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元宵节,白昭是在宫里过的。
合宫内外挂着灯笼,图个喜庆,小宫女小太监们边做活边打笑,一片欢声笑语,热闹得很。
不多时夜晚降临,灯笼点起,一片火红,如盛起的火势,点燃了整座皇宫。
轩弘宫庭院之内座无虚席,白帝上座,旁边是钰妃慧妃,以及其余几位嫔妃。
白昭、白商、白廷、白安坐于两侧。
惠风和畅,酒香四溢,白昭坐在席上,周遭大臣不断与他共饮,他喝得面色微红。
白商担忧,倾身低语:“哥哥少喝些酒。”
他孩童一般笑着摆摆手:“无妨。”
白商知道他这模样是有些醉了,让素萍去后面要了一壶热茶,等会给他醒酒。
白帝座在上座举杯畅饮,众人皆举杯站起身来。
“今日微臣要祝贺陛下双喜临门!”
说话的是林使官,平日里他人前人后甚少言语,现在言语激动,今日倒可能真有什么喜事。
“哪两件喜事?说来与朕听听。”
“第一,商公主与杜相之子喜结姻缘。第二,今日接到书信……是炎国王上亲笔求和,愿与将王女嫁于大宁和亲以卫和平!”林使官回道。
“和亲?不知是哪位皇子?”
大臣们议论起来。
“微臣恭祝皇上双喜临门。”
白帝拢了拢胡须,往座上看了一眼,如今大皇子白礼已经娶妻,适龄的便是二皇子白廷与五皇子白昭。
皆已封王,各有成就,一时间不知道哪个人选更为合适。
白商看了眼白昭,他还在傻笑,竟不知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被别人捏在手里了。
素萍端来了热茶,白商斟了一杯递给他:“快喝了吧,再不喝马上你媳妇都有了。”
白昭喝了醒酒茶,不一会便觉得清醒了些许,连连摇头,平日在军中打仗,他喝的都是米酒,如今一喝烈酒,便容易上头。
“酒可醒了?”白商问,捧着脸扬了扬下巴,一副看戏的样子:“父皇正在琢磨是将炎国王女指给你,还是指给二哥呢。”
“我还未弱冠。”白昭陈述道,心中对这件事有些抗拒。
白商趴在他面前笑得得意:“可是王女从炎国到宁国还要很久呢,到时候估计你的成人礼早过了,总之无论是你还是二哥,我都会有一个嫂子。”
白商才说完话,就看见林使官拿着一幅画轴,当众徐徐展开。
那画上女子一袭绒衣,身骑红鬃烈马,背上背着镶玉箭筒,手握红木弓箭,正在射天上一只猎猎飞舞的雄鹰。
无处不洋溢着自由与热烈,那一身绒衣落在白商眼里,像一团火一样,御马纵行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奔驰,放肆地饮酒唱歌跳舞,衣袂翩翩飞舞似一朵刚烈坚韧的菖兰花。
天呐,这样热烈的女子……竟要嫁到宁国皇宫里来。
这无疑是一种天不垂怜的灾祸!
元宵过后,白商找了机会要请辞,去一趟北地。
三月愈暖,春燕飞还,北地也不似冬天那般寒冷了罢。
玉清宫前,白帝看着她递上来的折子,久久不能落笔。
是了,那是她的通关文牒,上京至北地路遥,穿过湍流的墨苏江,再跨过遍地乌鸦的飞乌峡,中间隔了一道关。
晓星关,将大宁地图拦腰斩断,分割出明确的南北,建立于高耸延绵的山脉之上,夜晚之时可见天上明星璀璨,极为绚丽。由此取名。为了方便通行,又在开凿山洞,取名岩隧。
北地遥远气候恶劣,所谓天高皇帝远,白帝的手可以伸到北地,却无法完全包裹掌握。
所以北地常有盗匪,反贼。许是环境造就,北地人性子刚烈,体格强壮很难对付,为了方便管理,从晓星关来往,便需要通关文牒,说明缘由,说明去处,说明时间。
从前三姐与四哥不幸抽到去往北方的寺庙祭祀,也是拿了通关文牒去的。
只是眼下,白帝犹犹豫豫,仔细考量,不知是否应该放行。
这时闻得殿外的小太监言语:“参见钰妃娘娘。”
便看见钰妃让人带着食盒来了,步伐款款,面容带笑,一进门看见白商,不由得顿了一顿,笑容收了几分,还余几分。
看见白帝在犹豫什么,便问道:“陛下,为何执笔犹豫不决。”
这非正事,乃白商私事,白帝便大方举给她看。
钰妃看了两眼,笑容更甚:“便允了她吧。”
白商抬眼,看见钰妃的明媚笑容,很不习惯,她从前从未关心过她的事情。
白帝只寥寥几笔便允准了这件事,李公公将折子呈还给她。
“哎呀~”钰妃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臣妾想起来了,上次陛下说北地民俗史策不全?”
“确有此事。”
“这次正好可以让杜太史一同前往。”
白商面色微变,不敢展露,又看向钰妃,她果然笑得明艳。
既知晓她的意思,又不可明面上驳回,毕竟她的旨意是皇上允准了的。
白商福身行礼,便退出玉清宫。
回到公主府,白昭已在大殿之中等候,身旁站着无患和一名暗卫。
无患端着茶水,手抖如筛,不知是站了多久了。
白商方一看见,脸色沉了下来,径直将他手中茶水卸下,他猛一放松,双手酸痛。
又看座上那人,低头喝尽杯中的茶,一双凤眼微微挑起:“你府上,居然藏了一个男子。”
“他只是一个我救回来的男童。”
“这样……总归是有些不好的,何况你现在有婚约在身。”他看了看无患。
无患正低着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看。
“婚约?需得订了亲再说吧,如今连订亲的日子都没订,我又哪里来的婚约。”
白商一边说,又一边让素萍去准备行囊。
“你要前去北地了?”白昭问。
“是呀”白商回答的兴致不高,倒是很喜欢气他一气:“和我的‘婚约’一起,你该放心满意了吧。”
他一下子哑了,半晌道:“那你…还是把无患带上吧…再带上他。”
白昭一指,指的正是那个半天未曾言语的暗卫。
是那天那个暗卫吗?是那个闯入她房中的暗卫?
她撇撇嘴,仍要与白昭斗嘴:“一个是我藏的男子,一个是闯我闺阁的男子,我可是有婚约在身呐哥哥。”
白昭又哑了,愣了一会,哄小孩似的说:“好了好了,我输了,把他们都带上,保护你。”
白商一顿,从前打嘴仗之时,也都是以白昭认输告终。
她最终还是听话的带上无患与那暗卫前往了北地。
第二日,乌云蔽日,细雨连绵。
一抹淡绿色撑着缀花油纸伞直往宫门口走,身形高大健硕,步伐带风,身后跟着几个仆从。
宫门口看守的侍卫看不清伞下人的面目,依着规矩正要阻拦,问他索要令牌。
那人将油纸伞往后倾了倾,伞上水滴飘零,落在地上,摔成珠子,破碎不堪。
伞下的面容显露,尊而不威,精致的眼睫随着视线下垂,眉宇之间威严无比,凸显矜贵。
侍卫只看了一眼,慌忙行礼:“韵王殿下”
白昭缄口不言,微微抬手,离得最近的仆便将腰间的令牌拿出,摆在侍卫眼前。
侍卫虚看一眼,便打开宫门放了行。
白昭不紧不慢地踏出宫门,身后的散发落在淡绿云锦袍上,气质超尘,宛如一副清秀的水墨画。
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启动,往韵王府驶去。
王府密室的青铜重锁被打开,灰扑簌簌掉了下来,直奔人的口鼻
一个仆从挥舞着袖子,然后侧开身子请后面的人进来,白昭撩着袍子,一双锦靴踏了进来。
“谁?”
一道干哑的声音从里头响起,像是被太阳大晒过三天似的,声音无措,随之而起的是铁链动荡的零碎声音。
白昭拿着烛台走近,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在地上瑟瑟蜷缩着,四肢上都带了粗铁链,限制了行动,犹如一条野犬。生了锈的铁链在他手腕脚腕处磨损严重,往外渗着鲜血,醒目非常。
“韵王殿下。”
白昭垂眸不语,好似在看他又好似在看一条丧家之犬,半晌才说一句话,寒冰一般:“定州之时,你说愿助我,可作数?”
那人沙哑着嗓子,十分难受,每吐一个字都好似刀割:“殿下一脱口便是为自己谋利益,当真是一丝温情也无。”
“战场嗜血之人,要温情作甚?”白昭冷笑道。
随即弯腰将烛台拿近,直对那男子的面门,那男子脏的面目全非,浑身恶臭。
身上穿的,正是炎国统治族——阿努族的服饰,兽皮羽冠,面涂朱砂。
“想来十多天将你养在这里,记性不太好了。”白昭说着,又将那烛台倾斜,火热的蜡油流淌,滴在他手腕的伤口上,毫无防备地痛,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白昭将烛台交给仆从,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随即扔到那人脸上:“你若忘了,我可再帮你回忆一番。”
那人看着眼前的摇曳的烛芯,不由得闭上了眼,睫毛颤动。
“初篁自愿受降,自然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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