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钱骨气
黑夜蜷缩，紧抱大地，群山黑魆大野阴沉。
刘志刚捡起凉席上一截发黑骸骨，对着蜡台烛火一阵观望。
上一次遇见骸骨发黑的情况，还是在司天监里敛收那具倒霉的前朝余孽。
那是中了邪煞才导致骸骨生蛆发黑。
寻常死人骸骨要变黑，只能是身中剧毒身亡，才有可能。
而凉席上这副骸骨，骨腔中空，即便是各处关节连接处，也空空无也，只有一层薄薄的骨皮保持形状，要是稍不注意，还能按凹进去一大块。
刘志刚方才就一个不小心，手上那截骨头直接出现两个窟窿。
是中毒还是中邪？
或者是在抬云山上遇见邪祟妖魔，整个人被敲骨吸髓？
刘志刚轻轻放下骨头，点上火盆垫起瓦，虽说副骸骨确实有些蹊跷，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他怎么舍得放过？
即便接下来的工作一点儿都不轻松又如何？
撸起袖管干就是了！
发黑骸骨极薄极脆，刘志刚必须得小心再小心。
手下力道稍稍一重，骸骨就可能碎成几快，到时候又得重头来过。
大半个晚上粘合支撑，一直到外边打起三更报时，骸骨才总算回到原型。
邪心魔佛登时再现，一字铸骨图兀自翻动。
发黑骸骨原主是个比半吊子还要半吊子的业余采药人，本身其实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只在农闲时进抬云山下套，捕些兔子山鸡黄羊一类的小动物。
偶尔瞎猫撞见死耗子，采到些不常见的药材，送往城里的西门生药铺售卖。
嗯？西门？西门喜？西门庆？
刘志刚看到这里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可一时想不起来，便继续朝下看。
这次太医府大量收购金线参，本不是什么天材地宝，只能算是一种较为名贵的药材。
不巧，这位农人十年前上抬云山捕猎，在悬崖边上见着一株金线参，通体金黄，紫气缠绕。一看就有好些年头。
当时农人没打算冒生命危险去采，可这回他照例到生药铺卖几味药，听说了此事。
并且还听说因为这回需求量大，导致供不应求，金线参的价格“蹭蹭”朝上长。连山上只有小手指大的参儿，都被人搜刮一空。
现在谁要是手上有年头够足，成色够好的金线参，定能卖出个天价，指不定后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农人听完就动了心。
常言道，天材地宝需有德者才能居之。
那株紫气缭绕的金线参，当年一看就不是凡品。
更何况又过去十年，铁定品相更佳。
而这有德人，不就是自己么？
怀着一夜暴富的发财梦，农人拿绳带刀，朝着模糊记忆中的那处悬崖赶去。
正经采药人都有师承，入山必焚香，请药王爷保佑平安。想要学得此中精要，光是入门就得不下五年，不但平日要跑山放山，了解地形，还得以独门秘药常常熏染鼻腔，练成比狗还灵的鼻子。
眼睛看不见名贵药材，鼻子必须得闻出来在哪。
可这老实巴交的农人哪里懂这些，加上年代久远记忆模糊，当天上抬云山，就迷进了老林子里。
眼看天光渐暗马上就要黑了，农人心里也开始急了起来。
见路就走，遇林就钻，不想这稀里糊涂，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回去的路是没找着。
可那株长在悬崖边的金线参，就在眼前不远。
农人当时眼都直了，看着通体金黄的金线参，在夜幕中生出一抹紫气霞光，拥连天际月台。
当下套绳持刀，上前连根挖出带走。
等到天快亮时，农人终于从老林中穿出，看到上山大路。
心里边不由高兴起来，半辈子的苦日子终于熬出头了，只要将怀里的金线参带回去，庄园美女马上就能到手。
然而就在此刻，身后忽来一阵阴风吹拂，四周灌木此起彼伏发，发出细碎声响。
农人下意识抓紧怀里东西，刚一回头，眼前就是一片黢黑，随即整个人摔在地上翻滚起来。不知什么东西扑在脸上，他想要伸手扯下来，却是沾得满手粘液，根本抓不住脸上东西。
不稍片刻，不停挣扎的农人双手垂落，整个身子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随后皮开骨绽……
一字铸骨图到这里也就合上了。
刘志刚看得是一惊一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吞食血肉也就罢了，敲骨吸髓也能接受，最后竟是整张皮给吸个干净。
可惜农人转头瞬间，眼前就是一片黑暗，刘志刚无法从一字铸图上得到更多线索。
秤头蝇坐称骨气，三品九阶十二钱。
这农人一身骨气还真是够贱的，定评直接垫底，低得不能再低，人品一阶一钱。
就连送出的东西也让人不明所以。
一钱骨气。
刘志刚压根没看到一钱骨气在哪，只是觉着看完一字铸骨图后，身躯好像重了一点。
与此同时，窗户边用来吸纳生机的盆栽瞬间枯萎，墙边水缸里的金鲤也跟着跳了出来，在地上弹动没几下，直接就硬了……
第二天一大早，司天监差人带着斗笠蓑衣，冒雨前来交接了骸骨，还与他寒暄了几句。
只是刘志刚心不在焉，显然心里装着事儿。
记得自己刚来到这方世界那晚，从这具身躯原来主人的记忆得知，其先天无骨，全靠脚上玉符鞋支持日常行动。
昨夜一字铸骨图给出一钱骨气时，馆里鱼死树枯，整个少阴局瞬时停滞下来。
不过青乌经运转速度竟是不降反升，刘志刚琢磨到现在，只大概判断出可能与无骨一事有关，但骨气除了增强自身以外，还会有什么变化，就一直没想明白。
这会儿从屋檐滴落的雨水，彻底打断刘志刚思路，眼瞧着一场秋雨一场凉。
便想着先出门去置办几件衣裳。
地处西北的陶丘，冬天刮风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刮在脸上跟被人打两巴掌没什么区别。
到时候天一下冷了起来，没几件厚实衣服，那真抗不过去。
这一出门正好将馆里枯萎的盆栽换了，还要趁早到市场上看看，有没有人卖金鲤。
小少阴局少了这两样东西互乘生气，整个馆的风水可是坏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