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煅烧

不知多少时间,忽听喧哗之声大起,伯谦猛的醒来,听得隐隐有兵刃相交之声,仔细听时却又声息皆无,只觉原本伤重乏力之身,竟是精力渐复,心下不由喜道:“这经文竟如此神效?”

急用手去挣绳索,却是喷过水的牛筋制成,深深勒入肉里,却是哪里挣得动,伯谦叫道:“长老,长老........”

却见那僧将那经文慢慢念来,竟是充耳不闻,伯谦叫的几声,心下焦急,不由得上下磋磨,却是心思涌动,再难跟着静心念诵,往事幕幕不住涌来,又去尽力挣那绳索,盘磨多时筋疲力倦方略略放松。

再听那长老诵念经文,始终不紧不慢,就似那流水始终缓缓,却绝不停歇,伯谦心浮气躁下,只想大呼长啸,直诉心扉,听得数句不由渐渐平静,寂静中只觉那声音直透心底,透脑一股清凉之意,不由放松,默默记忆。

又过良久,猛听得“当”的一声大响,就似开山裂石一般,伯谦惊吓之余寻声望去,远处就见滚滚一团烟尘,碎石四处激射,甚有威势,看那烟尘渐渐落下,不见甚么异状。

忽听耳边有人高叫“师父!”

急回头却见那僧人身前已站着一人,定睛细看却是个身穿虎皮猎装摸样的小头陀。

那长老道:“徒弟,怎么找到这里的?快来解解绳儿,绑坏我了。”

那小头陀道:“师父不要忙,等我打死那耍诈的妖怪,再来解你。”

伯谦只眨下眼就听得呼的一声,那小头陀就不知去向了,伯谦大惊下才又看时,却见那小头陀旋又复至,蹲在地上道:“不好!等解了师父再打吧。”

跳到长老身前刚伸手却又挠头思量道:“等打了来救。”

忽的一声又不知跳到了何处,眨眼间又去而复返,迅捷异常,无迹可寻,如此者两三番,势如癫狂,却才又跳跳舞舞的来到园里,就是飞鸟也有迹可循,这个小头陀却是来去如风,睁眼看着就不知人影去哪里了。

伯谦目瞪口呆之下,只是张大了嘴,眼珠左右摆动看那小头陀来来去去,如此神迹就在眼前,脑中却尽是不可置信。

那僧人见了,说道:“徒弟,你想是看见我不曾伤得性命,所以欢喜得没是处,故这等跳跳舞舞么?”那小头陀才到那长老身前,一把将那牛皮绳扯断,挽着师父就要走。

伯谦大急叫道:“老爷舍大慈悲,也救我一命!”

那长老立定身,说道:“徒弟,那个人也解他一解”

那小头陀眼珠灵动异常,上下仔细打量伯谦,大惊小怪道:“怪哉怪哉,怎么没了人味还能活着,真奇事也,师傅,他是甚么人?”

那长老道:“他是个樵子,比我先拿进一日。我见他受伤颇重,魂走幽幂,观之性光澄明,甚有慧根福源,曾念经救醒他,却是个忠良之后,忠孝之人,一发连他都救了罢。”

那小头陀道“师父,我见他身藏尸气,当他是个死人哩,原来却是师傅善心慈悲,只是这人救了却另有因果。”

那长老点头道:“漫漫因果缘都牵涉其中,又如何能为些许纠葛而惜身?”

那小头陀一拍腿跳起来道:“师傅做事早该如此爽利了”。

遂上前用手将伯谦自头顶至脚底虚按一把,伯谦脑海中轰一声只感到一股热浪排山倒海压在头顶往身体内直透下来,顿时眼睛翻白,瞬时间意识昏沉。

初还感觉浑身暖洋洋,忽然就如坠火窑,浑身像被烈火焚烧一样,心肝五脏从内往外就似被人翻转锻打,酸甜苦辣万般滋味齐上,就好像世间所有酷刑和库痛都加在身上一般,疼痛难当之下,想惨嚎喊出来却是如梗在身丝毫动弹不得,灵魂深处的痛楚燃烧让伯谦恨不得立刻死了最好。

正在此时忽的一口凉气吹来,瞬时心头清凉,意识回转,只觉身体上下无不通畅,剔透晶莹。略回神即发现自己身上绳索已被扯断,浑身汗雨如浆,衣襟已全部湿透,如同刚刚自水里面出来一样。

刚才经历虽只一瞬如过千年,心有余悸之下顿觉身体舒爽到了极点,还没来得及回味,听那小头陀道:师父,死气已除咱们走吧。

就被那小头陀一手把住,眼一花,伯谦就觉凉风扑面,脚还没有移步,即被提出了一道门,但见满地睡满都是些兽头人身的怪物,这些怪物的厉害伯谦深有体会,自己与任何一个放对根本没有还手余地,现在却不知什么缘由歪七扭八躺在地上,个个狰狞壮硕。

还未细看,又被那小头陀轻轻一带,却似脚不点地一样,身如飞燕般疾步就上了石崖,瞬时跃过了陡涧,伯谦脚踏实地如在梦中,脚下发软一跤坐在地上,兀自不信就这么轻轻巧巧脱离险境。

只听那长老谢道:“贤徒,亏你救了他与我命!你两师弟都在何处?”

那小头陀道:“师父,那怪只说已将你害了,拿个假头哄俺们,被俺们兄弟大战一场,就堵了前门再不敢出来,师弟他两个就拿了假头去埋,想是还在那里哭你哩”。

说话间就见坡后转出两条大汉,一个黑脸胖汉,长嘴大耳一副痴呆慵懒摸样,另一人却是龙形虎步,器宇轩昂,就像那罗汉下凡一般。但见两人急忙赶来,扑通一下跪在那长老面前,大声哭道:“师父,你受了多少苦啊!大哥怎么救得你出来的?”

那小头陀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却笑道:“师父,你请略坐坐,等我剿除此洞头领去来。”

即又跳下石崖,不多时将个人使根铁棒掬起来,握在肩上,径回来扔在几人面前,伯谦躲在那师父身后细看这人,只见是一个身体极为高大壮硕,豹脸人身模样的兽头人,形状相貌十分狰狞,头顶处丛丛黄发就像乱草蓬松垂拉着,两条臂膊就像靛墨妆成,黝黑发亮,指爪尖利坚硬如铁,就像是那纯钢打造,浑身腥气扑鼻中人欲呕,虽然被四马攒蹄捆着,任然让人感到雄威恐怖。

那小头陀铁棍一挑将这豹头人高高扔起“彭”一声重重摔倒地面上,只震的灰土起扬,这等摔打这豹头人还是在呼呼大睡,伯谦心道这和尚四人都非等闲,不知使的甚么仙家手段。

那黑胖汉道:“大哥,洞里还有没有喽啰、精怪,带我进去打他。”

那小头陀沉吟道:“打又费工夫了,不若寻些柴,教他断根罢。”

伯谦闻言,忙引两人去山东凹里寻了些破梢竹、败叶松、空心柳、断根藤、黄蒿、老荻、芦苇、干桑等好烧的干柴,干这活伯谦是行家里手,在家里做惯的,每样扎扎实实扎了数捆,找根粗树枝,准备挑走。

就见那两人将那些柴草总垒起两大堆,各拎抱起高高一堆,混若无物,伯谦挑着担惊叹之余,紧赶慢赶被两人带着,眼一花就下到崖下妖怪的洞里。

细看却是个三层门直通的洞穴,前门是被乱石牢牢堵死,那两人随手乱扔,那些柴火如臂所指瞬时铺了满洞,那小头陀和黑胖汉将睡在洞外的兽头妖邪脚踢棍挑,全部摔入洞中,教伯谦先往崖上去。

伯谦手脚并用刚攀上去一半就见浓烟匝地,烈焰烘天,回头看时那洞里外四围皆已火着,烈焰飞腾,火光乱舞,不知哪里来的疾风呼呼刮的正浓,风催火焰,焰飞足有千丈余高,火趁风威,飞起的山灰直飘上云层,就见那妖怪住的洞穴内处处通红,隐约看见有身影东西乱窜,嚎叫之声不绝

伯谦远远地站着呆看,就觉热气灼面,毛发微屈,不意这火竟是如此威势,山摇海沸,地塌天崩也不外如是吧,一时忧心,这火若是引着了山林该如何是好?

好一会只听得霹雳一声震响,半边山壁崩塌倒下,急风已过,坍塌碎石落满将那洞穴后门又死死堵住,只有余火还在里面煅烧,就似土灶围碳红彤彤一块,伯谦心道:这样烧就算是钢铁也的化为汁水,那些怪物还想有半个得命?活该活该,叫你们害人,这下全部烧死了除了这一个大害。

伯谦正感慨间,却见那小头陀和黑胖汉说说笑笑而回,即拉伯谦上崖,就听那师父道:“徒弟,妖精醒了。”

那黑胖汉上前不知从哪里抡起一个铁耙,只一下把老怪筑死,血呼呼流了一地现出本相,原来是只丈许长短的艾叶花皮大豹子。

那小头陀道:“师傅,花皮会吃老虎,如今又会变人,看它灵能凝聚,不可轻忽,好在这顿打死,现下满山群妖具以剿尽,野兽四散,算是绝了此地的后患也!”

那长老道声佛号,即攀鞍上马。伯谦忙道:“老爷,向西南去不远,就是舍下。请老爷到寒舍,见见家母,叩谢老爷活命之恩。”

那长老欣然,也不骑马,与伯谦四众同行,这几人都是惯常走路的,下岭过涧如履平地,伯谦自小虽长于山林也是颇有不如,上不去的徒坡往往被那几个徒弟轻轻一提就带过,心中不由更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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