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晴,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偶尔有风动,海棠花瓣随风簌簌摇曳。
窗明几净, 病房里弥漫着淡淡消毒水的气味。
沈囿侧趴在床边睡着, 刘海垂落在脸侧, 眼睛晃过一点阳光, 眼睫轻颤了下。
阳光移动, 她眼前却一片阴凉。
等睡意散尽时,沈囿手肘撑着下巴往上看他,发现刚刚他一直在为自己用手遮阳光。
“怎么不叫我?”睡醒的嗓子有点涩, 沈囿托着下巴看他,眼神还有些呆呆的。
“你手受伤了, 还给我挡。”她喃喃道。
“右手没事。”他回得淡然。
祁禹时躺靠在病床上, 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黑色碎发微微遮住额角,耳骨上有一粒浅黑色的小痣,手指修长端了杯温水递到她面前。
就喂她喝了, 动作还很温柔, 眼角眉梢减去锋利, 只余纵容和宠溺。
沈囿眼睛眨了眨,迷糊了瞬,唇被润湿,温度刚好的水流涌进喉管里,滋润干涸涩痛的喉咙。
他一手缠着绷带,打石膏,一手还端水喂她喝。
视线往上,喉结是喉结, 锁骨是锁骨,奔波几天又受伤,更瘦了些,轮廓流利而有种苍白锋利的帅气。
怎么这么,容易勾人。
沈囿移开目光,“唔,不渴了。”
她接过杯子把它放到床头柜上。
“去隔壁好好睡一觉。”祁禹时赶她。
沈囿摇头,“我不。”duwo.org 比奇小说网
“我得看着你。”她害怕,害怕他又像自己昨天见到的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被人抬进医院的模样。
从村庄去北海,她高铁转汽车,一路风尘,坐在农民老乡的小电驴后面去他在的地方。
风尘仆仆,跋涉几百里,到那儿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雨中全都是汽车残骸,烧焦的塑料味,还没熄灭的火星,以及一大片交警拉起的警戒线。
她进不去,只能站在外面看他,有救护车过来,现场焦急混乱,不远处因为封路而有堵车现象,交警站在那边疏通。
地上染了鲜血,雨水中也混合了血水,沈囿怔怔的看着他被人抬上救护车。
是陆朝逸过来,她才能跟车到医院去。
左手在北河先动了手术,然后才转到京岭来,这是沈囿跟着陪护的第二天。
从那个废弃厂房里出来,沈囿握着电话听说他的消息,那瞬间,心底就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击穿,疼痛辗转反侧,浸透了她。
当亲眼看见他在血泊里的时候,沈囿还是几乎心碎掉,她从未那么害怕过,害怕失去,害怕再看见他那样。
抿了抿唇角,沈囿认真看着他眼睛,“有没有不舒服?”
祁禹时单手垂着,仰头喉结滚动,淡淡开口,“有。”
“哪里?”沈囿立刻紧张起来,微微俯身,想要摸他额头,查看是不是又发烧。
祁禹时单手握住她手腕,眼尾微微上扬,些微恣意,“你老公没这么脆弱。”
“去睡觉。”不容置疑的口吻。
怔了下,沈囿没纠正他的称呼,双眸渐渐弯了,“禹时,我不困。”
她转身去旁边柜子上,拿过保温壶,打开盖子,又拿了瓷碗,一勺一勺往里面舀鸡汤,“阿姨做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有枸杞,大枣,莲藕,还有莲子。”她笑了下,“挺香的。”
“你快吃。”
瓷碗温热,她一手捧着,露出一截雪白手腕纤细如皓月,捏调匙的手也很好看,细长,柔软,他握住好像没骨头一样。
靠得近,祁禹时闻得见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栀香味,头发也有,像一阵雾一样。
不知道平时用的什么沐浴露,余调总是甘甜的,萦绕朦胧。
他受伤了,左臂最严重,颈和肩部也有外伤,膝盖有淤血,靠车窗爆炸那一边身子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
但所幸没伤到器官和骨头,养半个月也就没事了,不过左手可能严重些。
缠着纱带,打石膏,一副清冷斯文模样,锋利痞气削弱很多,好像真的禁欲。
就那双眼睛,漆黑狭长,只看一人,桃花眼的多情又彰显,眼底情绪很深,辨不清。
沈囿看了眼他手,停顿了下,舀了勺汤靠近,“我喂你。”
鸡汤味道很香,祁禹时低头喝了口,鸦黑长睫在眼底打出一圈阴影。
“味道怎么样?禹时。”
牵了下唇角,祁禹时回:“不好。”
“是吗?”沈囿好奇,舀了勺自己尝,“我试试。”
“挺好喝的呀。”鲜香入味,不咸不淡,还有鸡肉的鲜嫩。
“那你都喝完。”他这会开始傲娇嫌弃。
沈囿啧了下,又喝了两口,空空的胃里暖和了些,“不行,你不能挑食。”
“我现在做饭不行。”
祁禹时挑眉看她,“什么。”
沈囿义正辞严,“离开你后,我两年没煮饭了,现在做饭很烂的,以后做给你,你嫌弃怎么办呀。”
“不能不吃。”
被她逗笑了,祁禹时牵着的伤口疼,“谁要你给我做饭了?”
“他们说妻子都该这样的,不是,是女朋友。”沈囿好久没谈过恋爱,有些笨拙的举例,“电视里,里,还有身边朋友,都这样……”
“哪个朋友?”祁禹时耐心问。
“周,没朋友,我编的,好吧。”沈囿承认。
选了个橘子,用仅能动的一只手剥给她,祁禹时开口:“我老婆不需要做这些。”
“我只是受伤,不是死了,不行你把锅端我面前来,我煮给你吃。”他回。
沈囿若有所思,“你还会做饭呀,祁禹时。”
“在上海那次,是谁把厨房炸了。”
还说那个,不就是想早起跟攻略学着给她做早餐便当,让她带剧组去吃。
结果锅被炸了。
警察还来了,还被批评教育一道。
不过也是因为这次事件,事后他特地研究了下做饭,放佐料,下菜,各种时间精确到秒,他观察很多次,发现还是煲汤最简单。
虽然没什么好厨艺,但一两样菜和煲汤他也算会的。
“嗯,会一点。”他点了下下巴,阳光落进来,照在喉结上,半明半暗,说话时喉结滚动,有些性冷感又撩人。
空荡房间里没有旁人,两道目光不自觉就交汇。
沈囿喝鸡汤很慢,咽下去后又不自觉又咽了下,喉咙又发涩。
见了鬼了,佛祖面前的誓言都散成云烟了。
怎么看着这人,就好像有克制不住的欲念,想贴贴。
对视五秒,六秒,七秒,他开口:“你想吃,我做给你吃。”
沈囿恭敬不如从命,“好哦,你做饭,我就给盘子插花吧,饭店里那种很有情致的纸花。”
她伸手比画了下,葱白细指在面前画出一个花的形状,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偏冷茶色的眼眸往上像迎着薄光,很漂亮。
“还有不要的南瓜,挖空里面的瓤,用花刀雕刻几个星星洞,晚上的时候在里面放上小灯,就摆放在餐桌旁,光晕是暖黄色的,会很好看。”
“还有我奶奶教过我编竹蟋蟀,编两只放在里面,用小暖风轻轻吹,它们就会动啦。”
“噢对,你做西餐还是中餐呀,西餐我要找几个雕花的盘子,摆盘的时候切几片柠檬,有柠檬汁可以调味,又很美观,唔,要是这个季节有草莓就好了,好看又好吃。”她说这些的时候,眼底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可爱,也让他想一直爱。
“想吃草莓?”祁禹时问,认真观察她的神色。
沈囿语气有些遗憾,“这个季节没有草莓。”
十一月份,已经深秋,外面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毛衣大衣,来往的人都行色匆匆,风很大,卷积起路边的树叶,树枝枝丫光秃秃的,京岭的秋天总是萧瑟肃穆多些。
唯独窗边一盆秋海棠,在这个时节还绽开花蕊,迎着难得的阳光,开得灿烂。
而草莓总归是没有的,这种喜爱在春夏开花结果的植物,需要阳光充沛与温暖的环境。
买倒也是能买到,大棚种植的,市面上没有,需要费些周折,她不喜欢麻烦,也一向不愿意为了满足自己的小任性就去大费周章的做某事。
平时在拍戏,或者自己一个人生活,她其实是个欲望特别少的人,对旁人助理都没什么要求,她习惯自己一个人解决所有事,习惯安静。
比如草莓,她会在冬天想想,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就像在冬天望着窗外冷肃的树,寂静的雪,没有温度的阳光,总想穿漂亮裙子,幻想春天来了出去踏青一样。
这些念头就像稀薄的雾,不强烈,有温柔美好的光晕,在玻璃外的阳光照耀的地方,触及不到,她也不会去触及,只是想想而已。
“不想吃。”她说服了自己,又引开话题,聊到餐桌上摆花的数量,到餐桌旁的沙发上要添几个抱枕,她都细细考虑好了。
是这样细心而又温和的姑娘,像一涓潺潺清泉,流入石滩深出,冲开碎石,在泉底圈出一片阳光,卧出暖泉。
生命中似乎再没有这样平和的时刻了,阳光落在她发梢。
祁禹时依她,“好。”
“你喜欢吃什么,我学。”
沈囿想了想,“酱肘子。”
祁禹时:“……”
“换一个。”
沈囿试探:“东坡肉?”
“换个汤。”祁禹时咳了声,“现在只有一只手能动。”
“你点那些,等好了我研究。”他没把握,人生前二十多年,都是过的衣食无忧的少爷生活,没给别人煮过饭。
沈囿点了点头,问,“什么汤好喝?”
祁禹时稍稍给点提示,“要不加排骨?”他现在暂时只会这一种。
沈囿点头,弯唇笑,“排骨好呀,我喜欢排骨,还要加什么呢,我想想。”
“要不玉米?”祁禹时给了下一个提示。
“对,就要玉米。”沈囿把放在一旁的瓷碗端起来,“排骨玉米汤,我喜欢吃,就要这个。”
“那可巧了。”祁禹时勾了勾唇角,笑得有些肆意,“你老公会做。”
“这么厉害呀。”沈囿忍不住笑,真服了他了。
“那我等着吃哦。”
“嗯,沈左左。”他逗她。
“你叫谁沈左左?”
“谁应叫谁。”
“我名字里哪里有左了?”怎么谈起恋爱来跟小学鸡一样。
准确的是说,和祁禹时复合以来,他几乎都受着伤,只能玩纯爱,小学鸡。
粉唇沾湿,柔嫩如春芽,粉樱绽开,一层一层涂抹,花瓣一样。
“他们都叫你囿囿,我要与他们不一样。”
“左左怎么了。”
“幼稚。”沈囿评价。
目光下移至她唇角,狭长桃花眼里藏着坦荡的欲望,他“昂”了声。
“囿囿。”
沈囿反应,“什么嘛?”
“来亲一口。”这人说这样的话也坦然得光明正大,端方斯文,无一丝异样。
沈囿咬了咬唇角,眼眸微微弯起,“我不呢。”
眼神却在遇上他的那一刻就输了,没戴眼镜,怎么比戴眼镜的男人都禁欲。
尤其还病着,苍白,脆弱的模样。
唇是不是很凉。
沈囿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想。
手肘撑床被上,祁禹时看着她手里那碗汤,“尝尝。”
“尝什么?”沈囿问。
点了点下颌,祁禹时示意了下她手里的汤。
“哦。”沈囿端着碗靠近,垂眸刚想要给他舀一勺。
薄唇就被一温凉的唇吻住。
眼睛睁大了些,感受着唇角的柔软,有独属与男人的凛冽气息,佛手柑的冷调。
吻到后面,沈囿脊背都有点酥了,本以为他是浅尝辄止。
手里的碗快拿不稳,他伸出右手接过,重新放在碗柜上。
沈囿浑身发软,又撑着不往他身上靠,以免压住他伤口,一直小心翼翼的。
可他那种吻法,没人能招架得住。
微微缺氧,沈囿胸脯起伏,他一手握住她后脑勺,放开她允许她换气,等下一次侵入的时候,占有欲又强得过分。
偏还撩人得不行。
沈囿手无处放,碰到他喉结,立刻缩回。
祁禹时吻得她都迷离了,还要调教,额头贴着她额头,嗓音低哑,“舌头伸过来。”
沈囿耳朵通红,却也还是不受控制的照做了。
辗转厮磨,交换呼吸,这个吻长达近五分钟。
分开后,沈囿坐在旁边,心跳还很快,她轻轻吹了下刘海,轻轻问:“你伤口疼吗?”
疼,压一下就疼,全程他还没敢大动作,没吻得狠些。
祁禹时看着她羞红的脸,“不疼。”
沈囿有点热,抬手扇了扇风,却也忍不住回想刚刚的温存,晕乎乎的,很热,很舒服。
很喜欢亲亲。
暖和又舒服后,就有点倦意了,她拖着下巴看他,“禹时,哥哥。”
祁禹时看她眼睫毛好长,“嗯。”
“喝汤。”他把汤递给她。
沈囿端着抱住碗沿一口干了,又往他身边蹭,“你知道吗?”
“我好担心你啊前天。”
雨下那么大,她多害怕再也看不见他。
眼神深了些,在弯道上听说她死了那一刻,撞车命悬一线的那一刻,他也多害怕。
想见她,很多很多面。
她在眼前,日子都珍贵许多。
握住她指尖,祁禹时低低道:“我也是。”
“受苦了,囿囿。”被关在废弃工厂那一天,她从来不说,可祁禹时知道她有多难熬,心疼。
“鸡汤喝完。”
沈囿支起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倦懒问:“什么。”
他用仅能动的右手,又给她盛了碗鸡汤,哄一样,“喝完。”
沈囿困了,他给了就喝了,喝完更困。
祁禹时按铃叫护士来送她到卧室睡觉。
自己则捞了电脑,打开网址快速浏览信息。
浏览完信息,发完邮件,开始处理文件,一只手敲键盘也没停。
棉絮柔软,沈囿抱着被子翻了几个身,被子晾晒过,有阳光和青草气息,她睡得很安稳。
玻璃窗外阳光位置变换,沈囿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一睁开眼,就看见床头他装领带的盒子。
旁边有一个白色的食品盒,卤肉的香味溢出来,旁边还搁了一大盒色泽鲜亮的草莓,个头很大,刚洗净,叶蒂上还有水珠。
外套被人脱下,沈囿就穿着简单的毛衣和棉织长裤,长发没梳,散在身后,素净又漂亮。
还有点迷糊,沈囿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病房旁的卧室休息,她只记得自己太困了,在他床边就睡着了。
门虚掩着,沈囿揉了揉眼睛,穿上棉拖鞋,拉开门就看见傅青森在祁禹时床边,他还抱着笔记本在处理工作,戴着蓝牙耳机,似乎是在视频会议。
动作不自觉轻下来,沈囿看向傅青森,又看了看旁边搁的三盒大草莓,自己卧室还有一盒,还有一个酱猪肘子,还有保温盒里不会是东坡肉吧?
她惊讶又询问的看向傅青森。
傅青森点了点头,沈囿拿了颗草莓塞嘴里,看他开会。
说完wait后,他抬眸直勾勾的看向她。
狭长漂亮桃花眼眼底,藏满温柔笑意。
沈囿比了比手势放在嘴上,意思是不打扰他开会。
便又专注在草莓上,一颗一颗吃,真甜。
“legend 的报表数据这个月来没有变化,合作是否还要继续,总裁。”
“shiw,我们的诚意,我相信Sinye能够感受到,我们会做出最大让步。”
“医疗机械上市,在多家医院已经有广泛应用,精度和准确性都很高,预期收益环比增长率接近百分之五十。”
“五十?”长指点了点键盘,手表折射冷光,祁禹时看着她吃东西的模样,牵了牵唇角,用英语道:“继续。”
那边的项目计划人文森特便又继续阐述项目企划书,傅青森跟着记录,把数据递到祁禹时身前。
食指划弄平板,祁禹时低头看去年年度营收和报表,侧脸冷峻,眉目英挺,脖子上还有伤疤,衬得纹身黯淡了些,脸色微微苍白,不笑时依旧很冷漠。
尤其是看数据的时候,会议室里,合作方阐述人都忐忑得不敢发出动静,生怕他找出一处不足。
与他共事的人,都知道,这位总裁虽然年轻,但在商场手段狠厉,杀伐果断,没有绝对的把握和砝码,谈判总是会失尽先机。
第一页滑倒最后一页,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对面却大气不敢喘一个。
时间分秒过去。
等他最后松了口,淡淡开了说了句,“well。”
对面主管才放松了些,继续介绍。
刚没说几句,就被淡淡一声打断。
“七十。
那人有有些忐忑,“shiw,您说您想要?”
“ring growth 70%”
“你们的工艺应该达到这个标准。”
对面掩藏的被戳中,这会在会上抹额头,掩饰正想着怎么回。
祁禹时松开键盘,捞了水杯喝,“70%考虑合作,低于不考虑。”
傅青森插入去总结收尾。
沈囿吃完了八个草莓,看他好严肃的样子都不敢打扰。
摄像头还没关,祁禹时看向她,眼眸里都是笑意,“醒了?”
“好吃吗?”
沈囿意识到他在问自己,点点头,“嗯,很甜。”
“我尝尝。”唇角轻扬,他面容清俊,一双多情桃花眼像能蛊惑人一般。
沈囿以为他已经结束会议,就选了两颗草莓走近,伸手喂到他身前。
一回头看见视频。
他笑得坦然,一回头看见那些表面镇定私下吃瓜的下属。
有特助问,“祁总,还继续吗?”
关掉摄像,他拿耳机,只道一句,“End,ill be with my wife.”
手上草莓被拿走,沈囿耳朵红了些,看他结束了会议,“谁是你wife?”
草莓汁液香甜,祁禹时剥掉叶蒂又递给她,好整以暇,看她发红的耳尖,“你说呢。”
沈囿假装四处看了下,“不知道啊,这里还有其他人吗,是谁,我叫她来。”
“找到了吗?”他挑了下眉。
沈囿摇头,“没。”
“再找找,她刚刚还在。”他很有耐心。
沈囿却坐不住了,“真有人啊?谁啊?”
“难道不是我吗?”
“昂。”祁禹时笑了下,“对。”
沈囿意识到又落入她套里了,有些懊恼,“老男人。”
“叫什么?”祁禹时抬了抬眉。
沈囿抿了抿唇角,“你都三十了,不老吗?”
“你多大啊?”祁禹时气得,扯了扯唇角。
沈囿认真回,“我二十六啊,正是青春呢,大好年华呢。”
“近点。”祁禹时低低道。
沈囿走近,靠在他床头,看着他的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闻到一股香皂气息,柑橘调,很清新,她又低头闻了闻。
“长大了?”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囿点点头,“对啊,我早长大了,我二十六了。”
仰头喉结微滚,他手指指骨修长匀称,皮肤很白,白得能看清根根分明的青色血管。
指腹粗糙温暖,指甲修剪得平整,衣袖微微敞开,男性和女性构造不同,手臂都能看见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显得很有力量。
靠得近了,便觉那种凛冽气息无法忽略,很淡的烟草气息,夹杂着肥皂水的气息。
沈囿呼吸平缓,低头看他,眼睑下的痣也安安静静,她轻轻问:“什么?”
呼气吸气都仿佛拨弄琴弦,看他眼睛似荒原,又似深海,广袤深邃,引人想要探索。
皮肤隔着布料相触,温热只有一点余味,他撩开眼皮看她。
这样近的距离,谁对视都会忍不住心动的吧。
“禹时。”沈囿轻轻叫他。
靠得更近了,手边柔软,像一团云,圆润茱萸,他没表露情绪,端方冷静的斯文君子。
坐怀不乱柳下惠。
可桃花眼又实在勾人,深情翻涌,叫云烟都成灰。
沈囿呼吸有些紊乱,今早亲吻的余温还留存,她盯着他耳廓的痣,目光下移到那薄唇上,很好亲。
她不经意靠近了些,以为他又要亲她了。
眼睫轻颤,空气微微燥热升温,她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一手缠着纱带打石膏被固定住,祁禹时没动,只感觉到手上的柔软,丝毫不乱,淡问,“长大了?”
沈囿点点头,“嗯,禹时。”
“不谢谢我。”喉结滚了滚,他偏头,眼眸微扬,那眼神底也情绪,在病中也像那种痞坏很会撩的人。
沈囿耳廓发烫,有些迷茫,“什么。”
他欺身吻过她耳朵,皮肤擦摸,用最正经的语气说,“谢谢我一手抚大的,嗯?”
耳朵连着脖子瞬间烧红,沈囿眼睛瞪大了些,呼吸起伏,又羞有有些未明的隐秘刺激。
胸脯起伏,鬓边热汗,沈囿浑身都热得不到,立刻转过身去,骂他,“流氓。”
仰靠进枕垫,喉结滚动,正经皮囊下痞坏到极点,他淡淡道:“不是么。”
沈囿拍了拍脸,努力维持冷静,这人怎么这样。
用最正经的口吻说出最下流的话。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却好像什么都做了一遍。
沈囿整理了下毛衣,还检查了一下,是高领,她转身往外走,找了把椅子做,点开手机玩贪吃蛇。
一连几次,贪吃蛇总是以各种滑稽的姿态咬到自己的尾巴,然后游戏结束。
她偷偷看了眼傅青森,尽职尽责,出了病房,在客厅手搭膝盖坐着。
她又玩了几局,稍微玩得长一点点了。
等冷静下来,便抬起头,理直气壮的告诉祁禹时,“你伤还没好,医生说要禁欲。”
傅青森刚站在房门口准备进来,这会敲门手又停住了。
祁禹时翘了翘唇角问,“哪个医生?”
沈囿面不改色编,“就今早来查房那个医生,他说你太虚了,以免s虚。”
扯了扯唇角,祁禹时脸色难看了些,“成啊,谁虚?”
沈囿这会就认准他下不了床,动不了她,开始胡扯,“谁应说谁呢。”
“之前一晚最多三次,这都快三年没做了吧,祁总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吧?”
“应该是不太行了。”
“咳。”傅青森在门口没忍住咳了声,随后他拉上门。
舌尖顶了顶脸颊,祁禹时脸黑了,“沈左左,你再说试试?”
沈囿看他这样就更皮了,反正早什么都看过了,“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阐述事实,他们都说男人到三十,一年不如一年……”
“想死啊,沈囿。”祁禹时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
偏又真的不能拿她怎么办,于是只能那么生着闷气。
沈囿出了口气,心情舒畅,一直在憋笑,看他拿着本书也不翻页。
她又玩了局贪吃蛇,走到他身边去,伸手轻轻戳了戳他肩,“还生气啊。”
“别碰我。”
“我只是猜测嘛。”她递给他一颗圆润饱满的草莓。
“你真想我身边有女人吗?”忽然认真的,他望向她眼底。
沈囿怔了下,随后诚实的摇摇头,“不想,你有吗?”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养大的姑娘,又爱又恨,“就你一个,都折磨死我。”
听到这个答案,声音笑了,弯腰手指轻轻抚过他喉结,“那以后,祁先生不寂寞了。”
涩痒勾人,祁禹时右手顺势往上捏住她下巴,眼底占有欲强烈,“那你呢?”
“谈过几个。”
指腹粗糙,磨着皮肤,沈囿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没有。”
勾了下唇角,他捏着她下巴就要吻上去。
沈囿看着自己现在和他的位置,忍不住笑,怎么是男下女上啊。
膝盖半弯,她一只腿跪在病床上,低头看他,长发从肩侧散落,看见他锁骨的纹身,往里是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腹肌上也有疤,腰线劲瘦,身材好的她不是没见过,但好像只有他最带感。
眼眸微微弯,沈囿若有所思,“好像有一个。”
祁禹时撤回,点了支烟,又一副冷酷拽哥模样,“哪一步了。”
沈囿,“他追我呢,我说等他毕业就做他女朋友,现在好像是要毕业了。”
“那小白脸?”他挑了挑眉。
潦白烟雾弥散,晕染出他锋利轮廓,硬朗痞气,怎么看怎么帅。
“怎么这么说弟弟?”沈囿下意识反驳。
“呵。”他冷笑了声,“喜欢弟弟?”
“老子在,这辈子别想了。”
沈囿逗他,“我说,万一和你分了,再去找他也不是不行哦,他从加拿大回来,年轻有为。”
她也想看,这次是不是能到永久。
残破了的镜子,拼到一起后,还是完整如初的模样吗?
沈囿承认,她是爱他,仍然很爱,所以看到他为她做出的付出和努力,她会心软,卸下防备答应与他重归于好。
可历经这么多年的磋磨,她早已清楚,女生爱人的同时也要爱自己。
清澈双眸安静的看着他,瞳眸黑白分明,她不笑时,狐狸眼眼尾上翘,就显得很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的姿态。
也只有祁禹时知道,她安静看着你不发一言的时候是在考虑,因为她一直是那么倔强的姑娘。
收起顽劣,祁禹时认真回答:“我不会和你分,我们会结婚囿囿,你喜欢小孩就生,不喜欢我们就不要,我会继续支持你拍戏,你不想受到干扰,我也不会用资本去打压干涉任何作品。”
“你想回去看奶奶,我也随时陪你。”
“和你分手,从现在至我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会有这个选项存在。”
“因为我在意你,非常非常在意你,比所有认识你的人,听闻你的人都要在意。”
眼睛渐渐湿润了,沈囿没想到他能看穿自己的想法,她还是试探问,“要是真分了呢?”
“如果真有这一天,无论是你还是我提出,我知道一定是我让你伤心了,是我的错,我会净身出户,保你一世富贵荣华,只要你叫我,我永远有求必应。”
漆黑双眸如深海海底盛满薄光,酝酿风暴之前他都替她抵挡。
净身出户。
沈囿怔然,她从没想到他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眼里不自觉有泪光,她伸出一根手指比在他唇角,“不分手。”
“谁都不许提这两个字。”祁禹时开口。
沈囿点了点头,“嗯。”
她笑了下,梨涡很浅,“好了,我回答你刚刚的问题,这两年我没有谈过。”
她在可可西里参演为野生动物发声的影片,在芝加哥目睹经历恐袭,在京岭遭遇泥石流,亲眼看见那些支离破碎的家庭痛苦悲惨的捧着亲人遗物回家,到她觉得参与缉毒电影猎枭,她似乎内心也开始一点一点坚定自己要走怎样的路。
她在追寻自己的梦想,她想为社会底层,为正义,为公理,为无法发声的人们发声。
她是一个偶像,但早已不单单是一个偶像,自己拿下影后奖站到顶峰,不能只顾自己的利益声明,她坚定了自己应该成为一个号召粉丝热爱生命,关注贫穷病痛苦难,不为人知公职的艰辛的,正向能量的演员。
这两年,一路走过来,与其说是在拍自己喜欢的影片,不如说一直是一个她在找寻自我的过程。
扎达寺的佛经抄注,她放下困住她六年的感情,转身投向更广袤的天地,专注于那些曾被人忽视的角落,把世界的阴暗面,伤疤剖开给人看,她希望能为环保法修提供助力,希望能世界和平,没有动乱,希望那些逝去的缉毒警能够安息,世界无毒,每个人平等自由的生活。
所以关于爱,拘泥于她的其实早不是唯一答案,她也不再为此困惑,因为心中有更值得她坚守的东西。
而重新接受祁禹时,也是因为她守着爱,也看到他的付出,和闪光点。
她成为更好的自己,也想和他一起去固守自己的愿望。
“我留了好多愿望,我们以后一起完成。”沈囿静静凝视他的眼睛。
“好。”指间银戒刻痕都变浅了,小兔子陶瓷也早被磨花,他留着她送给他的小玩意,就这么戴了两年。
沈囿伸手去轻轻碰他手腕的红绳,“还留着呢。”
指尖触及他干燥温暖的指腹,稍一移动就可以十指紧扣。
祁禹时捉住她手腕,低低道,“不敢扔。”不舍得。
挤进指缝,渐渐的十指紧扣。
他问,“什么时候进组?”
沈囿有些苦恼,“还有两天,不过你这里需要我照顾,我可以和导演申请推迟进组的时间。”
“演缉毒警?”他问。
沈囿点点头,“嗯。”
“保护好自己,武戏动作不会的别一个劲的练。”
“等我出院。”未明的,沈囿总觉得他这句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还在怄气嘛。
沈囿笑笑,“我不是故意说你不行的。”
祁禹时,“嗯?”
沈囿:“我就是玩玩儿。”
舌尖顶了顶脸颊,祁禹时又重复了那句话,“等我出院。”
看谁不行。
沈囿连莫名又热了,手心交握也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知道了,用说两遍嘛。”
脸上有层薄红,沈囿忍不住想纯爱也挺好的,牵个手就脸红心跳,很愉悦的体验。
就这么谁也没说话牵手牵了小一分钟,沈囿试探问,“傅青森在外面,要不要让他进来?”
冷白耳骨也有点红,祁禹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这样牵手就好像幸福得厉害。
他点了点头,“嗯,我有些事要和他处理。”
沈囿低头看了眼两人还牵在一起的手,“那要不。”
“再牵一会儿?”
“昂。”
傅青森带了开庭证据和状书陈辞进来,沈囿换了一身衣服,坐在小沙发上抱着平板追剧。
一边吃草莓,一遍啃酱肘子,一边耳听八方听听他们在是什么。
傅青森把诉状摊开一一放在祁禹时面前,“江南意在狱中的口供很不利于大少,她也花高价请了金诚律所的律师帮她辩护,对方很老练,抓住大少和宋珑婚后感情不睦的点猜测他有谋杀动机。”
“而且,宋珑出事前,那一通电话也的确是他打的。”
“警察查到了通话记录,他一上来就直奔主题,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引到宋珑到那个地方去。”
所以说如果江南意是主谋,祁斯忆怎么也逃不掉共犯的罪名,就算是过失也不可能没有常识。
“还有大少在宋珑车祸后,对她的态度,宋家人也都如实以告了,这种案例很典型,没有一项证据对他来说是正向的。”
“以及投毒的事,也的确是大少把护工护士支开的。”
“他没脑子吗?”额角突突跳,祁禹时也头疼。
怎么他们家就生出这么一个痴情种,还选错人,对江南意的话无话不听,对她的要求无不满足。
傅青森继续道:“不止,他交出了那份录音,但他坚称自己有罪,宋珑的事他也有份,有罪。”
本来就洗不清了,录音好歹能证明一下他没动机,他这会倒是要和江南意共沉沦。
不过也算他做了件聪明事,录音的手机是iPhone,自动上传云盘了,丢掉手机才不至录音丢失。
“他愿意把录音交出来,应该是对江南意死心了。”
“他的确也有罪。”间接或故意,他不约宋珑,不支开护士,宋珑不会几度陷入生命垂危的地步,就算他没有动机,没有主观犯罪故意,但客观做的事也助长了犯罪结果产生。
“娶妻,却陷妻子于这种地步,他是有罪。”揉了揉眉心,祁禹时弟弟道。
傅青森欲言又止,“老爷和夫人在想各种关系,要去帮他,甚至以后想去检察院捞人。”
付婉玉和祁绍章因为他的事操碎了心,听说他又进警局后,这两天就警局就跑了不下十趟,哭哭啼啼的,祁禹时也烦他们,不让他们来探病。
“先生,需要继续帮他脱罪陈辩吗?”傅青森问。
“大雨中,越野侧翻后,祁斯忆从那条漫长的高速路走过来,眼睛湿漉漉的,形容苍白,眼角的水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他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颓废落魄到极点,无措又迷茫,眼底是有悲伤的,他见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我弟弟,他说他要带他回家。”
祁禹时躺担架上,伤口被雨浸湿,雨水被血色晕染流到地上,视线里看见他模糊的背影。
愣怔了下,缓过来,眼睫在眼底覆下一圈阴影,祁禹时答,“需要,他是我哥。”
“争取减免刑期的可能,为宋珑找最好的神外科医生会诊。”她如果醒了,他的刑期和罪名都会很大程度的减轻。
傅青森一一记下,“好,把这个案子交给升合?”霆越的御用团队,民法刑法领域都有行业顶尖的律师在。
在美经营那些年,很多法律风险规避和难解决的案子都是升合处理的。
在国内,说他们是最好的法律团队也不为过。
“嗯。”阖上诉状,祁禹时闭眼小憩。
傍晚,窗前余晖弥漫山野,橘黄色浅金色一点,涂抹在茶杯杯沿,涂抹在花盆边缘,秋海棠粉色的花瓣也染上余晖,沈囿安静的看着,再回头看他睡觉时的侧脸,静谧安和。
在前两天,她几乎觉得这样的日子似梦。
放下iPad起身,沈囿走到窗前去,拿小喷壶给海棠花浇水,鬓边刘海散落,鼻尖挺翘,一件素色毛衣搭配米色长裙,棉拖鞋上有个丑丑的小兔娃娃。
花盆边缘沾上泥土,沈囿低头看了眼,感受到一道目光。
“不睡吗?”她轻问。
香烟掐灭在烟灰缸,祁禹时眉心有难掩的疲倦,“在这儿守着我很无聊吧,不用一直陪我。”
“出去散散心,玩会。”
沈囿抓着海棠花的一片叶子,“唉,你忘了你女朋友是什么,我可是大明星诶,随便出去,不被堵着拍哪儿都去不了。”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陪。”
“怎么会。”祁禹时道。
沈囿想起什么问,“草莓,酱肘子,东坡肉哪儿来的?”
她找到那个盛肉的盒,打开看了眼,“这也太肥了吧,我就随口一说而已。”
“你吃。”她把肉放到他旁边的桌柜上。
祁禹时倒是很好脾气,“那还想吃什么,公主。”
听见这声称呼,沈囿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昂,我不饿。”
“你旁边有位置吗,和我一起看剧本。”
“对了,草莓,哪里来的?”她还想着问。
傅青森整理好文件,没等示意,先开口,“是我从山东带回来的。”
“山东?”沈囿惊讶。
祁禹时点点头,“嗯,他出差去了一趟。”
穿一身西装去果农栽种的草莓大棚里亲自采买,然后有带着公文包和三大盒草莓上飞机。
过安检的时候他挺尬的,周围人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停留在他身上。
“辛苦,谢谢你,青森。”沈囿没想到是这么麻烦带过来的。
“不用,囿囿。”
“你是阿禹女朋友,以后也是我妹妹。”
“好。”
“瞎认什么妹妹。”祁禹时面无表情翻过一页稿子。
沈囿笑了,伸手也去比他嘴角,“笑笑啊,怎么这么酸。”
“谁又吃醋啦?”
“没有。”他依然很拽。
沈囿知道他刚刚听说他哥的事,心里不好受,这会耐心哄着,“那我只叫我男朋友哥哥好了。”
“哥哥,哥哥。”
“叫老公。”他伸手捏她脸,眼睫很长,一双疏冷桃花眼,性冷感至极。
沈囿眨了眨眼,灵机一动,“老祁。”
傅青森握拳咳了声,看他们这样,也不打扰了,“那阿禹,囿囿,我就先走了,等你们结婚我会来。”
“嗯。”祁禹时情绪淡淡的。
迟疑了下,沈囿叫住他,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汪连鸿呢,死了吗?”
傅青森抬眸看她,点了点头,“嗯,尸体已经在殡仪馆火化了。”
“都成灰了。”
“没有亲人,没有葬礼,一切从简。”
“他尸体被找到的时候,手里还握着那个奥运五环娃娃的拉环。”
“娃娃都被烧成灰了,和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