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一）
村民们见他们愿意自己进去，没再说什么，转身让行。
荀萱轩数着步子朝祠堂走去。
在临近浓雾的边缘，手心一热，她被燕央措拉住了。
一阵冰凉覆在手腕上，荀萱轩下意识地往下看去。
朦胧的月光下，她腕间有一缕银白掠过。
摇晃间，还有阵阵清脆的银铃声。
荀萱轩惊奇地拨弄着手串，问道：“你是什么时候买的？”
“五天前。”燕央措仔细回忆了一下，又道，“我在手串上留了一缕神识，你若是碰到危险了就摇一摇。五步之内，我会赶到。”
荀萱轩心念一动，嬉笑着用手捂着铃铛，摇了摇，“这样你能听见么？”
“如雷贯耳。”说罢，他抬手把荀萱轩发顶的那一簇呆毛压下，“进入雾中可得再警醒些，有不对就找我。”
“好。”荀萱轩扬了扬下巴，“其实我自己也没问题。你不用担心太多。”
再怎么说，她也是参加过试炼的人。
“嗯。”
燕央措点头正想在说什么，身后就传来村民着急的催促声：“两位仙长可别再耽搁了。若是拖到明早，冲撞到祖宗就不好了。”
荀萱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禁在内心犯了嘀咕：还冲撞祖宗。若是能，今晚我就把你们的祖宗全打跑咯。
她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又是另一种说法。
荀萱轩转身回道：“我们只是商量两句。现在就去。”
说着，她推着燕央措，一前一后地进了迷雾。
冷月比不上耀阳。
平日里半拢烟纱的月光根本穿不透这厚厚的浓雾。
两人一进入其中，就如坠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淡淡的血腥气消失，荀萱轩嗅到了一股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香气。
她现在不同以前，五感随着修为的上涨而变得灵敏。
如此浓郁的香气只能让她生出一个念头——打喷嚏。
荀萱轩吸了吸鼻子，抬手揉了揉鼻子。
也就这一瞬，她眼前的景色大变。
破旧的雨棚还在往下滴着水，远处是一幢历史悠久的旧平房。
她站在一辆已经锈迹斑斑的单车旁，身上还穿着初中的校服。
她……怎么回来了？
作为一个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的人，荀萱轩一眼就认出了这栋房子。
这她旧时的家，也是她噩梦的源头。
她抬眸看了一眼太阳所在的方位，简单判断出时间。
「酉时末，你该回家了。
不然，那人又该生气了。」
荀萱轩晃了晃脑袋，将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念想撇除，并没有动身。
她垂眸看向腕间的手串，更是坚定了这只是一个幻境的想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荀萱轩没等来幻境破碎，反倒等来了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她的父亲。
她咬了咬牙，抑制住身体本能的退缩。
幻境本没有攻击力，但它向来就是蚕食人本心的存在。
一但她此时心生退缩，心魔便会因此而生，那她便是自取灭亡。
走火入魔的人她不是没见过。
孟安和就是。
她曾听周清雅给她说过孟安和的最终下场。
说句挫骨扬灰都是轻的。
那血腥场面，周清雅至今难忘。
她常说自己在午夜梦回想起时也心底仍忍不住发颤，甚至一时不觉也差点因此生了心魔。
荀萱轩剪断思绪，抬眸正正对上那双熟悉的怒眸。
男人左右张望了两眼，压低嗓子质问道：“这么晚不回家？想造反啊？！！”
荀萱轩没回答，仍定定地看着他。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正在看透过那双眼睛幻想自己曾经可能的模样——
她那时估计已经低着头，颤抖着身子地开始解释原因了吧？
现在想起来也是可悲。
她为什么就没想过反抗呢？
哦！她打不过。
她忘了自己那时候严重营养不良，近一米七的个子，体重只有六十五斤。
这样的她怎么能打得赢身强体壮的男人？
荀萱轩甚至怀疑那男人就是怕她反抗，所以总饿她。
她的胃好似就是在这十六年里惹出的毛病，所以后来的她也胖不到哪里去。
谁能想到人送外号晾衣杆的她，在穿越之后，不仅吃草就能长胖，还胖的看不出棱角——
一整个毛茸茸的雪球，她看了都想吃，不，rua自己。
荀萱轩勾了勾唇，注意力重新回归到眼前的男人身上。
如果有熟人在旁，一定会认得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意为何。
不外乎两个意思：一，对方完蛋了；二，她要让对方完蛋。
荀萱轩捏了捏拳头，抢在男人开口前就猛地挥了过去。
夹杂着天雷的拳头密集地落到男人身上。
她从前打不赢，难倒她现在不行？
对方连哀嚎声都不没机会发出就被荀萱轩揍得身影浅淡。
最后一拳下去，幻境破碎。
她甩着挥得有些疲惫的双手，脸上的笑意渐浓。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眼前的浓雾散去不少。
她仔细琢磨了一番，天雷又一次覆上拳头，朝周围的空气挥了挥。
拳头躲到之处皆有银光闪过，薄雾果然散去了不少。
荀萱轩看着自己的拳头不由得感叹——虽然狗老天挺狗的，但有一说一这金手指还是不错的。
少女卖力地挥舞着拳头。
在燕央措教她的拳法施展一遍后，她开始学着集中武侠片里大侠们的动作重新动了起来。
迷雾渐渐退散，一切向好，却又在某一刻，空中的灵气骤然消失。
荀萱轩看不清妖物的身影，只觉得一阵浓重的血腥气迎面袭来。
她皱了皱眉，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妖物忌惮她的拳头，所以只要她坚持，就没东西能近她的身。
荀萱轩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她低估了妖物对幻术的精通程度。
她不过是与那猩红的眸子匆匆对视一眼便被带入了环境。
这一次不再是她埋藏在记忆中的画面，而是她第一次中了燕央措幻术后看到的画面。
天边一抹斜阳在红霞的衬托下猩红如雪，像极了电影里末日即将来临时的画面。
但两只巨鹏掠过高空，又在视野的尽头被无形的力量卷入空间裂隙。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来人称她为：“王。”
荀萱轩不受控制地转过身去，视线正正落在身披红甲的燕央措身上，语气平淡地问道：“输了，对吗？”
燕央措没回答。
她笑了笑，语气中带了些颓丧，“起来吧。我命你，杀了我。”
说话间，荀萱轩只觉得呼吸一滞，对方还没有动作她的心已经被紧紧地撰住。
燕央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有重复道：“我命你，杀了我。”
“用嗜血之术。”她补充说道，“燕公你该知道的。我们撑不到不到那个时候了。现在只有让我们的力量结合在一起，才能……”
后话荀萱轩没在能听见。
她正急促地喘着气，就好似被燕央措掐着的人就是她。
不，不对。
那就是她。
荀萱轩揉了揉正发胀的太阳穴，试图用拳头再次把幻境打散。
半晌过去，她挥了不下十拳，却又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荀萱轩兀地心念一动——想起燕央措的话——有事就摇铃寻他。
她毫不客气地摇晃起了手中的摇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