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雪峰山下百主河

百主河在十里原野上舞动20余米宽的碧绿绸缎时,正前方的矮松冈刮阵东风将她卷扬,正好把西岸的和胜乡目良村紧紧缠绕在一起。

明朝洪武年来,父亲家世代繁衍生息在这里,众多亲属也沿百主河上下游居住,同饮一汪水。

四季清澈的百主河,发源于果胜乡雪峰山余脉(九龙山、猪婆岭),由北向南崎岖蜿蜒百余里,连缀无数河滩、沙洲、水草和深潭的风光,在渔舟霞光中融入桃洪镇赧水。

族谱中的百主河,在皇朝更迭中静静流淌了580多个春秋。直到公元1945年东洋倭寇的铁蹄践踏雪峰山时,千年的百主河不甘枯涸消亡,有情唱起澎湃的救亡图存歌声。

民国34年4月9日,日寇为挽回在中国战场的失败命运,调集8万部队,发动在中国战场上的最后一次正面战争——“芷江作战”。国民党组织20万部队参战,史称湘西会战或雪峰山会战,主战场在雪峰山地区。

会战时爷爷36岁,为一家6口之主。乡保甲以隆回区战事吃紧为由,将他列为“壮丁”,目的是“买丁”、“粮捐”、“亩捐”、“附征”。爷爷能识书写字,尊为“先先”,在抗战时耕种水田几十亩,承担了本村本族相当多的田赋。路过的专员、官差、将士,短期内都由他筹集粮草,安排伙食住宿。爷爷是村里主要粮户,在上忙、下忙时,雇请脚夫,步行到百多里路远的邵阳县自封投柜,体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志。

大伯、二伯因为雪峰山会战而再次停学。他俩本在1945年2月份求学于离家20里远的荷香桥中心小学。由于学校不能寄宿,两人就一起租房子、煮饭、上学。房东是个国民党残疾兵,缺只腿。他喜欢讲故事,帮学生做饭。4月中旬,雪峰山会战时中路日军116师团的第一路5000人,因久攻不下芙蓉山主阵地,只能绕过,分别侵入荷香桥、洞口。中心小学停课,他俩只得回家。

他们第一次停学的时间为1944年底。宝庆在豫湘桂会战中陷落,国军为做好西南后方的防御准备,开展重点布防,在雪峰山地区挖掘工事。国军政府征用了他们所在的桃花坪中心小学。时年13岁的二伯,上新学(从老家读私塾,到镇上小学三年级)才两个月,就停学了。桃洪镇教育兴旺,公私学校林立,有很多流亡学校从长沙、邵阳和北方等地迁徙而来,如宝郡联中、东北中学、循程中学等。

1944年秋天,二伯被派了民夫,在铜盆江挖断湘黔线,阻止日军坦克车辆。他们十余人一组,在带工指挥下,距桥一里路远开挖。由于怕抓壮丁,民夫中无年轻力壮的,都是或老或小,其中二伯最小。干了一天,安排送饭的没有来,大家就在玉米地烤“包谷”吃。上头指示:挖的深度不够,各自回家。

日军在1945年4月9日发动会战,将舅爷爷抓了挑夫。鬼子按年龄大小派担子,越老挑得越重。他是个教书先生,未曾吃过苦,肩膀红肿疼痛。国军在战时把铜盆江桥炸断,舅爷爷渡河时慢吞吞,被鬼子一枪托打落河,装死漂流而下,捡条命。

中路日军第三路10000人,在4月14日起入侵三溪、滩头、岩口、梅塘。果胜乡黄姓乡长沿路疯跑,呼叫村民上山躲难。百主河狮子石桥口有小溪注入,沿溪而上三千米即竹山。村民们在清晨紧张的呼喊中躲入高高岭,二姑父在娘胎中已5个月,也跟着逃日本。

日寇继续沿百主河而下,10时许来到猪目村,一个日军入室搜索,扯猪草回家的小妹仔以为是家人。日军端着枪回头看,她转身夺门狂奔,把魂丢下,捡回命。而小姑娘的5岁小弟,两小时前驮在母亲背上,揪着头发催促:死娭毑,还不走?别人都走了。他不知道母亲在等女儿一起逃命。日寇杀了他家一头猪,砍下猪头不要。主人后来捡起来炖着吃。“没放盐,毫无口味”,小姑父说。

日军在扶上折返,避免了百主河下游的刘家、目良、罗家、叶家遭受烧杀。

爷爷已让停学在家的两个儿子,将4头猪和一头牛赶到油果团,大姑爷家那边。过了一晚,传说中路军日寇第一路仍在荷香桥周边侵袭,只得把牲畜赶回。

雪峰山会战期间,日军在隆回区杀害平民2313人,烧毁房屋8267栋,宰杀耕牛8699头,生猪12560头。但是王耀武第四方面军同仇敌忾,全歼了入侵司门前的中路日军第二路109联队6000人。9月抗战胜利后,历经浩劫的百主河孕育生机,大伯、二伯也复学于桃花坪中心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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