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苏汴认识繁体宋楷就已经有些困难了,如今面对着皇帝用汉隶写的这玩意儿,他更是全部靠猜,一直走出了皇城外边,才算是勉强把这首诗的意思给了解了一个大概。
意思倒是不复杂,可是这是赵构抄给自己的......
他只觉得心中万千疑惑,单就从今天皇帝对待金人的态度来看,完颜构怎么着也不像是那种卑躬屈膝之辈。
难道是,历史记录的有误?
其实人家是个有脾气有秉性的男子汉?
一直这么迷糊着走到了家里,到了门口却被苏三给拦了下来:
“少爷,老爷在正厅会客。”
这个时间不去刑部当值,反而在家里请起客来......这老头,越来越有一部主官的样子了。
苏汴撇了撇嘴,知道苏三是让自己绕一下路,毕竟父子两人吵得再怎么不可开交,那都是家事。
但是摆在外人面前,那就是家丑了。
虽然如今这份家丑,在临安城里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知道了。”
他也不想和老头过多纠缠,想着晚上还得去秦桧家吃饭,又得替皇帝重新拟定一份招待流程出来,还是赶紧补一下觉才是。
于是便准备从偏厅绕路,避过苏符和他的朋友们。
只是......
他不太清楚苏符招待人的规矩,这老头竟然在偏厅里边,也安排了三个人。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一身青衣长衫,像是城隍庙里算卦的术士。
一个穿着白袍的中年人,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对眸子里却似乎装有星辰......正是早上和苏符下棋的那人。
还有一个是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紧束着腰带,眉宇间有些隐忧,却依旧脱离不了‘干练’二字。
苏汴突然闯入这里,老中青三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也就是他脸皮够厚,当下虽然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但还是礼貌的朝着对方拱了拱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这位,想必就是苏公的公子了罢?”
老头也是一脸的和蔼......还是因为苏轼的缘故,所以当今天下文人对于苏符大都是尊敬的,他比苏符小不了几岁,却仍然开口称苏符为苏公。
“晚辈苏北还,见过几位贵客......”
苏汴话还没说完,便听见那个年轻人冷哼一声:
“原来你就是那个不惜和自己父亲撕破脸,也要投靠秦桧的苏北还?论起这数典忘祖的本事,阁下确实是和秦桧臭味相投啊!”
自从苏汴投靠秦桧以来,阴阳怪气风言风语不知听了多少,但是碍于秦桧的权势和他苏家的名声,所以这些人大都只是过一下口嗨的瘾,苏汴也从来没有放在过心上,毕竟自己做的选择嘛,就得自己承担后果。
像是今天这种,当着自己的面,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当下忍不住红了红脸,尴尬地笑了笑:
“晚辈还有点事,不能招待几位贵客,还请宽恕则个......诸位请自便吧。”
说完,便再也不管这几个人,径直的朝着后堂走去。
“怎么着?说到你的痛处了?我还以为你与那畜生无异,都是没有羞耻之心的家伙!”
“可怜那明允先生东坡先生如此大才之人,却出了你这么一个不明事理认贼作父的后辈,二老若是泉下有知,想必......”
“住口!”
年轻人还在持续朝着苏汴输出,一旁的那个中年人开口把他给打断了。
“年轻人口不择言,还请苏公子勿要放在心上。”
说完,便站起身来,朝着苏汴拱手施了一礼。
“父亲!你这是......”
话说到一半,便又被中年人给狠狠地瞪了一眼。
苏汴早已经停下了自己的脚步,轻轻的叹了口气,回到这老哥的面前,双手把他给虚扶了起来。
不过只是刚刚靠近这人,便从他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味道。
是一种血腥味。
他舅舅以前就是村子里杀猪的,这种味道,苏汴再熟悉不过了。
“先生不必如此,这位小哥骂得没有毛病,只可惜啊......”
他一脸惋惜的表情,那年轻人忍不住问道:
“可惜什么?”
“可惜你骂得再狠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呢?秦桧会因为你骂几句,就主张北伐吗?岳鹏举会因为你骂几句,就不用回京了吗?就算你能够骂死秦桧,难道就不会出现个张桧李桧?若是骂我就能把金人给赶出去,那苏某乐意至极。”
他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宋朝的官制就已经决定了,朝廷很难出现一个一手遮天的大臣。
真正能够一手遮天的,除了赵家的皇帝,再没有一人。
秦桧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来的本事去搅动着局势?
还不是皇帝给他的权力。
大家骂秦桧,是因为秦桧给皇帝背了锅;而大家骂自己,则是自己在给秦桧背锅罢了。
说到底,除了骂之外,他们也没有了其他的方法。
无能狂怒,就是说的这个了。
道理不复杂,但是这些人自幼便被渲染着君上臣下的东西,让他们去承认这个道理,却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那老人对着年轻人使了一个眼色,随后开口笑道:
“苏公子言之有理,公子身为起居舍人,常伴在陛下左右,想必对于天子的想法,是了解得相当清楚了。”
苏汴道:“圣心难测,为人臣子的,更是不敢妄自揣摩。”
老头笑呵呵地摆了摆手:“小苏大人不必过谦,小老儿冒昧地问一句,不知道官家对于此次召岳鹏举回京,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这话一出,一旁的两个人均是打起了精神,专注地盯着苏汴。
而苏汴,他有些警惕的问道:“老先生这般发问,意欲何为?”
“天下人问天下事,这岳元帅之于我大宋的重要性,想必不用多说,小苏大人也是知道的。”
原来是个心怀天下局势的老头......
关于岳飞的下场,他是肯定不能说的。
不过......
不如把皇帝今天的态度给摆出来、传出去,让大家知道赵构的心中所想?
这样的话,既能给日后皇帝处置岳飞之时多点压力,也能够......让自己拟定招待金使的流程之后,不用全部背锅。
毕竟虽然现在他赵构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可谁知道见了金人,还能不能继续这么硬下去呢?
如果皇帝软了下来,又因为招待金国人不周而要找人背锅的话......自己不是倒了霉?
想到这里,他将袖中的那张纸给掏了出来,摆在了这三人的面前。
“老先生恕罪,陛下怎么想的,晚辈是真的不知;不过这首诗乃是刚刚陛下才抄送于我的,诸位请看!”
三人围在了一团,看着上面那工整的汉隶,彼此互相对视了一眼,均是看到了各自眼里的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