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浮萍人生

隐雾山座落于灭法国正西面,山高千尺上下,笔峰挺立,终年有云雾在山间飘荡不散,巍峨山峰在云气中时隐时现所以得名,此山岭高林茂,曲涧幽深,山势又险要,满山遍步野花香馥,多是石磊密丛,猴猿麋鹿常嬉于崖上,虎狼凶兽多出没密林深处。

山西南面岭上有户刘姓人家,刘父名业,原为前隋大将长孙晟麾下亲兵,随长孙晟出使西域。

那长孙晟雄才大略,只身在突厥挑动东西汉国内乱,单于王深恶之,多番加害,刘父等一众亲兵为掩护长孙晟东返血战无数,方护的长孙晟顺利东归,后长孙晟在白道川大败东突厥,保了汉地二十年不受异族袭扰,实为一代人杰。

刘父在大战中,伤重被突厥沙钵略部所擒为奴十年,因鲜卑契丹崛起草原,几部争斗时刘父砸断木枷趁乱逃出,因缘结识北周和亲公主座下侍女冯洛蕊,两人不同阵营却都同属汉人,和冯氏在茫茫草原隔壁一番儿女情仇,后患难与共,携众为避追兵逃到哈咇。

此时欲返中原,归路已被几部隔断,离故土越来越远,冯氏又怀有身孕,两夫妻于众在戈壁风霜寒苦中开辟家园,在草原又居住十二年,期间共生三子,老大伯瑞十一岁时为乱兵所杀,当时老二伯锨七岁,三子伯谦在襁褓中,一家人悲痛之余思乡心更切,闻黑水河通大海,有海商通行,想着从海路返回中原,遂携家于相熟人数十过宝象、乌鸡国至黑水,搭商家行船于海上,也是一家人劫难未过,在海上突遇鼍龙兴风作浪,直落的船毁人亡,伯锨失。

夫妻二人抱着幼子伯谦,拼死爬上一只小舟侥幸逃得性命,随风飘零流落直到灭法国域,此时盘缠已尽失去,外乡之人多被官府诘难,又不容于当地风俗,索性就在山上寻块地方盖起茅屋置办些桌椅碗碟,安家于隐雾山。

夫妻俩人原是能吃苦的,山下百十里就有人家集市,刘父每日往返挑柴、捕猎野味,冯氏刺些绣帕货于店家,换些精盐米粮,一家人闲时猎野味采撷山果,享不尽那香椿叶,黄楝芽,竹笋、山茶、紫李、红桃、梅杏熟,甜梨、酸枣、木樨花,男樵女织生活渐渐安乐。

夫妻两此时故土难归,心思也就多用在教导儿子身上,传授幼子伯谦习些拳脚武艺,强健身体,怕孩子忘记故土,教些千字文之类的汉家文字语言,冬去春来年景不断,时间由如水中浮萍缓缓流走,一晃间二十年已经过去。

这一日天刚透亮,“娘,粥好了”伯谦收拾完桌椅,将自家腌制的咸菜烤好的热粗饼端上来,见母亲冯氏没有答应,摇摇头,走到茅屋里间,果然看到母亲坐在窗边,手中握着一把绿皮乌木剑鞘,呆呆望着天空。

这剑鞘自父亲过世后母亲始终不离左右,睹物思人,知道母亲又思念父亲了,伯谦轻轻的走上前摇摇母亲说道:“娘,吃饭了,天冷,一会粥水凉了”

看着母亲满头白发,褶皱愈深,心中不由酸楚,轻轻搀扶母亲坐到桌前,冯氏把剑鞘收起,用手摸触到碗边,伯谦急忙把筷子递到她手上,冯氏强笑道:“这几日不知怎的,夜里兽群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要进到屋里一般,不由总是会想起往日你爹在家的情形,谦儿不用担心,过会就好了”

伯谦道:“是,最近夜里这兽群叫声越来越密,昨日白天时也看到狼和花豹远远出没,以往这些大牲口都在后山百里处活动,这段时间确实奇怪”。

大口喝了一碗燥米粥,嚼着粗面菜饼吃的甚是香甜,见母亲浅浅喝粥,偶尔加点腌菜多有些不便,说道:“娘,眼睛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可恨山下那个药房坐馆的老医翁死活不愿上山来,开的什么药方钱不少花,根本没有什么用处,真是个庸医”。

冯氏道:“不要乱讲,山路往返不便,路程又远,不来就不来吧,这眼睛也是老毛病了时好时坏的,银钱得来不易,以后可别在糟蹋了”

伯谦答应一声,却想州府里肯定有好大夫,有时间倒是可以寻访,冯氏道:“最近山下市集中灾民可还多么?”

却是近几年来适逢邻国凤仙郡大旱,灾民日多,也有逃往隐雾山来的,山中野兽凶猛,死伤不少,灾民学了乖只敢在山浅处活动,或自行寻些营生采些香菇、挖些野菜药根,也有脑子活泛的伐木卖柴,到把伯谦的生意抢了不少。

伯谦道“唉,没什么变化,营生越发不好做,柴价越来越贱,近处好柴木都伐的差不多了,若在想挑些好柴只好往山里深处再寻找,不知什么时候是头,也不见官府管管”

冯氏道:“山深处虎狼多,却不能去冒险”

伯谦又盛一碗粥,就这咸菜大口吃饼,含含糊糊的说“娘,儿子的武艺你还不放心啊”

伯谦知道母亲心情郁郁,有心挑些话题说道:娘,咱家这“锁喉枪”我现在能抖三朵枪花,枪尖刺进树里四寸,枪头能拨重物五十斤,比起阿爹也不差多少了吧?

冯氏听说到丈夫,果然情绪稍振,眉头舒展,摇头道:这枪法却不是我家的,

又念到:“锁喉枪”枪中王、枪枪锁喉最难防;上不拦、下不拿、中间一点见阎王,枪法虽只十招,却变化莫测,每招含着“拦、拿、提、捋;劈、崩、穿、点;挑、拨、扫、磕”十二种变化,平常人穷极一生也难练到上乘,你爹原在军中扎枪也只抖三个枪头,拨重佰斤上下,和军中高手相比颇有不如,后来因军中庆功,连喝大将军赏下的五大碗烈酒,大将军高兴夸你爹酒醉人不乱,行事稳重,趁着酒性教了你爹这路枪法,这路枪施展起来要动如雷霆电闪,细如游龙穿梭,你爹资质寻常只记住了“中平枪金鸡乱点头”“回身枪银蛇刺咽喉”两招里的变化,后来自行琢磨能抖枪头五个,拨重一佰伍十斤上下,两军交战时最能破盾,杀的性起连人都能只甩出去,就这样还被军中同伍玩笑说是粗鄙不文,谦儿,你现在比你父亲都还差得远呢。

伯谦听的心驰向往,遥想军中豪杰风采,必然是风云际会,见说的几句,冯氏心情果然好转,问道:娘,爹都能喝五大碗烈酒,大将军酒量又如何啊?

冯氏一笑道:大将军何许人也,自是各样本事都冠绝天下的,我记的你爹说那时候突厥乱起的消息传来,大将军说了些马踏楼兰的诗词,你爹也没听的太懂,至晚大将军大会军中袍泽,饮烈酒二十余斤,军中上下无不拜服。

伯谦听的挤舌不下,又问道:阿母,当年你的武艺是跟谁学的?

冯氏情绪低落下来,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双眼不成了,还说得上甚么武艺不武艺?女人家的就不该学这些,若当年我只老实在家嫁人,相夫教子..........,却是停住话题不谈,

伯谦见说错话,又想挑动话题,忽听冯氏说道“我这几日总是梦到你父亲跟我说话,醒来却是总记不清楚”眼角边忽然渗出了几点泪水,“前日已交白露,只怕近日会有霜雪,这两日你去山下买些烛火纸马,打些好酒,我想去你父亲坟前看看”

伯谦见母亲放下碗筷,忙搀扶冯氏回窗前坐下,见母亲望着远处又一动不动的坐着,有心想开解几句,不知道从何说起,回到桌前吃完饭,招呼一声收拾柴担斧具自去忙活。

这天伯谦砍完柴,又采些香菇、摘些野果,去看前日下的陷阱,都是空空如也,伯谦想着家里已多日未开荤,今日怎么也的找些野味打打牙祭,虽然最近猛兽不知怎的忽然多了不少,时时出没,还是忍不住往林子深处走去,顺手又下几个陷阱碰碰运气。

提心吊胆的走了好一阵,山岭深处上去的少,渐渐深入,说不尽崎岖难行,伯谦拨草寻路居然发现几窝野鸡蛋,每个窝留两只,其它的不客气尽装进背陇中。

看前面的一个山坡上去又寻一会,就听忽喇声响,坡下方长草中钻出一大群野猪,伯谦一惊,原来这野猪在山林中最是难缠,兼之皮糙肉厚,发起狂来就连虎豹都避让三分,伯谦将斧头插在后腰带上躲到树后慢慢往树上爬,上了个横枝子躲好,长松口气,好巧不巧踩断个小树枝,那带头大野猪猛的回过头来,嗅来嗅去.

伯谦藏在枝叶中大气不敢喘,看那野猪猛的低头向前猛冲,却不是往自己这个方向,正奇怪间突然四面传来一阵阵的喔喔之声,却是一群黑狼,东一只,西一只,四面围上。

那野猪拼命冲撞,攻过来的那几只黑狼遮拦不住,往两边散开紧追,后面又有几只跟上来,四面追咬。

眼见那大野猪要支持不住,一阵轰隆声中夹着阵阵嘶鸣,后面十来只野猪奔来将这队黑狼冲散,那群黑狼躲闪间不住转头向东方张望,就听嚎叫声由远而近传来,伯谦转头看去只见山冈丛林之中,几条狼急驰而来,领头黑狼比其它狼都大一圈,项背上点缀着几丛白毛,这几只狼一现身前面紧追的群狼登时勇气百倍拼命撕咬,那群野猪阵脚虽然散乱却是背靠小土山,外面群狼冲突不入。

那体型巨大黑狼直向伯谦这颗树下移来,伯谦心砰砰直跳,僵着身子动也不敢动弹,睁大眼睛往外望,只见那头狼凝望战局,双目精光四射,过了一会,猛地扬天嚎叫,几只正面厮咬的黑狼闻声退却,围着的口子一松,被围着的野猪群争先恐后从土山下往外涌出,只往远处奔去。

头狼这边几只黑狼猛冲上去正面硬撞,但野猪本就体型就比狼大,冲撞起来更是凶猛,眼见群狼抵挡不住,那头狼脸上变色,喔的一声狂叫,猛的冲入,一口咬住领头那大野猪鼻子上,将那野猪一下拖到。

野猪群前冲的势头少落,嚎叫声中,四周围着的野狼势若奔雷般冲将过来,四面围攻,那野猪群中间乱成一团,片刻已被群狼冲得土崩瓦解,只能四散奔逃,但有一落单的皆被围攻咬死。

那头狼东奔西走只挑个头最大的野猪或正面硬刚或背后偷袭,不到半个时辰就将野猪群消灭殆尽,狼群大获全胜,头狼身上几处创口兀自流血不止,就似心中欢畅般仰天长嚎,群狼齐声应和,嚎叫声直贯云霄中。

伯谦在树枝上看到群狼如此战法,就似两军作战一般,那头狼步步算计又勇猛果敢也是心中惊叹,知道狼群吃饱后必返回巢穴喂养小狼,当下在树上静静等待。

果然狼群饱食后散去,伯谦又待一会从树上下来,用斧头砍下两条未被撕咬过的肥大猪腿,高高兴兴返回,回程里看到前面布下的陷阱里居然抓住一只野鸡,甚是肥大,今天居然要满载而归,心中不由更是欢喜。

正想着先行送回家再去卖柴,就听“呜”一声,一阵急速旋风刮的周边树木哗哗哗剧烈抖动,紧跟着一声惊雷似的咆哮声在身后响起,只震的耳朵“嗡嗡”作响,伯谦吓的一呆,听到身后恶风响动,本能中回身一斧劈出,猛地里胸口似受了铁锤猛击一样,整个身体就像被巨浪拍中的小船“彭”一声,腾云驾雾的被击飞了出去,“咚”的重重摔在地上。

伯谦躺在地上一时不知道东西南北,脑海里只有一片血红,懵懂中身体居然没有感到有多疼痛,只觉的手脚软绵绵的没有任何知觉,昏沉的意识里勉力抬头,隐约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向自己这边走来。

急忙拼劲全力想撑起自己,胳膊却软涨就像一团没有知觉的物件,重心不稳猛一侧斜忽然间像被抽掉所有气力一样,头重重砸在地上,扑倒委顿就此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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