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小巷的阴影中遥望那家酒吧,招牌上跑着一圈跑马灯,和一旁繁荣的灯火交相辉映。被黑夜笼罩的城市,偃旗息鼓的街道,被寂寞包围的灯红酒绿。
不时出入的男女相互拥抱谈笑,无论魁梧的守卫还是负责停车的侍者都穿着笔挺的制服,他们以酒吧门口为中心,用毒辣谨慎的视线巡视出现在视野中的每一张脸。
所有外相不佳,行装可疑的家伙,都会以尽量不惊动其他人的动作迅速驱走。
这是我第一次在电视之外的地方看到这种场景。
并没有任何真实的感觉。
我们之间以阴影为交界分成两个世界。
泾渭分明。
唯一暧昧在影子中。
夸克落在墙体外侧的冷气机顶上,漆黑的羽毛在霓虹灯光中时隐时现。
没人注意。
我转入记忆中那条巷道,明靡的光线仿佛被巷口无形的隔膜阻拦,巨大的黑影中潜伏着不安的寂静,无声地拒绝任何好奇的探视。人影在入口处掠过,仿佛这条巷道是另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
墙体斑驳,锈迹的铁梯在另一侧墙壁上盘旋。再往里大约五米,是堆积如小山般的黑色垃圾袋。
我看到峦重进入的那扇后门,门体蒙着铁皮,看起来如废弃一般,被什么人粉笔画上充满恶意的涂鸦。
门上没看到把手,光秃秃的只有一个不起眼的锁孔和猫眼。
没有找到摄像头。
我贴在门锁一侧的墙壁上,伸手敲击铁门。
轻微的脚步声从门里靠上来,他看不到任何人,于是又没了声息。
再次敲门。
又响起动静。
第三次敲门。
有人在里面模糊地咕哝着,和其他人气急败坏地说了几句。
第四次敲门。
铁门被充满火气地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侧身探出头来。我掀开兜帽,迎向他恰好转来的视线。男人的动作顿时一滞,眼睛睁大,脸上的五官扭曲成惊骇的模样。
这不过是一秒内所发生的事情。
我伸手掐住他的喉咙,在他反应过来前,抽出腰部的匕首捅进他的肾脏。他抓住我的手臂,我能感觉到气力在他颤抖的身体中迅速流失。我贴近他的面庞,嗅他带着血腥热气的呼吸,紧盯他的双眼,仿佛那股流失的生命力正从某种神秘的渠道进入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发热。
我很冷静。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个男人是如此健壮。
可是杀害他人并不需要太大的力量,只需要合适的时机、位置和武器。
远超其它生命的深度和厚度的思考与判断,这才是人类力量的由来。
我拔出匕首,血液从男人的腹部涌出,很快就染遍他紧身的黑背心,在他跪倒在地前,我掐着他的喉咙,将他推进门中,自己也藏在他的身体中走进去。
尚未死亡的男人如同在倒退。
怪异的姿势让屋里的人发出惊疑笑骂的鬼叫。
“怎么回事?”有人问。
声音一共是三人,我将男人推向声音正经而严肃的那人。
“喂,喂,你在搞什么鬼……”声音如同被掐住颈脖的鸭子打断了。
我站在屋里旋转的彩色灯光中盯着他们。的确是三个人,一人站在对面的门边,身穿笔挺的制服,腰间别着报话机。另外两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壮汉,打手打扮,一人躺在沙发上听耳机,一人正在煮方便面。
真是个惬意的地方。
被捅伤的男人软倒在制服男怀中不时痉挛。
他们似乎惊呆了。
“晚上好。”我抬起左臂,臂弩射出短箭,一击命中制服男的喉咙,报话机跌在地上发出电流反馈的杂音。
另外两个男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跳起来,一人掏出匕首,一人甩开棍子。
最靠近我的沙发男耍着刀花,一马当先冲上来,搏命般挥出匕首。
也许他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对付我,但是我不同意。
我只是轻微后仰身体,就轻易躲开了划过喉咙的闪光,一脚踹中他的小腿,鞋跟弹出的刀片扎进他的胫骨。
沙发男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身体矮下去,露出藏在身后的方便面男。
甩棍带起风声扑向面庞,砸在我抬起的小臂上,发出金属撞击声。
一阵强烈的电流沿着手臂钻进身体中。
肌肉无法控制地颤抖,毛孔紧缩,也无法阻挡麻痹的感觉深入内脏,我几乎觉得自己呼吸时会喷出焦黑的气体。
有一股吸力让手臂无法轻易和棍子分开。
如果是普通人,一击就会趴下,但是这个身体却用力挣开了。
后退一步,残余的电流沿着脚底泄入地面,力量迅速在体内复苏。
沙发男匍匐身体扑向我的脚,匕首扎向我的鞋面。沙发男从侧边绕开,弯着腰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
匕首如愿以偿和鞋面接触,却被加固的铁皮挡住锋锐,沙发男还在惊讶的时候,被我一脚踢中咽喉,蜷缩在地上连咳嗽声都无法发出。
方便面男作势扑来,却将甩棍掷出,返身朝后面的门跑去。
我躲开甩棍,射出弩箭从背后贯穿他的颈部。男人踉跄跌倒在门上,下滑的身体在门上画出鲜红的涂鸦。
我拾起甩棍,发现上面有通电的按钮,我按下去,棍子发出吧滋吧滋的声音。
作为战利品,我将棍子插到风衣的腰带上。
我抓住沙发男的短发,将他拖到沙发边,他口齿不清地发出沙哑的哀鸣。
我坐在沙发上,男人像死蛇一样爬在地上,我将他的头拉起来,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他收缩的瞳孔,痛苦的表情,无不昭示着自己的恐惧。
黑影从半开的铁门外飞进来,满屋子扑腾翅膀的声音。
夸克灵巧地落在男人的肩膀上,转头用玻璃珠一样眼睛和他对视。
它眨眼的时候,眼珠子忽黑忽白,男人好似看到怪物般身体不住地颤抖。
“东西在哪里?”我故意模糊地问。
“什,什么东西?”他艰难地吐出话来。
受伤的咽喉让他的声音如烧炭一样沙哑。
“我知道峦重的事。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让自己露出和蔼的微笑,但是我在男人眼睛中却看到一个骇人的倒影。
我不是我,而是有一张脸谱的魔鬼。
怪异,狰狞,充满恐惧的力量。
“老实告诉我比较好,因为我不高兴的时候,会将你的耳朵、鼻子、嘴唇、指头……”我用匕首轻轻点着以上所述的器官,就像品味自己手艺的工匠,“把它们全都切掉。我们有足够的时间,不是吗?”
沙发男的五官扭曲,拼命挣扎,可是他的力量连扭头都做不到。
“为了证明我是个诚实人,所以……”
我挥动匕首,寒光从沙发男的脸侧闪过,东西掉落在松软的红地毯上,我一脚踢开。夸克飞过去,在旋转的光和影中啄食。
沙发男再一次发出哭泣般的哀鸣。
“饶,饶了我,请饶了我,我只是打下手的……”
“没关系,说说你知道的。”
于是他颤抖着沙哑的声音,为我讲述他所知道的事情。
这是一个自称“山羊公会”的组织分部,大概是今年初才进驻这个城市。他们带来一批罕见的迷-幻药,但是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进入市场,而是以一种效率十分低下的单线模式行动。他们派专人筛选符合标准的顾客并与其接触,免费赠予第一支药剂,一旦他们服用迷-幻药,就会成为信徒。之后要获取更多的迷-幻药只有通过另外的渠道。
名为“乐园”的迷-幻药的效果显著而且独特,它的瘾性和迷幻效果并不固定,但是会针对个人的压力、不安、不满和空虚的扩大而显著增强。所以客人们大都是******人士,压力极大的职员,超负荷学习的学生,迷惘的混混之类。
一些人服用迷-幻药后能够发挥出和原本体质不相符的强大力量,而且会变得充满暴力。这些人会被培养成为内部特殊部队的成员。
这个组织追求神秘和安全更胜于效率,信徒和成员被分成两个独立的系统,信徒追求信仰和贡献,成员则追求金钱或者其它实在的报酬。沙发男并非信徒,这个房间里被杀死的数人都不是信徒,只是负责守门的低级打手。
峦重是信徒,关于他的事情,沙发男无从过问。
“听说……听说……”沙发男喘气说:“这是个全球规模的组织,而且有顾客是政府要员。”
他露出自己的胳膊,让我借助光线看上面的纹身,那是组织的标志。
那是一个仿照达芬奇的名作《维特鲁威人》而设计的标志,只是人头变成了弯角的山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