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会客

四马路东起外滩,西迄虞洽卿路(XZ路),这里不仅是中国出版业的中心,也是美食一条街。杏花楼就是四马路上最有名的一家粤菜馆子,这里不像普通的中低端饭馆鱼龙混杂,也不像外滩上的国际饭店那么显眼,倒是一个亲朋好友聚会的好去处。

包三坐在黄包车上,郁闷极了。虽然许下了三天破案的承诺,但他一点都不担心,就算找不到真凶,随便从马路上拉过两个乞丐来顶罪就是了,反正金铁胆要的就是个面子。

真正让他忐忑不安的是接下来的这个饭局。如果说金铁胆是他改变前半生的人,那接下来这场饭局,就将改变他的后半生。

叮铃一声,黄包车稳稳的停住。

“先生,到了!”

黄包车夫很有礼貌的微笑着,包三一愣,连忙想起这是公共租界,便从身上掏出几毛钱交了车费。

“哎哟,阿三!侬哪能好迟到啦,我可是在李先生面前夸下了海口,吹出天大的牛皮啊!”

包三刚下黄包车,饭店门口一个身着长衫,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就连忙迎了上来,指着自己腕上的劳力士手表责怪道:“李先生他们已经到了,就差侬一个,侬倒好,敬陪末座,倒惯起派头来了!”说着,他拉着包三就往饭店里走。

杏花楼分为四层,最顶层是专门为高端客户设置的雅静包间,没有客人的吩咐,传菜的小二也只能在楼梯上干等着,不得擅自入内。包三也是第一次来这么高端的饭店,他一路左看看右看看,却被那长衫男子拉住叮嘱道:“李先生是公博先生的内弟,你要是搭上他的船,咱们兄弟这辈子都有指望了,知道吗?”

包三也不知道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傻乎乎地点着头,二人就来到了一间名为“静雅轩”的包间。

推开房门,一张圆桌上摆满了十七八道粤菜,但客人却只有两个。

坐在左首边的,也是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只不过此人身着和服,外加留着一撇小胡子,又剃着极短的寸头,一看就是个日本人。

而坐在右首主位的,则是一个身着西服,梳着一头油亮头发,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一见包三和长衫男子进来,连忙起身,朝二人频频颔首微笑示意。

“李先生,你好你好!”长衫男子似乎很怕那日本人,他抢先一步向西装男子介绍起包三来,“这是我的表弟,包容海。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老三!现在在法租界霞飞路捕房担任巡长,您以后就叫他阿三好了!”

“包先生!在下李孤庄!”李孤庄一点架子都没有,他主动上前和包三握手,这让包三受宠若惊,大为惶恐。

“这位是东亚同文会的小岛岩太郎先生!”李孤庄又主动替包三介绍起那个日本人来。

“包桑,哟咯西裤!”小岛也起身向包三鞠了一躬。

见两位主人都没什么架子,包三原本忐忑的心倒是定一些了。

四人依次落座,觥筹交错之间,已然三杯下肚。

“李先生您是广东人,我特地挑的这家粤菜馆子。要说上海滩的粤菜,谁也没有这家做的更好了!”

听到包三的表哥大拍马屁,李孤庄也只是淡淡一笑,他用手绢擦了擦嘴边的油腻,微笑道:“江先生,下面的话可能涉及到一些机密……”

包三的表哥为人极其精明,包三还在青帮大佬手下做一个养狗的跟班的时候,他深以包三为耻。可一旦包三混上了巡长,他立刻又换另外一副嘴脸,什么“兄弟第一,两肋插刀”之类的话都说得出口。

如今一桩天大的富贵摆在面前,他岂能错过?可李孤庄摆明了要赶他走,他也只能讪讪地一笑,磨磨蹭蹭的还想说点什么。

李孤庄看出包三表哥的为难,当即拍着胸脯表示不会亏待他,包三表哥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包间。

“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入正题了呢?”

小岛憋在一旁已经很久了,好容易等闲人走光,他便迫不及待的想直入主题,

“什么正题?”包三一脸的茫然。

“包巡长是法租界的巡长,自然在霞飞路一带很有权威。”李孤庄摇着瓷杯里的黄酒,学着洋人品红酒一样欣赏着杯中的美酒,一边说道:“在下有一件事想托包巡长,这位小岛先生也有要事想托。就是不知道包巡长肯不肯给我二人一个面子了。”

包三睁大了眼睛。

李孤庄见他十分紧张,似乎自己要他去送命一样,不由得哈哈大笑,他拍了拍包三的肩膀,安慰道:“包巡长不必紧张,在下所托之事十分简单。法租界不似公共租界那般鱼龙混杂,在下想托包巡长为在下觅一处安静清爽的公寓,寓金高低不限,只有一条,要绝对的安静和安全。不知道包巡长肯不肯帮这个忙呢?”

包三一听对方只是要自己帮忙租房,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但迅即他又疑惑起来,租个房子何必找自己一个巡捕呢?

李孤庄一双大眼目光烁烁,他弯腰向前,对包三道:“在下的姐夫是公博先生。他可是汪先生极好的朋友,想必包巡长也知道,他有一些极为重要的东西,需要在法租界找一处安静所在存放,当然,还有负责保管的人。所以公博先生不希望别人打扰。包巡长是这一片的巡长,我想这个小小的要求,应该难不倒您吧?”

“哦!”包三拖长了尾音,显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连忙谄媚的笑道:“小事一桩!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李先生和公博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一定满足!”

见包三如此识趣,李孤庄微笑着点头,表示十分满意,“以后法租界里,还要多多仰仗包巡长啦?哈哈!”

小岛见李孤庄的事办完了,便连忙开口道:“包桑,上次野村君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野村君?

包三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立刻想起了上个月频频拜访自己,甚至于敢公开去巡捕房见他的那个野村兵太郎。

“原来小岛太君是为野村太君的事而来!”包三更是松了一大口气,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全然没有了进屋之前的紧张,“那就要看野村太君的诚意够不够了?”

包三的回答春风得意,一股上海滩地痞流氓的派头全都显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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