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小巧秀气,布局错落有致,又有怪石清泉,奇花异草。
不见嘈杂乱耳,只闻泉水叮咚。
凤麟见虞香有些狼狈的模样,虽是目不斜视恍若未见,但心底却是乐开了花儿。
不想平日里智珠在握天塌不惊的虞先生,竟会在这烟柳画桥之地失了以往的从容。
虞香也是暗暗叫苦,他虞家的家规颇严,虞家子弟对于这等风月烟花之地,以及赌馆这些戾气极重的地方,都是避若猛虎。
此地的脂粉味叫他有些头晕脑胀的,光是嗅那酒香都能让人醉倒。
所谓纸醉金迷,对这烟云楼算是顶好的诠释了。
他二人身旁放了一张梨木漆面小圆桌,桌上有青瓷酒壶,以及一盘自南境运来的珍稀瓜果。
屋内见不着刺眼光芒,只有莹莹烛火将四周照亮。
面前有一排珠帘,泛着淡淡烛光,恍若夜明宝石一般,将这一间屋子分为两方世界。
看不清珠帘背后,只能隐约见着有个烛台上摆着一支红烛,跳动出点点星火。
又有方木案,上置一架古琴,便是今日凤麟来此的缘由。
只是这般朦胧景象,好似镜中花水中月,可望不可及,却能叫人心生一窥庐山真面目的冲动。duwo.org 比奇小说网
一名女子从屏后款款而来,隔着帘子朝着凤麟二人行了一礼,再端坐于琴案之后,稍稍宁息静神片刻,凝脂玉手便搭在琴弦之上。
抚琴而奏,有妙乐天成。
似世外仙音之曼妙,又如山中清风之徐然,有月下大江之婉转,又像日升东海之雄浑。
古书之中有所述,先贤奏琴,蜂蝶合舞,白鹿轻吟,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眼前的这位芸熙姑娘的琴艺,想来距上古先贤之境,也相差无几了。
二人闭目宁息,唯愿此乐不休,但事不遂人愿,终是曲罢弦停,叫凤麟和虞香才回过神来。
“赏!大赏!”
凤麟眼中异彩连连,未曾想他这烟云楼里还有这样身怀大才的人物。
云熙俯身谢过,道了一声告辞,便朝着后院退去。
“慢着!”
凤麟叫住她,掀开帘子,才露出了此地真容。
“不知姑娘真名为何?可曾愿意离开这风月之所,随本王回府上做个琴师!”
烟云楼的琴姬倌人们,大多是以化名示人,似芸熙二字,烟云楼便有数位以此为名的女子。
“多谢王爷赏识,芸熙不过一青楼琴姬,还是少叨扰王爷为好,免得坏了王爷府上名声。”
芸熙面色清冷,一双秀目似是看破万丈红尘,其中漠然犹如庙宇中的泥胎神像,平淡中带着些许残忍。
很难想象,能奏出如此神乐的琴师,竟会是个这般淡漠的人。
凤麟不由来了性子,在青州,还没哪个敢忤逆他。
“若是本王定要你去本王府上做本王一人的琴师呢!”
云熙再朝着他行了一礼,随后便不曾犹豫的转身离开。
只留下脸色古怪的凤麟立于原地,似乎有些没料到那云熙姑娘竟如此大胆。
“若是不惧亡命,区区权势之压,还远不够叫一个人改变主意。”
凤麟轻轻点头,对那云熙的故事更加好奇了。
随即叫来管事,询问那云熙是何来历,如此琴道大家又为何会沦落于烟街柳巷。
“回王爷,小人也不知道那云熙是什么来历,只知道她才来没几天,又弹了一手好琴,夺得琴魁之名!”
见这小厮唯唯诺诺的样子,说话都有些结巴,凤麟有些心烦的摆摆手,叫他退下了。
“王爷,这琴也听了,咱们该回府了!”
方才沉浸于琴曲之中,虞香也有些陶醉,对这烟云楼的排斥都小了许多。
眼下佳人不再,古琴不鸣,浓香又叫他心感厌恶。
只想着赶紧回府,洗净衣衫上沾染的脂粉,再焚香沐浴一番才好。
没了云熙,其余的姑娘虽也有琴技高明者,但总归是比不上夺下琴魁之名的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如此感觉叫凤麟有些发愁,日后再听府中那些琴师的奏演,难免会生出味同嚼蜡之感。
要不将其强掳回府?
不好,奏琴也是修心,若心中怀有怨愤,琴音也会多些瑕疵。
“回吧!”
凤麟恋恋不舍的随虞香离开,脑中只剩下该如何将那芸熙给请到府上,便能时常听见那人间妙音。
悄悄的打量了凤麟一眼,虞香将眼中的不屑深藏眼底,若不是局势实在危机,何须他来为凤麟出谋划策。
占尽优势的凤麟却被凤歌夺走了皇位,那些什么民心所向名正言顺嫡子即位都不过是失败后的借口。
如今看来,只一个青楼琴师就能叫凤麟忘了正事,如此之人,何谈大业。
“王爷,需得提前安排京城的事宜,莫要失了先机。”
凤麟回过神来,随口称是。
“杨蛟杨魁已然去了洛阳,之后只需静候佳音即可。”
虞香有些苦笑道,“二位将军孔武有余计谋不足,此事还需王爷亲自定夺!皇城之中,不可儿戏!”
凤麟随意的应了声,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王爷离开后,烟云楼的气氛又热闹起来。
香艳春色四处可见,酒浆点心也随手可得,颇有几分古代昏君那酒池肉林的荒诞之象。
不过楼内还是有几处淡雅之地,芸熙便在其中一处静谧小院中,周旁再无外人打扰。
之前本是和其他姑娘共住一间小院,后来有琴魁之名,身价自然水涨船高,今日又有靖王召见,叫她在烟云楼中的地位越发高了起来。
调试着面前桌上的古琴,芸熙的眼中多了些许色彩。
于她而言,似乎掌青州大权的靖王凤麟,都没有面前那架琴重要。
而所谓的琴魁之名,对她来说,轻贬多余褒奖了。
毕竟天下琴艺高绝者不少,但能以琴通天,由琴入道的,就只有她琴圣一人。
钟素衣调好了琴,眼中的神色重新寂如死水,再次成为了之前那个古井不波的芸熙姑娘。
又有谁有能猜到呢,通天宗师琴圣钟素衣,竟会隐居于烟柳画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