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事入天听

韩成沉思片刻道:“宇文述找虞世基帮忙,必然是花了很大的代价,而死者却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家奴,我更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卫,宇文述为这件小事大动干戈,殿下觉得他的真实目标是谁?”“我知道,他其实是针对我。”“但燕王殿下想过吗?他这样针对燕王殿下又有什么意义?能罢黜殿下的王爵,还是可以废了殿下的皇太孙之位?他的目的何在?”

杨倓冷笑一声,“我最多是偏袒下属,根本治不了我的半点罪,我觉得他只是想羞辱我,报上次被免职的一箭之仇。”韩成摇摇头,“殿下如果这样想,就未免把宇文述想得太简单了,为报一箭之仇,就不惜重贿虞世基,冒着彻底得罪殿下的风险,宇文述这么大岁数了,我觉得他绝不会是为了赌一时之气。”“那你认为他的目的是什么?”韩成略一沉吟,便缓缓道:“我是否有罪对他根本没有意义,他也毫不关心家奴之死,我认为他只是想利用这件事逼殿下和他妥协。”“妥协?”杨倓不解地望着韩成。

韩成淡淡道:“他被免职是因为殿下对他的弹劾,如果殿下反过来替他说几句好话,比如当时的情况比较混乱,他欺骗圣上只是迫不得已,再加上他向圣上忏悔一番,很有可能他就能官复原职!”“你认为他最终是为了官复原职?”杨倓终于有点听懂了。“可我绝不会和他妥协!”杨倓愤恨道:“他就是大隋的蛀虫,我就恨不得一刀杀了他,只恨皇祖父上次没把他打死,他凭什么认为我会妥协?”

韩成沉思片刻道:“我觉得他们是在赌殿下会顾忌皇太孙之位。”“哼!我根本不想做什么皇太孙,我只希望大隋能走出危机,而他们就是大隋走出危机的最大绊脚石。”韩成注视杨倓片刻,又道:“如果殿下绝不愿和他妥协,那就要和他们彻底翻脸了。”“我不怕和他们翻脸,我只是不知该怎么办?”杨倓目光炯炯地看着韩成,“你能否我告诉我?”“可我是当事人,殿下不担心我有私心吗?”杨倓摇了摇头,“皇祖父告诉我,既用之,则信之,若我不信任你,我现在就不会和你谈这件事了。”韩成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杨倓的宽厚让他看到人性美好的一面,他默默点了点头,“这件事其实也并不难办!”

第五雨便匆匆找到了虞世基,他抓不到韩成,案子就无法审下去,他实在无计可施,只能向虞世基求助。不料虞世基却一口回绝了他,虞世基站在窗前冷冷道:“这件案子与我无关,你不要来问我,你直接去找宇文述,看他的态度。”第五雨心中暗骂,这件事怎么可能和他无关,若和他无关,自己怎么会接下这桩案子,不过是想摆个超然姿态撇清自己罢了。

第五雨无奈,只得行一礼,“卑职明白了,卑职这就去找宇文大将军!”他转身离开了虞世基的官房。相比虞世基的超然态度,宇文述却极为急切,这件事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书房内,宇文述给谋士许印使个眼色,让他来说这件事。这件事是许印一手策划,他当然知道下面该怎么办?

许印微微一笑,对第五雨道:“目前的状况也是我的预料之中,一旦人犯进了燕王府,想抓回了就很难了,不过侍郎可以借此造势。”第五雨不解,“此话怎么说?”许印轻捋山羊须笑道:“能压住燕王之人只有圣上,既然燕王不肯低头,那只能利用圣上来逼他把人犯交出来,燕王必然不肯,那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对抗皇权,要么和我们谈判和解,我想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绝不会为一个小小侍卫丢掉皇太孙的位子。”

宇文述大赞,“许先生看得透彻,燕王虽是长孙,但代王和越王同样受宠,燕王之所以立为皇太孙却没有正式册封,就说明圣上还在犹豫之中,让代王守长安,越王守洛阳,这本身就有立他们为嗣的想法。三王争嫡,燕王稍有不慎就会失去皇太孙之位,相信燕王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他绝不会和圣上为这件小事硬抗,一定会和我妥协。”第五雨也赞同许印的方案,利用三王争嫡的微妙关系来逼迫燕王就范,他想了想又道:“那我该怎么做?”许印淡淡一笑,“这还不容易吗?骨侍郎公事公办,去传讯燕王府那晚的所有侍卫协助调查,也包括韩成,把事情闹大,传到圣上哪里去,说不定侍郎还会落个不畏权势的美名。”

第五雨目光中若有所思,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第五雨告辞离去了,许印这才对宇文述笑道:“燕王少年气盛,我猜他一定不会妥协。”宇文述愕然,“那刚才为何先生还说燕王一定会妥协?”许印笑了笑,“那只是为鼓舞骨侍郎的士气,大将军没见他有点想打退堂鼓吗?”

宇文述点点头,他这才明白许印的深意,不过自己花了大价钱,由不得第五雨不去。他沉吟一下,有点担心地问道:“如果燕王不肯妥协又怎么办?”“大将军还没有想通吗?燕王是否妥协并不重要,关键是圣上是否妥协,我想圣上会通过这件事了解大将军述求,只要他不是真的想惩罚大将军,那大将军一定会有所收获。”“先生的意思是说,圣上会插手这桩案子?”许印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让大将军去找虞世基,只要虞世基克制不住的贪欲卷入此案,那圣上也一定会插手这桩案子,大将军的机会就来了。”

.半个时辰后,第五雨再次率领一百多名属下和士兵来到了燕王府大门前,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和中午灰溜溜离去相比,第五雨此时明显多了几分底气,他厉声喝道:“刑部公务,请速速禀报燕王!”大门口侍卫见他们来者不善,急忙赶回去禀报,片刻,总管钱景忠再次迎了出来,他笑眯眯道:“哟!这不是第五侍郎吗?好久不见了,是哪阵香风把您老吹来?”第五雨恨得咬牙切齿,“中午我们还见过!”

“是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或许你见的不是我吧!”“把你烧成灰我都认识!”“这是怎么说话的。”陈梁脸一沉,“我好像和侍郎无冤无仇吧!”“少说废话,刑部审天寺阁血案,涉及十五名燕王府侍卫,这是名单,请立刻通知他们随我去刑部接受询问。”第五雨将一份名单递给了陈梁。“很抱歉,燕王殿下不在,我们谁都做不了主,要不,您过几天再来?”第五雨知道对方一定会这么回答,他已经豁出去了,重重哼了一声道:“我警告钱总管,这是刑部重案,如果燕王府不肯配合,那我只能向圣上禀报,破坏朝廷刑律的责任可是要由燕王殿下来承担。”

陈梁不屑地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让侍卫去刑部问话吗?说得这么严重有什么意义,名单我看到了,明天我让他们去刑部报到,这样可以了吧!”第五雨哪里肯相信他的话,他目光凌厉地盯着钱景忠道:“假如我一定要今天带他们走呢?”“那就请侍郎耐心等候吧!燕王殿下进宫去了,等他回来,你自己给他解释清楚,当然,如果侍郎想硬闯进燕王府抓人,那请便!”说完,陈梁转身走进了王府大门,只给第五雨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第五雨恨得咬牙切齿,他当然不敢硬闯燕王府,但要他再灰溜溜离去,也不可能,他回头低声吩咐一名刑部郎中道:“你带十人就在皇宫大门外等候,若燕王出宫,立刻通知我!”“属下明白了!”这名刑部郎中带领十名刑部从事向燕王府门跑去,第五雨又命令所有人在燕王大门前席地静坐,仅仅这个举动,就足以轰动朝堂了。

就在第五雨率领百名手下静坐在燕王府门前的同时,燕王杨倓已经在文成殿御书房外等候多时。杨倓一般有什么事都会和几位师傅商量,但今天他决定听取韩成的意见。这时,一名宦官走出来行礼道:“殿下,圣上让你进去!”杨倓整了整衣冠,快步走进了皇祖父的御书房,御书房内,杨广正在听取御史大夫裴蕴追查杨玄感余党一案。

杨广下了严令,凡和杨玄感造反有勾结之人一律严惩,裴蕴禀呈圣意,数月来已在各地处死或者流放了三万余人,甚至包括司农卿赵元淑这样的高官。杨广看了看名单,一些被流放西域之人企图半路逃跑,被士兵抓住了,名单上竟然有虞绰,虞绰是虞世基的族侄。这让杨广一时有点难办了,这时,杨倓走进御书房,跪下行大礼道:“孙儿向皇祖父问安!”“倓儿有什么事吗?”杨广暂时把逃亡名单放到一边。

“启禀皇祖父,孙儿被人欺凌,恳请皇祖父替孙儿做主!”“什么?”杨广愣了一下,连旁边的裴蕴也吓了一跳,居然有人敢欺凌皇长孙。杨广脸色顿时沉下来了,问道:“是谁欺凌你?”“回禀皇祖父,是宇文述为报免冠罢职之仇,捏造罪名,联合刑部侍郎第五雨陷害孙儿的侍卫。”旁边裴蕴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居然涉及刑部侍郎第五雨,不知宇文述在虞世基身上花了多少财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把前后情况给朕说清楚!”杨倓便将天寺阁酒楼一案的经过详详细细给皇祖父说了一遍,杨广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想法,倒是旁边的裴蕴却听出了一点端倪,一件小小的打架斗殴案竟然惊动了刑部,这里面的水确实很深啊!杨广忽然回头问裴蕴,“御史台知道这件事吗?”裴蕴连忙道:“微臣刚从大兴城回来,尚不了解情况,不过,御史台可能会知道一点内情,如果陛下不嫌麻烦,微臣可以去打听一下。”“去吧!”“微臣遵旨!”

裴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杨倓,快步离开了御书房。虽然御书房内只剩下皇祖孙二人,但杨广也并没有袒护皇孙的意思,他冷冷道:“你的侍卫参与打架斗殴,还伤了人命,刑部秉公执法,又有什么不对,难道因为你是皇孙,你的侍卫就可以网开一面吗?”杨倓得到了韩成的详细指点,他知道该怎么应对皇祖父的责问,他不慌不忙道:“启禀皇祖父,孙儿并没有袒护侍卫的意思,我的侍卫虽然和宇文太保恶斗,却没有出手伤人,伤人者是飞虎军大将张须陀的部将,这并不是什么大案子,很寻常的一件小案子,本来是由河南尹李纲审理,却被刑部硬夺过去,皇祖父不觉这里面有点蹊跷吗?”

“那你想要朕做什么,替你来审这个案子吗?”杨广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子。杨倓跪下道:“孙儿只求皇祖父主持公道,孙儿不想袒护侍卫,但也绝不容别人欺辱孙儿和孙儿的侍卫!”杨广注视这个长孙半晌,他从杨倓语气中听出了不同往常的决断和刚毅,他心中有些惊讶,略略沉思片刻便道:“好吧!朕让裴蕴来问审此案,朕同时也旁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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