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细究

燕祁云回到了案发地。

这里是郊外的一片树丛,春天到了,在短短几天之内,每条枝子上的嫩芽都长齐全、长结实了,郁郁葱葱的,与地面碧油油的一片草地相互映衬。就在这片绿色旁,横着一条水塘子。尸体就是在这水塘子里发现的。

他并不是来找那个猛兽的下落的,而且即便找也没用,这个地方不是草就是乱石,留不下脚印。一开始路少琛等人就没在此地找到任何野兽留下的痕迹,加上隔了好几天,即便有痕迹,也早被草地盖住了。他抽空到这里来一趟,只是想看看附近是否真的有野兽,若有,他就将之打死便算了,若没有说明野兽走远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怕那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野兽。

苏州并没有老虎,吴师傅依照伤口判断可能是从哪里游来的鳄鱼,因为只有鳄鱼的嘴能有那么大,他以前在长江里见过一回。但燕祁云觉得不太可能是鳄鱼,因为这条水塘子很浅,鳄鱼根本无处藏身,而且现在是初春,还没到梅雨季,经过一个冬天的干燥气候,上游下游早都断了,这一塘子死水里连条大鱼都没有,根本养不活一头鳄鱼撑到现在。燕祁云往水中丢了块石头,感觉哪里不对又好像没什么不对。他沿岸往上游走了大概数十步,两眼紧盯那塘子水,但是清浅的水中并无他物,他的目光又转而落到地面,但岸边的地面依旧除了草木便是鹅卵石,并没有其他的发现。他只得继续往前走,渐渐距离尸体被发现的地方越来越远,一直到了塘子被断的源头——再往前走就上山了,尸体身上没有任何皮肉伤,所以绝不会是从山上跌下来的。眼看线索将断,他只得折回去,但是一种怪异的感觉始终笼罩着他,迟迟不散。

那是一种被人凝视的感觉,仿佛在这无人的旷野,有个人一直在与他同行,而且从未离开过。

风吹来,他环顾四周,周围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即便仇家要找他,一时半会应也不会摸到他的真实身份和现下的住址。而且,邛映波现在从良了……

燕祁云叹了口气,他不愿意去想这件事,但又忍不住去想,越想越是不甘!

抬头看了看天,今日天晴,春光正好,却压不住他满腹的抑郁。

然而,就是这抬头一眼,那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却更加重了。他感到有些莫名,这一回朝上看向四周,这才在一棵树的高处发现了一样东西。他飞身从树枝上取下那东西一看:竟是小半张骨肉尚且粘连的人脸,而那一只没了眼珠子的眼洞,正是黑洞洞地瞪着他呢!

……

吴师傅拿着这片人头的碎片在女尸旁各种比划,好半天后,终于有了结论。

“这个人并不是什么被猛兽叼走了脑袋,而是脑袋由内向外炸开的。幸好这片头骨挂在树上,留了个证据,不然单凭这具无头的尸体,还真是很容易被脖子上的伤口误导。吃一堑长一智,我得记一笔,免得以后碰上再犯错……”

但他同时拼凑出的这个可怕的事实,令在场众人都心底发毛。

路少琛道:“可是一个人……好端端地怎么会头炸了呢?”

说到这个,小凤很有经验:“啊,我知道,用枪呗,他一定是被谁指着脑袋,‘砰’地一下——”

她手指向路少琛,作了个开枪的姿势,燕祁云把她拨开:“吴师傅,你认为呢?枪能做到吗?”

“也并不是不可能。首先,根据这张脸上骨头的受力痕迹判断,头骨确实是从里往外爆的,而非从外往内。但也不排除子弹射入后在从另一侧射出,那么那另一侧也能做到被从内往外爆开的形态。但是呢,若是那样的话,头骨上一定会留有焦痕,因为能轰掉人头的枪威力非同寻常,一定会留下火药的痕迹。这块骨头的边缘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更况且这种枪北越都还没造出来。”

小凤觉得好好玩,拍手笑道:“那就是头自己从里面炸开?人的脑袋真的能自己炸开吗?”

燕祁云道:“我只听说过江湖上有人能把人脑袋捏碎,没听说过人的脑袋可以从里面往外爆开的……”

阿七立刻接茬:“莫不是他练功,走火入魔内力爆窜,把自己爆死了?”

路少琛不屑:“你当写小说啊?还内力爆窜,我还说是怪物躲在她脑袋里,等到了时机‘啪’地破出呢!”

——说到怪物能可破出头颅……

小凤和燕祁云对视一眼,殓房里忽然静悄悄的,没人吱声了。

他们齐齐看向笼子里的丁丁,丁丁的脑袋,不正是会裂开的么?

……

下午,县衙的衙役再一次上山,这一次,他们带上了丁丁。小凤是丁丁的主人,她严阵以待。燕祁云则将链子攥得紧紧的,链子的另一头拴在丁丁脖子上,它现下用后爪挠了下耳朵,便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用怪物去找怪物的亲戚,能想出这计划的人真是个天才。

“喂,看你们的了!”天才的路少琛向他们喊道。

一群大男人畏畏缩缩,躲得远远的。小凤嗤笑一声,转而问身边的燕祁云:“你怎么不躲,还帮我溜猫?”

“我替你溜猫是为你着想,免得它又咬你!你干嘛非要跟过来?!”

燕祁云说得义正辞严,小凤嗤笑一声。

“因为我为你着想,免得我这个亲戚吃了你!”

燕祁云板着脸:“我有什么好怕的,这小东西还是我亲手抓的。”

小凤存心噎他:“是啊,你啥也不怕,却天天做一个有山洞的噩梦!”

说到那个山洞,燕祁云放低了声音:“我的噩梦是你搞出来的,你自己说的,你没法控制……”

“不是啊,不是我搞出来的,”小凤停步,一本正经地向燕祁云解释,“虽然我好像可以随便把人拉进梦里,但我没去过的地方又怎么能想得出来?那个山洞是你自己循着记忆在自己梦里建出来的,我只是入到你梦中,并不能无中生有,你明白吗?是你,是你自己一直无法从那个梦魇里走出来罢了!”

他好像显得并不十分惊讶,但还是略微有一瞬时的恍惚。

“我伯父说过,这种就叫心魔,人碰到心魔就得自己走出来才行,”小凤试探道,“你在湘西,到底碰到了什么事?”

燕祁云不想提这茬,他瞥了眼地下,提醒小凤:“你的猫尿了。”

“什么?”她低头,果然见丁丁在往岸边的树根处兹尿。

远处,路少琛一行朝他们大喊:“你们有发现吗?”

“猫尿了!”小凤兴奋地环顾四周,“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它就是一只猫,所有的猫猫狗狗都喜欢乱尿标地盘啊!”燕祁云无奈地说。

果然,那一天的下午,丁丁在那处塘子周围尿了五六泡,最后它干脆岔开腿,无辜地舔起蛋蛋,愣是不愿意动了。

——本计划,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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