻,双眸中藏着深深的笑意,与青天白日融合为一,像光芒般耀眼。

1选自唐·张籍的《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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