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妒妇相争 1

夜已深沉,夜凉如洗。一轮寒月孤清寂寥,热闹的婚礼终于曲终人散。八思巴将恰那送到内院门口,为弟弟整了整衣裳,轻轻拍去衣服下摆的灰尘。

恰那吸了吸鼻子,勉力笑了笑:“大哥,我想起我第一次结婚时,你也是这样送我到内院门口。”

八思巴感慨道:“是啊。那年你才9岁,一晃14年过去了。”

恰那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低声恳求:“让小蓝留下来陪我吧。”

八思巴犹豫:“今晚是你的新婚之夜。你已是个大人,该承担起整个家族的责任了。”

恰那脸色一暗,略微偏开头:“大哥,别逼我……”

八思巴终是不忍拒绝他,将我唤出,叮嘱我好好照顾恰那。八思巴离开后,恰那仍是不肯走入新房,带着我来到后院偌大的空园子里。这园子早先的亭台楼阁都已损毁,恰那接手后还没来得及重新打理。现在颓垣断壁,杂草丛生,在孤清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恰那找了块断石坐下,手托下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淡淡抿着的嘴微微勾起一条弧线:“小蓝,给我唱那首摇篮曲好吗?我好久没听了。”

摇呀摇,摇呀摇,

宝宝怀中睡。

摇你长大有了希望,

宝宝快长大呀,宝宝快长大。

我唱着摇篮曲,想起了14年前他新婚之夜被墨卡顿殴打,我在他睡梦中轻轻为他唱这首歌的情形,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他嘴角噙笑,酒窝顽皮地闪现:“小蓝,那时我常遭墨卡顿打骂,是你天天晚上为我唱这首摇篮曲,让我以为是阿妈在我梦中出现了。所以,小时候我最喜欢睡着,这样就可以见不到墨卡顿,就可以梦到阿妈为我唱歌了。”

我看着他的笑容感慨:“恰那,你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吗?你小时候可比现在爱笑多了,你一笑,嘴角就有两个酒窝,很可爱。”

他忍俊不禁,再次现出酒窝:“是吗?你喜欢吗?”

“喜欢哪。”我看着恰那,沐浴在朦胧月光中的他犹如一株孤树,月华剪出的侧影棱角分明。我心情不免有些黯然,惋惜地摇头,“可惜你现在很少笑。”他将我抱进怀里,用手指点着我的小鼻尖:“好,我答应你,以后对着你多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已过夜半,你该进洞房了,新娘怕是已经等睡着了。”

他脸上的笑容顿时隐去,抬头看着寒月半晌,声音清冷:“小蓝,其实我很怕。许是14年前的记忆太深刻,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我的新娘。一想到我得为了子嗣进那个房间,我便怎样都不情愿踏入一步。”

“可是——”

敏锐的听力使我突然停下,凝神细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城西而来,正冲着我们的方向飞奔。寂静的夜晚,这般不寻常的声音格外突出,不多久恰那也听到了。

恰那纳闷:“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我能听到城门开合的声音,断定这马队是刚刚入城:“定不是普通人,否则,怎可能在夜半时分还能叫得动守卫开城门?”

嘈杂的马蹄声迅速驰近,在院子外的街巷上戛然而止。然后便是一通急促的拍门声,守院的狗汪汪大叫,一时惊醒了不少熟睡的人。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朝内院而来,恰那脸色大变,“噌”地站起,声音微微颤抖:“我知道是谁。夜半三更能这么兴师动众,也只有她了。可是,从凉州来燕京需要两个多月,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呢?”

壮如铁塔的女人在用力拍门,脆弱的门框被拍得咯吱乱响,粉屑纷纷掉落。她大声叫唤,声如洪钟震得人耳膜发疼:“你们这对狗男女,给我出来,出来啊!”

门打开,已卸了妆的丹察曲本披着件外套,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用不熟练的蒙古语抱怨道:“谁啊?都什么时辰了,竟敢在王府里大闹?”

墨卡顿看见丹察曲本身上大红色的喜服,顿时心头火起,扯起她的领口,狠狠一巴掌劈了下去:“就是你这****吗?也没瞧见你有啥了不得的脸蛋身材,怎么就爬上他的床了?你以为有大汗赐婚,本公主就不敢闹了吗?”

丹察曲本被打蒙了,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墨卡顿说得又快又急,丹察曲本听不懂,急忙让身边的侍女翻译。待明白了意思,丹察曲本气得扑上去抓墨卡顿的头发,用藏语大骂:“你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女人?仗着公主身份就随便打人。我是万户侯之女,大汗赐的婚,不比你低多少。你瞧瞧你那熊一样的身材,年纪又那么大了,恰那瞎了眼也不会喜欢你的!”

墨卡顿身边的侍从一边躲着不让战争蔓延到自己身上,一边战战兢兢将丹察曲本的藏语译成蒙语。墨卡顿身手没有丹察曲本灵活,被她抓到了头发,头饰散落下来。墨卡顿披散着头发揉着被抓痛的头皮大叫:“不要脸的臭女人,今天本公主就把你打成肉酱,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两人扭打在一起,用各自的语言破口大骂,根本不需要翻译。身旁的侍卫侍女们不敢上前劝架,府里的仆从们都被惊醒了,披着外衣站在远处偷看。她们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恰那赶到了。

两人扭头看见恰那铁青着脸大踏步走来,急忙停下手。墨卡顿撩开散乱的头发仔细打量他,突然欣喜地喊:“太好了!你的喜服还好端端穿在身上,又是从外院走来,肯定还没来得及跟这个小****洞房。我总算是赶得及时!”

旁边的侍女们忍不住偷笑,恰那厌恶地看了一眼说话粗俗不堪的墨卡顿:

“够了!你还想让人看笑话看到什么时候?”

墨卡顿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人:“谁敢笑话就等着掉眼珠子!”

她披头散发,顶着熊猫一般的黑眼圈,满是横肉的脸上被指甲划出好几道血痕,衣服凌乱,神情凶恶,活像佛堂里供奉的青面獠牙的夜叉。那些知道墨卡顿厉害的贴身侍从急忙低头退开许多步,那些围在远处第一次见到当家主母的仆人也吓得赶紧缩脖子,偷偷溜走。

恰那挥手让所有人退下,皱着眉问墨卡顿:“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凉州到燕京正常行走得两个多月。从忽必烈赐婚到成亲只有半个月时间,她收到消息即使日夜兼程也无法赶到。

墨卡顿叉着水桶腰破口大骂:“半个月时间就成亲,你不就是想让我赶不及,好成你的好事吗?我就偏不让你如意!”她满身满脸的灰尘,疲倦使得脸上的皱纹更深,更显老态。她狠命跺着脚,房子被震得似在颤动,“我是怎么赶到的?我早在凉州就已得到密报:有个不要脸的藏人女子缠上了你。所以我年前一个月就出发了,连新年都是在车上过的!快到燕京时又收到密报,大汗给你赐婚,你又要成亲了!听到这消息我简直肺都要气炸了,日日夜夜地赶路,累死多少匹马我也得在你婚礼前赶到!”

墨卡顿在恰那身边一直安插着人手,随时汇报恰那的动态。只怕丹察曲本刚看上恰那,线报就已经递到了凉州。墨卡顿防微杜渐,立刻出发,却不料正好赶上了恰那的婚礼。

恰那疲倦地摆了摆手:“吉时是大汗挑的,丹察曲本你也见到了。你辛苦赶路也该累了,赶紧歇息吧。”

墨卡顿身子一扭,两手把住门框,粗壮的身子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把我打发走了好继续你的好事?才没那么便宜呢。我今夜就坐在这里,你绝对不许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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