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你疯了!”沈秀一把将匕首扔到地上。

谢扶光笑吟吟,“我想让你高兴。”

“我没说你死了我就会高兴!”她呼吸急促,竭力让自己冷静,“你死了我并不会高兴!”

“你不愿意我死?”谢扶光轻声道,“你之前要杀我,你分明是要我死的,我成全你的愿望,不好么?”

“我之前是想杀你,可我现在不想杀你了。我只想让你远离我。”沈秀捏住魏朝清的肩膀,一字一句道:“谢扶光,你听好,我并不想让你死,我不想身上背负一条人命。”

“如果你想让我高兴,那么,你就好好活着,然后远离我,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谢扶光安静下来。黑如点漆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仿佛是过了一百年那么久。他启唇,“你现在很不高兴,但只要我离开你,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会高兴,是么?”

“是。”

他阖了阖目,低低笑起来。

笑着笑着,眸眼尾越来越红,似如沁出了血。

笑着笑着,一颗颗眼泪从他苍白的脸颊上滚落,滑过嘴角,胸膛,最后落在地上,氤成深深的水印。

沈秀指尖颤抖起来,视野被一层雾似的东西蒙住。

谢扶光抬手,微凉的指尖拂过她侧颊,声音温柔到似如春日暖溪,“我曾说过,让你讨厌的,让你不高兴的,我都会替你解决掉。”

“你想让我好好活着,远离你,不再出现在你面前,我答应你。”

泪水在沈秀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落泪,喉咙堵塞,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谢扶光轻轻抚摸她的脸,“秀秀,我答应了你,你现在可高兴?”

她强迫自己扬起笑,“高兴。”

他笑,“你高兴,我就高兴。”

言毕,他吐出一口血来。鲜血染红他苍白的唇颊。转瞬他便不省人事。

“扶光!”沈秀按住他,“周阿婆!”

周阿婆赶紧上前来给谢扶光诊脉。诊完脉,她无奈地摇摇头,唯余一声长叹。

主上太伤心,伤心痛苦到吐血,伤心痛苦到晕厥。

沈秀用力按压住虎口穴和少商穴,“阿婆,你好好治他。”她转身离去。

就这么走了?望着沈秀的背影,周阿婆呐呐凝噎。

疾步跑回自己的房屋,跨过门槛时,沈秀被绊倒摔在了地上。

“姑娘!”小桃赶紧将她扶起来,“姑娘,您没事罢!”

沈秀喃喃:“好疼。”

“哪里摔疼了?”

沈秀不答,口中直喃喃:“好疼。”

“奴婢这就去叫大夫!”小桃火急火燎道。

不多久,大夫前来,并未瞧出沈秀何处摔伤了。大夫迟疑道:“您是哪里摔到了?”

沈秀仍然只喃喃:“好疼。”

大夫疑心沈秀是摔离魂了,正要取针给她扎两

针,就见沈秀如梦初醒般,“我没事。”

沈秀的肺部受到压迫,呼吸成为一种巨大的负担,“我没摔伤,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都不许进来。”

紧紧关上门,沈秀一头栽倒在床上。面上一片冰凉,她摸了下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翌日,小桃见沈秀还不出屋,她敲门,“姑娘,姑娘?该用朝食了。”

沈秀满脸泪痕,嗓音嘶哑,“我不饿。”

“姑娘……”

“别来打扰我。”

小桃静音。过了会儿,她道:“姑娘,谢公子走了。他离开时,给您留了一句话。”

沈秀立刻开门,嘶哑问道:“什么话。”

“他说,从前他骗了你,是他对不起你。但这一次,他不会再骗你,他会遵守诺言,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听完沈秀半晌无反应,转而她缓缓笑了一下,复又关上门。

之后,杨氏,沈有财,魏朝清与魏长生都来敲门。沈秀皆闭门不见。她蜷缩在床榻上,泪里的盐分干裂了她的皮肤。

没人告诉过她,断舍离会如此之痛。痛到像是活生生剔去了她的骨头,挖走了她的心脏,割碎了她的灵魂。

痛楚汹涌磅礴,她仿若坠入深海,一切都离她远去。迷蒙中,她听见杨氏的哭声,沈有财的哭嚎,还有魏朝清的呼唤,与魏长生的抽噎声。

沈秀病了,神识清醒已是三五日之后。杨氏坐在床边,长目盈泪,“秀秀,你可担心死为娘了。”

沈秀的视线越过她,扫过沈有财,扫过魏朝清,扫过魏长生,似是在下意识寻谁。

魏长生身侧的男子开口道:“秀秀……”

此人身着广袖粉袍,襟边袖有金丝,鬓边簪的罗花与玉冠相映,整个人显示出一种精心打扮过的精致华美。

她不认识他。

男子:“秀秀,我是司马朗,还记得我吗?”

她摇头。边上,沈有财恭谨道:“殿下,秀秀都不记得了。”他转过头,“秀秀,这位是太子殿下。”

太子去年被废,司马朗已于去年被立为新太子。

沈秀听了没什么反应。她虚弱地半垂眸,油尽灯枯般苍白如纸。

她这副样子,让司马朗心如刀绞。该死的谢扶光,若不是他,沈秀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司马朗:“他把你害成这样,我这就替你杀了他!”

沈秀忽而一动,气若游丝道:“你要杀谁?”

“当然是谢扶光!”

她费力抓住他的衣角,“不能杀他。”

“他都把你害成这样了!”

“不能杀他。”

“你在怕他?”司马朗问。他以为沈秀是怕谢扶光。谢扶光是曼陀罗教教主,武功绝顶。不过那又如何,他并不怕谢扶光。

沈秀动了动干枯的唇瓣,“我喜欢他。”

此言一出,空气顿时凝固下来,众人面色各异。

魏朝清已知沈秀喜欢谢扶光,此刻又听到沈秀说她喜欢谢扶光,他垂睫,目色黯淡下来。

魏长生下巴微张,惊愣住。

杨氏神色复杂。沈有财瞠目结舌,眼珠子都险些从眶中滚出来。

司马朗的头猛地后仰,整个脑子都晃荡起来,“你喜欢他?!”

“是。”

“你怎么……”司马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居然喜欢他!他那样对你,把你害成这样子,你居然喜欢他!”

好似被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司马朗完全不能接受,“你为何会喜欢他!”

为何会喜欢谢扶光?沈秀恍然。须臾,她道:“无论如何,我喜欢他,你不要杀他。”

她身乏气竭,用力攥紧司马朗的广袖,“不要杀他。”

司马朗满面结霜。沈秀心急:“他并未犯罪,即便你是太子,也不能杀他。”

“他如此卑鄙无耻,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司马朗咬牙切齿,恨不能将谢扶光嚼碎一般。

沈秀祈求他,“请你……请您,不要杀他。”

司马朗见不得沈秀这般哀求的模样,他深吸气,隐忍住所有情绪,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别担心。”

当然,这并非实话。谢扶光欺骗沈秀,只这一点,他就该被千刀万剐。沈秀喜欢谢扶光。谢扶光就更该死。他一定要杀了他!

只不过,不能让沈秀知道他要杀了谢扶光。司马朗下颌紧绷,隐住中的阴翳。

得到司马朗的保证,沈秀放下心来,倦意铺天盖地袭来,她头一歪,睡了过去。

……

从沈秀屋子里出来,司马满目阴沉,无穷妒火焚烧了他的五脏。他命令手下,“一定要杀了他!完不成任务,提头回来见本宫!”

“遵命!”

“秀秀她居然喜欢谢扶光?!”沈有财气得脸红脖子粗,“秃那竖子,有甚么好喜欢的!”

杨氏叹了声,不言语。

另一边,魏长生呆呆愣愣地问魏朝清,“舅舅,我不明白,姐姐为何会喜欢谢扶光这样卑劣无耻的人?”

魏朝清太阳穴阵痛。他按压太阳穴,道:“卑劣无耻的人,亦有被人喜欢的资格。无论什么样的人,都可能会有人喜欢。你认为秀秀不该喜欢卑劣无耻的人,乃是一种偏见,认为卑劣无耻的人,不该被人喜欢,不会被人喜欢,不值得被人喜欢,不配被人喜欢的偏见。”

“就好像认为一个人必须是好的,必须够好,才应该被人喜欢,会被人喜欢,值得被人喜欢,配被人喜欢一样。”

说到这里,魏朝清语气微缓,“有些人,即便是平凡普通,即便是方方面面都不怎么好,不够好,亦有可能会被人喜欢。”

魏长生怔然。他想到沈秀。沈秀平凡普通,方方面面都不怎么好,不够好,但他还是喜欢她。

“舅舅,你说的有道理。”魏长生若有所悟。

他能够理解沈秀为何会喜欢谢扶光这样卑劣无耻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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