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身历其境的感受着千年之后的热闹之时,刘备还是生出了一丝不真切的感觉。
他像是一个初入尘世的孩童那般,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摸摸这个;一会儿被街上耍猴的人给吸引了去,一会儿又站在各种小贩的摊前不肯移步。
也亏得褚大锦在宋国生活了一辈子,不然的话,面对着皇帝如此高频率的发问,他还真担心自己应付不过来。
“这是倭国的东西?”
“吕宋是在何处?”
“琉球?那是在什么地方?”
“这是猪肉?嗯?还是北还的曾祖创立的菜式?”
东逛逛,西看看,苏府这距离皇宫原本不远的路程,硬是被他从午间走到了傍晚。
等来到苏家大门口的时候,他又拦下了想要硬闯的褚大锦,做了一件让老太监下巴都掉到了地上的事。
只见皇帝对着苏家那守门的门童,拱手,施了一礼。
也就是这个举动,让褚大锦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脑袋拍了一巴掌。
这天下除了金人,陛下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过?
刘备好似没有注意到老太监的动作,只是不紧不慢的对着这门童说道:
“好教小哥知道,我是北还的朋友,有些急事想要面见他,烦请通报一声。”
皇帝微服,也就罢了。
如今还做出这般姿态......
轻轻的叹了口气,褚大锦回头看了看同样伪装成百姓的侍卫们,观察有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边。
而守门的苏三,同样是有些意外。
苏家是临安城里的名门,天下间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苏家的亲戚朋友,这城中的达官贵人,他也算是接待了不少。
有礼貌的,不是没有见过。
但是来找自家公子的,却大都是一些二世祖,个个的鼻孔都是恨不得对着天的东西,像是这位这样的温润谦逊之辈,在苏三的记忆里,似乎还真的是头一位。
当下生出了不少好感的同时,也很有礼貌的回话道:
“先生来晚了一些,公子半个时辰之前已经出门赴宴去了。”
刘备顿了顿:“不知是去何处赴宴?”
“小的不知。”
他是真的不知道,苏汴去秦桧家吃饭,要是被苏符给知道了,父子俩少不了又得互相输出一波。
所以他只是说自己有约了,至于去向哪里,是谁也没说。
“即是如此......”刘备只觉得,要是今天弄不清楚宋国是怎么输给金人的,自己怕是晚上也睡不着,反正......
来都来了。
“那我便等着他回来罢。”
言毕,也不管旁人的目光,背着手背靠着苏家的大门,观察着来往的行人。
这副模样,就跟吃饱了饭没事做的乡间老农一般。
褚大锦哪里见得自家皇帝这般样子,当下便有些着急的对着苏三道:
“你这小厮,好生不懂得道理,小苏大人不在,苏公也不在么?这就是你苏府的待客之道?”
苏三本就想进去通报一下老爷,却被这娘娘腔老头给训斥了一番,冷哼了一声,看也没看褚大锦一眼,直接关上了大门。
“你!”
褚公公气的冒烟,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回到皇帝的身边:
“官家,那小苏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要不您先回宫吧?等他回来了,奴婢第一时间就把他给您带来。”
刘备瞥了瞥他,看着不远处摊子:“去,买点那个东西过来。”
顺着皇帝的眼神看去,正是一处炸臭豆腐的小摊,老太监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了过去。
而此时,苏府的正厅内。
岳飞三人依旧和苏符判断着当前的局势,也许是生来的服从性,让岳飞到这个时候,依旧对皇帝抱了一丝希望。
苏符则是有些悲观,他常年位居朝廷中枢,虽然刑部现在不是什么重要的部门,权力也被大理寺给分走了大半,但毕竟是六部之一,任何风吹草动,他始终是要比千里外的岳鹏举更加敏感一些的。
而把握不住皇帝的态度,他们也就没办法商量个具体的应对措施出来。
一番商讨没有结果,岳云作为晚辈,又插不上什么嘴,现在已经有些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恶狠狠地说道:
“依我看,咱们当初就不应该理这鸟皇帝的话,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说不准现在汴京城都已经拿下了!”
这话刚一出口,他便察觉到三道凌厉的目光,同时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岳飞、苏符和薛弼三人,同时看向这个大宋年轻一代最为出色的武将,让他立马正襟危坐了起来。
“你这小畜生,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也是能说的吗?!”
岳飞治军严谨,对待岳云也多是上级对待下级那般,少有父子之意,如今一声怒喝,竟然隐隐迸出了几分杀气。
原本应该帮衬着说话的苏符和薛弼,此时却是同时噤了声......年轻人有些想法,不敲打一下的话,很危险的啊!
不过岳云毕竟是年轻,被自己父亲在外人面前这般呵斥,面上有些挂不住,还是有些嘴硬地说道:
“父亲!孩儿哪里说得错了?咱们打仗本来就是给他赵家人打江山,他这般阻挠,孩儿想到死去的那些个叔叔伯伯,就替他们感到不值!”
“住口!”
岳飞今天来苏家,本就是一身便服,听了岳云的话,下意识的就想从腰间抽点什么东西出来,一摸却只摸到了空气,他便再也不管,直接起了一个太祖长拳的手势,朝着岳云抓了过去。
这太祖长拳是由赵匡胤所创,如今已经是宋国军队中的一项基本功夫,而赵匡胤一个当兵的出身,这套武功也是没有那么多的花架子,招招式式,都是只取人要害的部位。
苏符和薛弼两个读书人,反应自然是没有那么的快,当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岳飞已经扣住了岳云的喉咙,只要稍微一用力,便能立即了结掉自己儿子的性命。
“鹏举!”
“元帅!”
可怜两个老头一左一右的架着岳飞的胳膊,却是无法扳动分毫。
“逆子!你可曾记得你祖母告诉你的话?!”
“你可知道,汝父的背上,刺的是什么?!”
“你可知道,天地君亲师的道理?!”
岳飞连发三问,一问比一问声音大,到了第三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吼了出来。
而岳云被自家父亲给扣住了喉咙,既无法说话,也不敢对岳飞动手,只是“嗯嗯呜呜”,双手不住地胡乱挥舞着。
“老爷,外边有人......”
就在这个时候,苏三闯了进来。
将四人身体互相缠绕着的这个画面,全部给看了去。
“鹏举莫要冲动!”
苏符又喊了一声,岳飞这才算是有些冷静下来,松开了自己的手,冷冷地看着岳云,不发一言。
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苏符看着有些发愣的苏三:
“什么事?”
苏三回过神来:“老爷,外面有人来找公子。”
苏符眉头皱了皱:“那畜生不是出去了吗?”
“小的也告知了,但是他们不愿意离开,说是要等公子回来。”
苏家毕竟是书香门第,待客之道还是懂的,所以尽管知道苏汴结交的全是些狐朋狗友,苏符还是说道:
“请他们进来吧......带到偏厅等候,勿要扰了老夫的眼睛!”
苏三应了一声,便兴冲冲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