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第一百零八章

端王府。

因之前官家病重时,端王意图谋反之故,此时王府仍然大门紧闭,由禁军严加看守——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官家震怒之下,将与端王有来往的臣子贬的贬,杀的杀,与端王一起谋事的幕僚更是死了个干净,随后又将端王改封为顺王,阖家圈在了王府之中。

历经此役之后,顺王赵佶也知道自己这一生,大约都出不得王府了,不由变得放浪形骸,每日不是同王府姬妾饮酒作乐,就是在书房里写诗作画;世子赵桓在逼宫那里受惊过度,大喜大悲之下,当即大病一场,好转之后,也是一直郁郁寡欢,再不多言了。

唯有赵构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掌握了先机,稳操胜券,为什么还会功亏一篑。

他当然不肯这样认命,放弃原本就应该落到自己头上的皇位,只是如今他年纪又小,也没有自己的势力,只能暂时潜伏在王府之中,等待改变的时机。

或许是官家有意为之,他们虽然被困在王府之中,却时不时有人来告知他们朝堂上的消息:端王谋反一事刚刚平息,种师道便又一次八百里加急的传信回京,说太子被俘一事,原是辽人施加的障眼法,刻意扰乱军心,而他这个主帅居然信以为真,送出消息,惊扰了陛下,合该辞官谢罪,只是因为身负主帅的重任,不敢耽误战事,等回到京城,再请官家裁断。

又说太子已经平安无事的返回军营,还立了奇功,擒获了对面的先锋将领耶律大石,如此如此,很是为他歌功颂德了一番,并随信附了太子亲笔的手书,以安君心。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是种师道犯下大错,为了将功折罪,才把自己的功劳加到了太子的头上,当然这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也不会有人能蠢到直接说出口。

然而渐渐的,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起来——种师道大军势如破竹,一举包围了析津府,数月之后,便迫得耶律淳开城投降、改名更姓。随后,种师道留在析津府坐镇,竟是太子亲自带了兵去了大同府,并且在数月以后,又迫得大同府也同样大开了城门。再然后,他留下原胧雪和林冲两位将军坐镇大同府,又一次亲自领兵去了上京临潢府。

等他领兵将临潢府攻下的消息传回京都时,朝堂上下委实无人能无视他个人的功绩了。虽然同行的韩世忠也是一位名将,参与过早年的西夏之战,且一直随行在太子的左右,但他却摆明了只是太子的副手,对太子推崇至极,轻易不敢反驳太子的命令,又如何能让太子冒领功劳呢?

所以……大宋建国至今已有一百六十年,他老赵家,终于又出了一位战斗力能媲美太/祖皇帝的国君了?

当然,不管大臣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官家逐渐变得容光焕发,满脸骄傲溢于言表,是每个人都能用眼睛看到的事。等到太子亲自擒获完颜阿骨打的消息传回京城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不仅令钦天监衍算了太子的命格,还令皇后在宫宴上同众人透露,昔日她怀太子时,曾梦到一只威凤入梦,萦绕不去,现在想来,太子定然是前朝的天可汗李世民陛下,化作此凤投生而来啊!

大臣们:官家,太子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又有功绩,又无过错,继位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根本没有竞争者可言,还用得着用胎梦来造势吗?!

算了,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知道内情的原玄都:“……”这样都能歪打正着的吗?!

等到宋军决定班师回朝的时候,连被金人打下的辽南京和辽东京都已落入了宋人之手,不管是曾经横行一时的霸主辽国,还是近年来方才崛起的新贵金国,皆兵败于太子之手,被擒住了各自的皇帝,这样空前的功绩,令朝堂上下空前喜悦,满京百姓也是与有荣焉,无论庙堂还是乡间,各种庆贺的诗词层出不穷,以至于来顺王府报信的人的脸上,都难以自抑的带着喜悦又傲然的微笑。

“这怎么可能呢?!”然而赵构听完了他说的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竟瘫坐在椅子上,再也动弹不得。

金国……就这么亡了?

曾经差点覆灭了宋国,夺走了大宋一半土地、掳走了宋国皇室的金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赵茂打败了?

凭什么!

这个功绩,明明应该是属于他的!应该是他来做这个皇帝,他来做这件事情,他来得这个名声!为什么偏偏是赵茂?他本来应该夭折而死,根本不应该活到这么大,阎王爷为什么都没发现出了错,都没有派鬼差收了他!

还有金国!明明那么强大,李纲宗泽等主战派再怎么主张,也不好说自己一定能拿下金国,只有岳飞方才有一战之力,他这一生都未能做到与之抗衡……为什么就这么亡了?难道真的是天命所钟,连老天爷都站在赵茂那边吗?!

“天不佑我!是天不佑我啊!”他不禁悲从中来,捂着脸痛哭失声,甚至都没察觉有个人从窗户跳进他的房间,冷冰冰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原玄都一翻过窗户,就见赵构坐在椅子上哀哀哭泣,想想他特意安排来王府送信的人,嘴角便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既不关心赵构此时的想法,也不关心赵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进入房间之后,便上前一把抓住赵构的头发,拖着他走出了房间。

赵构自重生以来,这具身体也不过才十五岁,又因为前世做了几十年皇帝,养尊处优,只想享乐,如今根本不像上一世年幼时一般勤学苦练,武功也只是泛泛,如何敌得过他这等高手的力气,被他抓住才察觉到不对,然后随后不管他再怎么拳打脚踢、哭泣求饶,对方都岿然不动,心里渐渐的不由绝望起来。

原玄都一路把他拖进地牢,行动根本毫无掩饰,但令赵构感觉胆战心惊的是,这王府中四处巡逻的禁军,明明已经看到了他,却仍然是面不改色、纹丝不动,对他的哀嚎求援也是视若无睹,就好像被提在原玄都手里的他,是一只猫、一只狗,总之不像是一个人一般。

他是什么时候掌控了这些人的?

还是说,这些禁军背后的人已经同他达成了共识,早就叮嘱好了人,不管原玄都想要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理会?

可是原玄都为什么要对自己动手?

想到这里,赵构目眦欲裂,因为他马上就想到了,原玄都是赵茂的兄弟,而赵茂未婚妻赫连春华的父亲赫连乐吾,正掌管着一部分禁军!

“是他,是不是!”被原玄都丢入地牢之后,他翻了个身坐起来,疾言厉色的喝问了一句。“是赵茂让你来对付我的……是不是?!”

原玄都其实早在一年以前,撺掇李世民一起设计引诱端王谋反开始,就已经在计划他们的死亡了,因此把看守王府的禁军陆续换成了自己的手下。只是因为这一年多以来,自家兄弟打起仗来赢个没完,始终不愿意回京,为稳定后方,杜绝麻烦,平日里,他、婠婠和诸葛神侯至少有一个人陪伴在官家身边护卫,其余时间,他还得回家处理自己作为无争山庄少庄主的工作,委实两头奔忙、分身乏术,杀人的事,自然也就先抛在脑后了。

如今李世民已经回来,就算是皇帝明天就死了,他也照样能正常登基,无须有所担心,原玄都放松许多,在送人上路之前,倒也有心思听一下死人们的想法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和太子有关呢?”他漫不经心的询问道。“像你这样无才无德,无勋无职,心机手腕无一能用的家伙,自信心倒是很足嘛!你自己说说,你到底哪里有资格让太子关注呢?”

轻易听出他语气里毫无掩饰的轻蔑意味,赵构的手一下子收紧了。若是换做前世,他早就斥令原玄都向自己跪下请罪了,难道还有人能拒绝天子的雷霆一怒不成?!

然后这里不是他的前世。

他也不再是皇帝了。

一时之间,赵构竟不知道自己应该为重生而高兴,还是难过,脸上的表情也顿时变得茫然起来,但他定了定神,还是继续问道:“如果不是赵茂下令,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难道敢自作主张的行动不成?!”

“笑话,我为什么不敢?”原玄都嗤笑一声,就算没有他离开赫连侯府以前长孙无垢的那句话,他也并没有什么好怕的,而完颜构都已经是监下囚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居然还敢在他面前摆谱,生怕自己活得太长吗?www.)

要是他上辈子有这等高尚的觉悟,兴许南宋人民还可以少过些苦日子,可惜,阉过的动物总是更长寿,居然就连人也没有例外,白白让此人活到八十岁,真是想想都让他觉得恶心。

“蠢货,你都死到临头了,还那么多废话,你要赶着去投胎啊!”他的口中轻而易举的吐出了极为恶毒的话语,赵构从未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顿时脸皮涨红,却又立刻变成了一片恐惧的惨白——他看到有两个熟悉的人物,从原玄都的背后走了出来。

这两个人一老一少,一个叫做任劳,一个叫做任怨,是江湖上、六扇门之中最心狠手辣的两个人。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许多人总是觉得年长者更有本事,但在这两个人当中,要论心狠手辣,年轻的那个尤胜年长的十百倍。

他们曾杀一个人,杀了足足四十一天,连那个人的至亲都再也认不出他是谁,更不知道那居然是一个“人”,可是这“人”偏偏没断气,还继续“活着”受苦。

他们任意用刑,有一次,对一位忠臣烈士屈打成招,用了五十二种刑法,连笑面刑总朱月明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刑总在场观察,居然发现有超过七成的刑具他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连想像都想像不到的!

这一老一少向以活剥人皮为乐,而且以用刑为好,任何英雄好汉,落到这两人手上,唯一希望是:有机会自尽。可惜的是,他们总让你有机会亲睹一块块的吞食啃嚼自己和亲人的肉和骨头,但却决不让你有晕死过去的机会。

赵构光是想到前世他们俩做过的那些“丰功伟绩”,就不禁两股战战,呼吸急促,再看这两人对着原玄都一阵点头哈腰,满脸讨好的不断奉承着他,俨然已经换了主子,唯原玄都马首是瞻,更是眼前一黑,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他腿一软,当即跪倒下来,心里琢磨着自己该说点什么,才能让原玄都答应放过自己;然而冷不丁的,他听到原玄都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听说,你们两个熟知天下一切刑具,不管用什么,都能招呼在犯人身上,那由我来指定一种刑具,想必并不困难吧?”

“那是当然。”任怨谄媚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大人只管吩咐就是,不管大人要看什么,我等兄弟绝无二话,保证让大人看个过瘾!”

“那很好啊,我很感兴趣呢。”原玄都这样说道,令身边的侍卫端了什么东西过来。赵构只听得哗啦啦的一阵声响,有什么东西滚落在了他的脚边,刺眼的金色刺入眼帘,让他呼吸一窒,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那是……用作下令的金牌,足足十二道金牌!

原玄都已然平静的下了命令:“那就让他尝尝这套‘刑具’的滋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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