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洛久瑶看着她弯起的眉眼,只觉手中也一片冰凉,掌心里本颤抖的那只手不知不觉间似已变作了锋利的刀刃。

“她愿意这样做,是因你答应了她,会帮她抚养贺弈。”

察觉到她指节的僵硬,贺令薇抽回手:“的确,那小鬼麻烦得很,若不是钱氏死了无法复生,我几乎要后悔了。”

洛久瑶道:“贺弈早在钱氏离开时就已被你送走,如今你也该离开了。”

“是啊,与殿下说了这样久,天都快亮了。”

贺令薇轻声叹息,摆弄花枝的手不经意折落一片绿叶,“可惜我的时间太少,一十四刀,那个男人风光了十四年,最终尝到的痛苦却只有我母亲临终时的一点点而已。若是我有足够的时间,定会叫他亲眼看着一切如何毁掉,他所引以为傲的贺家基业如何一寸一寸消弭殆尽……”

“殿下,你说,若溪流日复一日流经高山,落雨周而复始冲刷过山峦,等到终有一日山峦倾塌,那些本涓细的溪流与润物的雨水,会不会也变作一场肆虐横流的山洪?”

叶片落在烛火上,转瞬烧尽,洛久瑶抬眼,对上她燃着恨意的目光。

她被炽烈的火焰灼到,便好像看到了那个决绝的影子。

贺令薇的计划并不周全,冬青,钱氏,住持,府中的侍从……但凡遭人出卖,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还是下了赌注,将自己与旁人的命都当做筹码,一心要那个手不沾血的元凶带着满身痛楚,在冰冷的湖水中睁眼看着自己的心脏渐渐停止跳动,最终在一片绝望中溺毙而亡。

洛久瑶开口:“你可有想过,若你因此而死,婉娘临终的嘱托便都不作数了。”

贺令薇却道:“殿下说错了,我正是在履行母亲的嘱托。”

洛久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低笑一声:“说得也是。”

“我知道殿下会懂我。”

贺令薇也跟着笑,“殿下因我烦扰多日几经奔波,如今我要离开,都说折柳赠别,我这儿没有柳枝,便准备了一盆花送给殿下,作为临行的送别礼。”

洛久瑶瞥一眼盆中生机:“这里没有旁人,你若有什么话想借着什么花叶之类的告诉我不妨直说,少打哑谜。”

“殿下言重了,我哪儿敢让殿下猜啊?”

贺令薇被她逗笑,“我是真的为殿下准备了一盆花,此后我远赴他地,希望殿下瞧着盆中花,还能想到我。”

说罢,她起身,自角落捧出一只陶盆来。

陶盆中景致与眼前盛开的花大相径庭,枝丫光秃秃的,盆中干涸,才放在案上便抖落了一层脏兮兮的土。

洛久瑶指一指案上的花:“临别赠礼,我以为你会送我这个好看些的。”

“有些花一经盛开就只能等死了,枯枝却还有无数的可能。”

贺令薇将枯枝朝她那旁一推,不容拒绝道,“我相信殿下养得活它,下次见时还请殿下让我瞧瞧,它能开出什么样的花来。”

窗外天色渐亮,洛久瑶虽有些无奈,还是垫着一层衣袖接过陶盆。

推开门,天边灰蒙蒙的遮罩着一层雾,贺令薇将人送至门前,停了脚步。

“劳歌一曲解行舟,红叶青山水急流。”

她望着天际散不尽的晨雾,轻声道,“殿下,我便送你到这里了。”

洛久瑶捧着陶盆,应道:“好啊。”

二人作别,沈林已牵着马匹等候在侧。

洛久瑶上马,又垂首,接过贺令薇那一句话:“贺令薇,白云无尽时。”

道别的言语尽了,缰绳扬起,洛久瑶望向隐隐作亮的天际,没有再回头。

晨风飘荡,少年在外吹了许久,身上的衣衫都吹凉,洛久瑶缩在他怀中,抬手去牵他握紧缰绳的手。

大概也是凉的,她想。

沈林下意识躲了躲,又解释:“动过泥土,脏了。”

洛久瑶不听,再次伸手去捉,执拗道:“可我的手很冷。”

沈林没有戳破她的借口。

他说:“好。”

而后将手在衣袖上蹭了蹭,反将她的手拢到掌心里。

朝阳初生,云层里透下赤金的光,落在策马而行的二人身上,在地尽头投出长长的影子。

荒庙恢复寂静,贺令薇立在窗畔,久久望着那两道远去的影子,轻声言语。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她正出神,倏然一阵冷风穿堂,箭矢破空自侧窗射入。

箭矢钉进案桌,花盆顿然四分五裂,泥土倾洒,花枝歪斜倒塌。

茶盏随之落地,清脆的响声自案桌蔓延到地上,贺令薇回首,看向自侧窗翻入的少年。

“如果我没记错,我与世子并无约定,如今我就要离开,世子此时前来,可是有些唐突了。”

秦征不愿同她打机锋,一抚衣摆,二话不说落座在案桌前。

他手中还提着长弓,案桌上斜插的那支箭矢便出自他手。

秦征毫不客气道:“贺令薇,我没有杀你,更几次都放过你,你合该朝我叩头谢恩,而不是同我客套这些没用的话,不是吗?”

贺令薇丝毫没有畏惧,合了半面窗子,坦然落座在他对面:“世子说错了,我没将那日在世子府中听到的告诉她,是世子该谢我才是——叩头谢恩便不必了,我没有世子这般想时时做人主子的习惯。”

“那又如何?”

秦征嗤笑,指尖在弓弦上缓缓滑动,“我只知道,死人的嘴才最严实。”

贺令薇不为所动:“世子若杀了我,你们的谈话就连今日也瞒不过了。”

秦征目光微凛,不知为何,放在长弓上的手竟有些发颤。

贺令薇依旧慢条斯理:“还是说除了这件事,世子也不想知道,你的钩月刀究竟被我藏到哪儿了?”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贺令薇,你究竟有多大的胆子。”

捻着弓弦的指节松开,秦征按了按颤抖不休的手臂,面上恢复了原本戏谑又带着些嘲弄的模样。

他道:“当初你假借定亲之名取走我的钩月刀,以我未婚妻的名义买通行宫的人对祭殿的匾额做手脚,借此让太子疑心于我,不正是因你不敢说出那日在世子府的所见所闻么?”

“你敢设计贺尚书的死,却不敢轻易出头,而是借旁人的手引大理寺去查那本账册,什么为母报仇,什么大义灭亲,贺令薇,你看似大义凛然,好似什么都豁得出去,其实怕死的不得了,不是吗?”

“世子说得是,可惜我低估了你背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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