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黑甲军现

轰,轰,轰,轰。

有雷鸣声自地上来,地面震颤如擂鼓,仿若千钧重锤不断敲落。

街市上的众人纷纷停下了动作,抬头望向远处。

视线之内,缓缓出现了数道黑影,十道黑影,百道黑影。

百余名从头到脚被夜一般浓黑的重铠包裹,只留一线窥孔的甲士在街道之上,朝前缓缓开拔。

他们胯下的骇人马兽足有八尺余高,同样夜黑的重铠如生生铸在身上般,从头裹到蹄下。

充满着锋锐尖刺的马盔甚至将眼睛都包裹在内,只露出一口狰狞的利齿偶尔交错嘶鸣。

为首的两排巨马骠悍宽阔,甲士双手托着一柄玄铁重剑盘坐其上,八根骨白的大链将人马死死锁在一起,不动不摇。

数百只马蹄不断整齐踏落,路上坚实的石板随着行军凹陷,开裂,最终化为土石碎砾。

好似有大山落地,拖曳而过。

被甲群层层围拱的正中,有一枝刺目的金炬照耀云空。

一只背上生着焦黄树丛的灰绿大龟,驮着一张椅背足有丈许高的黄金巨座,无声地艰难曳行。

黄金巨座上,一个身着云锦,痴肥无比的男人正在酣睡。

这人头发斑白,头顶金冠,脸上的肉浪几乎挤没了眼睛,堪比身下巨龟腿粗般的大腹渐次起伏,发出如同雷鸣一般的鼾声。

鼾声,马蹄声,甲叶碰撞之声,石板与街上杂物碎裂之声交错起伏。

所有坐骑的身上,都插着两面象征身份的金丝红旗。

上面只绣着两个字。

慕容。

“是黑甲军来了。”

“一定是慕容家主慕容俊博带着黑甲军来了,快逃啊!”

方才刚从客栈离开的,以及沿街正在各自生活的百姓,刚望见这群甲士,就纷纷丢下手头的活计,全都疯也似地朝坊里跑去。

闭门的闭门,拖命的拖命,风里吹拂着一股充满着恐惧的腥骚气息。

刚刚还在沿街叫卖的摊贩们,摊上的货物甚至银钱都不要了,慌乱地朝着远离行伍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奔逃。

街上满是纷扬的杂物。

打翻在雨后湿冷的空气中不再冒烟的汤锅,裹夹了泥泞不堪的纱绸,碎落一地的果蔬里甚至还有几枚不知从何处被踢来的铜子。

所有逃离的人无不露出了混合着惊骇至极和劫后余生的扭曲神色。

没有一人回头去看自己的身家倚仗哪怕一眼。

即便已经离得足够远,也死死地将自己塞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角落,身体随着恐惧和大地的震颤抖如筛糠。

仿佛见到了勾魂索命的地府冥军,惊惧无比。

这支死寂的军伍在行进中无视面前任何事物。

所过之处,摊档破碎,货物成尘,连银货都被踩扁,在泥浆里留下银质的薄片。

前方不远处,一条瘦弱如柴的灰白老狗,正和一个缺了半条腿的乞儿一起,在打翻在地的炊锅面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对身后愈发贴近的军伍充耳不闻。

“嘿嘿,嘿嘿嘿,二,二吃这个,这个香。”

这乞儿向老狗递出半片吸饱了汤汁的青翠菜叶。

他好像不只是缺了半条腿,心智也似乎因为曾经受到了什么重创而破败不堪。

“二,快,快,有大鬼,大鬼来了,快吃。”

“吃完了快跑。”

老狗低吠了一声,朝坊里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瞧了一眼还在吃食的乞儿,忽然转身朝着行进的行伍冲去。

虽然浑身颤抖不止,但它还是拼命向着巨兽们发出极其凄厉的干哑叫声。

可是,没有任何一个甲士看它一眼。

很快,排头的铁马行进到了与它重合的位置。

“二,快,快跑…………二!”

黑云压顶一般的铁蹄盖落,并不为了屠杀生灵,只是这生灵挡在了它行进的路上。

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的汤水,漫过了忠犬灰白的皮毛和干涸的血肉,搅和着嵌入了被踏裂的石板中,叫后来的马蹄渐次碾成了更细碎的东西。

“慕!容!”

目睹可能是自己在这世间仅存的牵挂惨死面前,这乞儿忽然间灵明复返,发出一声怒吼,七窍间乌血溢出。

他拖着腿,爬滚着向最前头的巨马一头撞去。

血肉如涌泉般冲起。

排头的巨马低头轻轻一吸,血液便一滴不剩地落入了腹中。

它微一龇牙,似乎是在抱怨着这份血食过于劣质,脚下落蹄时就多用了一丝力道,将乞儿枯干的躯壳深深地踩入石中,四分五裂。

悲号过后,鼾声,马蹄声,甲叶碰撞之声,石板与街上杂物碎裂之声又如旧响彻。

新死的骨肉正在被碾碎的细微声响倏而隐没。

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漫长的行伍穿过街市,穿过亡者,穿过依照自己心意生杀予夺的城。

远远地听见了刚才怒号声,惨号声的人们根本不敢思考发生了什么,只能更加地把自己向角落里塞,拼了命地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丈人抱紧拐杖,丈夫抱紧妻子,母亲抱紧孩子,刚刚还说要侍奉周阳左右的街坊们仿佛忘记了自己的承诺,有几位甚至已然自我了断,不想被折磨惨死。

他们只能死死地躲在自己找到的认为最安全的角落里,一边为仙人祈祷,一边痛恨自己刚才的言行,只敢耳闻着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浩大而沉闷地向前行去。

仿若乌云压境,令人窒息。

倏然间。

雷鸣骤停,鼾声止顿,熏天赫地的重甲骑群顿在了古河客栈面前。

“鹰儿……就是死在了此处。”

金座上的男人慢慢直起了身子,含糊不清的声音,在整个客栈之中嗡嗡回荡。

好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怒火。

只听众马齐喑,令陷入短暂沉寂的古河县再度震颤起来。

古河客栈中,众人四散奔逃。

大难来临,方才的铿锵誓言全都化作了恐惧。

一名脚步稍慢的女子,刚迈出去一步就被不知哪里飞来的巨剑斩成了两半。

其他人都不敢再动弹,纷纷惊骇地缩了回去。

原来四面八方,都已被黑甲军包围。

王掌柜双腿一软,跌坐在地,面若死灰,浑身发抖,抓住柜台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他拼命扭过头,朝周阳哭喊道:“恩人你快走啊,来不及了!”

周阳将王掌柜从地上扶起,搬运真气稳住他的身形。

他走出客栈,直视杀气腾腾的黑甲军,眸子里烧着无穷怒火。

“慕容鹰是我周阳一人所杀,与他人何干!你们只管冲我来!”

“来啊!”

一声大吼,仿若平地起惊雷。

重甲骑群的最中央,登时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咆哮。

“原来是你!”

声响震天,宛如火山喷发,滚滚声浪掀桌倒柜,一块块茶盏爆开,瓦砾四溅,茶水流过阶梯到了周阳脚下。

重甲骑群分开,巨龟匍匐上前。

一道庞大无比的身影从黄金椅座上站起,藐视着周阳,丧子之痛和满腔的怨恨与怒火瞬间爆发。

“贱种,我要你全家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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