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欺人

伯谦只看到那两人背身,就见装束的整整齐齐,头戴一顶逍遥巾,身穿褐布道袍,腰系丝绦,足穿云履,一人飘飘然有神仙之表,一人娉娉婷婷娇柔婀娜,料想是男女两个道人,也没太在意。

就见那二人步进厅来,和这伙人略施客礼,举止甚是倨傲,其中一人说着话转过脸来,伯谦大吃一惊,原来此人竟是人身狐狸脸,眼见毛茸茸尖嘴,头上顶着一方蓝巾,颅上披几络黄毛,两眼明眸流波,极为狡黠,伯谦只道自己眼花,使尽揉揉眼睛,闭眼一会才睁开,更吃一惊,原来旁边一人也转过脸和那群人说话,竟是长着人身狗头摸样,打着道士的发簪。

伯谦惊愕之际,转脸看周边酒楼食客,却是不见有何异样,心下不禁想:“咦,怎么这么多人就好像看不见一般?明明是两个妖怪,难不成是这里风俗不同?”

两道坐定主位,那群大汉持礼甚是恭敬,殷勤斟酒伺候,就似杂役小厮一般,伯谦见那狐狸脸的道人端足架子,用爪尖轻拈一杯酒,轻轻提起,一根小爪微微翘出,倒似是闺中刺绣时的花手一般。

伯谦看它那鼻子微微抖动,嗅嗅凑凑,丑态百出,但是那群大汉却无不都露出色授予魂的表情,双双眼睛目不转睛,恨不得长在那狐狸脸人上,更是奇怪,心道:“难道......就我眼花?”。

就听那狐狸道:“交代你等兄弟的事,可办的妥当?”

那粗嗓门大汉弓腰道:“禀仙师,我等师兄弟多方查访,到是见到几个器宇清净,容颜齐整人家的,都是家境富裕,皆愿捐资请自家子弟上台,只是这叁仟两银子却是扎手,还请仙长通融美言。”

那狐狸脸拿腔作势道:我和师兄二人,奉师尊之命,挑前缘宿命之人,是何等大机缘?那蓬莱之地岂是尘寰可比?那是天上的仙境,世人要修多大的福气才能渡过去?如此大好仙缘,是用铜臭之物衡量的吗?区区银钱还在我这讲东讲西?呸,不怕仙师降罪?

那大汉赔笑道:是是,这等人肉眼凡胎,愚昧之际,我等兄弟当尽力开导,还望仙师多在令师前美言一二。将手头包裹推到那两狗头道人身前。

伯谦听的一知半解,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但是纹银三千两却听得清楚,心道:“乖乖,这么多银子,听他们说的轻巧,要是给我三千两,我怕是一辈子都花不完吧”。

忽听得坐在旁边桌边两名酒客一个窃窃私语,其中一人叹到:“那仙师观里的仙长,呼风唤雨,只在翻掌之间,指水为油,点石成金,如转身之易。在朝中君臣相敬不说,更难得普度世人,真正得道高人”。

另一人道:我等无福早过而立之年,却是白白错过机缘,可惜可惜。

伯谦抬头看时,见说话的二人都是四五十左右年纪,略胖的那个穿的都是绸缎长袍,另一人做书匠打扮。

伯谦好奇心起,走过去拱一拱手,说道:两位老人家起手了。那两人相互看看,那略胖之人笑了笑,道:“小哥到面生得紧啊。却是从那里来啊?”

伯谦道:小可却是隐雾山人,到此访亲,适才听两位说仙师观的仙长,可是那两个道人?不知可有星星缘法听听?

那人笑道:“小兄弟,这有何难处!我两个也是闲话,那些个仙长师父都是些好道爱贤的。小兄弟爱听不妨移桌过来。

伯谦拱手谢了,即招呼小二将酒菜移过,会请这二人。

两人大喜俱称谢了又互道姓名,却是略胖的那位姓屠,在府城做个小买卖,那书匠打扮人是个坐堂的教习姓胡,酒过两巡,伯谦道:屠掌柜,胡教习,适才所言仙师之事,还请明言解惑。

那胡教习道:此事却是年前有僧人来朝,不知怎的说动当今王上,将我国名由“灭法”改为“钦法”二字,我国从此崇敬僧道,众仙长感郡王陛下恩典,施展无上仙法,将九天玄女御下的仙女,请下凡进与王上,王上爱女色美,宠幸在内侍奉,众仙长又进金丹圣水,祈求王上长生永寿,王上大喜,将原东华观赐名仙师观,自此仙师观香火日盛。

又有一件奇事,那仙师观原来有百亩莲花池,里面往年总立着九根石柱,众仙长日夜祈福,天降祥瑞,近几日那石柱中段慢慢长开,成莲台形状,其莲座华彩缤纷,映衬满湖香风环绕,彩雾飘飘,那九根石柱上自显三清身像,活临活现,宝相端庄。

众仙师传出话来,这是仙师用无上妙法引渡世人的法子,为三清挑选有仙缘之人,需的十二岁以下适龄男女,挑选出九人,全要仙缘福厚,在八月初八吉时坐于莲台上,那莲台就慢慢合拢,送他们往登仙宫,永享极乐富贵。

王上听娘娘举荐,下旨让宫中也挑选适龄子弟去,是以满城百姓轰动,都争相送家里的适龄儿女去仙师观,供仙师挑选,以求荣登仙境,鸡犬升天,那仙长们只挑年少男女,是以我二人才叹自己无缘。

那屠掌柜道:前两日有个外来的番僧不知发什么疯,三番两次去仙师观闹,被一些心向仙师的好汉打了,这几日倒是没见。

伯谦听得心下盘算:难道就是我看错了?不能不能,那日我被山中人身兽头的精怪抓住,它们长就是这般模样,只是旁人为何认不出?

见那狐狗两个道人接了众人的孝敬,还在那里拿腔作调,不由仔细打量,道:那仙师观的人都是这般摸样么?却是大异常人啊。

这二人艳羡慕点头,夸赞不已:仙师观那些个男仙长,无不貌比潘安,女仙长更是个个国色天香,当真是神仙人物,否则怎能引渡凡人?羡煞我等啊。

许是发现伯谦不住打量,那狐狸脸道人一顿酒杯,颇为不悦,那同桌几人看来,见伯谦衣衫破旧,面有灰尘,知道是个乡民,顿时就瞧不起,其中一人走来“啪”一拍桌子,喝到:“哪来村牛,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乱看什么?”

看伯谦抬头惊诧看他,眼珠极是黑亮有神,不由更是恼怒,恶狠狠一巴掌打来。

伯谦在山中虽然勤练武艺,却没和人动过手,忙用手一挡,那人反手一把,抓住伯谦胳膊,就势一扭,欲待将伯谦拧按在桌上,哪知道一拽之下,对方动也不动,听旁边人哄笑,顿时脸上挂不住,大喝一声奋起平生之力往回拉。

伯谦看他牙齿都咬的吱吱响,心中不预大起争执,顺手一甩脱出手来,哪知道那人“忽”的相后撞出,就听彭啪、咔嚓,桌子板凳碗碟不知压坏多少,一片狼藉中又撞倒几人才停下,一众大汉本在旁边看热闹,顿时大哗。

那跑堂的引着伯谦点菜,本就欺他是外乡来的,想大宰一笔,这阵一看损失巨大,掌柜的铁青着脸,顿时知道自己也的受牵连,心疼之下,连连挥挥手招呼,十来个酒保伙计都拿着菜刀擀面杖等器械拥上楼来。

那掌柜的背着手过来,指着伯谦骂道:“臭小子,居然敢到我汇英楼闹事,你有几个脑袋?”

伯谦道:“不是,是他先来打的我?”

那掌柜的知道对面的是仙师观的道长,如何敢惹?再说都是熟客,心道“说不得,就你小子好欺负,不找你找谁?”

当下喝到:“明明是你动手将那位客人推了出去,你还放赖?你看看,给我这酒楼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边上又有人打起招呼,却是早有二三十人都哄将起来。

伯谦自幼在山中,为人淳朴,从没被人这么欺辱过,只气的手脚都有些哆嗦,大声道:“是那人先动的手,我就是挣脱了”

看狐狗两个道人和一众大汉在后面笑盈盈的看热闹,心中更是愤怒。

那掌柜的道:今天我也不难为你,省的外人说我欺负外乡人,这里打烂的物件你给赔了,就算了事,不然就让你出不来这门?

伯谦气极反笑,道:“你要我赔多少钱?”

那掌柜拿过算盘一通扒拉,道:“你那桌饭钱要纹银九两,打坏上好梨花木桌子三张,要五两,上好黄木椅子七把,要三两,碗碟没法细数,就按四两算吧,一共二十一两,还有两桌客人吓跑了,每桌五两,总共三十一两,看你可怜,就给三十两吧”。

伯谦道:什么饭钱要九两银子?

那掌柜的道:“你吃的莼菜鲫鱼羹是月池捕的,羊肾紫金锭是雾山的,黄丹荳香鸡是合了红娟酒浸的,还有这五味百蜜汤、山泽普济獐、保生茄菘黄花雀,哪道菜不是最上等的食材,还有这乌梅豆蔻酒,十味香蓿饼、九子粽、碧筒菖蒲饭,哪个不要精心调配?要你九两多么?乡下土包子”

一涉及到专业领域,这掌故的顿时滔滔不绝,伯谦听的目瞪口呆,看着桌上菜肴,虽然吃的可口,怎么也不相信居然这多讲究。

旁边众人早将伯谦围在当间,有忍不住的早就上手来推搡,一叠声的嚷闹:“赔钱,磨蹭什么快赔钱”

伯谦上手隔开几个,看这些人喝骂起哄,明显就是欺负人,眼看狐狗道士一群人在后面拍手大笑,再也压不住火气,猛跨一步,一个“贴身靠”将欺近的几人一跤撞出,骨碌碌滚到一片,后面的不及防的又被绊到十几个,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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