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的月之眼仿佛即将坠落,从地面眺望,视野无法完全容纳它的体积,那似人非人的瞳孔放在整个眼球的轮廓上,就如同针尖一样锐利,眼角的弧度让人觉得邪异。它所凝视着异化右江,异化右江便如同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托在半空。吹拂在半岛上的风,流淌在人们之间的空气,那带着火星散落的灰烬,飘摇淅沥的细雨,袅娜又沉郁的灰雾,这一切本来是阴森、恐怖、绝望而怪异的,但是,蓦然间,就有一种巨大的气势在这些阴森、恐怖、绝望和怪异中膨胀,让人深切感受到蕴藏在这颗月之眼中的力量,以及这种力量经过无形的渠道,流入异化右江体内的事实。
月神还没有死,但已经岌岌可危,它的败亡可以说是纳粹的设计,但却不缺乏我和各方神秘组织因缘际会的行动。即便如此,异化右江也没有直接将其吞噬,或者说,正因为月之眼的出现,让人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异化右江接下来的动作,是需要月之眼来配合的,而月之眼的出现,也定然是纳粹设计的结果。而在这之前,无人知晓纳粹会怎么做,就算是现在,也没有人可以真正明白这颗月之眼到底具备怎样的力量,异化右江又是如何利用这股力量,去对月神做点什么事情。
不,也许还是会有人猜测的,也许已经有人猜到了即将发生的情况。
我不止一次认为,异化右江会吞噬月神,吞噬四天院伽椰子,吞噬掉这个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神秘。中继器世界的形成,神秘的分化和扩散,就仿佛为了更好地消化,而事先对食材进行处理和烹制。无论我们在这个中继器世界做了什么,也许对纳粹来说,都只不过是在帮助他们瓦解中继器的整体,将中继器整个概念的神秘切割成多份。也许,如果没有月神,如果没有电子恶魔体系的扩散,没有四天院伽椰子的黑水制造,没有发生在半岛上的噩梦。纳粹要让异化右江吞噬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的想法,就只能是纸上谈兵。也许,这些事件并非每一件都在纳粹的掌控中,但以最终结果而言,的确走在纳粹想要的道路上,这才是纳粹一直不见动静的原因。
要解析在这个中继器世界里发生的古怪,那些匪夷所思又看似巧合的情况,仅仅从结果出发,去连系过程和起因,是相对容易且清晰的,然而,这种分析也不过是马后炮而已。无法在因果俱现之前,就提前预判起因和结果,就不能声称自己对这一切都了若指掌。甚至于,哪怕到了现在,也大概没有多少人,可以对之后的情况做出清晰的预测,至少,我是做不到的。
我只能说,已经发生的一切,并没有超出自己的计划所能容纳的变化范围。要说是运气,我也不会反驳。在如此诡谲多变的神秘世界里,没有点运气,就只能凄惨地死去,能够活到现在的神秘专家,除了自身的实力强劲外,又何尝不能看作是运气的眷顾?又何尝不能认为是有一种冥冥的剧本,注定了各自的命运?
运气和命运的话题,一直都充满了个人色彩,是个人在哲学层面上的认知体现。对我来说,“命运注定”是可以理解的,“剧本”也是可以存在的,因为,无论人们如何述说未来的无限,以及过去所具备的种种可能,但回顾一个人的过去,也只是一条不分岔的曲线而已。虽然过去有种种可能,但人只会踏入其中一种,而这一种便是他的命运,串联起来,就是注定了他的命运的“剧本”,未来也许是无限的,但倘若“剧本”已经存在,命运也必将使然,那么,他也终将只会踏上注定的那一个未来,并在未来变成过去的时候,当时的这个“未来”将清晰而毫无疑义。
幻想故事中,一直都有“人回到过去,改变未来”的命题,但是,倘若一个人彻底回到过去,那便意味着他的知识、经验、思想和认知,以及任何造就如今的因素都将“过去化”,一切都过去化,那么他也必然走上相同的命运。而倘若回到过去的人,保留着原本未来的知识、经验、思想和认知,那他所为的回到过去,发展未来,也不过是接续着他原本命运的曲线而已,并非真正意义上改变了人生的剧本,而仅仅是,描绘他一生的曲线在某一处绕了个大圈。
神秘专家只要在种种神秘事件中存活下来,都会感受到这种命运,这个“剧本”的存在,并强烈感受到写在“剧本”中的末日进程。
现在,我又在纳粹、NOG、五十一区等等神秘组织的行动中,在被这些行动促成的那似是偶然又似是必然的结果中,以及呈现于这些结果的预兆中,感受到了末日化的剧本。这个庞大又复杂的命运,仿佛总是在理论上有无数种可能,却在已出现的结局中,只出现命中注定的一种可能。
我想,在这个半岛上的其他神秘专家凝视月之眼,感受着右江异化和月神之死的时候,也会再一次被这仿佛注定了身不由己的大恐怖冲刷着自身的信念吧。
自己无论如何想,如何做,是否自愿或不自愿,初衷如何,过程如何,都在结果上满足了敌人的需求——对于任何一个想要否认末日,抵抗末日的人来说,这样的发展是最大的失败。尤其对于NOG来说,这个敌人就是末日真理教,而纳粹更是末日真理教中已经分裂出去,却又代表着目前最大危机,和“末日进程”最为接近的存在。此时在半岛上所展现的结果,对于NOG的每一个神秘专家来说,也必然是深重的打击吧。
没有人可以在月之眼出现的时候行动,也许心中是想要行动起来,尝试去破坏这一切。然而,月之眼的存在性是如此强烈,只要看到,就会被吸引所有的注意力,除了在意它之外,任何想法都难以产生,勉强产生了也是如此虚弱,无法驱动身体,仿佛连身体的本能也正在如同磁石相吸般,深深投入在月之眼和异化右江身上。
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中,有一些本来想要趁着月神尚未彻底死去的时候,迅速而隐秘地接近战场中心,似乎想要来个奇袭的神秘专家,在如今的巨大变化下,暂时消敛了声息。
被月之眼注视的异化右江,如同站在无形的聚光灯下,仿佛在这个巨大的舞台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在此时此刻翩翩起舞。
从过去的经验来判断,在月之眼的诡异和压力下,我的处境会比其他神秘专家更好,对这种诡异恐怖,又无可奈何的状态有着更强的适应性。即便如此,我也只是在思维的急剧跳跃中,维持着对自身此时状态的认知而已。之前被月神的精神侵蚀伤害的大脑,在一次又一次思维的急剧跳跃中,有一种伤势复发的痛楚。
那熟悉的辛辣灼热的感觉,又一次从鼻腔中流出来。
异化右江此时展现的神异,并不是她本身的力量,而是来自于这颗由血月变成的月之眼。
悬浮于月神和月之眼中间的她跺了一脚,下一刻,一个规模巨大的时钟状的魔法阵就在她的脚下迅速展开。
所有站在地上的人,都能清晰看到这个轮廓瞬息间就扩展到近乎月之眼直径大小的魔法阵。它是如此复杂,庞大,充满一种晦涩又古老,又仿佛让注视者的身体跃跃欲动的味道。注视月之眼,就无法避免注视这个魔法阵。注视这个魔法阵,就无法抑制身体本能的蠢动,以及从蠢动中滋生出来的情绪。
然而,即便是我,也无法描述这种情绪,其中有着吸引也有着排斥,仿佛有诸多矛盾的东西,一股脑地都混淆于其中。
尽管有着“外壳”、“时针”和“时刻”这些个明显的形态表现,但是,这些东西全都是由密密麻麻的,无法从已知知识中找出来源的怪异图案构成的,就这些图案和纹理来说,更像是魔法阵使用的符文。
几个眨眼后,“时钟”已经构成,时针开始逆时针方向转动,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响彻天际,由缓便急,之后就只见到时针的飞速逆转,变成了一团残影。
毫无动静的月神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牵引着,一直朝着这个“时钟”上升,一点点没入其中。
巨大如山峰般的月神,从“时钟”的下方没入,从上方腾出,然而,腾出的那部分已经不复原状,而是变成了一团浓稠的血色液态物质,就如同“江”从我的体内呈现时,我所喷洒出来的那些异常浓稠而巨量的血液一样。异化右江也能使用这种表现形态的神秘力量,其实这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反而更加证明了她和“江”,和“病毒”的关系。
月神被“时钟”转化而成的浓稠血色液体是如此巨量,但异化右江张嘴一吸,就有一道血线没入她的口中。月神没入“时钟”的速度很快,然而那团浓稠的血色液体却不见增长分毫。只是两三秒钟,月神就彻底消失,而剩余的血色液体也全数没入异化右江的口中。
异化右江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仿佛在呐喊,然而,没有人可以听到她发出的声音,只是觉得整个半岛都在摇晃。比起众多“最终兵器”,右江、异化的右江和富江、左江和真江她们一样,有着让人觉得极为特别的人性化表现。但是,这种人性化表现却又往往是一种极端的体现,比没有人性的其他最终兵器更加让人感到不正常,感到恐惧。
异化右江伸手一提,这巨大的时钟魔法阵便化作一条深红色,长达两米的围巾出现在手中,向脖子上一甩,这深红色的围巾便卷在了她的颈脖上。高高竖起的围脖,将她鼻子以下的面孔都遮掩起来,当那绝望又喧嚣的风吹来,这条围巾的便拖曳着两条尾巴,高低不定地舒卷招展着。
异化右江又伸手一招,那巨大又诡异的月之眼便骤然下落,体型却以更快的速度缩小,落在她的手中时,就只有正常眼球的大小了。这个时候,所有被迫注视着月之眼和异化右江的人都得到解放,我感到全身一松,那不正常的意识急剧跳动终于停止。与此同时,异化右江挖出自己的左眼,手掌一用力就捏爆了,又将缩小的月之眼用力拍进那空洞的左眼眶中。她抬起脸,让人可以看清,只见到那颗月之眼似乎比右眼大了一圈,而挤压得眼眶周边青筋毕露,别有一股狰狞的气息,即便如此,异化右江仍旧是美丽的,富有魅力的,哪怕这种美丽和魅力,都让人感到邪异和恐怖。
她低头俯瞰半岛,我觉得所有的人,无论深藏何处,无论做了怎样的布置,全都逃不过她的视线。在连锁判定中,许多人开始移动,巨大的压力迫使神秘专家们再也无法静观其变。他们也许想过要阻止异化右江的变化,然而,在月之眼的古怪力量下,没有人可以将这个想法实施。现在,虽然异化右江必然是恐怖的,战斗力惊人的,神秘又难以查知其深浅,但倘若自己不率先动手,就会陷入被动中。
这一次无需分兵牵制,所有人的目标就只有一个——异化右江。
连锁判定可以观测到的人数开始跳动,一个、两个、三个……眨眼之间,足足有七人脱离了观测。
动真格了。我不由得如此想到。
在心念急转间,肉眼已经可以看到这些奔驰的身影。三三两两的身影拔地而起,急速射向半空的异化右江,而异化右江也是一俯身,就从所在的位置窜下去,肉眼根本无法跟上她的动作,仿佛她突然就消失了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