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座位以左为尊,太子坐在储君的位置,可是,秦湛虽坐在他右侧,风采却结结实实地盖过了太子,明黄宫灯下,俊美如月华,惊艳绝色,连乔弈绯都觉得看似春风得意的太子神色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阴郁。
乔弈绯在看秦湛的同时,也毫不意外地收到了韶华郡主的警告,却故作不知,反回她一个甜美的笑容,把她气得不轻。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章贵妃娘娘驾到。”内侍的声音让喧闹的大殿瞬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行礼,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皇上缓缓而来,身后跟着皇后和章贵妃。
皇上目光扫过一圈,在乔弈绯身上略作停留便移开了,皇后娘娘雍容华贵,笑容平和。
章贵妃今晚盛装出席,乔弈绯发现她今晚穿的竟然真的是海蓝色宫装,不禁唇角一勾,虽然她对自己很有敌意,但也能够采纳敌人的合理化建议,的确是个人物。
几位正主落座之后,洪公公便高道:“宣北燕公主觐见。”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宫门处,北燕公主缓缓入内,她身穿艳丽五彩金衣,脖子上挂着一只精美的项圈,肤色不像大夏闺秀多是白色,而是好看的暖黄色,更令人惊艳的是她的容貌,五官深邃立体,饱满的红唇,琥珀色的眸瞳,高挺的鼻梁,身材也较一般女子高挑,发饰简洁,却透出一种浓浓的异域风情。
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北燕公主,乌兰加玛,她的美不同于大夏女子的柔美婉约,而是一种不加掩饰的艳烈耀眼的美,虽然与大夏截然不同,但是谁都无法否认她的美,身后站着四个随从,皆是北燕打扮。
“乌兰加玛拜见大夏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乌兰加玛把手放在胸前,屈膝行礼,用不太熟练的大夏语问候道。
她的嗓音浑厚醇美,仿佛静潭下的深流,宽广而深邃,一开口就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皇上含笑道:“公主一路辛苦,赐坐。”
“多谢皇帝陛下。”乌兰加玛的大夏话虽然有些生涩,换个人说必定会觉得扭捏刺耳,但由这位美丽的公主说出来,没人有这种感觉。
乌兰加玛坐下之后,便解释道:“皇叔刚到大夏,身体不适,恳请皇帝陛下莫要怪罪。”
听到这话的时候,秦湛眸瞳闪过一道狐疑的光芒,乌兰莫图怎么可能身子不适?
问题是,到达京城的北燕使团里面的确没有乌兰莫图,他似乎失踪了?
乔弈绯干脆装死,想那乌兰莫图好歹也是北燕枭雄,怎么就体弱多病到这种程度?说出来谁信呢?
皇上哈哈一笑,“长途跋涉,水土不服也是正常的,太子,你明日得空去驿馆看望乌兰亲王。”
“儿臣遵旨。”太子忙道,随即又满面春风地赞道:“公主一路舟车劳顿,不辞辛劳,果然巾帼不让须眉。”
乌兰加玛的美丽炫目让许多人惊为天人,章贵妃也笑道:“皇上,臣妾早听闻乌兰公主是北燕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才知公主比传说中的更美,简直就是草原上耀眼的明珠。”
乔弈绯暗笑,章贵妃有着讳莫如深的出身,从小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这些年虽然在宫里各种粉饰,但还是掩饰不了基本的文学素养缺乏,连话说得那么接地气。
北燕侍从附在乌兰加玛耳边说了一句,告诉她这是大夏贵妃,乌兰加玛便立即道:“贵妃娘娘过奖了。”
这一幕落到章贵妃眼中,眼神转瞬即逝地一暗,居然连她这个子太子之母都不认识,实在可恨,立即用戏谑的语气半真半假道:“皇上,臣妾看公主姿容出众,气度从容,和我们风华无双的铖王倒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呢。”
众人闻言,既震惊又不敢多嘴多舌,章贵妃得圣宠多年,也把皇上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无比慎重的事,如果正巧说中了皇上的心事,便是皆大欢喜,如果皇上不允,也只会当做玩笑一场,她也不会尴尬,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这话说完之后,大殿便呈现出微妙的沉默,宫宴涉及的利益纷争太多,没人敢随意喧哗,本就无趣,现在章贵妃说出这番话,更是彻底把宫宴推向了诡异的气氛之中。
皇后眼底闪过一丝恼意,看向秦湛,这个儿子,简直是个讨债鬼,迟迟不成亲,导致现在把一个大把柄送到章贵妃手中,淡淡道:“两国联姻,兹事体大,岂可随意挂在嘴边,当做儿戏?”
哪知,章贵妃却不以为然,看皇上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怒意,胆子便更大了些,笑容也愈发挑衅,话里有话道:“皇后娘娘此言差矣,乌兰公主的美貌风情有目共睹,而诸位未成婚的皇子之中,敢问又有谁及得上铖王的风采呢?”
好家伙,一语双关,一面极力促成乌兰加玛和秦湛的婚事,一面又激起其他皇子对秦湛的嫉妒,实在恶毒。
章贵妃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一是因为太子已经册妃,而乌兰加玛不可能做侧妃或良娣,最首当其冲的就是秦湛了。
只要秦湛娶了乌兰加玛,就绝了夺位的可能,皇上绝不会允许一个有着异族血统的皇家子嗣承继大夏大统。
韶华郡主的手攥得紧紧的,很快就沁出了汗,没人知道这个时候她有多紧张,总不能刚赶跑一个乔弈绯,又来个乌兰加玛吧?
皇后不动声色肃声道:“今晚是为公主接风洗尘的接风宴,公主来朝,来日方长,此事日后请皇上再定夺更为妥当,上歌舞。”
悠扬的乐曲响起,一众婀娜多姿的宫姬翩翩起舞,章贵妃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她和皇后的争斗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但让她郁闷的是,皇上这一次居然也不向着她?
优美的宫廷舞曲中,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欣赏起宫姬优美的舞蹈,皇后和章贵妃争斗的暗流似乎根本没有发生过。
乔弈绯忍不住看向秦湛,刚才皇后和章贵妃明争暗斗的时候,他完全事不关己,好像说的是别人的婚事,真是佩服他的定力。
宋夫人悄悄对乔弈绯道:“原本对娶异国公主不情不愿,现在看到人家如此美貌,动了心的皇子也不在少数,只是章贵妃一定要把人塞给铖王殿下。”
乔弈绯慢慢地品着宫廷佳酿,今晚用来招待乌兰加玛的是九丹金液,澄澈甘香,平日喝这种极品佳酿要钱,今晚免费喝,自然心情好,好奇道:“那她会成功吗?”
宋夫人附在乔弈绯耳边,嗓门压得更低,“不好说,不过既然太子已经册妃,铖王确实大有可能。”
乔弈绯耸耸肩,“你看他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定,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秦湛和皇后关系再不好,在别人眼中也是一体的,针对秦湛,就是针对皇后,虽然秦湛自己很可能根本不这么想。
宋夫人忍俊不禁,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宫中慎言。”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的时候,一曲毕,宫姬徐徐退出大殿,乌兰加玛站了起来,“感谢皇帝陛下,皇后娘娘盛情款待,我也准备了一支歌舞,敬献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好。”皇上笑道,皇后也笑:“看来乌兰公主不但丽质天成,也多才多艺呢。”
乌兰加玛虽是第一次进大夏皇宫,却表现得很自然,只见她拍了拍手掌,八名北燕侍女款款而入。
有的手上拿着胡笳,有的抱着马头琴,有的抱着胡琴,每名侍女都穿着不同的鲜艳服饰,乌兰加玛站在八名侍女中央,只见她脚尖往上一点,手指弯出一个优美的半圆,曼妙的腰肢如水蛇般扭动。
不同于刚才乐曲的悠扬轻快,北燕乐声辽阔而浑厚,一副北燕风情画卷缓缓在众人面前展开。
乐声中,乌兰加玛衣袖舞动,环佩叮当,舞姿时而欢快优美,热情开朗,时而低沉苍凉,时而忧伤沉静,令人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北燕舞曲,尤其是乌兰公主的舞曲,连高高在上的皇上都频频颔首,可见实在惊艳。
偌大的宫殿内,极具北燕特色的舞曲在大殿内肆意流淌,众人被这变幻多姿的舞曲所吸引,有人的酒水溢出来都浑然不觉。
乔弈绯的目光越过场中的乌兰加玛,看向秦湛,看他对如此美丽的舞姿作何反应?
不看还好,一看乔弈绯就来气,一向自诩对美色无感的男人此刻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乌兰加玛妖魅的身姿。
“绯儿,你怎么了?”宋夫人察觉到绯儿的异样,低声问道。
“没事。”乔弈绯的话语里有着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怒火,心不在焉道:“乌兰公主跳得真好。”
与此同时,韶华郡主已经把乌兰加玛当成潜在的情敌,情敌的舞姿越美,她的手就握得越紧,如果说乔弈绯是痴人说梦的话,那么乌兰加玛就极具威胁,她担心下一刻皇上万一允了,那自己多年痴念不就成泡影了吗?
太子同样欣赏着乌兰加玛绝美的舞姿,这位美丽至极的异国公主,竟有着如此出色的才貌,着实便宜秦湛了,他侧头看去,发现秦湛一反常态地看得很认真,不由得心里冷笑,男人都一个样,见了美人便不能自持,还以为秦湛有多清高呢?
章贵妃不动声色地看向皇上,只见皇上一直面含笑容,目不转睛地欣赏乌兰加玛的舞姿,她唇角不禁一牵。
幸好乌兰加玛这次是要嫁皇子的,否则她还真担心这妖魅的异国风情把皇上的魂勾走了,到时候她又要多费心思对付这些不安分的小妖精了。
在众人的心思各异中,乌兰加玛精彩的舞蹈结束了,皇上率先鼓起了掌,随即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对北燕公主的舞姿赞叹声不绝于耳。
太子赞道:“公主舞姿果然有天人之美,本宫也大开眼界。”
乌兰加玛再次把手放在胸口,对上座屈膝谢礼,“献丑了。”
章贵妃本想趁热打铁,但想起刚才皇上的不表态,就让她觉得心里没底,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毕竟君心难测,万一适得其反,可就不妙了。
不过,当她的目光落到乔弈绯身上的时候,眼底掠过一道诡谲的不虞,“乌兰公主才情卓绝,我大夏闺秀们也是多才多艺,来而不往非礼也,皇后娘娘,依臣妾看,不如也让我们大夏闺秀们展示展示风采吧。”
章贵妃最懂得揣测皇上的心思,乌兰加玛在大夏宫殿展示了惊才艳绝的舞姿,在大夏国土上,自己人当然不能输了阵,所以是万万不能没有任何表示的,皇后当然心知肚明,微笑道:“章贵妃言之有理。”
贵女们平日琴棋书画是基本功,除非是像韶华郡主只爱武装不爱红装的女儿家,其他除非资质实在太差,朽木不可雕,否则经过十几年的强化训练,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成,尤其是像镇国公徐家这样资质极佳的子女,其才情更是出类拔萃。
所以,接下来几名贵女都展示了自己的才艺,有的是抚琴,有的是舞蹈,还有一位姑娘是吹箜篌,异彩纷呈,精彩不断。
见把刚才乌兰加玛带来的震动抵消得差不多了,面含得色的章贵妃忽道:“宋夫人,听闻你最近得了一名才貌双全的义女?”
宋夫人心知不好,忙道:“贵妃娘娘过奖了,臣妇不过是和小女有些缘分罢了,谈不上才貌双全。”
貌是有,才就罢了,至少不是章贵妃刻意指定的那种才,绯儿纵然聪明,终归出身商家,怎么能及得上那些豪门望族闺秀们的琴棋书画?
章贵妃似笑非笑,“宋夫人实在太过谦了,听闻你这位义女颇有胆色,志向高远,想必不是泛泛之辈。”
皇上没表态,皇后也只是优雅地喝茶,一言不发,宋夫人心下着急,如何不知这是章贵妃故意刁难?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自从绯儿做了嫁北燕的决定之后,就等于给章贵妃添堵,章贵妃岂能轻易放过她?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乔弈绯身上,连乌兰加玛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大殿的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乔弈绯偷偷瞟了一眼秦湛,却见他的目光只落在他面前那只精致的酒壶上,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淡然超脱,真是不靠谱的男人,乔弈绯摇摇头,他为什么不干脆出家算了?
“不敢欺瞒娘娘。”宋夫人诚恳道:“小女出身民间,不通琴棋书画,此等盛事,不敢班门弄斧。”
章贵妃呵呵一笑,穷追不舍,“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一窍不通,又岂敢毛遂自荐?乌兰公主才貌双绝,既然你义女琴棋书画一无所知,偏又生出攀龙附凤的心思,莫非是欺大夏无人,想要丢人丢到北燕去吗?”
这话说得极为诛心,宋夫人变了脸色,看向皇上皇后,却见两人依旧没有发话的意思,忍不住焦急地看向绯儿。
令她意外的是,绯儿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懒洋洋模样,只得道:“臣妇不敢。”
徐槿楹同样心急如焚,她比谁都要清楚章贵妃为什么如此针对绯儿?明知道绯儿出身民间,又是婢女,不可能像豪族培养贵女那样注重才艺,简直是居心叵测。
镇国公太夫人也同样脸色凝重,虽然之前她不明白其中的过程,但见章贵妃如此反应,朝堂经验颇为丰富的她心中隐约开始明白,恐怕章贵妃真正的目的是要让阿梓嫁往北燕。
毕竟,选贵女嫁往北燕,冲在最前线亲力亲为的是皇后,镇国公府就算不愿,想要记恨,也只会记恨皇后,章贵妃想要借此离间皇后和镇国公府的关系。
镇国公府从来不涉及储君之争,不偏不倚,只效忠皇上,但这一次,章贵妃分明是要把镇国公府卷入储君之争,不仅如此,她还要拉拢镇国公府为太子效力。
乔弈绯的出现打乱了章贵妃的计划,所以章贵妃才咄咄逼人让乔弈绯自曝其短,只要她今日在宫宴上出丑,便是彻底断了嫁往北燕的可能性,那么阿梓就会变成成为独一无二的选项。
想到这里,太夫人的心顿时五味杂陈,既忧心乔弈绯面临的困境,同时也担心章贵妃阴谋得逞,阿梓最终还是不得远嫁。
“母亲,你怎么了?”一旁的镇国公夫人看婆母脸色不对,轻声道。
太夫人虽然想明白了七七八八,但镇国公夫人毕竟不知章贵妃在背后的动作,这种场合她不便说太多,平静道:“无事。”
其实,镇国公夫人同样忧心如焚,大家都不是傻瓜,皇上皇后的态度已经很明显,皇上任由章贵妃发问刁难,本就是一种态度。
乔弈绯更明白皇上的意思,北燕公主罕见的才貌双全,若是自己空有美貌,就算有为国为民分忧的宏图大志,为了大夏体面,恐怕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嫁到北燕去?
况且,若自己没有随机应变的本事,将来恐怕也很难在北燕激烈的斗争中站稳脚跟,为大夏争得利益。
皇上首先是帝王,他必须得综合考虑自己到底合不合适,在他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前,他绝不会出手帮自己。
至于皇后,或许事情怎么样发展,对她都利弊相当,所以她选择听之任之。
章贵妃眸色如水,却透出一股子不易察觉的威胁之意,“宋夫人,你意下如何?”
宋夫人正要开口,乔弈绯就站了起来,爽快道:“贵妃娘娘开口了,臣女就却之不恭。”
好大的口气,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黄毛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是什么场合?
接待北燕公主的盛宴,若是有所差池,丢的是大夏体面,皇上岂能轻易饶了她?
宋夫人更是捏了一把汗,太夫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倒是乔弈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贵妃娘娘出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