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之旅(5)

巴士司机是一个颇为壮实的中年男人。

而此时此刻,搭在方向盘上的“皮囊”薄得透光。

这种视觉冲击所带来的震撼之感,令人脊背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邱爽紧紧抱着林文静的胳膊,嘴唇微颤。

“他胳肢窝下面有蜘蛛网,我看到了,卧槽!”

肖黎黎谁也没抱,她一边说话一边缓步后退,眼睛瞪得很圆:“有没有一种可能,司机叔叔早就死了?好牛,亡灵巴士!”

“黎黎,不该兴奋的时候不要兴奋!”

邱爽没忍住,像平常那样吐槽了她一句。

紧张气氛稍稍回暖,而谢春野牵起宁思思的手,挡住她好奇的视线,径直朝机场正门方向走去。

“不该看的东西别看,不该想的东西别想,”谢春野边走边道,“这个副本难度不太对,别管支线任务,老老实实走完主线就行。”

他脸色仍然难看,在发现异常情况之后,从始至终没有再看司机第二眼。

而宋葬眨了眨眼,走在队伍最后,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摸摸又转身看向驾驶座。

没办法,自从在巴士上扔了手机,谢春野仿佛瞬间化身苟道中人,努力无视所有暗含危险的细节,一心只想着赶快通关。

宋葬不太明白谢春野在害怕什么。duwo.org 比奇小说网

他盯着驾驶座,那张人皮也以被操纵般的僵硬姿势转过头来,恰巧与他目光重叠。

下一瞬间,人皮蓦然暴起,动作凶狠地向前迈出一步,随即竟然径直跪在了地上。

宋葬:?

“砰砰砰!砰砰砰!”

六声离奇的巨响从破旧巴士里传来,车底铁皮被撞得掉落一地,甚至吸引到了路人npc的探寻目光。

谢春野听见却是后头也不回,只表情难看地强调道:“都别看,赶紧进机场!”

闻言,宋葬也赶紧听话转身,白着脸快步跟了上去,老老实实不再乱看。

好恐怖,司机先生都变成人皮了,居然也会被吓得起身给他使劲磕头……

不,是给藏在他手腕上的那个坏东西磕头。

情况很怪,还是跑路为上。

高原的夏季并不灼热,反而略显清凉。

天海机场很是宽敞,迎客广场上,伫立着两尊极有本地特色的牛羊雕像。

路口有小贩推车卖溢价牛肉干,牛肉面的香气若隐若现,街头还有一面硕大的羊肉火锅广告牌。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来往人流也多了起来,一切都很和平,很正常。

兑换登机牌的柜台前面,有许多戴着墨镜与遮阳帽的年轻游客,以及一大批中老年旅游团。

熙攘而松弛的人群,与现实世界如出一辙的机场广播,都让大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但是现在他们面临一个关键问题——除了肖黎黎以外,其他人都没有随身携带身份证,只能站在取票口旁边大眼瞪小眼。

谢春野主动找上一名工作人员,询问道:“请问,没有带身份证还可以取机票吗?”

工作人员似乎并不惊讶,微笑回复:“当然没问题。天海机场已经配备了最先进的检测设备,用血液样本证明身份即可。各位旅客可以去取血室进行样本采集,十分钟内出结果。天海机场会免费为您提供一次性身份证明。”

……血液样本?

众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听起来不太对劲。

眼看工作人员走远,邱爽才压低声音:“谢哥,这种流程真的靠谱吗?”

“不靠谱,但如果我们想坐飞机,就只有这条路可选。”谢春野牵着宁思思的小手,垂眸道。

邱爽有些害怕:“他们有可能会拿大家的血液样本做坏事。”

而肖黎黎兴致勃勃补充:“比如巫蛊之术,血脉诅咒……”

“没那么夸张,”谢春野无语地看她一眼,“不愿跟着我,可以坐计程车回去找王澍。”

“那还是跟着谢哥靠谱。”

邱爽一锤定音,其他两个女生也没有反对意见。

至于宋葬就更不必提,他一脸乖巧地站在旁边,安安静静,没事绝不插话。

谢春野态度非常淡定,让众人心中的忐忑都减了几分。

更何况,自从看见山路上倒退行走的“宁思思”,以及巴士驾驶座那张空荡荡的人皮以后,谁都不愿意再往陌生的荒郊野外里跑。

天海机场的现代化建筑,来来往往的人流,天空中聒噪的飞机引擎声,咖啡厅里传来的香气,反而更让人感到自在和安全。

取血室里的采光很好,干净明亮,有两台用途不明的大型仪器正在嗡嗡运作。

不少旅客正在排队,神色都颇为自然。就好像在这个世界里,用血液换取一次性身份证是无比正常的事情。

采血员的胸前挂有身份铭牌,穿着白色护士装,戴了一次性头套和医用乳胶手套,看起来也很是专业卫生。

众人分开排队,很快就轮到宋葬。

他怯怯伸出手,白皙指腹被涂上酒精与碘伏,液体微凉。

宋葬表情不安,瑟缩着想抽回手,却被看似温柔的护士牢牢攥住。

“这位旅客,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听到这话,宋葬干脆直接红了眼眶,委屈地嗫嚅着说:“我,我可不可以自己来扎?对不起,我真的有点害怕……”

护士看得一愣,犹豫片刻后才温柔道:“可以的。”

“谢谢。”

宋葬接过细针,咬紧嘴唇,闭上眼,速度极快地将针头刺进右手指尖。

殷红血珠成串涌出,顺着护士的指示落在薄薄的玻璃片之上。

拿到血样的护士再也没管他,宋葬被其他工作人员面带微笑地领了出去。

【特殊称号:假面(14/100)】

摩挲了下手中折断的针头,宋葬不动声色将它藏进裤子口袋。

眼看其他人也陆续走出取血室,他慌慌张张来到谢春野身旁,脸色白得不行。

看到宋葬神色惊惶的模样,谢春野表情愈发无奈。他不太理解,宋葬怎么连扎个手指针都像没了半条命。

像宋葬这样的玩家,谢春野从未见过。

精致纤细,犹如易碎的琉璃般漂亮又脆弱。那双软唇被他自己咬得殷红,眼尾总是泛着淡淡粉意。

简单来说就是打一拳能哭很久的样子。

带着他有什么用呢?色//诱那种喜欢小男孩的npc?

谢春野的心思千回百转,但好歹没有打算把宋葬扔下不管。

至少宋葬目前为止不曾表露出任何坏心眼。

只要足够听话,弱小不是罪过。

又蠢又坏才是罪过。

理清思绪以后,谢春野对待宋葬的态度缓和了些:“以后少哭点,免得意外惹怒脾气不好的npc。我们等会坐地铁去4号航站楼,你坐我旁边。”

宋葬眸子微亮,高兴道:“好的谢哥。”

“等一下,我也想坐弟弟旁边。”邱爽横插一嘴,看向宋葬时表情无比慈爱。

宋葬突然被夹在中间,满脸不知所措。

“球球,你不要我们了吗?”

林文静的语气温柔,眼里却充斥着淡淡的控诉。

闻言,邱爽呆了一下:“对哦。”

随即她一把抱住林文静,像在现实世界里那样撒娇起来:“怎么会呢静静姐,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姐!”

宁思思歪起脑袋,跟着漂亮姐姐们起哄:“好姐姐!好姐姐!”

长时间蓄积的压抑氛围,被这一番玩闹给打散了些。宋葬也适时勾起一抹浅浅笑意,安静地站在旁边,让自己的存在感一降再降。

身份认证果然出来得很快,手感极轻,就是一张薄薄的塑料卡片,卡片上印着众人站在机场门口的清晰面容。

看起来依旧不太靠谱,但居然真的可以代替身份证进行各种操作。

只有肖黎黎没有取血,一直在用自己的证件。按谢春野的话来说,这样一来可以进行对比,也可以预防意外团灭的可能性。

用塑料卡片取到登机牌后,众人赶紧过了安检,随后开始查看机场地图。

他们的登机口在4号航站楼。

而4号航站楼离机场大厅极其之远。

天海机场的设计很奇怪,一共有五座航站楼,却是以大厅为起点,呈直线向后排列开来,一座比一座更远。

除了1号航站楼可以靠步行直达,其余都必须要乘坐机场地铁,否则会有赶不上航班的风险。

好在地铁也算交通工具的一种,而且还是免费坐,不需要交车费。

眼看着时间还早,三个女生先去快餐店买了炸鸡汉堡。谢春野没有阻止她们,而是把自己的那一份让给宁思思。

宁思思高兴得直呼“哥哥最好”,谢春野则佯装淡定地推推眼镜,神色莫名得意,让大家看得一阵无语。

“谢哥,带上宁思思到底是因为任务需要,还是因为你有妹控属性?”

肖黎黎问得特别直接。

“都有。”

谢春野回答得毫不犹豫。

与此同时,邱爽递给宋葬一瓶常温可乐,偷偷瞥了他白皙的胳膊一眼,语气特别认真:“宋葬,不好意思,在巴士上没有帮到你。”

由于当时发生的事她没有能力干涉,邱爽心头一直堵着些许愧疚。她不希望任何人被拉出去当其他人的牺牲品。

“我能理解的,是我太弱了。牺牲我是最好的选择,真的没关系。”

宋葬嗓音柔软平和,眼神无比清澈。他一边说一边接过可乐,努力拧了半天才把瓶盖扭开。

这画面顿时让邱爽感到母爱飙升,她眼底燃烧的慈祥之火愈发旺盛。

见状,宋葬只是内敛地笑了笑,长睫微垂,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说说笑笑间,众人来到了负一层的地铁站候车。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相比起上面干净宽敞明亮的候机室,负一层似乎略显潮湿。

这种闷闷的潮湿感出现在干燥的高原夏季,倒是愈发反常而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水腥气,夹杂着一丝淡淡铁锈味。

宋葬对气味非常敏感。他揉了揉鼻尖,沉默着跟在队伍最后,垂眸继续慢吞吞喝可乐,让碳酸气泡把那些味道给盖住。

很显然,大家都或多或少察觉到了异常之感,默契地保持安静与警惕。

但一直安静的只有他们六人。

要去4号航站楼的旅客也不少,他们很放松,与同伴闲聊着琐事趣事,都在期待接下来的旅行或是归途。

熙熙攘攘的npc将六名玩家挤在中央,像是一盘乱七八糟的麻辣干锅。

直到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保安站了出来,大声喊:“请各位旅客保持秩序,排队乘车!”

然而,他的声音却被迅速淹没在喧闹人群之中。

保安脸色黑如锅底,挤进人堆里维持秩序,站台前的乘务员也不动声色皱了皱眉。

看见保安的动作,谢春野心中略感不安,当即回头叮嘱众人:“嘘,跟着黄线排队,别被挤出去。”

邱爽连连点头,把宋葬推到谢春野身后,随即自己拉着林文静和肖黎黎往后站,老老实实踩在地面标出来的黄线之上。

谢春野看起来瘦,却比寻常人的力气要大许多。周围旅客无意识朝他这边挤过来,他也能定定站着纹丝不动,将宁思思护在身前,底盘很稳。

于是宋葬想要跟他再凑近一些,当作防人盾牌,以免自己一不小心把其他npc给撞飞。

但正当他向前迈出两步,额头险些触碰到谢春野的格子衬衫之时,左手腕却蓦地一疼。

疼得像是被故意咬了几口,下嘴特别狠。

宋葬下意识低头,发现先前被青焰盘踞的白皙手腕,再次泛起淡淡森光,犹如某种威胁。

他委屈地抿着唇不敢再动了。

这个坏东西,简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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